有道是無錢寸步難行!孟豫章想了一回,決定先去領回女眷的嫁妝。錦衣衛全稱「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乃本朝聖上最親信的機構,常人聞之喪膽,孟豫章卻有股呆氣,自認為行得正坐的直,有何可懼?也是孟家運道好,娶了個聖上跟前掛過號的林貞。前文有述,聖上最好清名,萬不願讓人誤以為他貪圖林貞的絕戶財——林家還不至于富可敵國,這樣的人家都要打主意,作為帝王,真真下作過了!是以聖上還特特囑咐了一句嫁妝之事,連帶孟家女眷的嫁妝都逃月兌一劫。
錦衣衛門里打了個滾,還能拿回來七七八八也算能為!林貞箱籠太多,不得已又叫了馬車行的人幫忙,一路浩浩蕩蕩的回去,又京城街坊看了一回熱鬧。不免讓人嘀咕林貞八字太硬克娘家克夫家的閑話。孟豫章听個正著,不過一笑。
林貞還當嫁妝沒了,誰料一覺醒來箱籠擺的滿院子都是,不由喜笑顏開︰「我還說日後要省著些花,不曾想竟能回來!」
大女乃女乃是當冢婦娶進孟家的,聘禮多嫁妝也多。珠寶首飾折損了不少,但只要陪嫁的莊子還在就不算難熬。失而復得也算喜事一樁,抄家的陰霾總算因財產的回歸散去了一絲絲。
孟豫章還道︰「女眷的嫁妝原是安生立命之本,還須得把大太太和二嫂子的嫁妝收拾出來,我與她們送去才是。」
大女乃女乃道︰「偏你老實!首飾都攏做了一堆,誰知道是誰的?少不得收拾出來,你還有傷,且去歇著吧。」
一語提醒了玉娘︰「很是,姐夫的藥可喝了?跑了一日可得好好歇歇,年紀輕輕作下病根可不是玩的!」
孟豫章道︰「我就去。明日起開始發賣下人,你們先商議著買誰回來抄個單子。家下人等我不熟,好的還罷,歹的買回來才不好。」
大女乃女乃道︰「都是一家一戶的,買誰不買誰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依我說待尋了住處再喚媒婆來家仔細挑了吧。何苦讓她們骨肉分離。」孟家下人一團亂,親戚縱橫,大女乃女乃再不耐煩耍平衡的心眼子。何況如今客居,林貞又不好惹,何必為了幾個不好的下人惹林貞不快?孟家的家風之壞無人比她更明白。倒也有幾個忠心的僕役,至如今她也自身難保,也是顧不上了。
林貞道︰「我的兩個丫頭必要買回來,不知這兩日受了多少委屈呢!」
三多和九如听的後怕,虧的沒跟去夫家!不然到牢里走一圈,便是干淨,人也當你不干淨了!
孟豫章累的很了,話畢自行去休息。林貞忽又想起一事,忙喚丹旭︰「孟家的事兒你听到甚閑話不曾?怎底好端端的就要發作?」
眾人齊齊一凜!
丹旭道︰「才要告訴姐姐,一時忙亂又忘了。」說著嘆氣,「還有甚事?姐姐可記得城外那個番僧?」
番僧是個賣|yin|藥的,大女乃女乃等人的臉色開始發青,若是陰私事兒攪的滿城風雨,小輩兒的女眷如何嫁人?
丹旭又道︰「公爺同番僧混在一處,還連了幾個公府侯府作耍。誰知那日榕王殿下……呃……總之榕王殿下不好了,聖上當庭震怒。不單貴府,還有好些人家都叫發作了。番僧更是直接砍了!」
三女乃女乃滿臉血色褪盡,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不顧我死活!她們不活啃了我已是大度了!」丹旭的話無須說的太分明,往日她們妯娌已說過一回。榕王牽扯進陰私yin|亂之事,還有甚前途可言?本朝藩王自去封地,再是龍子鳳孫也只好叫圈死一世。如今□□的子孫里已有窮的討米的,何況丟盡面子的榕王!先前若還有一二分怨娘家的心思,此時卻不敢了!到底她爹也不過一介庶子,又有兒孫要顧,還能如何呢?只能算命苦吧!一時又想起早死連個孩兒都沒留下的丈夫,嗚嗚咽咽的哭了。
這兩日哭的太多,林貞早已不耐煩勸,只隨手遞了張帕子。大女乃女乃忙問︰「永寧公家可有妨礙?」
丹旭搖頭。
大女乃女乃怔了半天,心仿佛在天上地下滾了一圈,口中含怨道︰「這樣無情無義的人家,你們可都不曾經見過吧?今兒可長見識了?」
三多忍不住翻個白眼︰「大女乃女乃還沒瞧見過我們被舅舅坑的時候哩!娘和姐姐好懸沒死在他們手上!姐姐說了,旁人都是靠不住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做女人若指著娘家人,怎麼死都不知道。爹娘哪有不偏心眼的?能為了女兒家損了兒子的?」
丹旭暗罵一聲蠢丫頭,忙岔開話道︰「還有一件事兒,三女乃女乃的鋪子叫錦衣衛砸了,伙計因有身契,都抓等發賣。三女乃女乃看著可要買回來繼續做買賣?」
林貞道︰「我記得那兩口子原是良民,到明日贖他們出來,若還肯干便再支個鋪子,三嫂也有些零錢。若不肯干,舍幾兩銀子與他們,叫他們回鄉或是另尋生計吧。世人經了錦衣衛一遭,等閑的都唬破了膽子。十分不肯再住京城也是有的。」
三女乃女乃搖頭︰「罷了,我沒那本錢,旁人也犯不著礙著臨川候家來買我的東西。還是指著祭田里的出息吧。」
「祭田能有幾個出息?餓不死就不錯了。」
大女乃女乃苦笑︰「罷罷,我們都是苦命的人兒。四嬸兒無須操心,二嬸帶了孩子回娘家,那孩子日後也算不得孟家人。除去你們兩口子日後生的,我跟你三嫂通指著三哥兒一個,我還個小莊,日常盡夠了。你若看不過,年節下與孩子們幾身衣裳便是了。」大女乃女乃自來聰慧,就是哭著也沒哭壞腦子。她深知來日方長,一次把人情使盡了,一個弄不好兩下里扭上,那才叫沒有回頭路。日後仰仗的地方多著呢,何況一家管一家的事,自家不立起來,莫不是兩個女兒也看叔嬸臉色過活?待孩子們長成人,還有十幾年吶!
自強自立的人素來討人喜歡,林貞丟開那一邊,又問︰「朝上還有甚新聞?」
丹旭回道︰「魯王不知為何,緊抓著此事不放。倒是太子殿下替榕王求了幾句,街頭巷尾都在傳。也是要過年了,從輕發落的意思。」說畢頓了一頓,「再多小人也不知了。」
丹旭算個能干的,可他不過一介布衣,只听的到些許市井流言。朝上早吵成一團。按說此事不大不小,說句到家的話,不過一個藩王,還是頂小的那個,就是聖上臉上不好看著些,于家國大事毫無關聯。牽連至此,無非是魯王那見不得人的心思。
先前魯王想拉攏榕王,卻被榕王所拒,心生埋怨。逮著機會了便落井下石,先要一窩端了榕王一系,好叫剩下望風頭的有個警醒!也就是臨川候家還算嚴謹,不曾出了大錯才逃月兌一劫。何況眉毛胡子一把抓未必都能治死,不如逮個軟柿子捏得稀爛,叫那些還想著坐收漁利的看看牆頭草的下場!
偏又有皇後長期被勛貴出身的妃妾擠兌,越發失了從容,太子最恨勛貴。不曾站隊的人家苦不堪言!好端端的從祖上襲了一身富貴,貪念便有些,「從龍之功」又哪里敢想?風雲突變的,大伙兒想吃個安穩飯罷了,誰料竟鬧出這等大事!一時觀望的勛貴齊齊皮緊,忙不迭的往魯王外家送禮!
勛貴的作為更是惹了太子。他本是元後嫡子,最名正言順不過,可恨勛貴們竟如此大膽!心里狠狠記了一筆!面上卻一絲也不帶出來,一臉仁厚的背地里在聖上跟前痛斥承平公等人帶壞了他「老實忠厚年幼無知」的弟弟,恰觸動了聖上的心思,惹的聖上對承平公等人動了雷霆之怒,當朝發作起來。太子樂的給勛貴插了一刀,偏還要裝好人,奏曰︰「臣聞︰子孫不肖,父母之心最憂!承平公太夫人已是可憐,臣不忍以子累母,太夫人之誥命本也源其夫,便是查抄也不可驚動老人。」
都要抄家了,能不驚動老人麼?魯王胃里直犯惡心,虛偽至極!他也恨承平公跟著榕王**後頭轉,反倒說︰「謀害皇子,豈能輕饒?便是全家流放也不為過!」
聖上霎時臉拉的老長!他最不想听榕王真事!
太子好懸沒笑出聲兒來,忙搖頭道︰「二弟此言差矣!雖承平公府欺辱百姓強佔良田之事氣病了四弟,卻也說不上謀害!孤知你心疼四弟,莫不是孤不疼?只是我等雖是皇家,卻也不好行蠻橫之事、叫天下人看著不像。何況稚子無過,女眷無辜,嚴懲有罪之人便是,何以牽連甚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孤听不得那年幼稚子受苦累之言。」承平公府還有個孟豫章,孟豫章還有個御史師父翰林外公,保上一保,既叫無干的文官看到他的「仁厚」,也算送魏文明一份大禮,最後讓父皇瞧瞧哪個兒子更和軟。做了太子皇子,不能干不行,然能干到一絲毛病都無,就該聖上捏死你了。國之儲貳終究不是九五至尊,迂些又何妨?
果然文臣听到太子所言,皆暗贊其有儒者之風,太子妃亦是士人之女,新生了皇長孫。听聞太子夫妻和睦,眾人以為他感同身受,就有一御史奏道︰「臣以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自來非謀逆大罪,皆罪止自身,不好牽連妻兒。氣著榕王殿下實屬不該,叫已革承平公再去磕頭認罪便是。」
太子又道︰「兒以為,已革承平公到底是跟過□□的人家,雖有罪,不宜牽連。」
聖上心里惱怒承平公害了幼子,卻也明白幼子自身也不干淨。追究太過易惹謠言,不若一床棉被蓋了,橫豎承平公也滿身辮子。想弄死他何必鬧的朝中不清淨?又想起太子妃三番五次的遣了太醫去瞧榕王,次後太子又不遷怒無辜,雖心軟了些,日後好好教導也未為不可。幼子惹了一身騷,長子卻有長兄之風,大節下聖上心里好過了許多,只尋了承平公及幾個同番僧走的近的公侯自身的罪,女眷孩童都不曾牽連。孟豫章夫妻才逃過一劫。不然旁的不論,單要奪了孟豫章的功名,這一世也沒甚麼盼頭了!
下朝時,太子朝魏文明微微一笑,魏文明悄悄一拱手,人不知鬼不覺的已有默契。太子又看了一眼魯王暗自冷笑︰勛貴那群酒囊飯袋,也就你稀罕的攏!你願搶,孤還不願要!還當是開國初年哩?朝堂早就是文官的天下,勛貴?呵呵……
抄家的財物入了內庫,可見乾隆養了和珅,妥妥的是替兒子留的遺產!幾家公侯百年基業,平日里再喊窮,古董首飾也夠值錢了,何況連城一片莊子鋪子?便是宅子也值錢——彼時京城地價可不比開國,一座公侯府第,少說也要七八萬銀子才能拿下。雖不好變賣,日後留著賞人也是極好的。聖上算是發了一筆小財!死物收了,活物卻無處安放,家下人等亦是財產,皆分男女關起來,只待發賣。
有道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承平公府原有祖宗積攢的家業富貴,偏要干那偷雞模狗見不得人的勾當。若是安安分分的,便是平庸些個,也比一般二般的人強上許多。當初不就是一個空架子名頭救得林貞一命?若雲母鋪子是承平公家的本錢,借壽寧伯一百個膽也不敢硬搶。這樣地位落到如今的下場,真是可憐了祖宗的一世英名。悲哉!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說承平公神馬的,摻和的資格都木有啊!跟著榕王那個傻X混,然後……就沒有然後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