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沒有說話。
容卿垂著頭,低聲道︰「是!」掀了簾子就走了出去,在門外的走廊上跪了下來。
明蘭和明期緊跟著也跪在了一邊,明期哭著道︰「小姐,奴婢陪您。」蓉卿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道,「不用。」說完,就輕聲道,「去請三少爺來。」闔府也只有蘇峪能救她了。
明期立刻明白了蓉卿的意思,提著裙子就朝慈安堂外頭跑。
明蘭看著蓉卿腫了的半邊臉,就低聲哭了起來。
慈安堂內外,眾人或詫異或不忍的撇過臉去,陶媽媽恰巧從茶水房中出來,就瞧見蓉卿單薄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打磨如鏡面的石板,映著她淡漠從容的面容,還有高高腫起的臉頰。
陶媽媽微怔,朝暖閣里看去。
暖閣里太夫人的說話聲傳了出來︰「你這又是做什麼,不過膳食不合胃口,也沒有釀出什麼禍事來,你何必如此!」蘇茂源就怒道,「釀出禍事來就晚了。」
看來,鎮南王今兒說的話,果然在太夫人這里起到了想要的作用。
「好了,好了!」太夫人聲音明顯低了一分,「家里還有客人,你這麼做難堪的可不只八丫頭,你難道有臉面不成。」
蘇茂源不依,怒氣未消︰「你寵著她,也要她有用才成。」說完不耐煩的道,「我看等把這件事情解決了,趕快找個去處打發了她,省的留在府里日日闖禍,鬧的家宅不寧。」
打發出去?蓉卿唇角微勾,她既是進了家門,再想打發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明蘭落著淚,緊緊抓住蓉卿的手,手臂禁不住輕輕抖了起來。
「小姐!」明蘭抱著蓉卿,模著她的臉,「疼不疼?」
只覺得火辣辣的,如放在了火上烤,蓉卿搖了搖頭,道︰「不疼!」
明蘭哭的更凶,求救的目光就朝身後的陶媽媽投去。
陶媽媽轉過臉去不看她!
明蘭越發的心涼,至此她才明白,小姐為什麼一定要找到嫁妝,為什麼一定要出府去,在這個家里,竟是半點溫暖也沒有。
暖閣里,低低的說話聲依舊不斷,蓉卿跪在冰涼的大理石地磚上,只覺得膝間如針扎般的鑽心的疼,搖搖欲墜的和明蘭相互撐著,不知過了多久,後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明蘭以為是蘇峪來了,驚喜的回頭去看,隨即沉了臉。
就見柳姨娘快步走了進來,滿臉的緊張擔憂的樣子。
「是柳姨娘!」明蘭低聲說著,緊緊的攥了拳頭,這件事就是柳姨娘在背後攛掇的,現在她來做什麼,難不成是來看我們小姐笑話的?
蓉卿就拍了拍明蘭的手,低聲道︰「稍安勿躁!」
柳姨娘快步走了過來,很是心疼的道,「八小姐!」一頓伸出手想要模她的臉,又頓在近處,「怎麼就成這樣了……」
蓉卿笑看著她,高高腫起的臉露著笑容,就顯得有些詭異。
柳姨娘就是一怔,手收了回去,安慰道︰「別怕,我這就去求太夫人和二老爺。」
蓉卿依舊不說話。
周圍來來往往的婆子丫頭,視線忍不住就朝柳姨娘飄過來,她仿佛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微有尷尬的回頭了看,忽然就低頭在蓉卿耳邊,輕聲道︰「八小姐,跪著的滋味如何?」
「原來姨娘在意這事兒?」蓉卿滿臉的笑容,遠處看著只當她們在說什麼有趣的事情,「你可以去問六姐姐,想必她比我清楚些。」柳姨娘臉色一變眼眸微眯,就道,「忍了你許久,這只是開始,八小姐可要緊著心才是。」
蓉卿從善如流的點點頭,道︰「多謝姨娘提醒,你也多保重!」一頓又道,「祝姨娘能一直得父親的寵愛!」
柳姨娘就從鼻尖冷哼一聲,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騰的一下站起來,撩開簾子就進了暖閣!
不過一會兒,蘇茂源就掀了大步跨了出來,在蓉卿面前腳步一頓,冷哼一聲朝門外走去,柳姨娘則似笑非笑的看著蓉卿,跟著蘇茂源出了門。
「八丫頭。」太夫人的聲音傳了出來,「起來吧。」
陶媽媽和代扇一人一邊,立刻走了過來去扶蓉卿,蓉卿笑著道謝。
平日里一笑,她嘴角的梨渦便顯出來,襯著白女敕的皮膚大大的眼楮,機靈俏皮很是可愛,現在卻是左邊臉腫了起來,將大大的眼楮擠成了一條縫,笑容就有種說不上的怪異,陶媽媽不忍去看,側開了目光。
蓉卿重新了進了暖閣,太夫人就朝她招招手︰「過來,我瞧瞧!」蓉卿走了過去,太夫人心疼的模了模她的臉……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蓉卿冷笑。
「快去找點傷藥來。」太夫人指著代扇,又對代瑁道,「再打盆冷水來敷一敷!」
幾個人圍著蓉卿,又是冷敷又是擦揉著上藥,蓉卿的臉這才消了一些,太夫人拉著她,道︰「傻丫頭,見著您父親生怒,你該躲著些才是。」又嘆了口氣,「你呀,就是性子太倔了。」
竟是成了她的錯了。
「是父親。」蓉卿眼角微紅,垂頭道,「本也是女兒的錯,責罵也是應該的。」並沒有怪蘇茂源的樣子。
太夫人就滿意的點點頭,拍著她的手道︰「你能這樣想,祖母就很高興,今天的事情也是意外,錯也不全在你,你只當是吃一塹長一智……廚房那邊你去瞧瞧,也學著點,這兩日家中的人多,事情也必定瑣碎,你謹慎點辦事總不會有錯。」
「孫女記住了。」蓉卿點頭應是,太夫人又道,「你房里的丫頭也挑好了,稍後就讓胡媽媽給你把人送過去,你瞧瞧若是不滿意,就再挑著。」蓉卿應了太夫人又道,「這臉腫成這樣,回去好好歇著吧,晚上用膳就別來了,仔細養著!」
「孫女回去了。」蓉卿站了起來,太夫人讓陶媽媽送她,又將傷藥給她帶著,一行人就回了竹園。
「小姐。」蓉卿一出來明蘭就迎了過來,扶著她主僕三人沉默的出了慈安堂,迎面就踫到了廚房里的端媽媽帶著七八個丫頭婆子子守在外頭,見蓉卿出來,端媽媽立刻紅了眼楮,喃喃的喊了聲「八小姐!」
這件事,八小姐要將責任都推給廚房,是完全可以的,若如此她們這幾個婆子一個跑不掉,輕則罰些俸祿打幾板子,重則就要發賣出去,她們惶恐不安的等著消息,卻沒有想到等到是八小姐挨打的事情,而她們卻有驚無險的度過了一劫。
「你們怎麼來了?」蓉卿笑著擺手,「廚房里事情多,你們這麼多人過來,可別耽誤了正事。」
八小姐沒有拉她們出來做擋箭牌,反而自己認了全部的錯。
端媽媽動了動嘴,想說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無法表達自己的感受,只得鄭重的點了點頭,道︰「謝謝八小姐。奴婢們這就回去做事,您保重。」說完,帶著眾人行禮,就回了大廚房。
蓉卿看著幾人背影笑著搖搖頭,回了竹園,才進門蘇峪和蘇崢就匆匆趕了過來,見蓉卿臉腫的高高的,蘇崢當場便沉了臉,滿面怒容!
「二叔打的?」蘇峪也擰了眉頭,「下手也太重了!」
蓉卿輕笑,忽又嘶了一聲,疼的捂住臉道︰「不該請你們來的。」說完讓明蘭給兩人倒茶,「請坐。」
蘇峪袍角一揮坐了下來,蘇崢冷著臉負手站在一邊!
「我沒事。」蓉卿看著蘇崢,輕聲道,「等明天消了腫就沒事了。」
蘇崢嘴角動了動,擰了眉頭看向蘇峪︰「我記得你那里有從宮中討來的玉肌露,你讓人取來給八妹妹吧。」
蘇峪一愣,想了起來點頭道︰「我倒是給忘了。」立刻喚來在門口候著的丫頭,「沉香,回去將我帶來的藥悉數拿來!」
「是!」沉香應了,就匆匆去了外院。
蘇崢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在蘇峪旁邊坐了下來,蓉卿道︰「你們是不是在陪鎮南王,這麼請你們來,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蘇峪撇撇嘴,「他也不是孩子,難不成還整日陪著他不成。」又看著蓉卿的臉,擰了眉頭,「真丑!」
蓉卿失笑,蘇崢就低聲打斷蘇峪的話︰「八妹妹都這樣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
「我是怕她傷心,才寬解她的。」蘇峪就白了他一眼,蘇崢無奈,你這樣說豈不是讓她更傷心。
蘇峪喝著茶看著蓉卿,笑容微凝︰「鎮南王那邊,你往後少接觸,他這樣養的奴才只會仗勢欺人,你能避則避,免得吃了虧還無處訴!」
「怎麼了?」蓉卿不想他們一直糾結于自己的臉,在蘇峪前面坐了下來,一副洗耳恭听很八卦的樣子,蘇峪見她這樣就笑了起來,「果然沒看錯你!」若是換成別的女子,早就哭哭啼啼尋死覓活了,她不哭不鬧認了栽,還反過來寬慰他們,「到有幾分我們蘇家女兒的姿態!」
蓉卿掩面笑了起來。
蘇崢看著她笑容,只當她強撐,覺得胸中憋悶,一轉側開了臉看著外面。
「你可知道他房里現在有多少人了?」蘇峪笑看著蓉卿,又恢復到打趣的樣子。
蓉卿一愣,沒想到蘇峪和她說這件事,這邊蘇崢就推了蘇峪一下︰「三哥,你當著八妹妹面胡說什麼呢。」
「這有什麼不可說的。」蘇峪不以為然回頭看著蓉卿,「她都不介意,一副很好奇的樣子,你著急什麼!」說完一頓,也不管蘇崢的阻止,就道,「他成親才一年多,房里妾室通房就納了十幾個了,這樣的人的你少招惹。」
初見鎮南王覺得他雖長的有些粗獷,可舉止言行到也識禮穩重,沒想到他這般風流……
心里想著,蓉卿面上卻是笑著道︰「三哥是羨慕人家呢吧,說話酸酸的。」蘇峪十八了還未成親。
蘇峪翻白眼︰「我羨慕他?」很不屑的道,「我若想成親,莫說一個,便是十個我也能娶回去。」哼哼的喝著茶。
蓉卿和蘇崢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蓉卿的心情也輕快了一分!
「八小姐。」忽然,明期苦著臉走了進來,看了眼蘇峪和蘇崢,不情願的回道,「從嬤嬤來了。」
是來看她傷的如何?
容卿就朝蘇峪看去,蘇峪也擰了眉頭,蓉卿道︰「請她進來吧。」明期應是出去請從嬤嬤。
「八小姐。」從嬤嬤手中捧著一個添了黑漆的匣子,手臂長短橫在胸前,跨進門臉上難掩尷尬,朝蓉卿虛蹲了蹲,又瞧見蘇峪和蘇崢都在,各問了好,就道,「……老奴沒想到給您惹了禍。」笑容僵硬的將手中的匣子遞了過來,「這是我們郡王讓老奴送來的,是西域來的,去痛化瘀的傷藥,您用用看,若是好我們郡王那邊還有。」就伸了伸手,示意明蘭接過去。
是鎮南王吩咐她來道歉的?蓉卿微訝。
若非因為郡王,她們小姐也不會受罰,現在調臉就來裝好人,早干什麼去了,明蘭心里堵著氣,並沒有上去接從嬤嬤手中的匣子。
從嬤嬤就有些尷尬的站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嬤嬤太客氣了。」蓉卿站了起來,微微笑著請從嬤嬤坐,「還麻煩您轉告郡王一聲,是我做事疏漏了,家父罰的對,郡王和嬤嬤都不必掛懷。」沒有接那個匣子。
從嬤嬤一愣,她方才被郡王訓斥了,這會兒硬著頭皮來給蓉卿道歉,本就做好了蓉卿會順著桿子爬的心理準備,便是蘇八小姐奚落她一番,她也忍了回頭再尋了機會還回去便是,如今蓉卿這樣,她一時間反倒不知道說什麼,呵呵笑著道,「八小姐不怪老奴,老奴已經萬分感激。」將藥遞給蓉卿,「這藥還是請八小姐收下吧。」
蓉卿當然不會接!
「好了,好了。」蘇峪站起來一把接過那個匣子,「這東西我收了,稍後我去謝他,嬤嬤先回吧。」
從嬤嬤看看蘇峪,又看看蓉卿,扯了扯嘴角只得應是,垂著頭出了門。
蘇峪將匣子就丟在桌子上,這邊明蘭就咕噥道︰「也不知怎麼想的,我們小姐還待字閨中,怎麼能隨便收旁人的東西!」
「這丫頭嘴挺利啊。」蘇峪打趣的看著明蘭,蓉卿輕笑問蘇峪,「三哥,听說大伯升了首輔?」
「一個首輔罷了。」蘇峪擺著手,對朝中的事並非很關心的樣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蓉卿笑笑,隨意的道︰「只是好奇罷了。」說著又問道,「太子長的什麼樣兒,我還沒去過京中呢。」
蘇峪想了想,有點想不到形容詞,就道︰「和我們一樣,一個鼻子兩個眼,沒什麼特別的……」蓉卿就給他續茶,接著問道,「性格呢,听說太子仁厚博愛,人極好,是不是?」
蘇峪就狐疑的打量著她,蓉卿就笑著解釋道︰「我只是純粹的好奇,難道三哥也沒有見過太子?」
「當然見過。」蘇峪喝著茶,興致缺缺的回道,「……說不上仁厚!」
說不上仁厚?是啊,能從那激烈的皇儲之爭中獲勝的,單憑仁厚也不能夠吧?
「你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吧。」蘇峪指了指她的臉,「稍後沉香拿了藥來,你記得上!」就站了起來擺擺手,「你歇著吧,這臉腫成這樣也別出門了,省的嚇著別人。」說著就拿了匣子招呼蘇崢回去。
蘇崢起身看著蓉卿,輕聲道︰「廚房的事暫時先別管了,有的事失去了也未免是壞事。」
是在說孔府的婚事嗎?
蓉卿笑著點頭,就道︰「知道了。」蘇崢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出門,前頭蘇峪仿佛听到什麼,忽然回頭道,「你還沒見過孔令宇吧?明兒我邀他來家里坐坐,你偷偷瞧瞧!」
蓉卿瞪眼,蘇崢皺眉推著他走,蘇峪哈哈笑著出了門。
這邊從嬤嬤忍著怒帶著丫頭婆子朝外院走,迎面就踫上了冬梅︰「從嬤嬤。」冬梅行禮笑道,「我們姨娘請您去柳園坐坐。」
從嬤嬤目光一動,就隨著冬梅去了柳園,柳姨娘早在院外翹首期盼,見著從嬤嬤就笑著迎過來,道︰「嬤嬤,讓您受委屈了。」
「沒什麼,郡王不過說我兩句,老奴服侍了這麼多年,這點委屈還是受得住的。」從嬤嬤說完,就由柳姨娘扶著進門,柳姨娘笑著點頭,「是,我兄長也常和我說,嬤嬤在郡王面前是最是有臉面的,便是後院里的……也都不及您的一句話呢。」
從嬤嬤就笑眯眯的听著,很受用。
「這些,您收著。」柳姨娘拿了個荷包放在從嬤嬤手中,「您別多想,權當是我孝敬您的,我和兄長自小沒了娘,您就像我們的娘一樣,女兒孝敬您就是應該的。」
「姨娘太客氣了。」從嬤嬤笑容越發的擴大,拍了拍柳姨娘的手道,「別說,我和你們兄妹真是有緣分,往後你有什麼難事盡管來與我說,我雖沒什麼用,可年紀大見的也多,總能給你出些主意。」說著一頓,又貼在柳姨娘的耳邊,輕聲道,「郡王的性子我最是清楚,這一次絕對不會看走眼。」
柳姨娘越發的高興,從嬤嬤又道︰「不過我瞧著八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燈,她這一次吃了大虧,定是會尋回來才是,姨娘定要盡快下手,不得給她反擊的機會,至于郡王那邊,有我呢!」
「我知道。」柳姨娘笑著點頭,「有您在,我膽子也大些!」
從嬤嬤就喜愛的看著柳姨娘,兩人又說了許多的話,這才送從嬤嬤出門,待她一走蘇容玉就從廂房走了出來,挽著柳姨娘的胳膊,撒嬌道︰「娘,氣也出了,您什麼時候約孔夫人見面啊?」說著一頓又道,「從嬤嬤怎麼說?沒有問題吧?」
「放心,沒有問題!」柳姨娘滿臉的篤定,「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雙管齊下,這件事跑不掉!」頓時氣順了不少。
蘇容玉忍不住輕笑,又想到太夫人︰「那祖母那邊,還會不會阻止?」柳姨娘就似笑非笑的回道,「你祖母的心思我最是明白,今兒八丫頭這樣,就說明了一切!」
「那就好。」蘇容玉不迭的點著頭,頓時覺得天都格外藍了幾分。
「小姐。」明蘭扶著蓉卿坐下,「您著臉只怕一兩日消不掉,可怎麼是好。」
蓉卿模了模臉,腦海中就浮現出方才蘇茂源打她時的表情,那根本就不像一個父親,面對兒女時的樣子,反倒像是……像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她嘲諷的笑笑,恰好沉香將蘇峪的藥提了過來,一一擺在桌面上︰「這瓶是外敷的,這瓶是內服的。」沉香擺好後,笑看著蓉卿,「要不然奴婢給您上藥吧?」
「好啊。」蓉卿笑著點頭,就讓明蘭打了冷水將臉擦了一遍,歪著臉讓沉香上藥,她問道,「你們和三哥出來有半年了嗎?」
沉香點著頭,笑道︰「是啊,算算時間正好六個月零八天了。」說完,輕輕的用手指在蓉卿臉上打著圈,「疼嗎?」
「不疼。」蓉卿微微一笑,又問道,「都去過哪些地方?」
沉香就一一的回道︰「沿著運河一路北上,兩岸基本都停留過,尤其是各式各類的道觀庵廟,幾乎每到一處都要停個一兩天呢。」蓉卿听著目光一動,問道,「三哥信佛,還是崇道?」蘇峪可不像有信仰的人。
沉香就抿唇笑了起來,道︰「我們三少爺什麼都不信,他啊,就是玩心重,喜歡到處走走逛逛罷了……」
玩心重,也該是游山看水,庵廟道觀有什麼可看的?
蓉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好奇的看著沉香,模不著邊際的問道︰「姐姐常跟著三哥行走,可見過聖上,聖上龍體還好嗎?」
听蓉卿如此說,沉香滿臉的笑容,「奴婢哪里有那個福氣。」打開了話匣子,「不過倒是沒有听說過龍體欠安,前些日子秋爽,聖上還下了圍場狩獵呢。」
蓉卿就哦了一聲,說起蘇茂渠︰「那大伯呢,一定很得聖寵,很忙吧?」
沉香臉上就露出與有榮焉的感覺︰「可不是,家里頭整日里車水馬龍,來拜訪的人都快要將門檻踏平了,可是大老爺卻每日忙的腳不沾地,不是在宮中,就是在太子行宮,再不然也是在朝中和幾位閣老議事,哪里有空應付那些人。」
「那可真是熱鬧。」蓉卿听著點頭,也是滿臉的笑容,「你在府里多少年了?我瞧著三哥和郡王很相熟的樣子,你以前在京城可曾見過?」
沉香就搖搖頭︰「沒有見過。」又覺得這樣說,仿佛自己不得臉似的,解釋道,「不過,奴婢自小在府里長大,到是沒有听說過郡王來過府中做客!」
蓉卿就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可能那時候你年紀小,又或者遼王在京中時,大伯還未進內閣,來往的比較少吧。」
明蘭站在一邊,滿臉的納悶,不明白蓉卿為何又突然打听起京中的事情來。
「才不是呢。」沉香道,「大老爺以往未進內閣,也是常在聖上面前走動,定是見過遼王的,只是有可能不太熟悉吧。」
蓉卿點點頭,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看著沉香,笑道︰「姐姐懂的真多。」
沉香忙笑著擺手,「奴婢胡說的,八小姐折煞奴婢了……好了。」擦了手,「小姐今兒可不能洗臉,要涼一涼才成。」又看著明蘭和明期,「等睡前再上一次藥,內服的也要一日三次的吃,不出兩天就能恢消腫了。」
明期忙道謝應是,送沉香出去。
蓉卿靠在椅背上,手指隨意的敲著桌面,腦子里卻是飛快的轉著,明蘭湊過來問道︰「小姐,您怎麼打听起京城的事情來了?難不成你想跟著三少爺去京城?」
「去那里做什麼。」蓉卿擺擺手,「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明蘭哦了一聲沒說話,蓉卿卻是又道︰「明蘭,你愁著這兩日空閑去街面上轉轉。」明蘭疑惑,蓉卿就叮囑道,「不用去旁的地方,就去讀書人多的茶館坐坐,听听別人都說些什麼,聊些什麼。」
明蘭依舊似懂非懂,蓉卿就仔細道︰「你仔細听听,當年遼王在京中時可出過什麼事情,比如……」她想了想,「比如可跟什麼人結了怨,又或者和什麼人不和……尤其是大老爺!」
遼王是先皇後所出,與現如今的太子是嫡親的叔佷,據說以前很得聖寵,在京中頗有威望,否則立儲時也不會呼聲那麼高,這樣的勢力,為何封王時卻將他擱在了遼東呢?
和湖廣江浙相比,遼東可算是苦寒之地!
「奴婢知道了。」明蘭明白了,「奴婢明天就去,這兩天府里亂糟糟的,您又成了這樣,便是奴婢不在,也不會有人注意。」
蓉卿點了點頭。
「八妹妹。」蘇容君自外面走了進來,腳步急匆匆的,一來就托著蓉卿的臉看,頓時紅了眼楮,「她們說我還不信……竟是腫成了這樣。」
蓉卿笑著拉著她的手坐下,安慰道︰「沒事,只是有些火辣辣的,也不疼。」
「怎麼會不疼。」蘇容君皺著眉頭,「都腫成這樣了,也不知會不會留疤。」輕輕踫了踫又怕弄疼了蓉卿,「往後見著他,你繞著點走,在他眼里我們根本就是他的仇人……不能敬著愛著,避著他總可以。」
蓉卿笑著應是,湊在蘇容君的耳邊道︰「只當沒有他這個父親。」這是蘇容君和她說的話。
「你記著就好。」蘇容君破涕而笑,又心疼不已的看著她的臉,「擦了藥沒有?」
蓉卿點頭︰「三哥讓沉香送了藥來,剛剛已經上了。」蘇容君就沒有再說,提起從嬤嬤,「這件事肯定是柳姨娘在背後作的亂,我特意遣了圓月去問過,那從嬤嬤連食盒都沒瞧,就直接呈給了郡王,分明就是故意激了郡王沖著你來的,如今柳姨娘算是達成了目的,將王媽媽調了回來!」
柳姨娘的目的可不止這些,蓉卿沒提只和蘇容君笑道︰「方才從嬤嬤來送了藥,讓三哥頂回去了。」
「哼,她到是會做人,若非她作亂你又怎麼會受罰,現在卻來扮好人。」蘇容君滿腔不平,拉著蓉卿起身,「你快去歇會兒,睡一覺臉上腫也褪的快些。」
蓉卿就點了點頭,由著蘇容君拉著去床上,方才坐下外頭蘇容玉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八妹妹在嗎?」
「她來做什麼!」蘇容君看著蓉卿,道,「你的臉這樣,還是別見她了,我去瞧瞧吧。」
蓉卿拉住她︰「我去吧。」蘇容君在府里一向不出頭,她不想因為自己,讓她成了旁人的眼中釘,「不會有事的。」
蘇容君就點了點頭,卻跟在了蓉卿後面。
「六姐姐。」蓉卿站在門口,瞧見穿著桃紅素面褙子,略施脂粉妖嬈清媚的蘇容玉正笑盈盈的站在門口,直接問道,「可是有事?」
蘇容玉目光在她臉上一轉,眼底掩過笑意,道︰「沒什麼事,只是來看看你。」又四處看了看,「這里可是府中最清淨的地方了,八妹妹好福氣!」
是夠清淨的,蓉卿輕笑讓了讓︰「六姐姐可要進來坐坐?」
蘇容玉也不推辭,跨進門就瞧見了蘇容君,笑道︰「七妹妹也在啊,好巧。」四處看了看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明蘭也她倒了茶放在桌上,沉著臉就出了門,也不理翠枝翠桃到門邊拿了針線簍子開始納鞋底……
蘇容玉看在眼里也不生氣,和蓉卿道︰「其實我來,是來給八妹妹送這個的。」說完,將手里的匣子拿了出來。
蓉卿這才看到,蘇容玉手中托著一個匣子。
和從嬤嬤拿來的一模一樣。
「八妹妹不用奇怪。」蘇容玉笑著將匣子放在桌上,「這是郡王托我給你送來的,說是從媽媽冒犯了,連累你受了委屈,讓你一定要收下。」說完又曖昧的看著蓉卿,「郡王可真是細心,還特意讓從嬤嬤去求我,說是你不肯收,讓我來走一趟呢。」
蓉卿挑眉,沒有接她的話︰「還勞煩六姐姐轉告郡王,我沒有受委屈,請他不必介懷!」看了眼那個匣子,「東西就不收了。」
「八妹妹無需顧慮。」蘇容玉笑眯眯的道,「祖母也是知道的,所以你收了東西,也斷不會有人多說什麼呢。」說完就將東西放在了桌上。
蓉卿沒有說話,蘇容君的臉色卻是一變,朝蓉卿看去。
「那就多謝郡王的美意了。」蓉卿指了指了匣子,「勞煩六姐姐跑一趟!」
姨娘說的沒錯,這丫頭的忍耐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蘇容玉志得意滿的站了起來︰「不客氣,八妹妹可千萬記得用。」說完,帶著翠枝翠桃揚長而去。
「怎麼會這樣!」蘇容君看著那個黑漆的匣子越發的刺眼,「她一定是胡亂說的!」
太夫人同意,是同意送一個匣子,還是同意郡王莫名其妙的關照?
「收就收了吧。」蓉卿瞧瞧那個匣子,喊了明蘭進來,「仔細放好了,可別丟了才是。」
明蘭嘟著嘴,將匣子塞進了多寶格邊的箱籠里。
蘇容玉出了門,恰好在院子外頭踫見了書蘭,她一愣詫異的看著書蘭,問道︰「你來做什麼?」
「六小姐。」書蘭笑著道,「奴婢來給八小姐回個事兒。」說完行了禮進了院子。
蘇容玉狐疑的看著書蘭的背影,問翠枝道︰「她什麼時候和八妹妹走的這麼近了?」翠枝自然不知道,蘇容玉就若有所思的回了柳園。
「胡媽媽說這是二夫人從娘家帶來的藥膏,用起來效果奇佳,所以讓奴婢拿來給您試試。」書蘭說著,將手里的一只長頸玉瓶遞給明蘭,「胡媽媽還說,若是二小姐用的好,二夫人那邊還有,讓您著人去和她說一聲,奴婢給您送過來。」
蓉卿沒想到胡媽媽會給她送藥來,笑著道謝︰「替我謝謝胡媽媽。」親自接了瓶子,書蘭就朝蘇容君和蓉卿行禮,笑道,「那奴婢就告退了。」出了門。
「收了吧。」蓉卿看了看瓶子,想到二夫人冷清的樣子,心中嘆了口氣,這兩年二夫人似乎連娘家也不走動了……
晚上在正院給鎮南王擺接風宴,蓉卿和蘇容君都沒有出席,兩人在房里說了半夜的話,第二日一早,明蘭去門房打了招呼,拿著對牌就出了門,蓉卿早早起來洗漱,蘇容君便已經去了院子後頭的竹林,她每日早上都要在竹林待半個時辰,或看書或畫畫抑或散步……
「要去給太夫人請安嗎?」明期看著蓉卿的臉,雖有些消腫了,但還是有些淤青的樣子,不由又生了埋怨,「二老爺下手可真重!」
蓉卿笑了起來,道︰「去請安。」不但要請安,還要在那邊多待一會兒。
有的人想看她狼狽的樣子,她當然要成全才是。
和蘇容君一起,帶著丫頭去了慈安堂,暖閣里傳來男子的說話聲,蓉卿和蘇容君對視一眼,道︰「我們去次間等一等吧。」蘇容君點頭,兩人便拐了彎去次間,恰巧陶媽媽出來,笑著道︰「七小姐,八小姐!」視線在蓉卿臉上轉了一圈。
「陶媽媽。」蓉卿笑著應了,「祖母房里有人,我們就現在這里等一會兒吧。」
陶媽媽朝暖閣里掃了一眼,笑著道︰「孔夫人和孔公子也是剛到,奴婢去給你們通傳一聲吧」說完,轉身掀了簾子進去。
孔夫人和孔令宇來了?蓉卿微有訝異,不過轉瞬一想也在情理之中,鎮南王來了,孔家怎麼會沒有動作呢。
「七小姐,八小姐!」陶媽媽探出頭來,「太夫人說都是一家人,就不要避嫌了,請兩位小姐進去。」
蘇容君看了看蓉卿,指了指蓉卿的臉,蓉卿搖搖頭輕聲道︰「沒事。」她也沒想和孔令宇怎麼樣,什麼形象對于她來說,也就不重要了。
兩人進了暖閣,孔夫人如同上次那般端坐在椅子上,蓉卿跟著蘇容君先朝太夫人行了禮,又轉身過來朝孔夫人蹲了蹲,喊道︰「孔夫人!」
「快請起!」孔夫人滿臉的笑容,視線在蓉卿臉上一轉就若無其事的放在別處,又道,「這是玉林!」看來事情沒錯,蘇蓉卿確實是被蘇茂源打了,瞧著臉都腫了半邊高。
看來,她所想的事情也不遠了。
蓉卿朝孔令宇看去。
穿著一件水洗藍的波紋直綴,腰間是緞黑瓖白玉的腰帶,綴著一塊雕著繁復花紋的黃玉,垂著藍色的流蘇,腰背挺拔……面容和孔夫人有三四分的相,很……清秀,長眉大眼面白唇紅,很乖巧的樣子。
這就是今年的解元,像個擺在多寶格上精致的瓷女圭女圭,蓉卿暗暗挑眉,覺得有些意外。
「孔公子!」蓉卿跟著蘇容君微微一福,雙方都飛快的打量了對方一眼,皆垂了眼眸,孔令宇則是面頰微紅,有些緊張的抱拳道,「七小姐,八小姐!」視線不敢抬,卻落在蓉卿垂在身側的手指上。
縴長白皙,指甲干淨圓潤……
他想到小時候和堂哥,表妹玩過家家的游戲,他說要他要當新郎,堂哥就笑他︰「你可是有新娘子的人,難道還想娶兩個娘子不成!」
那時候他才知道,他是已經有娘子的人了,就像爹娘和二叔二嬸那樣。
很興奮,也很期待!
他曾偷偷在蘇府外頭張望,還有次跟著母親來蘇府拜年,他借故在蘇府里亂跑亂撞……卻只是遠遠的瞧了一個背影,和另外年紀略長的少女的在一起玩鬧,她哈哈笑著很開心的樣子,他走近去看卻被母親拉著回了家……
今天終于看清了他的娘子,不……是未來的娘子,孔令宇將頭垂的更低,拼命的喝著茶,咕咚咕咚的聲音,在一瞬安靜下來的房里,無限放大!
孔夫人朝孔令宇看去,眉頭微蹙,太夫人就笑著道︰「玉林,讓人陪著你去外院尋郡王他們可成?」連太夫人和他說話時,聲音都不自覺的放輕柔一分。
「好!」孔令宇放了茶盅站起來,看向太夫人,可余光依舊不由自主的朝蓉卿撇過去,心跳如鼓……
原來她長的是這般模樣。
孔令宇垂頭和眾人行禮,跟著陶媽媽去了外院。
蓉卿就坐著听太夫人和孔夫人說話,太夫人留孔夫人在府中用飯,這一次孔夫人沒有客氣,點頭應是……
孔夫人就問起蘇容玉︰「怎麼沒有見到六小姐?」太夫人就笑著道,「許是還在院子里,那丫頭每日早上起來都要行上幾針,說是早上精神頭足……」
孔夫人目光微閃,笑著夸了句︰「六小姐性子好!」
蓉卿借著有事就和蘇容君起身告辭。
孔夫人笑道︰「今兒玲玉未來,過兩日讓玲玉來找你們玩。」蓉卿和蘇容君笑著點頭,便出了門。
這邊孔令宇出了慈安堂,由一個婆子領著路朝外院而去,方走到湖心的亭子那邊,迎面就瞧見一位粉衣少女盈盈由丫頭簇擁著走來,眉眼娟秀淡妝清媚,他腳步一頓就避在了一邊,垂著眼眸……
「孔公子?」那少女卻在他面前停了腳步,孔令宇一愣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又低頭回道,「小姐好。」
那少女就掩面咯咯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柔媚,孔令宇有些難堪頭垂的更低,就听對方道︰「孔公子不認識我了,去年你進京前,我們還在你家見過一面呢。」
孔令宇啊了一聲,顯然不記得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麼……對方也不生氣,笑著道,「那次我和玲玉在院子里撲蝶,您還過來尋她來著,只是時間過去久了,孔公子貴人事忙,忘了也正常。」聲音里,顯出一絲失落來。
「抱歉!」孔令宇有些不安的抱拳,「在下實在是……」對方打斷他的話,像是怕他難堪替他解圍,「沒事,沒事,一次記不住,兩次就不會忘了。」一頓又道,「我比玲玉大一些,在蘇府里排行第六,孔公子喊我容玉就成。」
容玉?孔令宇心中復讀了一遍,容……大氣兼容,很好听的字……他就想到八小姐的名字。
蓉卿……蘇蓉卿!
「孔公子?」蘇容玉湊過來一點,瞪著眼楮好奇的看著他,「我在和你說話呢。」
一陣香風撲來,孔令宇臉頰驀地一紅,蹬蹬又退了兩步,尷尬的回道︰「知……知道了,六小姐。」
孔令宇想走,可又覺得有些冒失,可留著又感覺太唐突,他正猶豫不定時,忽然前面就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抬頭去看,就見八小姐帶著丫頭緩緩朝這邊走來。
蘇容玉背對著並未看見,又笑著道︰「孔公子一個人來的嗎?伯母和玲玉來了沒有?」
「來了。」孔令宇心不在焉,說完又搖搖頭,「沒,沒有。」忍不住抬頭去看越走越近的身影。
蘇容玉又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是來了,還是沒來?」孔令宇又啊了一聲,回道︰「家慈來了,小妹未來。」
「原來是這樣。」蘇容玉點著頭,很嬌俏的樣子,「孔公子是要去外院找鎮南王嗎?認不認識路,若不然讓我的丫頭送您去吧。」
孔令宇腦門上出了汗……
八小姐走了過來了,他未回蘇容玉的話,僵硬的抱拳行禮,道︰「八小姐!」
「孔公子。」八小姐朝他福了福,又和六小姐行了禮,道,「六姐姐。」她的聲音很清脆,他額頭上的汗卻一滴一滴滾下來。
蘇容玉漫不經心的回了蓉卿的禮,挑釁似的看了她一眼,又對孔令宇道︰「您怎麼出了這麼多的汗,是生病了嗎?」
「沒……沒有。」孔令宇擺著手,偷看了眼蓉卿,問她,「八小姐是要去外院嗎?」
蘇容玉臉色一僵,頓時冷了下來。
蓉卿只當沒看見蘇容玉的表情,搖了搖頭︰「我去廚房。」就朝兩人點了點頭,「六姐姐和空公子慢聊,我先走了。」就帶著身邊的丫頭出了垂花門。
孔令宇高興卻又失望的看著垂花門。
蘇容玉忍著怒,強笑著道︰「對了,我繡了兩方帕子,孔公子方便的話,能幫我帶給玲玉嗎?」
「好。」孔令宇點著頭,目光往垂花門那邊瞟,「六小姐稍後拿給家慈,回去後交給玲玉就好了。」匆匆抱拳,「我還有事,就不打擾六小姐了,告辭!」不等蘇容玉說話,快步出了垂花門。
他一進正院,眼眸就四處去看,可花草蔥蘢間早就沒了八小姐的影子。
他失望的嘆了口氣,又笑著搖搖頭,覺得自己太過孟浪了。
蓉卿知道蘇容玉的目的,卻不知道孔令宇的想法,她不認識孔令宇對這個婚事也不抱希望,自然也就無所謂,出了垂花門她就去了廚房,昨天她被蘇茂源斥責又挨了罰,想必這會兒廚房人心已是亂成一團,她笑著進門,果然就見王媽媽在里頭頤指氣使的指揮著婆子丫頭做事。
端媽媽帶著人在一邊炖菜燒湯,原定了昨日做了幾樣大菜試吃,可因鎮南王的到來耽擱下來,今兒一早端媽媽就帶著人忙了起來。
見蓉卿進來,端媽媽立刻迎了過來道︰「八小姐,中午的菜是送去正院還是端去慈安堂?」
「送去慈安堂吧。」蓉卿笑著道,「太夫人留了孔夫人午膳,想必正用得上!」端媽媽笑著應是,行禮接著去忙。
王媽媽就站在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蓉卿,滿眼里的諷刺!
蓉卿也不看他,在廚房里轉了一圈,在門口坐了下來,陸陸續續就有婆子來回話︰「以為八小姐今兒休息,所以一早上沒給您去回事。」幾位媽媽一一將事情說了,蓉卿應著,「算算日子,田管事那邊許該有消息回來了,戲班子請得請不得,也有個準信,你們就將搭戲台的東西備好,也不會亂了方寸!」
眾人應是,這邊崔管事和錢媽媽來了,崔管事回道︰「客棧已經訂妥了,就在虎石巷的同福客棧,離府里也不遠,小的包了個後院,場地應該是足夠了。」
「嗯。」蓉卿點了點頭,「等開台那日,讓人站在正門口,凡是路過的人,只要給太夫人道一聲賀,便賞他一個封紅。」說著一頓,又道,「至于賞多少,你和錢媽媽去打听看看,商量一下,再來與我說。」
崔管事和錢媽媽互相對視一眼,各自點頭,錢媽媽就問道︰「去年馬家的太夫人過壽,他們府中蒸了許多的壽餅去城外發放,我們要不要也學學他們,既熱鬧又不費多少銀子,還能落個好名聲!」
蓉卿若有所思,想了想道︰「這件事要和衙門的人打個招呼才成,稍後我稟了祖母,再來給你答復。」
錢媽媽應是。
端媽媽給蓉卿續茶,里頭就听到王媽媽指著一個小丫頭,罵道︰「你怎麼做事,這菜不洗干淨,回頭讓郡王吃壞了肚子,你便是死十次也抵不了罪!」
「八小姐用茶。」端媽媽將茶端給蓉卿,蓉卿笑著道謝,只當沒听到王媽媽的聲音,繼續說著話,里頭王媽媽又喝道︰「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得了點便宜就以為升了天了,我告訴,升的越高摔的就越重!」
明期臉色難看的叉了腰,張嘴就要去接王媽媽的話,可她卻遲了一步,就見端媽媽冷笑著道︰「這丫頭饞懶蠢笨,媽媽也不用仔細教她,依我瞧著,不如將她發賣了去,正好八小姐在,也就是一句話的事,簡便的很!」是在說,不管如何八小姐還是主子,想要治一個下人,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王媽媽听著臉色一變,叉腰就道︰「我罵誰與你何干,你是糟鹽吃多了,閑的慌!」
「媽媽說的好笑,不如大家評評理便是,到底誰閑的無事,在這里惹旁人的眼,不過舌忝著別人的腳趾回來得個差事,就以為一躍升天了?」她說著一頓,還要再說,就響起八小姐還在,就將難听的話給咽了下去。
蓉卿低頭喝茶,只當沒听見。
旁人一見八小姐沒有反對,頓時七嘴八舌的罵了起來,王媽媽一張嘴哪里敵的過這麼多,頓時節節敗退啞口無言,逃到了門外喊著道︰「見利忘義的老貨,一個個是不記得當初姨娘對你們的好了是吧,不要忘記了,姨娘再不濟也還有二老爺護著,你們跟著她,早晚也和她一樣,被人一巴掌扇在地上!」
端媽媽听著一怒,提著門邊放著的叉子就要追過去︰「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將你的嘴給撕了!」
王媽媽大驚失色,撒了腿喊著救命,一溜煙的跑走了。
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明期也跟著嘿嘿的笑,對端媽媽豎大拇指︰「媽媽真厲害。」當日小姐第一次見這些人的時候,可沒有人為小姐說半句話……
可不過短短幾日,這些婆子就這樣護著小姐。
明期就想到小姐昨晚說過的話︰「尋常人自是丟卒保車,我反其道而行,她們心中又怎麼會不明白。」
明期想想,也覺得很感動,她們小姐就是好,只要交了心便是她受委屈,也定會維護你的。
「都散了吧。」蓉卿瞧著差不多就站了起來,「大家也別當回事,現下我們正事要緊,若有人挑釁鬧事,大了你去找我或是陶媽媽,無傷大雅的便也忍一忍吧。」說著一頓又道,「總歸,你不能被狗咬了一口,還要咬回去不是!?」
眾人听著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蓉卿就帶著明期回走,端媽媽帶著眾人送蓉卿出門。
蓉卿回了竹園,卻見蘇峪瞧著二郎腿正躺在院子里的貴妃榻上曬太陽,沉香和另外三個丫頭左右護著,又是捶腿又是擋太陽,蓉卿失笑過去問道︰「三哥怎麼到我這里來了?」
「我過來避一避。」蘇峪眯著眼楮看著蓉卿,「孔玉林正和老五在論詩書呢,我听著沒勁就出來了。」
蓉卿哈哈笑了起來,在明期端來的杌子上坐下來︰「那郡王呢,你不用陪著?」蘇峪就嫌煩的擺擺手,「出去了。」
看來,孔令宇和孔夫人撲了個空啊。
蓉卿就陪著蘇峪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這邊蘇峪身邊的媽媽就趕了過來,回道︰「三少爺,五少爺和孔公子在到處找您呢,說是郡王回來了,讓您回去!」
「啊呀!」蘇峪一個骨碌爬起來,「有完沒完!」他說完,又低頭看著蓉卿,「八妹妹,明天我帶你上街看看怎麼樣?」
蓉卿心中一動,面上卻是道︰「只怕祖母不會同意。」
「怕什麼!」蘇峪擺著手,「我去和祖母說,保證沒有問題。」
蓉卿就笑了起來,點頭道︰「那成,我等三哥好消息。」蘇峪就大搖大擺的帶著一眾丫頭婆子出了竹園。
明蘭回來了,滿臉的笑容︰「小姐!」很高興的樣子,蓉卿拉著她進門,問道,「打听到了?」
明期就拿了針線簍子坐在了門口。
「嗯。」明蘭朝外頭看了看,回道︰「那些書生說當時聖上似乎有意將遼王封在京師附近,可是崇明七年,宮中好像有位妃子自縊亡了,當時就有謠言傳出來,說是那位妃子因被遼王調戲,繼而羞憤才尋死的!」明蘭說著一頓,見蓉卿認真在听,又道,「據說,當時朝中有許多人上了奏本,說遼王昏聵貪yin,要聖上撤了他的封號呢。」
無風不起浪,蓉卿雖沒有抱十分的相信,但也覺得那些人應該沒有胡亂造謠,遼王當年受寵,不會無緣無故封在遼東,這背後必定發生過什麼事,「可知道是哪些人上的折子?」這其中有沒有蘇茂渠呢?
「小姐,您真聰明。」明蘭忍不住贊嘆,「那些書生說,當時領著御史彈劾遼王的人,就是大老爺蘇茂渠!」
真的是這樣!
蓉卿輕輕笑了起來!
明蘭知道自己打听的事情,對蓉卿有用,也跟著開心,補充道︰「那些人不是秀才就是廩生,反正都是讀聖賢書的人,應該不會亂說的吧。」
蓉卿擺擺手,若沒有這件事,旁人不提為何獨獨提了蘇茂渠,而且蘇家在永平不是他們幾個讀書人能得罪起的,他們也沒有必要造謠,只會夸大……不過這個已經不重要了,她想要知道的已經有了答案。
「小姐,這些消息有什麼用?」明蘭想不明白,蓉卿收了目光,看著她問道,「你想,若你是太子,對于遼王你會有什麼感覺?」
明蘭就搖著頭︰「奴婢不是太子,奴婢想不到!」又道,「這些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蓉卿就笑著說了句︰「釜底抽薪。」只是還擊,如柳姨娘這般依舊還能再活過來,她要做的卻是徹底斷了她的後路。
明蘭似懂非懂,但是卻知道小姐已經有了主意,她看著蓉卿未消腫的臉,心中又是一陣心疼,小姐說的對,有時候你不進就是在退,沒有選擇只有不斷的朝前走!
胡媽媽來了,帶著四個丫頭兩個婆子,笑著道︰「這幾個丫頭都是家生子,娘和老子都是在府里或是莊子里當差,進府做事最長的也有兩年了,規矩上都是懂的!」
蓉卿目光在一排丫頭身上轉過,並沒有多看誰,就點了點頭對胡媽媽道︰「辛苦媽媽了。」
胡媽媽見蓉卿只是掃了一眼,就知道她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費精力,笑道︰「那成,人我就給八小姐留在這里了!」又轉頭看著幾個丫頭婆子,「八小姐性子綿和,對人也是極好,能服侍八小姐是你們的福氣,若是讓我曉得有人偷懶耍滑,我定不會輕饒,可都記得!」
幾個人都紛紛點頭應是,又朝蓉卿躬身行禮。
胡媽媽就笑著道︰「那奴婢先回去了。」蓉卿親自送她出門,邊走邊道,「多謝您惦記我,還讓書蘭送了藥膏來。」
「八小姐客氣了。」胡媽媽回頭看她,「其實藥膏是二夫人吩咐的,八小姐若是要謝,還是去謝二夫人吧。」
蓉卿笑笑,點頭應了︰「等臉上消了腫,我就去給母親請安,這樣去怕驚著她了。」
胡媽媽欣慰的看著她,頷首離去。
蓉卿轉身回了院子里,六個丫頭四個婆子依舊規整的立在那里,蓉卿就笑眯眯的和眾人道︰「都叫什麼,家里什麼情況,都與我說說吧!」站在最前頭的穿秋香色褙子的丫頭,就帶頭站了出來︰「奴婢秋桃,今年十二歲,娘和老子如今都在遷安的莊子里,家中還有哥哥在鋪子里幫忙。」
蓉卿微微頷首,又有個小丫頭出來道︰「奴婢春紅,今年十三,娘沒了,家里還有老子,在外院回事處做些打雜跑腿的事兒。」依次幾個丫頭連著婆子都介紹了一番,蓉卿就滿意的點著頭,「你們既在我房里,那我們也算是有緣分,往後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我這里也沒什麼事,你們各人差事稍後明蘭和明期會交代給你們,大家用心做便是。」說完看了眼明蘭,自己就先回了房里。
隨即就听到明蘭的訓話聲,又一一分派了差事。
秋桃,春紅原是三等丫頭,照看幾個空院子灑掃,所以理所當然的就升了二等,跟在明蘭明期後面,另外兩個小丫頭以及兩個婆子則是做些粗活兒。
「小姐。」明蘭關了門進來,「都安排好了,春紅和秋桃奴婢就放在房里了,其余的幾個就留在院子里做些灑掃的事兒。」她說完見蓉卿正拿著域圖在看,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她過去問道,「小姐不喜歡她們?」
蓉卿搖搖頭,隨意的道︰「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我們在府里不會待很久,將來她們也逃不月兌責罰,不如就隨便些,大家都輕便。」
明蘭想了想覺得也對,就沒有再說什麼。
午時,蓉卿去了慈安堂,太夫人留了孔夫人用膳,孔令宇則和鎮南王在外院和蘇峪,蘇崢,柳卿毅開了一桌,端媽媽將壽宴要用的幾個大菜送來,大家試吃後都覺得不錯,孔夫人還道︰「……沒想到八小姐這樣能干。」
太夫人就笑著看著蓉卿,柳姨娘咯咯的笑道︰「不但您這麼想,便是我們也覺得驚喜呢!」確實能干,沒有幾日就能將那些婆子的心給收了,真是好手段!
蓉卿笑笑不說話。
一夜無話,等隔日一早,蓉卿在廚房听管媽媽們回話時,忽然外頭就鬧騰了起來,蓉卿正納悶,就見有丫頭匆匆跑了過來,對蓉卿稟道︰「八小姐,太夫人讓您去慈安堂,說是遼王世子和毓敏郡主到了!」
蓉卿愕然,遼王世子來了?
鎮南王來給太夫人祝壽,難不成他也是,這下可是更熱鬧了。
------題外話------
不要著急,一步一步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