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似笑非笑的看著蘇茂源,問道︰「……不過這麼大的城,蘇大人竟是查了兩日,也毫無進展?」
「城中已被我們的人翻遍了。」蘇茂源眉頭緊蹙,撐著額頭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那丫頭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鎮南王見他這樣,原本想說的譏誚話硬生生的忍了,只覺得無趣,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蘇茂源︰「城中尋不著,那就沿著官道去找,人總不能插翅飛了才是。」
「出城的幾條官道沿路都有人追查。」蘇茂源揉著額頭強撐著精神,「若出城總不過是往南邊走,不過幾日她也走不遠。」
鎮南王一點說話的興致都沒了,他拂袖道︰「那本王就等蘇大人的好消息吧。」說完,大步而去。
蘇茂源也不看他,端了茶吃了一口,對身邊的常隨道︰「回去。」常隨過來扶他,小心的回道,「老爺,要不要去衙門看看,劉大人昨日叮囑了您,說是山海衛的荊將軍要到,請您務必要去。」
蘇茂源眉頭緊擰,回道︰「他既是永平知府又何必盯著讓我去,我豈能越俎代庖管他的事,派人去告訴他,我身體不適今兒在家休息。」
「小的知道了,這就派人去衙門打個招呼。」說完扶著蘇茂源去了偏院
蘇崢來回的走著,顯得很焦急︰「這都三日了,也不知她是還在城中,還是已經出城了,好歹給我們捎來點消息,免得我們這麼多人擔心著她!」當天晚上他和蘇峪逼著崔大帶他們去了蕉娘的院子,可院子里早就空了,只有房主正派人清掃。
他們這才知道,蕉娘已經在一天前,將房子退了。
「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蘇峪淡淡的道,「你也稍安勿躁,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定是要等到自己安定了,才會偷偷讓人帶信回來,這會兒告訴你們,你們不但幫不了她什麼,說不定還會讓人察覺。」
蘇崢何嘗不明白,只是蓉卿不同于蘇 ,她一個女子孤零零的在外面,若是出了點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蘇老三!」鎮南王從外面跨進了門,大搖大擺的進了書房,見蘇崢也在就點了點頭打了招呼,問蘇峪,「你的行李都整理妥當了?」
蘇峪朝鎮南王抱了抱拳,回道︰「我也沒什麼東西,早就收拾好了。」又看著鎮南王,「你確定要去京城?」
鎮南王眉梢一揚,點頭道︰「去,當然要去!」他說完接過沉香泡來的茶,又道,「等我從京城回來,只怕你也隨我回來。」
蘇峪和蘇崢皆是不解,就听鎮南王有些得意的解釋道︰「當然是要喝我和八小姐的喜酒了。」說著一頓,他打量了蘇崢一眼,又盯著蘇峪,「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蘇峪翻了個白眼,滿臉不高興的樣子,「那丫頭平日和我好的很,這會兒到了大事了,卻是半個字也沒有給我透露,等下次見到她,非罰了她賠禮道歉不可。」他是真的生氣。
鎮南王就翹著二郎腿,端了茶贊道︰「……八小姐可真是巾幗英雄啊。」說完,他仿佛想起來什麼,對蘇峪道,「對了,荊將軍到了永平,晚上咱們找他喝酒去?」
蘇峪眼楮一亮︰「大胡子來了?」笑著點頭,「今天非把他灌醉不可。」他的話落,外頭就有小丫頭隔著門回話道,「郡王,三少爺,五少爺,前頭開席了,二夫人請你們過去。」
蘇峪和蘇崢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蘇容玉的三朝回門的日子。
「去看看咱們的新姑爺。」蘇峪站了起來,朝鎮南王做出請的手勢,幾個人就相攜著去了正院。
等他們去時,幾個人正坐在榮喜居中說話,蘇峪眼楮一掃打量了蘇容玉一眼,就瞧了瞧孔令宇,這邊孔令宇站了起來朝幾人抱拳行禮,臉上微紅……
「妹婿!」蘇峪和蘇崢還禮,一番你來我往才堪堪坐下,蘇峪沒見著太夫人就好奇的問道,「怎麼不見祖母!」
尋常都是在慈安堂會客的,今兒怎麼換在了正院。
「太夫人身體有些不適。」二夫人笑著道,「剛剛吃了藥,這會兒已經歇下來。」
蘇峪就原來如此的點了點頭。
蘇容玉低頭喝著茶,還在想著那天晚上姨娘派人來告訴她,說蘇蓉卿不見了,她還愣了半晌不明白,不見了代表著什麼。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蘇蓉卿竟是卷了先夫人的嫁妝,在她成親那日無聲無息的走了。
她捂著胸口,直覺的胸口堵的生疼。
她不想知道蘇蓉卿去了哪里,最好是一輩子都不要回來,可是卻想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了要逃走的打算,是從九蓮庵回來,還是被退婚以後?當初祖母壽宴時,她是不是就想好了,要在自己成親這日逃走?
所以她在使了手段之後,故作大方的退讓了,她和姨娘一直以為,蘇蓉卿最終的目的是想奪了中饋,可是至此她才明白,蘇蓉卿的目的分明就是她能早日成親。
蘇容玉的背脊生出一陣寒涼,這個人實在太無恥,心計太深,一步一步的引著她走進來,卻是被她賣了卻還在沾沾自喜,以為得了天大的便宜。
原來,那便宜人家早就沒有打算要。
想到這里,她不由側目去看孔令宇,想到洞房花燭那夜……他听到蘇蓉卿離府的消息時,當時的表情……
她突然生出一陣惡心來,大婚的得意和喜悅,被這種惡心沖的支離破碎!
胡思亂想間,外頭響了鞭炮聲,有人喊著開席了,蘇容玉就站了起來乖巧的去扶二夫人的手臂,一行人去了次間里頭,太夫人和蘇茂源不在,鎮南王便坐了首座,吃了一頓清清冷冷的回門酒。
一吃過飯,蘇容玉便去了柳園,孔令宇和蘇峪幾人去外院說話,一到了蘇峪的書房孔令宇就迫不及待的問道︰「三公子,有八小姐的消息了嗎?」
不等蘇峪回答,這邊鎮南王咳嗽了一聲,托了茶盅朝他晃了晃︰「孔公子,方才吃酒忘了敬你,現在以茶代酒,祝賀你新婚大喜!」
這是在提醒孔令宇,你剛剛大婚了,八小姐有沒有消息可不是你該過問的。
孔令宇尷尬的垂了頭,回道︰「八小姐也是在下的姨妹,問一兩句自也當應該的。」
鎮南王就譏誚的白了他一眼。
五月初六,蘇峪和鎮南王啟程去了京城,太夫人撐著送到了門口,府里頭又重新陷入冷清的局面,各房過著各房的日子,唯有蘇容君每日去二夫人那邊坐坐,說起蓉卿︰「算算日子,都已經十幾日了,也不知怎麼樣了。」
「她向來機靈。」蘇容君說著話,聲音里難掩失落,「想必這會兒已經安定下來了吧。」
二夫人的心卻還是提著,蓉卿若真是去山東,這會兒應該還在路上,蘇茂源已經和各州府打了招呼,若是被找了回來,那將來的日子可就真的是不好過了,她雙手合十默念了阿彌陀佛,只願蓉卿能平平安安的到達目的地。
初夏的日頭已有些悶熱,胡媽媽端了清涼的西瓜進來,笑著道︰「這天,抬了冰鎮在房里就有些冷,不放吧又躁的很,七小姐就吃些西瓜涼一涼吧。」
蘇容君看著紅艷艷的瓜瓤,搖了搖頭,回道︰「多謝胡媽媽,我沒什麼胃口。」
胡媽媽也跟著嘆了口氣,心里頭念起了八小姐。
北平雖與永平不過幾百里的路程,可繁華程度卻如天差地別,街道上車水馬龍吆喝聲叫賣聲不絕于耳,東長街的綢緞莊伙計,抹著一腦門的汗提溜著兩大包的東西穿街走巷,走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了羊祜胡同,停在了一間小院的門口,他眯著眼楮朝門里頭看了一眼,瞧不清里頭有沒有人,就敲了門,轉眼功夫門被開了一條縫,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丫頭,骨碌碌的轉著眼楮探了個腦袋出來,戒備的問道︰「你找誰?」
「我是東長街綢緞鋪子的。」他揚了揚手里提著的東西,「來送東西的。」
那小丫頭目光就朝他手里看了看,伸出一只手來,指指地上︰「放在這里就可以了。」
伙計愕然,他送了這麼多年的貨,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讓他將東西放在門口的。
他心里暗暗搖頭,又想到這戶人家像是剛搬來的,許是對北平城不熟悉,所以就多一分戒心,便打消了別的想法,將東西放在了門檻上,點頭道︰「好叻,那小的就將東西擱這里了,還勞累姑娘提進去,小的是東長街綢緞鋪子的麻二,若是東家再有需要,記得去鋪子里尋我,我定會給個好價錢的。」
那小丫頭點著頭,麻二這才笑著下了台階,等他回頭去看,就瞧見那小丫頭將門打開,正吃力的將東西拎進去。
他笑著搖搖頭,出了羊祜胡同。
小丫頭將東西放在腳步,又回頭重新關了門,隨即又有個婦人從正屋里走了出來,見她在搬東西,就喊道︰「青青,你怎麼不讓人將東西送進去!」
「我怕他是壞人。」青青撅著嘴,雙手提了一個包袱,「再說,我也不是提不動!」
蕉娘就哭笑不得的走過來,要去接她手里的包袱,邊道︰「你啊,這里誰認識我們,青天白日的怕什麼。」青青卻是呵呵笑了起來,「緊張了十幾天,我……我習慣了。」
小院子不大,原本和隔壁是一戶,後來東家因著要去外地,想把院子租賃出去,可這院子不大不小的,大戶人家租了嫌小,小門小戶的又租不起,索性東家就想到了個絕妙的法子,一堵牆將一個院子一分二,左右未開門成了兩個院子,兩邊各六間房帶著個庭院和後倒座,不大不小,果然好租的很,砌的牆還沒干,左邊就被一戶來京做小買賣的一家人租了,右邊則是一個來京城探親的夫人帶著女兒租住了。
都是安分的,到也自在。
蕉娘和青青說說笑笑的進了正屋,蕉娘就朝里頭喊道︰「小姐,東西送到了!」話落,蓉卿就從門外走了進來,穿的一件妃色的素面褙子,如幕般的青絲挽在頭上別了一只不起眼的木簪子,通身沒有什麼貴重的首飾,清清淡淡的襯著一張瓷白的笑臉,越發的的俏皮清靈。
「我瞧瞧。」蓉卿和蕉娘一起,將東西抬到桌子上,拆開包袱看了看,里頭是一匹藏青一匹湖綠的三菱布,另外一個包袱里則是一匹草綠,一匹茜紅的綃紗,另一匹天藍的杭綢……
蕉娘贊了一句︰「這家的布料質量不錯,價格也算公道!」
蓉卿笑著點頭,道︰「這兩天蚊子就要出來了,咱們今兒就將窗戶糊上。」蓉卿指著那草綠的綃紗,又回頭問蕉娘,「您房里要用哪種顏色。」
蕉娘笑著道︰「我喜歡喜慶些的,就用茜紅吧。」又喊著青青,「讓明蘭和明期過來,忙了一天了也坐下來歇會兒,我去把西瓜切了。」
青青笑著點頭,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和明蘭明期一起進了門。
蕉娘切了西瓜,幾個人圍著桌子吃西瓜,明期呼嚕嚕的吃著笑眯了眼楮︰「小姐,這里真的是我們的家嗎?」
蕉娘就接了話,點了明期的額頭笑道︰「這丫頭,許是熱傻了,」
大家皆是笑了起來。
青青就朝正垂著拿著帕子細細擦著手的蓉卿看去,第一次見到八小姐時,就覺得她個子小小的清清瘦瘦的,不過和她差不多的年紀,還故作矜持的戴著幃冒,就覺得她一定是個長的丑的才不敢見人,後來等她出門她才知道,是她想錯了,那個小姑娘長的可真漂亮,大大的眼楮水靈靈的,嘴角一對梨渦甜甜的,笑起來都能將人的心化了……
她當時站在哪里,就突然生出一絲自卑感來。
直到晚上她問蕉娘,才知道她是蘇府的八小姐,是蕉娘原來當差的那家小姐,也是蕉娘看著長大的,而且年歲上也整整大了她五歲!
這之後,八小姐常常來小院,直到十幾天前她來,和蕉娘在房里說了一整天的話,臨到下午才回去,等她一走蕉娘就讓她收拾行李,又尋了東家來將房子退了,又托人租了兩輛馬車,靜靜等著。
五月初二的下午,八小姐又來了,她還覺得奇怪,今天不是蘇家六小姐的大婚嗎,她剛剛還去孔家看熱鬧了,搶了三顆糖呢,怎麼八小姐不在家里吃好吃的,反而跑出來了?
不等她想完,蕉娘就拉著她的手提著包袱上了八小姐的馬車,上去才知道八小姐還帶著兩個丫鬟,幸好車比較大不覺得擠,她們不聲不響的趕了兩天的路,車上的氣氛才松了下來,有說有笑的。
八小姐還將一個通天商號的當票讓蕉娘保管,通天商號她是知道的,是家非常有名的商號,八小姐去當了什麼東西?
她朝當票上看了一眼,著實唬了一跳,八小姐把什麼東西當了,竟然有八千兩這麼多……
青青又朝她們住著的院子看了看,雖然不大可比她和蕉娘住的地方要好一點,八小姐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捯飭東西也比她和蕉娘在行,一天半的時間她們就差不多將家里收拾了一新,她就覺得有種溫馨感。
青青捧著西瓜,嘿嘿笑了起來,她原本還不願離開永平的,她娘和老子的尸骨還埋在城外呢,可是現在覺得,來北平也不錯,這麼多人住在一起,反正比她和蕉娘住在那邊,要熱鬧很多!
唯一擔心的,就是怕不好找鋪子,若是尋不到她就和蕉娘出去找活接,蕉娘女紅好,她也能幫著人家洗衣裳……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反正這麼多人總有辦法喂飽肚子的。
「這丫頭。」蕉娘推了推青青,「你一個人在這里傻笑什麼?」青青臉一紅,飛快的看了眼蓉卿,搖著頭道,「沒……沒想什麼。」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吃了西瓜幾人挽著袖子就開始糊窗紗,蕉娘又搬了凳子在門口縫門簾子,見著蓉卿過來,她頭也不抬的道︰「小姐,現在我們安定下來了,往後在家里頭沒事,就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學女紅吧,一個女孩子家,竟是連針也拿不穩,將來若是嫁了人,總不能相公孩子的衣裳也托他人之手。」
「知道了,知道了。」蓉卿敷衍的點著頭,在院子里轉了一圈,算計著這里該添個什麼,哪里應該買個什麼,根本沒有听清蕉娘說什麼。
蕉娘就眉頭一擰,沖著蓉卿就道︰「八小姐,我在我和您說話呢。」
「啊?」蓉卿一愣,隨即瞧見蕉娘正嗔怒的看著她,她哈哈笑起來湊過去挽著蕉娘的胳膊,「您不就是讓我跟著您學女紅嘛,我學,學還不成嘛。」
蕉娘就收了怒意,點著頭︰「這還差不多。」頓了頓又道,「還有廚藝,您只怕連菜也識不全吧,回頭跟著我進廚房,也不用著急,三天學一道菜就成。」
蓉卿就嘆著氣,拉著蕉娘在院子里轉著,笑著打岔︰「蕉娘您看看,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就將頭歪在蕉娘的肩上,蕉娘拍著她的手,紅了眼楮,就道,「是啊,蕉娘做夢都沒有想到,這輩子還能服侍八小姐。」
「什麼服侍不服侍的。」蓉卿笑著道,「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不準再說這樣的話。」她以前就是一個人住,就常想著有一個自己的家,有家人相伴,能熱熱鬧鬧的在一起,無論是拌嘴還是說笑,都是溫馨的。
「是,是,以後都不說了。」蕉娘抹了眼淚,拉著蓉卿進門,「外頭太陽大,別曬傷了。」說著兩人進了門,蕉娘拿了把扇子給蓉卿打著,又道,「忙了一個上午,趕緊去歇個午覺吧,等下午涼快些我再出門轉轉。」
「我和你一起去吧。」兩個人並排在羅漢床上坐下來,蕉娘就皺著眉頭,「這怎麼成,您怎麼說也是大家小姐,這樣拋頭露面的事怎麼能做,還是乖乖待在家里頭,我出去轉轉,等有了眉目再讓您去看看。」
「那您出去小心點。」蓉卿輕聲說著,「這會兒外頭肯定有人在找我們,雖不知道蘇茂源能不能想到我們會來北平,總之小心點是好事。」
蕉娘點了點頭,又嘆道︰「就是虧了那六箱的嫁妝,才當了八千兩!」蓉卿見她滿臉的心疼,就笑著安慰她,「也不是死當,我和掌櫃的說過,五年內一定會回來取的。」
蕉娘嘆了口氣,想到了過世的五小姐,又想了離家出走的四少爺,轉目看著蓉卿,就道︰「躺著睡會兒吧,瞧你小臉都瘦了一圈了。」
蓉卿模著臉她怎麼沒有感覺,不過還是依著蕉娘的話躺了下來,蕉娘輕輕給她打著扇子,像是蘇蓉卿小的時候一樣,嘴里頭輕輕哼著蓉卿听不懂的軟調小曲,蓉卿閉著眼楮,只覺得心里添的滿滿的。
下午蕉娘由明蘭陪著去了街上,青青和明期在廚房里搗鼓了半天,終于端了一碗綠豆湯出來,擱在桌上,明期催著蓉卿吃綠豆湯,一邊就好奇的問道︰「小姐,您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等著六小姐成親這一日離家的?」
「都出來了,還想著這些做什麼。」蓉卿低頭喝著綠豆湯,不搭理明期,明期想了想又道,「現在家里肯定是人仰馬翻的,尤其是六小姐,知道您不見了,肯定像是吞了個蒼蠅一樣難受。」
蓉卿輕笑,腦子里就想到太夫人丟了茶盅罵著崔媽媽的情景,她就是怕連累了崔媽媽,所以才格外的小心翼翼,直到最後一天才將東西從府里運出去,可盡管這麼做,到最後只怕崔媽媽也逃不了一頓責罵,不過好在有二夫人護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還有蘇容君,她不曾和她打過招呼,這個時候她心里一定是怨她了。
嘆了口氣,蓉卿放了調羹問道︰「這麼久蕉娘她們還沒有回來。」明期也覺得,瞧著日頭都快落山了,她們兩個也該回來了,想著她臉色一變,擔憂的道,「不會是被二老爺的人找到了吧?」
蓉卿搖搖頭,蘇茂源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借助到北平布政使的衙役,至于簡王府的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單憑唐總管帶著人尋,那就如大海撈針了!
「一會兒你帶著青青出去找找吧。」蓉卿話落,就听外頭有人敲門,青青跳了起來笑道,「她們回來了。」一陣風的跑去開門。
蓉卿也跟著出了門,就瞧見青青愣在了門口,明期喊道︰「是蕉娘和明蘭姐回來了嗎?」
青青回頭看著她們搖搖頭,蓉卿就走了過去。
瞧見門口站著一個中年婦人,穿著杭綢碎花褙子,約莫三十幾歲笑盈盈的樣子,手里提著兩個紙包,笑著道︰「我們是隔壁新搬來的,往後我們就是鄰居,就想著先過來拜訪一下,認識認識。」
青青不敢做主,回頭看著蓉卿,那婦人也瞧見了蓉卿,微微一愣就覺得這小姑娘生的漂亮,繼而笑著道︰「小姑娘,你父母在嗎,或者家里的長輩在不在?」哄孩子的樣子。
「不在。」蓉卿朝青青點了點頭,青青就將門打開,那婦人也不進來,就笑著道,「那真是不巧。」一頓就將手里的紙包遞過來,「我們是從順德來的,打算在北平開個燒鴨鋪子,這是我們家的手藝,也請你們嘗嘗!」
「這怎麼好意思。」蓉卿笑著道,「我們也沒什麼可還您的禮,夫人太客氣了。」
那夫人就笑著道︰「我夫家姓牛,小姐喚我牛嫂子就成。」又道,「往後常來常往的,不要客氣!」
「牛太太進來坐坐吧。」蓉卿做出請的手勢,牛太太就擺著手,「不打擾了,改天再登門!」說著要走的樣子,蓉卿就讓青青送客,說了幾句客套話。
待關了門,明期就興奮的問道︰「小姐,她們也打算開鋪子做生意唉,我們要不要問問他們,鋪子找到了沒有,又是怎麼找的,有什麼門路!」
「算了吧。」蓉卿將東西遞給青青,「她們也是剛來估計也不比我們好多少。」她和蕉娘商量過,大家都沒有什麼手藝,唯有蕉娘對綢緞和女紅有些了解,听她說周家以前是買賣綢緞起家的,所以她在周府當差時,得了一些經營綢緞鋪子的經營,至于進貨,當初她在想容閣里時便就留了心,就想著以後給青青買個綢緞鋪子當嫁妝,如今到了北平也沒什麼多余的選擇,就這個最合適了。
青青和明期去廚房做晚飯,蓉卿則拿蕉娘上午縫的門簾子,栓了繩子將門簾子掛上,可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明期和青青將晚飯做好了,也不見蕉娘和明蘭回來,蓉卿也有些坐不住了,對青青道︰「你在家里看家,若不是我們敲門,不管是誰都不要開。」
青青點著頭,蓉卿就拿了幃冒打算和明期上街去找找。
兩人剛走到巷子里,迎面就瞧見蕉娘和明蘭回來了,明期跑過去擔心的道︰「你們怎麼才回來,擔心死我們了。」
「怎麼讓小姐出來了。」蕉娘拉著蓉卿左右看了看,見沒什麼路人忙道,「先回去,我有話和你們說。」
幾個人又轉了回來,一關了門蕉娘就笑著和蓉卿道︰「小姐,我們的運氣真的是好的很,我和明蘭轉了一個下午,正打算回來了,誰知道竟是讓我們踫到一家筆墨鋪子,那家掌櫃是余杭人,說是家中老父身體不好,正打算將鋪子頂出去全家人回鄉伺疾,還不等他們掛上牌子,我們就踫上了。」
蓉卿听著也是一喜,問道︰「鋪子在什麼地方,有多大?」
「在東長街上,就靠近南牌樓那邊,做的都是有錢人的生意,我瞧著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流很大,想必生意不會很差。」蕉娘顯得很高興,說著又道,「鋪子進深有十二尺,後面還連著個小院子,我們去院子里瞧過,雖不大可也有四間房,若是盤了那個鋪子,我們這里也不用租了,還能省一筆銀子!」
這無疑是個極好的消息,幾個人都高興起來,坐在桌子前你一眼我一句的說著。
「您可問過老板,這鋪子他打算多少錢盤出去。」蓉卿給蕉娘倒了茶,蕉娘接在手里喝了一口,回道,「開口的價錢是一千八百兩。」說著一頓又道,「不過里頭的東西不能給我們,說是他有個朋友也在西長街租了鋪子打算將他的貨續過去,所以他給我們的價錢,就只算一個鋪面家後頭的院子。」
「這麼便宜?」明期听著一喜,她們昨天找房子的時候,就留心打听過,像東長街那里的地段,雖不如西長街人多繁華,可一個鋪子若要頂出去,也需個三千多兩,這會兒蕉娘一出去就踫見個鋪子連著院子的,才不過要一千八百兩。
簡直像是白撿來的。
「那我們要趕緊定下來才是。」明期笑著道,「那掌櫃什麼時候走?」明期接了話,回道,「說是這個月底回去,他還有些私事沒有處理,原本是覺得鋪子掛出去也要等幾天,沒想到我們來的這麼巧!」
「也成。」明期點頭笑道,「索性我們也要進貨鋪貨的,還要準備許多的東西,月底就月底,時間上對我們來說也充裕一些。」說完就去看蓉卿,「小姐,您說呢。」
蓉卿卻是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不是過往的經歷,讓她得了一個便宜沒好貨的價值觀,總之她覺得這個老板有些奇怪,若如他所說要到月底才走,那麼現在也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何不多等一等開個高價格,如今一開口就是這麼便宜,反而讓人覺得他急于月兌手的樣子。
「蕉娘。」蓉卿想了想問道,「您進去時,就掌櫃的一人在,店中生意怎麼樣?」
蕉娘放了茶盅,回道︰「店里有兩個伙計,生意是極好的,我進去坐了一個不過一個時辰,他就做了六筆生意,雖都是買的筆墨紙硯非大單子,但是利潤高也是相當不錯的。」蕉娘對那件鋪子是真的滿意。
不但價格好,地段好,就連那掌櫃的人也是極好的。
「那您明天再去看看。」蓉卿說著道,「要求見見那間鋪子的東家,將來我們交租子也是要和東家打交道的,這會兒提前見一見,也是有好處的。」
蕉娘明白蓉卿的意思,就點頭道︰「好,我們明天就去和劉掌櫃說說。」
晚上幾個人吃過飯,又將涼床抬出來納涼,明蘭和明期就想著鋪子里要怎麼布置,說的興高采烈的。
等到第二日一早,蕉娘就將明蘭明期帶著一起去了東長街,不到中午幾個人就轉了回來。
「見到東家了嗎。」蓉卿讓青青去後院的井里將冰鎮的綠豆湯取出來,讓著三個人坐了下來,蕉娘就回道,「見到了。那東家姓黃,祖籍就是北平的,一家老小就住在北大街上,還說請我們去府上吃茶呢。」蕉娘說著一頓又道,「他怕我們不相信,還拿了房契給我們看過了,我門幾個人仔細看過,確實是真的。」
難道真是她們運氣好?
蓉卿依舊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可听蕉娘說她們連房契都能拿得出來,到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小姐。」蕉娘和蓉卿打著商量,「今兒上午又有兩家去看鋪子了,都有意向要定下來,還有家準備開燒鴨鋪子的也去看了,當場就想交錢,還是我攔住了,說我們先到的,而後我就拿了身上一直揣著的五百兩銀票做了定金,這才保了下來!」又將收條給蓉卿看。
這五百兩,是蕉娘連走前前換的銀票。
「您交定金了?」蓉卿接過收條看了看,抬頭署名並無問題,就看著蕉娘,蕉娘點著頭,「若是不交,這會兒只怕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往後再想找,還不知要費多少的力氣。」
蓉卿就嘆了口氣,越發覺得不安,蕉娘雖年紀年長,可畢竟一輩子長在內宅,對于外頭的人心險惡還是經驗少了一些,她道︰「要不然明天我去看看吧。」
「也好。」蕉娘點著頭,又道,「您去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第二日一早,蓉卿起床後卻是四處不見蕉娘,就喊了明期過來問,明期回道︰「蕉娘說她想了一夜有些不放心,就打算先去看看,等您起來讓奴婢和您說一聲。」
蓉卿嘆了口氣,連早飯都沒有就拿著幃冒,吩咐了青青幾句,就出了門,從羊祜胡同到東長街走過去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一路上確實如蕉娘她們所說,路上行人很多,再往前走人流換成了出入的馬車和轎子,都是住在南牌樓的,非富即貴的人。
「就在那邊。」明期指了前頭一處門臉,隨即一愣喊道,「怎麼這麼多人!」
蓉卿順著明期的手去看,就瞧見一家鋪子前頭圍著許多人,像是在吵架的樣子,她心里就咯 一聲,和明期快步走過去。
還不待走進人群,就听到一男子大聲喝罵道︰「……也不知從哪里來的瘋婆子,你若是要飯的,我還能賞你幾個大錢,幾口飯吃,沒想你心卻是黑的很,一上來就想訛我的銀子,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這樣的窮酸樣子,便是我敢給你這錢,你敢花嗎?!」
「什麼叫我訛你的錢,你這人說話怎麼不講理,前兩日我還在這里看的鋪子,你還收了我五百兩銀子的定金,說好了今兒來簽合約的,你怎麼就轉眼就翻臉不認賬。」說著一頓又道,「你現在不租也成,我和你拿回定金也是天經地義的,何來成了我訛你的錢,分明就是你們行騙!」
是蕉娘的聲音!
蓉卿皺了眉頭,推著人群擠了進去。
就見一個長的瘦瘦長長續著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橫眉豎眼的道︰「我租鋪子?你騙人也得想個好的理由,我這里生意這麼好,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頂出去。」
蕉娘氣的喘著氣,就道,「你不是說你家老父親身體不好,你要回家的伺疾嗎!」
那個山羊胡子哈哈大笑,指著叫蕉娘不可一世的道︰「我的父親?我父親骨頭都爛在了墳堆了,讓我伺疾?你腦子沒病吧!」
蕉娘被她堵的啞口無言,終于明白,自己分明就是中了這個人圈套。
明蘭也在一邊扶著蕉娘,氣的紅了眼楮。
旁邊的人就開始指指點點,說著難听的話,直道世道不好,連女人也開始膽大包天的行騙,竟還騙到北平城來了,不知道簡王爺素來治下嚴謹,但凡捉拿到行騙者一律扭送到官衙,不問不審三十大板先伺候了。
「劉掌櫃和她們說這麼多做什麼。直接綁了送衙門去。」有個年輕的男子說著,就要擼了袖子笑道,「不用你動手,我們幫你的忙!」說完,就有幾個人蠢蠢欲動,想要上去將蕉娘和明蘭綁了,嘴里還罵罵咧咧的,「瞧著就是外鄉人剛進城,連北平城的規矩都不知道,竟還敢騙到我們頭上來了。」
那劉掌櫃笑呵呵的朝眾人抱拳︰「有勞,有勞!」說著瞪了蕉娘和明蘭一眼,「這次算是給你們一個教訓,下次再用這個計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眾人哈哈大笑,蕉娘和明蘭嚇的臉色發白,有口難辯!
「蕉娘!」蓉卿推開人群走了進去,站在蕉娘前面護著她,冷冷的看著眾人,大家就是一愣,紛紛打量著蓉卿,小姑娘戴著幃冒瞧不清樣貌,看著年歲不大,但身材卻是極好,穿著一件妝花緞立領撒花褙子,腰背挺直氣勢凌人。
人都是這樣,蕉娘和明蘭穿的普通,說的一口外鄉口音,他們就當是軟柿子,不相干的也會上去摻和拿捏幾番,如今蓉卿出來,穿著打扮言行舉止瞧著便就是出生大戶人家,這會兒大家就都閉了嘴,開始靜觀其變。
「小姐!」蕉娘又愧又怒,紅了眼楮道,「奴婢識人不清,竟是讓這渾人給騙了,不但如此他還反咬一口,說我們訛她銀子!」
這件事她們確實佔了下風,蕉娘手中除了那一張收條外,沒有任何證據對他們有利。
蓉卿甚至懷疑,那張收條也並非出自劉掌櫃的手。
「蕉娘。」蓉卿低聲問蕉娘,「那張收條,可是他本人寫的?」
果然,蕉娘就搖了搖頭︰「是他們店中的一個伙計寫的。」將收條拿出來交給蓉卿。
蓉卿轉頭過去,看著劉掌櫃問道︰「劉掌櫃是吧?」那劉掌櫃就點了點頭,回道,「我就是,有何貴干!」
蓉卿就將收條在手里擺了擺,問道︰「你既是說沒有收我們的五百兩銀子,那這張收條又作何解釋?!」果然,劉掌櫃當即就反口道,「收條?我可不知道什麼收條,誰寫的你找誰去,你來問我作甚!」
蓉卿點點頭,回頭對蕉娘說︰「你可還記得當時誰給你寫的收條?」蕉娘听著就朝鋪子里看,隨即手一指就道,「就是他!」
蓉卿抬目去看,就瞧見一個小廝正心虛的朝人堆里縮,蓉卿就指了他道︰「你出來!」
「我的伙計,你憑什麼使喚!」劉掌櫃朝前一攔,蓉卿就冷笑著道,「他本來就是伙計,平日里也是客人使喚來去,今日到是金貴了。」說著一頓又道,「你既是說與你不相干,我現在找他對峙,劉掌櫃該急著撇清才是,又何必護著攔著,莫不是心虛?!」
旁邊的看客,就開始嗡嗡的議論起來,方才氣焰極囂張的打算綁了蕉娘的幾個人,又朝後退了一步。
「我為什麼心虛,反倒是你們,真是無法無天,你等著,待會兒我就報官,將你們統統送進衙門里去!」說完朝後一瞪眼喊小廝出來,「你給我出來!」
那小廝磨磨蹭蹭的挪著步子出來,抹著腦門的汗,他一出來蕉娘就沖過去抓住他的手腕,怒道︰「你說,昨天是不是你給我寫的收條!」
「不……不是我。」小廝連連後退擺著手,急得直朝劉掌櫃看,蕉娘這會兒氣的胸口直疼,她原以為真的遇見了好人,卻沒有想到剛來北平就踫到這麼齷齪的事情,「怎麼不是你,我就是從你手里接過收條的。」
小廝掙月兌著,緊張的要去推蕉娘,蓉卿走過去和明期明蘭一人站了一邊,她看著小廝就道︰「是不是你寫的空口無憑,你當場再寫張讓我們比對一下若真不是你寫的,那我們也不會緊揪著你不放。」
「我不寫。」小廝想也不想就拒絕,回頭求救的去看劉掌櫃,劉掌櫃就怒道,「真是好沒道理,這光天化日的你們不但公然行騙,竟還理直氣壯的要對筆記!」他說著一頓又道,「我警告你們,你們若是想活命就趕緊走人,若不然等我報了官,你們幾個嬉皮能肉的娘們可受不了三十板子!」
蓉卿目光一轉,就落在劉掌櫃臉上,毫不示弱的回道︰「那我們就去衙門吧,省的委屈了劉掌櫃!」
------題外話------
昨天有娃子說,蓉卿為毛不找父親對峙…這個有點不現實,難道她要拿著她老爹的罪證去告他老爹,那結果會怎麼樣,把老爹告的身敗名裂,然後她走了?到最後不但是她臉上不好看,就是蘇崢,蘇容珺,整個蘇氏的人臉上都不好看。
她只能暗示劉夫人,讓劉大人擠兌蘇茂源,從側面拉他下來。當然後面還有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