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卿回去時,果然房里的幾個丫頭並著蕉娘都圍在後院的避陽處討論的興高采烈。
她將買回來的牡丹和芍藥都擺在這里,等著花房建立好再搬進去,是以齊宵新送來的十八學士亦是擱在了這里。
「小姐。」青竹見蓉卿幾人回來,笑著跑過來,「您看,這茶花的葉子真大,到時候開了花一定很好看。」
蓉卿笑著蹲下來,十八學士是後嫁接的品種,齊宵拿來的這盆枝美葉肥,她伸手模了模葉面,光滑無垢就連花盆亦是官窯出的青花瓷,雖不是極名貴卻也不凡,看得出原主很看重也伺弄的很好,不知道齊宵是怎麼弄到的,人家又怎麼舍得割愛!
「搬到北房間去吧。」蓉卿指著盆子道,「早上端出來曬曬太陽,這兩天日光大,到午時就要搬回來。」
青竹應是小心翼翼和紅梅抬了起來。
蕉娘就笑著走過來,扶了蓉卿低聲問道︰「你去外院了?可是有什麼事,我瞧著您臉色可不好看。」往前頭走。
「沒什麼。」蓉卿搖搖頭,這件事現在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和蕉娘說了也只能給她多添了煩惱,「只是在想這些花的各自習性,我要怎麼伺弄的好。」
蕉娘見她無事,就放了心,笑著道︰「我瞧院子里那幾株伺弄的就很好,這一些若實在忙不過來,您就細心教教丫頭們,若您不得空她們也能稍做些活。」
她好不容易得了這些花,哪里舍得讓別人經手,笑著道︰「倒不是忙不過,只是怕伺弄不好,敗了它們到是可惜了。」
說著話,兩人進了房里,擺了冰在里頭一進門便就是一陣爽意,蓉卿看著又愣了愣,似乎現在處處都能讓她想到齊宵的存在。
蓉卿拿了針線簍子出來,將前些日子給蘇 縫的衣裳又拖了出來,坐在玫瑰床上認真的縫了起來,蕉娘在一邊給她分著線,低聲道︰「七小姐寫信過來,可是說了家里頭的事情了?」
蓉卿點點頭,將信里的事情和蕉娘說了一遍,蕉娘回道︰「這麼說,孔姑爺丟了六姑女乃女乃去京城了?」
「嗯。」蓉卿也沒有想到,孔令宇在這件事上會變成這樣的態度,不過她想到孔夫人的作派,想必和她月兌不了干系,孔家在這段婚事中沒有得到半點好處,還成了永平城中的笑柄,這口惡氣孔夫人當然要出在蘇容玉的身上。
蕉娘露出唏噓的表情,想到若是婚事沒有變動,嫁過去的要是八小姐,那現在吃苦的豈不是八小姐,她嘆道︰「幸好我們出來了。」
蓉卿就抿唇露出一絲笑容來,道︰「即便不是孔家,是張家李家,這門親事我也不會要。」她笑道,「如今我們在北平不也好的很,有哥哥在,有你在……旁的事情也都是過眼雲煙,我們只管過好將來的日子就成。」
蕉娘笑著點頭,回道︰「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我們還有這樣的一天!」
蓉卿也沒有想到,至少沒有想到,她的生活會與齊宵再有相交之處。
花房建好統共花了十天不到的樣子,一大早蕉娘陪著蓉卿去看,蓉卿站在前頭也是愣住,沒有想到她不過和齊宵提過一嘴細說了一遍,他就能根據她的描述,做的和她想象中幾乎一樣。
門口鋪了大片的未曾打磨的地磚,能擺能放花盆,若是落雨也不會打滑,花房是一層泥磚砌牆,再封木質框架里頭嵌一層玻璃,能開能關,再落一層泥磚……約莫十二尺高的樣子,屋頂蓋的是通風極好黑瓦,高高的也不覺得熱,直通的門兩頭打開能躥著風進來,若是都關上再搭上承塵,冬天想必也會保暖。
蕉娘嘖嘖嘆道︰「一個花房弄成這樣,也虧得您想的出來。」蓉卿失笑,她不過想想,重要的還是做的人心思技巧,在這上頭花的心思。
心中微暖,她和蕉娘道︰「稍後讓幾個婆子將里頭打掃一下,通通風,下午我們就將花悉數搬到這邊來。」蕉娘笑著應道,「好!」兩個人在里面轉了一圈,就出了門,剛一出去就看見蘇 陪著趙鈞逸以及齊宵走了過來,蓉卿微微福了福。
「這就是花房?」趙鈞逸負手走了過來,在外面看了看,又進去轉了一圈,出來道,「想法倒是很技巧。」她看著蓉卿問道,「你喜歡種花,都精通哪些品種?」
蓉卿微訝看了眼蘇 ,蘇 笑著道︰「她有什麼精通不精通的,不過是胡亂折騰打發時間罷了。」趙鈞逸擺擺手,指了身後道,「能想到這個主意,想必尋常也是細細琢磨過的。」又看著蓉卿,等她回答。
蓉卿只得笑道︰「四哥說的對,我倒沒什麼精通的,只是偏愛牡丹一些,有些了解罷了!」
「那正好。」趙鈞逸笑了起來,有點興高采烈的莫名其妙,「這樣,過兩日你隨我去王府吧,我母妃最愛牡丹花,你和她多聊聊,交流交流種花心得,最好能建議她弄一個這樣的花房……」
蓉卿微愣,瞧見蘇 和齊宵皆是面露笑意,她忽然明白過來。
趙鈞逸這是打算轉移王妃的關注視線,分散她的精力。
她笑著點頭道︰「交流自是不敢,若是有幸得王妃賜教一二,便也是蓉卿的榮幸了。」趙鈞逸不在意的擺著手道,「隨你們怎麼說,反正只要你能讓王妃弄一個這樣的花房,到時候我一定重重謝你!」
蓉卿輕笑,卻是沒有應。
「王妃怎麼能听她的。」齊宵微微凝眉,「你這是為難她。」說完拉著趙鈞逸走,趙鈞逸不依回頭問蓉卿道,「我還沒和她下棋呢。」已經被齊宵拉著走了。
蓉卿看著兩人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 皺眉看著齊宵,有些疑惑道︰「我怎麼瞧著齊宵怪怪的。」以往他話都不多說,更是不會管這些閑事,何況還費心費力日日磨在這里,給蓉卿建花房。
「八妹!」蘇 問道,「你和齊宵……」他後面的話沒說完,都表露在臉上了。
「我和他能有什麼,不過朋友罷了,他人仗義你也不是不知道。」蓉卿心里咯 一聲,笑著打岔︰「四哥,你不說有乞巧節嗎,算算時間也沒有幾日了,不如你和我說說乞巧節的習俗吧。」說完做出請的樣子,請蘇 去她那邊坐坐。
蘇 失笑的搖著頭,也沒有多想就和蓉卿並肩走著去蓉卿的院子里,與她說乞巧節的事情,又道,「……王妃與世子妃不同,當年簡王遠征在外,偌大的王府悉數交托于王妃打理,上有老下有小只有她一人照顧,還要應付來往應酬,所以性子中便就有些強勢,你見了王妃要乖巧一些,她說話時最不喜被人插話,也不要反駁她的意思,安靜听著就是。」
蓉卿一一應了。
下午,蓉卿帶著人將花盆悉數搬去了花房,她換了件輕便的窄袖,裹了裙子拿著花鏟一盆一盆松土,和蕉娘道︰「我想著在後山養點雞鴨,您抽空遣個人去看看,等雞鴨進了院子,糞便一類收集了,咱們也能做花肥。」到是一舉多得了。
「我也正有這個想法。」蕉娘點著頭道,「我明天就讓人在後山圈個柵欄出來,再買點雞鴨回來養著。」說完,又拿帕子給蓉卿擦汗,「我去給你端些酸梅湯來,這會兒喝正涼快。」
蓉卿笑著應是,又蹲在地上移了個位置。
丫頭婆子們進進出出,忽然就安靜下來,蓉卿側目去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齊宵就站在她身後,她昂頭看他,問道︰「你怎麼來了,有事?」
齊宵沒說話,卻是在她身邊蹲了下來,硬接過蓉卿手里的小鏟子︰「我來弄吧。」蓉卿驚訝的看著他,「你不會,再說怎麼能讓你做這些事!」要去拿回來。
「有什麼能做不能做的。」齊宵學著蓉卿的樣子輕輕的松著土,側目詢問似的看她,「是這樣?」
蓉卿愣愣的點了點頭。
齊宵就真的紆尊降貴的蹲在她身邊,接替了她的事情,一本正經的開始一盆一盆的翻土。
「我來做吧。」蓉卿嘆道,「回頭叫別人瞧見了!」齊宵頭也不抬的道,「瞧見就瞧見吧,這些事也沒說過非得你們女子做!」他說的坦蕩蕩,蓉卿卻是不忍心讓他為了自己,蹲在這樣的花盆前面,翻著土,這些不過是她打發時間的事情,他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齊宵。」蓉卿去拿他手里的鏟子,「還是我來做吧,都說君子遠庖廚,這花房也與廚房差不多,都是女子的專項,若是被人瞧見你在這里待著,旁人豈不是要笑話你。」
她雖沒有男尊女卑的想法,可這里的人有!
齊宵就笑了起來,不以為然道︰「笑就笑吧!」說完又低頭去做事。
蕉娘端了酸梅湯進來,瞧見蓉卿束手歇在一邊,齊宵竟是彎著腰蹲在地上,她一愣朝蓉卿看去,蓉卿就為難的搖搖頭,蕉娘擰了眉頭將手里的食盒放在一邊,緊張的對齊宵道︰「齊公子,這些事我們做就行了,怎麼能讓您做,其實也是小姐不放心我們笨手笨腳的不懂,弄壞了花根,若不然這樣的粗活也斷不會讓她經手。」她回頭喊外頭候著的紅梅,「快去打盆水來,給齊公子淨手。」
齊宵不得不起身,微微一笑,對蓉卿叮囑道︰「天氣熱,這麼多花你總不能都自己伺候,索性請個花匠回來吧。」
說來說去,還是心疼蓉卿!
蕉娘听出話音來,就怔在哪里,驚訝的看著齊宵。
她就發現齊公子落在八小姐身上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寵溺和心疼來。
齊公子這是……
看上她們八小姐了?
一時間,蕉娘是又喜又驚。
「知道了,知道了。」蓉卿敷衍的點著頭,她買花回來就是為了自己培植,到時候開了花自己也有成就感,若是交給別人,哪里還有什麼樂趣,「這些事你別管了,趕緊去洗手。」指了指紅梅端進來的水。
齊宵就放了鏟子,走去盆邊淨手,又回頭看著蓉卿道︰「听說王妃請了你去王府過乞巧節?」蓉卿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帕子遞給他擦手,齊宵很自然的接過去擦了,又很自然的揣在自己袖子。
蓉卿想說什麼,當著蕉娘的面還是忍了下來。
「你不用緊張。」齊宵微笑著道,「王妃為人和氣,你守著點分寸,斷不會有什麼事。」和蘇 說的相似,又叮囑道,「到時候我和周常會在外院,你有什麼事讓人去找我們就成。」
蓉卿點頭。
蕉娘心里思緒起伏,什麼時候小姐和齊公子關系這樣近?
她竟是沒有察覺到。
再看她們小姐的態度,只怕也是沒有往這方面想。
她忍不住打量齊宵,眉眼外貌自是不必說,家世出身還要再查查,不過瞧著他言行舉止定是不會差,只是不知道他家里還有些什麼人,婚姻大事他若是不能做主,這樣和小姐相處,到時候豈不是苦了他們小姐。
蕉娘打定主意,一會兒要和四少爺仔細問問。
「蓉卿。」齊宵指了指外面,「我們走走吧。」上次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蓉卿哦一聲點點頭,蕉娘看看蓉卿,想說什麼卻忍了下來,指了明蘭跟著她自己則飛快的去找蘇 去了。
蓉卿揪著手指跟在齊宵後面,很害怕他再說出什麼曖昧的話來,不由主動道︰「那個……郡王回去了?」齊宵回道,「沒有,去軍營了。」
「你怎麼不去?」蓉卿月兌口而道,齊宵就回頭看她,眼神晦暗不明,蓉卿咂咂嘴,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去軍營,會不會耽誤了正事?」
齊宵輕笑了起來,停下不動就這麼看著她。
蓉卿被他看的紅了臉,朝後縮了縮生怕他再揉她的頭頂︰「你又發什麼瘋,不是要散步嗎,走啊。」齊宵忍了笑意,目光鎖在她臉上,聲音沉沉的,「你這樣,真美!」
「啊?」蓉卿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她怎麼樣了?低頭看看自己穿著打扮,她今兒穿了一件秋香色窄袖的斜襟短卦,灰撲撲的,頭發也是隨意挽了個纂兒連發簪都沒有,哪里就美了?!
蓉卿忍不住拍了拍衣擺上沾到的泥點子。
齊宵忍不住笑起來,忽然伸手過來不期然的就抓住了她的手,輕聲制止道︰「泥點子要沾了水洗,這樣豈拍哪里就能拍下來!」
蓉卿沒听到他說什麼,就听到耳邊噗通噗通的心跳聲,還有自己手心中傳來的溫度,她回頭看看,明蘭和明期縮在花房里朝這邊探頭探腦的,她又左右看看,方才丫頭婆子都被蕉娘遣走了……
一個人也沒有。
可她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手心迅速沁出汗來,想要將手抽回來,可動了幾次,都抵不過對方的力道。
「蓉卿。」齊宵輕聲道,「我知道這樣不合規矩,可我沒有時間了。」他語中帶著誘哄的味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從永平回來的時候,我心里就放了你。」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的位置,「我知道我們還會再相見,我也一直在這里等著你,果然,你來了……」
蓉卿驚訝的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從齊宵嘴里說出來的。
她想說什麼,齊宵卻是搖搖頭,又繼續道︰「或許對于你來說有些難以接受,可是我迫不及待,不管你現在心里有沒有我,我齊宵,這一生都會愛你。」
蓉卿很艱難的吞了吞口水,心頭火辣辣的,不知道什麼感覺!
「那天說的話都是我心中所想,這里不會再有人住進來,你也是這里唯一的女主人,不管將來還是現在……若是你不喜歡這里,將來我們再換個宅子,你說好不好?」
好不好?
我怎麼知道好不好?
蓉卿只覺得今天很熱,熱的她腦中迷迷糊糊僅有的一點點清明,也被一團團白影遮住,她根本無法思考,用力抽出手,手足無措的道︰「你……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好!」齊宵點點頭,「蕉娘此刻定是去和周常打听我的家世。」他頓了一頓,說起自己家里的情況,蓉卿原本因為他的目的,听的便有些抵觸,漸漸的也正了神色,驚怔的問道︰「……你竟是涼國公齊氏的人?」
蘇堤案她也知道,其中牽連甚廣案情也由一開始的聊聊幾人,在經過數年的演變後,已牽扯了近千人的性命,臨江侯的事情她也听說過,也曾覺得臨江侯一門死的慘烈,卻沒有想到齊宵母親,就是當年那位義無反顧自縊而亡的徐家姑女乃女乃。
她看著齊宵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到底有多少的隱忍和克制力,才能讓他如此平靜的將這些事情說出來,他今年十七歲,事出當年他也不過十來歲的樣子,那樣的打擊,從天堂跌入地獄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吧。
這不僅僅只是外家的覆滅之痛,里面所包含的東西太多太多,譬如她的母親為何不選擇營救,而是在出事後不顧自己的一雙孩子自縊而亡,還有涼國公府,當年的八大將之一,門庭顯赫在京中無人能出其右,他們當時又在做什麼?
徐家姑女乃女乃是被逼迫而亡,還是因為受不了家族滅亡的打擊,一時想不開而為?
她不知道,但是齊宵肯定是知道的,不管是哪一種,涼國公府在這件事情的立場,都是微妙的,作為臨江侯的外孫,涼國公的嫡子,他的處境不會好……所以他才避在北平的嗎?
她心疼的看著齊宵,輕聲道︰「這些年,你一直在查當年的事?」
齊宵點點頭,不打算瞞她︰「是,所以我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里,應天與我而言,並無美好!」他鄭重的看著蓉卿,見她眼角微紅,他不忍道,「傻丫頭,我與你說這些,只是想要讓你了解我,了解我的身世。」
蓉卿緊緊擰著眉頭,忽然想起來,人家和她說這些事情,目的是為了……她紅了臉側開目光不去看他。
「這些事躲不過的。」齊宵說的一本正經,真的將蓉卿當成孩子一樣,「你過了明年十月也要及笄了,婚事也拖不了兩年,可你若在北平放眼望去,並無配得上你的男子,到時候無論是你四哥抑或是蕉娘,豈不是都要為你著急。」他輕聲細語的說著,語調不緊不慢,卻能扣住人的心弦,「與其到時候著急,不如眼下將婚事定了,往後你不管做什麼,玩什麼都不會有人說你,且又有我陪著你,豈不更好?!」
蓉卿瞪大了眼楮,若她是真的蘇蓉卿,這會兒定是要被眼前這個人哄的團團的迷了心智了吧。
其實,即便是換做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動了一點心。
「我知你要求不高,只是想過的順心安逸一些罷了。」齊宵又道,「這些我都能給你,即便將來周常成親,你四嫂進門,有我在也能確保你將來無憂,你說,好不好?」
蓉卿幾乎要拍手稱贊了,一番話說的又好听又感人,還特別的嫻熟,這個騙子,都是用這張無害的臉,去騙小姑娘的嗎?
「這些話,你都和誰說過?」蓉卿眯著眼楮看他,齊宵听著便就是一愣,隨即淡淡然的搖頭,失笑道,「傻瓜,這些話沒有人值得我去說,除了你!」
他目光真摯,語氣溫柔,負手而立微微彎了腰盡量與她平視,就像……就像一個拿著棒棒糖的叔叔誘惑著小姑娘,嘗嘗他手中的棒棒糖。
是苦,是甜,只有拿過來自己嘗了才知道。
蓉卿吞了吞口水。
齊宵依舊是一派淡然,含著微笑,似乎極有耐心的在等著蓉卿給他答復。
「你喜歡我什麼?」蓉卿不解的回視著她,「我既沒得力的外家,更沒高人一等的出生,現在更是連過去也都沒了,外貌普通,針黹女紅不會,文采亦是不通……我一無事處,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喜歡。」這是她自己所想的。
齊宵緊緊蹙了眉頭,駁道︰「不許這樣說自己。」他頓了頓道,「你說的這些不過是身外之物,我喜歡的蘇蓉卿,只是因為你是蘇蓉卿,與你的身世無關過去無關女紅文采更是無關……」
蓉卿愕然,不得不感嘆他的口才還真是不錯。
齊宵又道︰「再說,你怎麼會一無是處,你聰慧,勇敢,敏銳……許多許多的優點,值得被人呵護疼愛,更值得我喜歡。」
蓉卿無言以對。
齊宵正要說話,忽然一側蕉娘陪著蘇 匆匆而來,蓉卿一怔焦急的看著齊宵就道︰「一會兒你千萬別說剛才的話啊。」他下意識的怕蘇 會看輕齊宵。
齊宵抿唇微笑。
「這麼熱的天,你們站在這里說什麼呢。」蘇 笑著走過來,視線在兩人身上一轉,又道,「去八妹院子里坐坐吧。」又看著齊宵,「我正好有事和你說。」蘇 顯然已經知道了。
齊宵含笑微微點了點頭,道︰「好。」和蘇 一起朝蓉卿的院子而去。
蕉娘就跑過來拉著蓉卿︰「八小姐,你們剛剛在說什麼,我瞧著你臉上怎麼紅彤彤的?」蓉卿尷尬的擺著手,「沒……沒說什麼,今天太熱了。」生怕蕉娘看出什麼來,飛快的回了院子,也不管齊宵和蘇 說什麼,自己鑽到臥室里躲著。
蕉娘破天荒的沒有跟過來。
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腦海中就想到齊宵方才說的話,心里一時亂的理不清頭緒。
不過他有句話卻是說的很對,將來定是避不過嫁人之事,就是她不願意蕉娘和蘇 也斷不會答應,若是一定要嫁人,那嫁給齊宵會不會好些?
至少,他們在對待很多事情上,無論是角度還是觀點都是一致的。
就如當初她和他初相識,她告訴他打算出府自立門戶,他的反應不是驚世駭俗不是貶低說教,而是設身處事的替她考慮給她出主意,而他同樣將這個話題和蘇峪說時,蘇峪卻是立刻反對!
連蘇峪那樣的人都難以接受,齊宵卻是想也不想的覺得可行。
現在想想,一開始他對于她的想法和行為,都是無限度的接受的。
蓉卿抱著頭不停的嘆氣,又滾到床上躺著,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驀地她想起來外頭蘇 和齊宵還在說話,她騰的一下坐起來,掀了簾子走了出去,站在次間門口,就听到里面傳來蘇 的聲音︰「你竟是動了這個心思,難怪我這些日子見你總是覺得你不對!」
齊宵沒有說話,蘇 顯得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你小子,難不成當初你請我們住進這里來的時候,就是已經存了這份心了?」
齊宵還是沒有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認!
就听到砰的一聲,有人拍了桌子,蘇 道︰「你說你弄成這事出來,你要怎麼收場!」一頓又道,「我八妹天真,單純,你這一番言行示好,她那樣的豈不是被你哄的團團轉。」
蓉卿汗顏!
又怕蘇 真的和齊宵打起來。
「周常!」齊宵聲音沉沉的,有種讓人心安的沉穩,「我沒有想過要怎麼收場,自當初遇見她,我便打定了主意,無論將來遇到什麼風雨我都會護著她,為她遮風擋雨,你將她交給我,我絕不會令你失望的。」
輪到蘇 沉默了,是因為,蘇 太了解齊宵,所以他知道,他從來不會說些空口白話,但凡他開了口,就必定是將一切的事情都想通透了,才會如此。
「齊公子。」這一次是蕉娘的聲音,也有些咄咄逼人的樣子,「您這些話說的雖不假,可您可曾想過,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上有祖母父親,亦有兄長叔伯,這些事豈由您自行做主?」一頓又道,「您這樣,若是傳出去便就是私通啊,我們小姐的名聲要如何是好。」
蓉卿點頭不迭,蕉娘這話說的鏗鏘有力,將來要是他家里的人不答應,難不成他們要私奔不成。
她還要再听,忽然就瞧見明蘭和明期結伴從耳房出來,她忙提了裙子躲了回去……
等明蘭和明期離開,她踮著腳尖再回去,卻沒有再听到齊宵如何回的蕉娘,但是里面三個人的語氣明顯變了,有說有笑的樣子……
「這件事就先這樣定吧,等過些日子我們再坐下來細細討論。」蘇 說著一頓又道,「八妹那邊先不要告訴她,她的婚事還是由她自己做主,看你自己了!」
齊宵嗯了一聲。
蓉卿愕然,這麼快就將蘇 和蕉娘說服了?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模著牆又回到房里躺了下來,用被子蒙了頭,她要怎麼辦,怎麼辦!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明蘭喊道︰「小姐,用膳了。」蓉卿磨磨蹭蹭的爬起來,去了次間,蘇 提了壺酒正在給齊宵斟酒,蓉卿去看桌子上的菜,都是蕉娘的手藝,且還放了辣椒……
是照著齊宵的口味做的。
蓉卿走到桌邊坐了下來,齊宵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臉上,見她萎靡的靠在椅子上,眼底劃過笑意,提了酒壺給她斟了一杯……
蕉娘沒有攔他。
蓉卿端了杯子,也不打招呼一飲而盡,又賭氣的伸了出來,齊宵又給她倒了半杯,蓉卿又喝盡了,將杯子伸過去。
齊宵又給她倒了半杯。
「好了,好了。」蘇 按了她的杯子,「還沒吃飯,這樣吃酒一會兒就會醉了。」
蓉卿嘟嘴不理他,蘇 一愣看著她,笑道︰「怎麼還生我的氣了。」蓉卿不說話,埋頭吃菜……
蕉娘笑起來,幫蓉卿布菜,輕笑道︰「小姐哪是生您的氣。」說完看了眼齊宵,「齊公子多吃菜。」
蓉卿就用胳膊肘拐了拐蕉娘,嗔道︰「怎麼也沒有見您燒幾樣我愛吃的菜,如今滿桌子都是他愛吃的。」蕉娘卻是一愣,繼而笑著道,「原來小姐也知道是齊公子愛吃的菜?」
蓉卿一愣,朝齊宵看去,就瞧見他滿臉上堆著傻笑。
「笑什麼!」蓉卿白了他一眼,低頭又端了酒吃了一口,齊宵也不生氣,臉上的笑容柔的醉人,蓉卿眼不見心不煩埋頭吃飯。
「慢點。」蘇 皺著眉頭,「你這個樣子哪里像是大家閨秀的樣子。」雖是斥責可話語里卻依舊是寵愛,「若是出了門,可不許這樣。」
蓉卿不理他!
蘇 就笑了起來,揉了揉蓉卿的頭頂,對齊宵道︰「你別介意,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生怕齊宵嫌棄的樣子。
蓉卿已經沒有力氣解釋了。
齊宵卻是一本正經的配合著,回道︰「她聰慧機敏,雖偶有些任性,卻也不失天真,我瞧著極好!」
蘇 欣慰的點點頭,蕉娘也高興的道︰「齊公子說的對,依我瞧著我們八小姐可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姑娘了,那些小性子,哪個姑娘又沒有呢。」有些王婆賣瓜的嫌疑。
齊宵連連點頭。
蓉卿被氣笑了,抬頭看著三個人,就道︰「我什麼樣兒,竟是被你們剖析的很全面。」一頓就看著齊宵,「你點頭什麼意思。」
「小姐。」蕉娘埋怨似的道,「你怎麼能這樣和齊公子說話呢。」
蓉卿眯眼看著齊宵,齊宵就提了酒壺給她斟酒,表情柔和的道︰「自是覺得蕉娘說的在理。」
蓉卿徹底沒了脾氣,她灌了口酒,站了起來︰「我吃完了,回去睡覺了。」蕉娘一把拉住她,「怎麼才吃完就去睡覺,一會兒該積食了,走動走動再睡!」
「那我回房走動。」蓉卿就頭也不回的出了門,明蘭和明期小尾巴一樣跟在她後面進了房里,明期鬼鬼祟祟的道,「小姐,四少爺好像答應齊公子了,說等什麼大事定了,就議你們的親事。」
蓉卿不用細想也知道,齊宵定是說服了蘇 和蕉娘,否則他們的態度怎麼由陰轉晴的。
「我們也覺得齊公子不錯。」明期掰著手指,「長相自是不必說,家世也好,對小姐也好的很,而且為人細心又溫柔……小姐將來要是嫁給她,定是比四少爺對您還要好,那我們就真的放心了。」
明蘭也點著頭,回道︰「明期說的沒錯,如今除了齊公子也沒有合適的人,不如早早把婚事定了,反正有四少爺做主,再說,也能把永平的那邊堵住,將來也不能將你胡亂許配出去,您說呢。」
蓉卿靠在軟榻上,拿了本書心不在焉的看著,不理她們!
一個個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倒向齊宵那邊了。
「小姐。」明期笑眯眯的走過去,抽了蓉卿的書,「您的書拿反了。」
蓉卿白她一眼,索性丟了書合上眼楮閉眼睡覺。
明蘭和明期在一邊偷笑︰「咱們小姐這是不好意思了。」
蓉卿煩躁的翻了個身,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或許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連她自己也不知不覺的傾向了齊宵那邊。
不得不說,他這種春雨潤物的手段,確實不容小覷。
忽然的,她想起來,齊宵說他等不及了,為什麼會等不及,他的性格不應該這種急躁的,立刻要答案的人,可他方才的態度,分明就是一副急于求成,恨不得她立刻點頭的樣子。
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蓉卿坐了起來,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府里,並沒有見他做過什麼事,難不成是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會不會和京城的那件事有關?
蓉卿心中一時沒了底,她看向明蘭,輕聲道︰「這些日子你注意一下四少爺的動靜,看看他每天都見些什麼人,若是能打听他都說了什麼些最好。」
明蘭一怔,問道︰「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蓉卿就是感覺不太對,算算時間距離聖上傳訊靜慈師太進宮也有十來日了,會不會是京城出了什麼事?「你照我說的去做,這件事不要告訴蕉娘。」
明蘭一向知道蓉卿做事都是分寸的,便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第二日一大早,蓉卿在花房里待了一日,十八學士異常難養,早上太陽剛出時要搬出來吹風曬太陽,等太陽烈了又要搬去陰涼通風之處,不能太熱亦不能太冷,便是連澆花用的水也有講究。
如此兩三日,齊宵似乎真的忙了起來,早出晚歸並不見他的人,蓉卿也暗暗松了一口氣,真怕再見他又論起成親的話題來。
「小姐。」明蘭進了花房,低聲回道,「四少爺和齊公子這幾日一早就去了王府,待到天黑方才回來,有一天直到亥時方才回府,奴婢問過紅袖和添香,四少爺很少將人請到府中來,回來時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什麼都瞧不出來。」
蓉卿听著就越發的納悶。
王府雖也有侍衛,可也不用齊宵和蘇 去操練,那麼他們在王府做了什麼,還要換洗了衣裳才回來呢。
是怕她發現什麼嗎?
她想不通,只能道︰「再留心注意著吧。」
轉眼到了七月初七,家里頭蕉娘也買了許多乞巧的東西,頭一日明蘭和明期帶著丫頭在屋檐底下放了清水,等著第二日中午投針用,蕉娘還辦了穿針賽,說是誰穿的快了,頭一名獎勵一個月的月例。
府里頭的丫頭們興致勃勃的,一大早爬起來洗了頭發坐在屋檐下說說笑笑。
蓉卿則是由蕉娘親自梳了頭,戴了一只赤金嵌著玉璽石的步搖,又配了一對玉璽石的耳墜,清新素雅的上了淡妝,蕉娘笑道︰「我們八小姐越來越好看了。」
蓉卿低頭模了模手上的鐲子,不由想到了二夫人,不知道蘇府里頭可辦了乞巧,是不是也這樣熱鬧。
明蘭找了件芙蓉色蓮花紋滾邊褙子,一條妃色的挑線裙子,墜了一串珊瑚珠串,盈盈走過來引得明蘭嘟噥道︰「我們小姐平日就是不愛打扮!」
蓉卿輕笑,領了明蘭明期和青竹紅梅去了二門,齊宵和蘇 候在那邊,見她出來兩人也呆了呆,蘇 頓時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笑著不斷點頭,齊宵則是皺了皺眉頭,想說終是忍了下去。
蓉卿踩著腳蹬上了車,明蘭和明期跟著進去,青竹和紅梅則是一人一邊坐在車轅,車子便跟著蘇 和齊宵的馬出了側門。
王府和世子府不過隔了一條街的距離,等到了王府門口,就听到外面傳來幾道脆生生的笑聲,隨即馬車顛簸了一下,他們進了王府的內院,跟車來的婆子留在了側門,王府的趕車婆子跳上了車,將車一路趕去儀門邊,隨即就听到婆子喊道︰「蘇八小姐,到了!」
還不等蓉卿下車,外頭就听到趙鈞逸的聲音問蘇 ︰「你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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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一天我連著斷更幾天,表找我,我一定是圓寂了……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這個月太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