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逸靈秀的簪花小楷躍然在眼前,清秀端正中拐角收尾卻又透著一股剛正不羈……
信的內容很單一,單一到她不禁失笑,想到周老說他最不願意的便是寫信,現在她到是真的相信了。
他說自己十月出到的京城,陪著趙鈞逸去了宮中見了聖上……他自己也回到家中……應天的冬天冷寒不如北平,雖冷卻不入骨……將近年關若府中事情多,可以請周老去辦……
再下去便是落款。
蓉卿看了兩遍,從稱謂到落款統共一百二十二個字。
既沒有感情,也沒有內容,干巴巴的交代了一番,蓉卿忽然明白,他不喜歡寫信的原因,是因為不喜歡還是因為根本就不會?!
蓉卿掩唇輕輕笑了起來,一封信從應天到北平來並不容易,他這樣也不怕浪費了資源。
要不要給他回封信?
可好像也沒有什麼可說的,若是家長里短的閑扯一通,他會不會不耐煩看?
蓉卿失笑,將信收好找了本夾在里頭,出了門去發現連著下了兩天的雪終于停了,一絲日光自厚厚的雲層中剝離出來,落在枝頭樹梢照映著純白的雪景美不勝收。
「明蘭。」蓉卿忽然心情大好,指著院子里還沒來得及清理的雪,笑著道,「找了鏟子來,我們去堆雪人。」
明蘭見蓉卿沉了兩人的臉色終于好了起來,她不由狐疑的朝房里看了看,難道是因為齊公子來信的緣故?
她好奇齊公子信里到底說了什麼,小姐的臉色一下子就由陰轉晴了。
「好!」明蘭一邊笑著回道,一邊喊明期和青竹,「小姐喊我們去堆雪人。」
四個大丫頭嘩啦啦的簇擁了過來,跟著蓉卿後頭就出了院子,蓉卿蹲在雪地里滾著雪球,明蘭和明期忙著鏟雪堆在一起,幾個人忙的滿頭大汗,堆了一個大的兩個小的,紅梅笑著道︰「我去廚房找點碳來。」又對青竹打眼色,青竹立時明白過來,笑著道,「我去找個胡蘿卜來。」兩個蹬蹬的跑了出去。
她們是後進院子的,得了福才進了小姐的房里做事,小姐待她們也親厚的很,手生時也從未責罵過她們,可她們知道自己當然不能和明蘭和明期比,所以見她們主僕三人玩的開心,她們兩個就找了借口避在了一邊……
「小姐。」明期看了眼青竹和紅梅的背影,湊到蓉卿面前來,笑著道,「您沒事了吧?」
蓉卿正滾著雪球,听著話頭也不抬的道︰「我什麼時候有事了?」明期就嘟著嘴道,「您還說,前兩天臉色沉沉的,奴婢看著大氣都不敢喘,就連吃飯也只敢吃個半飽!」
蓉卿失笑,回頭看她問道︰「我臉色不好看,和你吃飯有什麼關系?」明期就嘆著氣道,「您心情不好,我若是吃的太好,豈不是讓人覺得我沒心沒肺!」
蓉卿哈哈笑了起來,丟了個雪球在明期的身上︰「看來你果然是長大了,還有這麼多的花花腸子。」
明期嘿嘿笑著,拍了拍身上的雪,明蘭也跟著笑道︰「她說的雖有些夸張,不過但卻是真的,奴婢也是又心疼又擔心,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像是沒了主心骨一樣。」
「好了,好了!」蓉卿捏了捏明蘭的臉,「我現在沒事了,你們兩個今兒晚上可以安心吃飯了。」
明蘭和明期嘻嘻的笑了起來,笑完明蘭又恍惚的看著蓉卿,語有哽咽的問道︰「小姐,往後太夫人不會過問您私自出府的事情了?是真的嗎?」
「嗯。」蓉卿抬頭看她,笑著道,「往後我們在這里就是正大光明,不用再畏首畏尾的怕被人發現。」一頓又道,「若是哪天我們想回去了,就回去住幾天!」又看向明期,「你要是想回家,就回家去看看。」
明期也濕了眼眶,道︰「家里頭我回不回去也沒有人惦記,不過,要是小姐哪天回去,我一定第一個跟著!」
蓉卿笑著點頭,撿了個大雪團在手里,朝明期招了招手︰「來!」明期不明所以貼了臉過去,蓉卿忽然就用手捂住了她的臉,笑著道,「動不動就哭鼻子,涼快嗎?」
明期哎呦一聲,迭聲求饒︰「小姐,我錯了,我錯了!」冰的直跳腳,蓉卿哈哈大笑放了她,明期搓著臉眼楮骨碌碌的轉,撿了雪球就丟在蓉卿的身上……
三個人在院子里玩了起來,一時間滿院子的歡聲笑語。
「哎呦,我的小祖宗!」蕉娘跑了過來,看著蓉卿凍的鼻頭紅紅的,不由急的道,「這麼冷的天,你不躲在房里暖和,還跑到這里挨凍,這要是受涼了可如何是好。」又瞪著明期和明蘭,「讓你們服侍小姐,你們就這樣照顧的啊,晚上都不要吃飯了。」
明期听著一愣,立刻捂住肚子苦著臉看著蓉卿,蓉卿擰了她的鼻子笑的越發的開心……
蕉娘嗔瞪著明期,就道︰「怎麼,還不服氣?」蓉卿就笑著挽著蕉娘胳膊,笑道︰「明期是覺得,除了吃您罰她什麼都成。」
明期點頭不迭。
蕉娘也繃不住笑了起來。
蘇 走的比較急,蓉卿擔心他衣服帶的不夠,遂讓周老去世子府問問,這幾日軍營有沒有人去那邊,讓人順便捎去,周老問了還真有人去山海衛,蓉卿就親自打包了一件夾襖,一件皮氅一雙棉鞋,並著幾盒酥餅和蔥油燒餅,讓人送去世子府!
鮑掌櫃來了,將年底的賬送了過來,蓉卿翻了賬本,發現綢緞鋪子里下半年雖盈余不多,但自保已是綽綽有余……她的成衣的賬也是在那邊做的,這會兒拿過來蓉卿還是第一次見到,前前後後兩個月多月,一共出了八次貨,最後一次的棉襖還沒有拿回來,但她算算成本,卻已余了近八十幾兩,鮑掌櫃笑著道︰「按這樣下去,八小姐的成衣盈利,比咱們鋪子里還要高了。」
蓉卿也很滿意,笑著道︰「到年底發月例,鋪子里伙計的分紅,我這里一人多加二兩銀子!」
鮑掌櫃也不推辭,站起來替鋪子里的伙計謝謝蓉卿。
兩人坐下來說起蓉卿計劃書的事情,鮑掌櫃道︰「小人仔細想了想,這樣的鋪滿在幾條大街租的話就成本就太高了,不如榕樹坊附近找找,那邊的租子比這里要便宜近一倍,雖人流不如這邊,但那邊都是百姓居住出入的多,咱們在那邊租了鋪子剛合適。」
蓉卿覺得鮑掌櫃說的有道理,點頭道︰「那鋪子的事情還勞煩您留意一番,也不著急這一時,遇到合適的我們再租下來。」說著一頓又道,「等鋪子找到,咱們的繡娘也還要再添些,等開了年再去相連的幾個州縣去看看,若是有出貨量遠點也沒有關系。」
「小姐說的在理,只是開了鋪子就要尋個掌櫃,小姐可有合適的人?」
「這個我還真沒有合適的人選。」她說著一頓,就想到牛順河夫妻,「……您覺得他們怎麼樣?」
「這夫妻兩人是做生意的人,里里外外都是好手,但是小人覺得讓他們站櫃台招攬客人到是綽綽有余,但要是做掌櫃,牛順河畢竟還是生手,他以往做燒鴨和成衣又是不相干的,小人怕他到時候力不從心。」鮑掌櫃說完,看了蓉卿一眼,又道,「若是小姐放心,小人幫您推薦個人行不行?」
「行啊。」蓉卿笑著道,「您且說與我听。」
「舉賢不避親。」鮑掌櫃笑容略有些不自然,道,「不瞞小姐,我家中一共兄弟四人,我排老二,去年兄長意外病故了,如今家中還有三弟和四弟。」他說著微頓,又道,「我四弟這個人初見時,瞧著雖有些不靠譜,但他從小對做生意就有天分,在許多事情上見解和手段都要勝于我,這兩年他家中遭了些變故,有些萎靡不振,這些日子剛剛好了些,就想找些事情做,所以小人……」
原來是要推薦自己弟弟,蓉卿笑著問道︰「那他可做過成衣或是綢緞的買賣?」
「做過。」鮑掌櫃道,「我當年來錦繡閣做大掌櫃時,他就在我下面做副手,也做了十來年,一般的鋪子不在話下。」
錦繡閣在北平城很有名氣,蓉卿沒有想到鮑掌櫃還曾經做過他們的大掌櫃,她不由笑著道︰「既是這樣,那讓他到我這邊來,到有些屈才了。」
「小姐客氣了,做我們這行最怕的就是人走茶涼,尤其又是到了我們這樣的年紀,輕易挪不了窩,若是小姐不讓收他,他再有本事但想找個事情,也不容易的。」鮑掌櫃說著站起來,朝蓉卿揖了揖,「小姐若是不放心,改天我帶他過來讓瞧瞧,若是覺得還成您就把人留下,賞他口飯吃,他定然全力以赴,若是瞧不中您也不用看小人的面子,直接攆了就成。」
「那好!」蓉卿笑著道,「改天您領了他到府里來走動走動。」
鮑掌櫃立刻道謝。
過了幾日,果然將他弟弟領了過來,與鮑掌櫃白白胖胖的不同,他弟弟瘦瘦小小的但顯得很精明,蓉卿隔著簾子和他聊了幾句,越發覺得鮑掌櫃沒有虛言,對這個人生出幾分滿意來。
這樣一來,成衣鋪子的事情就交給鮑掌櫃的弟弟鮑全明去做,找鋪子定繡娘的事情也落在他身上。
北平一連晴了許多天,牛順河夫妻又出了一趟貨,蓉卿原以為棉襖定價比單衣高出許多,應該會難買一些,可因為相比其它鋪子里的價格低了許多,質量又好反而比單衣賣的還快,牛嫂子高興的到府里來和蓉卿說道︰「……我瞧著,不如年前再趕制一批出來,等過了年也不用再做棉襖了,趕了兩批貨也就足夠了。」
蓉卿算算還有不到一個月過年,就有些猶豫︰「那些繡娘都是有家室的,家里的事情肯定也多,若不能及時交貨,豈不是要耽誤到年關?」她說著一頓,忽然想起來,做成人的衣裳布料多成本高,繡娘花的時間也多,那如果做孩子的衣裳呢……
「你跑幾家繡娘那邊問問,若是做孩子的衣裳,一套要用多少時間,到時候您算算,若是能在臘月二十前出貨,那就讓她們再趕一趟出來。」她說著一頓又道,「若是不成也不要勉強!」
牛嫂子听著就滿臉的喜色,點頭道︰「成,我今天就去各處問問。」蓉卿笑著點頭,就想到鮑全明的事情,和牛嫂子道,「原是想讓牛大哥做掌櫃的,可鮑大家的說的也不無道理,牛大哥一向做燒鴨生意,又是出來北平,不如鮑全明熟門熟路……等成衣鋪子開業,若是你們不嫌棄,不如讓牛大哥在鋪子里跟著學學,將來便是你們不想做燒鴨鋪子,也多一條門路不是。」
鮑全明的事情牛嫂子也早就知道了,心里到也沒有留下嫌隙,畢竟他們才來北平人生地不熟的,便是蓉卿讓牛順河做掌櫃他們也不敢擔這個擔子,如今蓉卿這樣坦誠的說出來,牛嫂子心里說不出的舒服,她滿臉笑意的道︰「小姐對我們夫妻這樣坦誠,我們也不瞞您,我們夫妻還是想著有朝一日能重新開燒鴨鋪子,畢竟手藝是祖傳的,不想丟了沒了祖宗的招牌。」
蓉卿听著也在理,心中一動她問道︰「那開個燒鴨鋪子要多少銀子,你們可算過?」牛嫂子也沒有多想,笑著道,「在順德街上開一間鋪子,不過百十兩銀子就能開業,可是來北平城後我們就算開了眼界,北平的租子太高了,光一個月的租金就要幾百兩,我們實在是吃不消!」
上一次牛嫂子送來的燒鴨她沒有吃,所以就不知道牛順河的手藝到底如何,她心中微動笑著道︰「……說起來,我還沒有嘗過牛大哥的手藝,改天他若是得空,能不能到府里來讓我們也嘗個鮮?!」
牛嫂子本來就打算過年的時候讓牛順河在蓉卿勉強露一手,現在蓉卿要求,她求之不得,立刻笑著道︰「沒問題,這兩天他也沒有什麼事,明天就讓他過來!」
蓉卿笑著應是,待牛嫂子離開蓉卿轉頭吩咐蕉娘︰「……牛順河明天來家里做燒鴨,您在灶台看著點他是如何做的,也不是讓您偷師,只是看看他做的過程有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蕉娘在灶台待了這麼多年,蓉卿一說他就明白了,有的燒鴨燒鵝鋪子,為了讓東西好吃味道鮮美,在里頭偷偷加一些西域進來的香料,那種香料不但香味好聞,而且越吃越想吃……吃多了還傷身。
蓉卿讓她留意,蕉娘點頭應道︰「小姐放心,明天我一定留意了。」
等到第二日,牛順河來府里做燒鴨,蕉娘裝作好奇的樣子待在廚房,前前後後看了個仔細,回來和蓉卿回道︰「鴨子提前一天腌了風干,然後倒了作料在鍋里煮,待作料煮開了再把鴨子放進去泡一個時辰,然後再拿出來瀝干水隔著水在湯料上蒸熟……」蕉娘說著微頓,「我仔細觀察了,他來的時候除了帶了腌制好的鴨子,是空手的,並沒有加多余的東西進去,鴨子出來後我嘗了嘗味道確實好的,肉有彈性肥的不膩瘦的不木!」
「那就好!」蓉卿放了心,也不急著說什麼,在心里慢慢的打著月復稿。
臘月十五的時候,又開始簌簌的下著雪,蓉卿擔心山海衛的事情,怕元蒙人真的侵犯,托周老去打听了數次,周老回來說今年元蒙許是有好收成,一點動靜都沒有。
蓉卿放了心,算著蘇 回來的時間。
「小姐。」明蘭從外面進來,拍著身上的雪花,「按著您的吩咐,在花房里燒了個爐子,開了一個窗戶,那些話應該沒事了吧?」
蓉卿正在縫衣裳,揉了揉眼楮她點頭道︰「走,我去看看!」話落,她放了針線,明蘭又給她拿了個敞篷披上,撐了傘兩個咯吱咯吱的踩著雪去了花房,花房里因為燒了爐子,里面溫度不冷不熱的,牡丹和山茶依舊是葉綠枝肥的,她道,「先就這樣了,等天氣暖和出太陽時再把它們搬出去吧。」
明蘭應是,蓉卿的視線就落在那株十八學士上。
自從買回來後長勢一直很好,可就不見有開花的跡象,她蹲在花盆托著下巴,嘀咕道︰「……難道是手法不對?」話落,她就想到十八學士進府那日,齊宵在外院的花園中和她說的話,面頰微紅她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竟動了要給齊宵回信的心思。
待回到房里,她找出齊宵當初來的信,隔了半個多月,應天也應該下雪了吧?
她失笑,磨了墨提筆給他寫信,先說北平已經下了兩場雪,外面天寒地凍的她都不敢出門,呵氣成冰的,不過幸好當初他幫著建了花房,若不然那些花這會兒肯定都要凍死了,又說起成衣鋪子的事,鮑掌櫃新介紹了自己的弟弟過來,她見過覺得雖沒有鮑掌櫃沉穩,但人很機靈而且有種嘗試精神,等過了年鋪子尋好了,成衣鋪子就要開張了,真希望能一帆風順!
還有牛順河夫妻,就是當初我剛來北平時認識的那對夫妻,他們的燒鴨做的確實純正,我就想著不如投了股份,讓他們在北平開一間燒鴨店,我讓蕉娘在北平城轉悠過,僅有的四家燒鴨店也都買回來嘗過,都沒有他們的味道好,你說這個生意能不能做?
四哥還沒有回來,山海衛靜悄悄的,可我心里總是有些不安,你到是好了在應天,就是打起來也打不到你那邊去……不過聖上怎麼也沒有動靜了,我听說遼王並沒有派人去京中奔喪,聖上怎麼也不發怒?
還有我三哥,天氣這麼冷,你若是得空記得幫我去看看他。
你說的那位華小姐,說好與我聯系的,怎麼我等了兩個月也不見她給我來信,這事情靠不靠譜,你只與我一提我卻當了真……
洋洋灑灑,蓉卿寫了三頁紙,先是將這里的情況說了一遍,又詢問他意見的,忍不住抱怨華小姐的事情……待落筆她輕輕笑了起來,忍不住在後頭加了句︰若依舊是一百二十個字,那你索性省點紙墨罷!
將信封好,她又犯了愁,要怎麼送去京城,難不成要找周老?周老定然又會打趣笑話她一番!
果然,周老拿了信曖昧的朝著她一笑,打著保票道︰「放心,這信年關一定能送到。」
蓉卿愕然,從北平到應天一封信半個月就能到了?
信送走了,她就開始和蕉娘準備臘月二十三除塵的事情,恰好那一天天氣極好,大家就將家里里里外外清掃了一遍,連躲在房里偷懶的周老都被蓉卿揪了起來,讓木椿幾個人將他借住的客房清掃了一遍。
蘇 和齊宵的房間,則是蕉娘帶著人親自打掃的,蕉娘回來和她抱怨︰「齊公子房里本來就沒有東西,上一次郡主來砸了一通,這會兒更是空蕩蕩的了,他人不在房里這樣空也太不像樣子了。」
「那等小年前,我們去逛廟會吧,去買些有趣的小玩意回來,正好我房里也要添置東西。」蓉卿笑著說著躍躍欲試,蕉娘點著頭道,「成,不過要請周老一起才成。」
蓉卿笑著應是。
因為蘇 不在,又不是在本家,祭祖的事情就免了,大家清掃完了都累不行,洗漱完就早早歇下來了。
臘月二十六過小年的時候,正好是世子府小公子的百日,蓉卿提了禮又去了一趟世子府,楊氏見她和趙玉敏依舊不說話,就笑著道︰「……我們也不是外人,那我讓人帶你去書房里看書吧,一會兒開席了再請你過去。」
蓉卿笑著點頭,跟著丫頭去了書房,看了一個上午的書,中午和趙玉敏隔著桌子吃了酒席,蓉卿就和楊氏告辭,楊氏送她出門,叮囑道︰「听世子爺說你四哥這兩日應該就會回來,你在家若是覺得悶就到我這里來坐坐。」
蓉卿應是,行了禮和楊氏辭了回府。
第二日,蕉娘帶著青青和灶上的幾個婆子開始準備過年的食材,蓉卿看著縫的第三件道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練了這麼久總算是做了一件像衣服的東西出來了。
「小姐。」明蘭提了個包袱進來,笑著道,「咱們過年的新衣服送來了,您要不要看看。」
府里沒有養繡娘,蓉卿只得將大家的衣服送去針線班子做,又去的匆忙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將衣服都送過來,蓉卿笑著和明蘭明期點衣服,又喊來青竹︰「把大家的衣服都分發下去!」
青竹笑著應是,提了包袱出門,可還未到門口她就去而復返,滿臉笑容的道︰「小姐,四少爺回來了!」蓉卿听著一喜,忙丟了手里的衣服跑了出去,果然看見蘇 正大步進了院子,她滿臉的歡喜迎了過去,喊道︰「四哥!」
蘇 一把拉住她︰「地上滑,你怎麼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話落又道,「也不怕人笑話。」
蓉卿就呵呵笑著道︰「沒有人瞧見,誰會笑話!」說完拉了蘇 的袖子,「正念著你怎麼還沒有回來!外面冷,您快進去暖和暖和!」
蘇 卻是沒有動,回頭去看,蓉卿不解也順著他的視線去看,隨即就是一愣,滿臉驚訝的看著門口。
「五哥!」蓉卿驚喜的說不出話來,他沒有想到蘇崢會來,她看看蘇 又看看蘇崢,問道,「五哥來,您怎麼也沒有率先打個招呼?」
蘇崢穿著一件連青色夾棉直綴,樣子沒有多大的變化,卻比以前更多了一分成熟,她笑著又喊了聲︰「五哥!」微微行了禮。
「八妹。」蘇崢打量著蓉卿,滿臉的笑容,「長大了,我都快不認識了。」
「進去說吧。」蘇 笑著看著兩個人率先進了暖閣,蓉卿和蘇崢也跟在後面進去,明蘭和明期上了茶,蓉卿就忍不住的問蘇崢︰「您是要在這里過年了對吧?家里好不好,七姐怎麼樣,岑姨娘怎麼樣,母親好不好?」她連珠炮的問著,蘇崢不由失笑。
「都很好。」蘇崢說著,從懷里拿了兩封信出來,「這是母親和七妹給你的,母親還給你帶了些東西,一會兒你讓人抬進來。」
蓉卿應是,笑著接過信並未著急看,而是看著蘇崢接著問道︰「您怎麼會和四哥在一起,來北平的事情祖母知不知道?」
「好了,好了。」蘇 打斷她的話,笑道,「你讓五弟歇一歇。」
蓉卿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沒事。」蘇崢始終笑著,回道,「是我寫信給四哥的,說和他一起回北平來看看你。」一頓又道,「祖母並不知道我來北平,我只說去一位同窗家過年,等過了年我再回去。」
不讓太夫人知道也好,免得她對蘇崢也生了怨懟。
蓉卿又問了許多府里的事情,這才想起蘇 來,道︰「是不是年前沒有動靜,今年就算太平了?」蘇 搖搖頭,「也不是,元蒙內部似乎也出了矛盾,這段時間正鬧著分家呢。」
鬧分家,那是不是就沒有精力騷擾大夏了?蓉卿松了一口氣,「京城呢,聖上可有新的動向?」
蘇崢微有詫異的看了眼蓉卿,蘇 笑著和他解釋︰「她一向如此,凡事都要問個清楚,心里有數才成,若不然就整日里胡思亂想的。」
蘇崢微微頷首,以前蓉卿在家里時他到是沒有發覺,沒有想到她對局勢也這樣在意。
「大夏現有十四位封了封地的王爺,郡王到後陸續已有十一位王爺或是的郡王到了京城,如今只有病重無子的寧王以及遼王未到,如今朝堂政局漸漸穩定,宗人府已經提審過靜慈,想必開了年就會審問三哥,倒是偶聖上什麼動向也就明朗了。」
他怕蓉卿擔心蘇峪,又道︰「……臘八的那天,宮里還賞了粥給大伯。」
天家恩賜,即便是一碗粥也是無上的榮寵,看來,聖上還記著蘇茂渠,若是這樣,那麼蘇峪的安全也就有保障了!
晚上蕉娘親自下廚,蓉卿兄妹三人熱熱鬧鬧吃了飯,蘇崢見到蕉娘時也愣了半晌,听了蕉娘的解釋,他眼角微紅,抱歉的道︰「……只怪我無用。」
「五少爺休要自責,當時太夫人和二老爺下的令,您若是違背,不但救不了我還落了個不孝之名,您什麼都不做是對的!」蕉娘語有唏噓,「現在八小姐沒事,又和四少爺重聚,這樣的好日子,便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
蘇崢微微頷首,依舊有些慚愧的樣子。
蘇 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道︰「事情都過去,我們都不要再想了,往後我們都朝前看!」一頓又道,「你明年還有兩件大事要辦,全力以赴才成。」
蘇崢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八月,等成了親他就要參加秋試,確實是人生的兩件大事。
提到婚事,蕉娘又著急起來,過了年蘇 也要十九了!
第二日蘇 陪著蘇崢去了世子府,晚上兩人留在世子府吃飯,很晚才回來,蓉卿指了紅梅帶著青青去蘇崢房里服侍……
大娘三十的時候,牛順河夫妻過來,里里外外開了兩桌,熱熱鬧鬧的吃了年夜飯。
因剛除了國孝,北平城比起以往節慶要冷清了一些,沒了煙花大家就湊在一起打葉子牌和馬吊守夜,鬧哄哄的到下半夜敲了三更的鼓才歇了睡下。
蓉卿坐在梳妝台前拆著頭上的發髻,想著蘇崢和她說的話︰「……父親回去後知道偏院被燒,狠狠的發了一通火,還將二夫人訓斥了一頓,若非祖母攔了一下,只怕父親就要當著外面的面朝二夫人臉上丟茶盅……」
偏院被燒,蘇茂源怪二夫人沒有當好家,可他也不想想,偏院的家他什麼時候給二夫人當了。
他不過是心里堵了火無處發泄,就找軟柿子捏!
「父親現在住在正院里,祖母讓二夫人照顧他起居,現在正院里每日都是烏煙瘴氣的,二夫人就常常避去七妹或者姨娘那邊找清淨。」蘇崢說的滿臉的無奈,「六妹也常回來鬧,隨孔家欺負人,讓祖母去給她出頭,
祖母哪里有心情管她的事情,所以六妹常常待在家里,一待就是三五日,孔家也沒有人來接她回去。」
蓉卿愕然,蘇容玉和孔家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了。
她想著二夫人的事情,蘇崢能來,不知道她能不能把二夫人和蘇容君也接過來住些日子?!
她又想到二夫人和蘇容君寫給她的信,兩個人仿佛約好的一樣,各自都說過的很好,家里面一派風平浪靜,讓她安心在北平帶著,不要回去!
想到這里,她不由嘆了口氣。
「小姐,睡吧。」明蘭幫她放了發髻,笑著道,「一會兒天就要亮了,下人們還要來給您拜年,您又沒空睡了。」
蓉卿就收了心思,上了床剛合上眼不久,就听到院門被敲的砰砰響,明蘭趕緊披了衣服出去,一會兒回來臉色慘白慌張的回道︰「小姐,是平洲來了,說四少爺剛剛去山海衛了!」
蓉卿一個激靈坐起來,文道︰「這個時候去,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平洲說,元蒙五千兵馬,今晚突襲了一個叫界嶺衛的地方,似乎那個地方離山海衛和永平很近,四少爺怕元蒙人會折去山海衛,連夜趕過去了。」明蘭說著一頓又道,「平洲還說,四少爺交代五少爺在北平多住幾日,等過了元宵節再走,讓您不要害怕。」
蓉卿不是害怕,北平有簡王在,元蒙人就真的打過來也要花些時間,她是擔憂蘇 的安衛,她總覺得這一場戰役不會簡單!
這一夜注定是睡不著,蓉卿索性重新梳洗起了床,找來了大夏輿圖細細翻看著,等到天際發亮,她讓蕉娘發了紅包,就放了一部分的假,各自是休息還是出去走動都隨意,只要不鬧事去一些不干淨的地方就成。
蘇崢進來陪蓉卿說話︰「……界嶺口那邊都是山,元蒙人不可能真的從那邊打進來,他們入關無非就是想搶糧搶錢,那邊窮山惡水沒有什麼可搶的,所以,我猜測他們最後的目的,應該還是山海衛。」
蓉卿也覺得蘇崢說的有道理,但因為山海衛前有薊州和宣同,後有遼東防守,他們要想進來談何容易,只能想著法子從一些布防薄弱的地方繞道進來。
到了正月初五,周老打听消息回來說,元蒙人五千兵馬已經跨過了界嶺口,在去撫寧衛的路上,和薊州總兵馬懷德踫上,兩軍在中間一個棗園莊的地方打了起來。
蓉卿听著心驚,將輿圖拿出來鋪在桌上和蘇崢討論,兩人都覺得馬懷德若真的和元蒙人交戰,若不能將他們從界嶺口逼退,唯一的方法就是將人往山海關趕,她忽然心中就有些不安起來,那邊正靠著遼東,是遼王進關的必經之地!
蘇崢也變了臉色,唏噓道︰「馬懷德應該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蓉卿不知道馬懷德有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但是遼王肯定有!
不管前方的戰事如何,北平城中依舊一派平靜,鮑全明過了初七就開始四處打听鋪子的事情,牛順河夫妻四處跑著送貨取貨,又添了二十二個繡娘,如此蓉卿的成衣鋪子簽了合約的已經有八十二個繡娘,這樣幾乎每個兩天就有一批貨能出來,到解決了貨源緊張的事情。
過了一個冷冷清清的正月十五,蘇崢也要走了,蓉卿不敢留他,怕到時候局勢真的亂起來,他不能回永平,那家里二夫人和蘇容君以及岑姨娘就沒有人照顧,她寫了信和二夫人以及蘇容君,又帶了一車的北平特長和絲綢給蘇崢帶回去!
正月十六,蘇崢千叮嚀萬囑咐的回了永平。
馬懷德果然如蓉卿所料,將元蒙人朝山海關逼,她急的去了一趟世子府,旁敲側擊的問楊氏,楊氏笑著道︰「……世子爺和王爺這些日子也在部署,周將軍雖不曾經過大戰,但這幾年跟著王爺也歷練了出來,這點事還難不倒他。」
蓉卿只得應是。
過了正月十六,年味就沒有了,一切都恢復了原樣,蓉卿心不在焉的听著鮑全明說著鋪子的事情︰「……有家鋪子一月掌櫃的要回鄉去,小人仔細瞧過,那鋪子雖不大,但有個閣樓,上頭打理齊全還能存活,一個月的租金是一百二十兩,小姐若是覺得不錯,小人可以再和東家談談,如今前方正值戰事,鋪子不好租,小人有把握可以談到一百兩。」
「好!」蓉卿點了點頭,「你去談吧!」
鮑全明看了眼蓉卿,還想再說什麼,這邊周老在外頭咳嗽了一聲,蓉卿一驚,周老平時沒有要緊事不會進內院,她看向鮑全明就道,「你辦事我放心,你盡管去和東家談,等談妥了我們再商議鋪子里如何裝修。」
鮑全明知道蓉卿惦記著蘇 ,便應是退了下去。
「周老。」蓉卿親自掀了簾子請周老進來,「可是我四哥那邊有什麼消息?」
周老就笑眯眯的搖搖頭,從懷里抽了封信出來遞給蓉卿︰「五爺的信!」然後曖昧的捏了捏的信的厚度,笑盈盈的道,「明天正好有人要去京城,你寫了回信,我讓給你帶去。」
蓉卿面頰微紅,失笑的將信接過來,周老茶也不喝,打了轉就走了。
蓉卿拆開信,隨即愣住,就見里面層層疊疊的竟有四張紙……
生意上的事情我並不懂,但我這幾日在京城各處轉了轉,如你這樣的成衣鋪子並沒有看見,我到是覺得你可以試試,至于掌櫃的事,我派人查了鮑掌櫃的家底,到沒有不良的劣跡,你盡可以試試,便是不成也無妨。
烤鴨鋪子的事情,你若覺得可行就去做,不要有後顧之憂。
華靜芝我和她聯系過,她原想與你聯系,可年底家中出了點事便耽擱下來,她願計劃二月從蘇州出來,約莫三月中旬到北平,到時候她會住在萬安樓,你也不要著急去見她,她到後會派人來拜會你。
山海衛每年年底都會有一些元蒙人進出,大大小小總會有些戰事,你不要擔心,我已與周老說過讓他去鏢局請些鏢師回來,這件事他會去辦,你不用操心。
至于蘇峪,我去牢中看過他了,他一切都好並未有不妥之處,由此可窺聖上態度一二。
北平天氣冷,若你實在住不慣,不如明年來應天過冬罷,這邊雖也冷可卻不至于呵氣成冰,若不然去蜀中也是不錯,年中出發年底就能到蜀中,蜀中一年四季如春,你一定會喜歡那里,那邊也有你愛吃的川菜。
等我回來後,我們可以細細商量。
誰要和你去蜀中?!說的這麼理所當然的,蓉卿失笑。
郡王在京中已穩定下來,等過了元宵節我便啟程回北平,你有沒有特別想要的禮物……不過也沒有機會問你,我每樣都買了一些托了人帶過來……
你針黹學的如何,新年里家中添了新衣,卻因沒有緊著量尺寸,做出來有些不合身,我旁的衣裳都落在北平,每日換洗到有些捉襟見肘……
然後蓉卿就看見,他在這行字小字的下面,規規整整的寫了一排尺寸……
她無語,他莫不是在暗示她,讓她照著這個尺寸,給他做衣服?
她失笑將信又回頭看了一遍,不讓他寫一百二十字,他就事無巨細的寫了四頁紙,下一次他是不是就要寫六頁?!
而且從墨跡來看,似乎是寫寫停停並非一蹴而就,她幾乎能想到他坐在案前凝眉沉思滿面嚴肅的樣子。
不知道,還當他寫什麼樣的重要奏章。
她覺得好笑,可心底又忍不住生出一股淡淡的,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暖意。
收了信,她喊蕉娘進來,笑著道︰「您去庫房里看看,有沒有湖藍色的革絲,再尋些蠶絲棉出來,幫我裁一件薄襖直綴。」蕉娘點點頭,問道,「是給四少爺裁的?」
「不是。」蓉卿不好意思說是齊宵的,道,「算了,您別管了,把布拿來給我,我自己裁吧!」
蕉娘狐疑的打量了眼蓉卿才出了門。
蓉卿磨了磨提筆給齊宵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