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直擺手,「快去快去,要是他們不松酒杯子,干脆奪掉,喝那麼多干啥,還沒完沒了了。」
麥芽笑著沒吭聲,抱著牛牛,去了堂屋,廊檐下挺冷的,她把牛牛的披風往上裹了裹。
一進到堂屋,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酒味,再一看大桌上已經擺了兩個酒壇子。這酒壇子要是裝滿了酒,足有兩斤,也就是說他們喝了有兩斤多了,可他們攏共才幾個人。
麥芽一進來就听陳二順粗著舌頭,在那跟幾個小輩們嘮家常。他酒一喝多,嗓門就大,連說帶笑的,好不熱鬧。
陳二順坐在上方,那是長輩坐的地方,李元青跟冬生坐在下位,秦語堂左在陳二順左邊,冬生就坐右邊。
這幾個人,只有秦語堂眼神還清明些,臉紅的也不狠。看見麥芽抱著孩子進來了,他笑道︰「我看看牛牛長多大了!」
他一說這話,麥芽就曉得之前對他酒沒喝多的判斷是錯誤的,要是擱在沒喝酒之前,秦語堂是斷然不會講這樣的話。
李元青也回頭看她,問她吃過沒有。麥芽微笑著走過去,把牛牛遞給秦語堂抱著,才說道︰「我們當然吃過了,你們要是再不趕緊吃,待會你們自己洗碗吧!」
秦語堂把牛牛抱到跟前仔細瞅了瞅,得出結論,「牛牛長的像娘。」
李元青笑著道︰「是哩,他們都說兒子像娘有福,閨女才像爹,所以我得趕緊讓麥芽再給我生個女兒,女兒跟爹才親呢!」麥芽聞言捶了他一下,看來,他們這一桌子人都喝的差不多了,再喝就得叫人扶著回去了。
秦語堂抱著牛牛親了幾下,滿眼都是喜愛,越瞧越喜歡,抱著就不松手了。
陳二順笑呵呵的道︰「語堂啊,你也趕緊成個家,找個能生養的,想要幾個娃,就生幾個,多簡單的事!」
麥芽真怕他們再喝下去,便對陳二順道︰「爹,娘在廚房叫你過去呢,好像有話跟你講,你還不趕緊去,去晚了,我娘可要不高興嘍!」
陳二順也是典型的妻管嚴,這會酒意上頭,腦子也有點不清醒了,一听說田氏找他,趕緊站起來,招呼他們繼續喝,他等下就回來,這酒喝多了,他正好也要去解放一下。
等他走出堂屋,冬生好奇的問道︰「娘找老爹啥事?」
麥芽噗嗤笑了,俏皮的道︰「哪有啥事,我是騙他的,就是不想讓你們再喝酒了,娘燒了洗澡水,等下你們都去洗洗,明天不就過年了嘛,要喝明天再喝,干嘛非得今天喝個大醉,明晚元木大哥也過來吃年夜飯吧!」她忽然把話鋒轉到李元木身上,李元木剛剛還在發呆呢,乍一听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倒叫他愣了下。
冬生也道︰「是啊元木,過年要人多才熱鬧,就你們幾個在家過年也怪冷清的,咱們人多,一起過吧!」
李元青見著哥哥緊攏的眉頭,便知道他不可能真的過來,所以他沒吱聲。
李元木最終只是無奈的笑笑,站起來道︰「我們明兒就不過來了,明晚過來給我娘拜年,我也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听說他要走,冬生跟李元青都出來送,秦語堂抱著牛牛也站起來了,他的確喝了酒,但腳步子卻也穩當,麥芽一直盯著他,生怕他站不穩,再把她兒子摔著了。
秦語堂大概注意到她盯著,呵呵笑道︰「不用擔心,我沒醉呢,摔不著牛牛。」
李元青也笑,輕攬住麥芽的腰,帶著她一起把李元木一直送到大路,也是怕他走夜路不穩。
送走了李元木,麥芽本來要幫著把堂屋收拾干淨才回去的,可被鄭玉攔住了,天晚了,牛牛也要睡覺,凍著孩子可不行,田氏也催她回去,幾個碗而已,他們很快就弄完了。
陳二順自打被騙去廚房,就沒出來,顯而易見,是被田氏管住了。
秦語堂當然還是住李家,回去的時候他跟李元青正好把那搖籃車抬著,麥芽就跟在後面走。冬生不放心,追出來,走在妹妹旁邊,一路把他們送進堂屋,這才回的田家。
李氏已經上炕歇息了,听見他們回來的動靜,高聲跟他們說大鍋里坐著水,要是不夠洗再燒點。
麥芽進屋先去看了看李氏,李氏睡覺的被子也是被彈的棉花,蓋著也不冷,她又模了模炕,也是溫熱的。秦語堂也跟著進來,陪李氐說了好一會話。
乘著他們在講話,麥芽到里屋把床鋪上了。里面沒有砌炕,而是李元青做的木床,倒也結實的很,下面鋪上舊棉被被床單,再抱兩床厚被子,給他當蓋子被。看著屋里挺黑的,麥芽又去給他拿了盞油燈。
李元青抱著牛牛,坐在堂屋里等她忙好,可是他能等,牛牛卻等不得,嗯嗯的哼著歌,他不愛哭,大多數時候就用哼哼嗯嗯的聲音來表示他的不滿。
孩子到了晚上就要找娘,誰抱著也不行。眼看著抱不住了,李元青便叫麥芽別忙了,剩下的事情他來弄。
秦語堂這時也走了出來,「你帶孩子去吧,我需要什麼自己來就行了。」
看著牛牛哭哭啼啼的小模樣,麥芽也心疼,便道︰「那好吧,床我已經給你鋪好了,回頭你們都去洗個澡,明天不是要過年了嘛,不洗澡不換衣服,那可不行!」
李元青笑著答應,並把牛牛遞給她,麥芽一接過來,牛牛就不哼哼了,小腦袋直往娘親的懷里鑽,他還是傍晚的時候吃的女乃,到這會肯定是餓了。
麥芽拍哄著,抱她進里屋。李元青到廊檐下,把炕燒上,又去廚房打了些熱水送進屋里。
秦語堂閑著無事,站在廊檐下,看著遠處的夜色。這樣的背影,叫人看著有一絲孤涼。
喂飽了牛牛,麥芽用溫水極快的替他擦了子,牛牛火力很大,睡到夜里,都是出汗,麥芽了解這是體質的原因,嬰兒的體質相較成年人就是要高一些。
給牛牛洗好,哄著睡著之後,她自己才洗澡,李元青把浴桶搬進里屋,並裝滿了溫水。麥芽拿了些菊花擱在洗澡水里,難得偷了個閑,自然要泡個溫水澡,就是不能泡時間長,不然過一會水就要涼了。
廚房里的水不夠,李元青添了幾根大柴,又燒了些熱水,在水還沒燒好的時候,他站在院子里跟秦語堂聊天。
從吃飯的時候,他就覺著秦語堂眼神里有一股哀傷之色,一直也沒機會詢問他關于他家里的事,以前他們不熟,冒然去問,顯得有些失禮,但是現在不同了,他認了李氏為干娘,也就是他的兄弟,所以有些事,可以為他分擔些,再者說,有些事在心里憋久了,是會憋出毛病來的。
想到此處,李元青干脆從家里又搬了一壇果酒,又拿了些瓜子花生出來,一塊搬到廊檐下,全當對酒賞雪了。
陳二順勸酒的確一套,不愧是開酒樓的。秦語堂這棵小女敕草,哪里是他的對手,所以他今晚真是破例喝了不少的酒,醉意慢慢上來時,看著李元青拿來酒壺,也不抗拒,很隨性的坐下,同他對飲起來。
果酒清清涼涼的,不似白酒下肚之後的辛辣,幾杯酒下肚,就有點冷了。不過,也正是這冷感才更能勾起秦語堂的傷感。
李元青看著他的臉色,試著問道︰「可以跟我說說你家的事情嗎?我也沒別的意思,反正咱們都是兄弟,一起開懷的聊聊,不在乎其他的。」
秦語堂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端著酒杯在鼻間嗅著,「其實我是覺著沒什麼好說的,所以才沒有提起……」秦語堂修養極好,敘述的口氣婉轉,雖是說自己的事,卻像在說一段過往的回憶一樣。
秦家本不在莊縣,原本也是外縣的一個大戶,本家原先是官宦之家,幾輩人都做著小官,但官場黑暗,後來受到京城一個大官貪污案的牽連,官職被罷免,家里產業悉數充公。沒了錢財的支撐,秦家很快就陷入舉步維艱的困竟。
他說的情形,李元青可以理解。老話也有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秦家便是如此,奢華了那麼多年,一夜之間變的一無所有,肯定難以面對。
說到此處,秦語堂聲音哽咽了。後來發生的事,也是他一直不想回憶的。
秦家分崩離析之後,家里旁系親人,都不相往來,而秦家的長輩也沒過得了幾天窮苦日子,之後便相繼去世,最後只有秦語堂流落到莊縣,做起了郎中。其實秦語堂也不是完全沒有親人,他還有同胞的兄姐,但世態炎涼,誰也顧不了誰,他索性不去聯絡,只當互不相識算了。
听完秦語堂的故事,李元青心里說不出的壓抑,他並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但也一直沒覺著自己幸運到哪去,可跟秦語堂的身世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原先世上比他悲慘的,還大有人在。
這兩人在廊檐下說話,麥芽靠在窗邊也听的明白。夜里安靜,她也沒睡著,就算不刻意去听,也是能听見的。
牛牛睡的很熟,時不時還嘬嘬嘴,或是翹著小指頭。
麥芽頭枕著被子,半靠在炕上,一直等到外面的兩個收了酒杯,洗洗睡了,李元青推門進來時,她才坐起來,準備月兌衣服睡覺。
李元青一看她還沒睡,就知道剛才的話,她都听見了,他笑著道︰「這麼晚不睡,是想听啥呢?」
麥芽白他一眼,「誰有空偷听你們講話,明明是你們講的太大聲,你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再不睡覺,雞都該叫了。」她月兌完衣服就滑進暖暖的被窩里,冬天還是鑽被窩舒服。
李元青動作很快的也月兌了外衣,他束著短發,有時嫌睡覺解了束發麻煩,便學著麥芽,扎個馬尾在腦後,說實話,每回看他扎馬尾,都叫麥芽忍俊不禁,她真的很難想像,若是他剪短發,不曉得是個什麼樣子。
月兌了衣服之後,他便趕緊吹了油燈,鑽進被窩里,抱著媳婦睡覺了,享受溫香軟玉在懷的愜意。
躺下之後,李元青望著窗外映出的一片白色的陰影,嘆息著道︰「沒想到秦兄身世這般坎坷,想來,從他家里發生變故之後,他就沒過一個好年,也沒安穩的睡過一個踏實覺,這樣的經歷,也真是苦了他。」
麥芽躺在他臂彎里,陪著他一起看著窗外,但是她想的是不同的,「也許他早已放下了呢,只是你看不出來而已,要是他沒有放下,現在也不會到咱家過年,還認了咱娘做干娘,既然他不願提起,那咱們以後只當不知道,免得他尷尬。」
李元青沒再說話,而是側過來,面對著她,就著微弱的雪花映照,找到她的嘴巴,一路親到額頭,正要進行下一步動作,就听見麥芽身後傳來哼哼的聲音。
一听這聲音,李元青無奈的躺了回去。麥芽也笑著轉過身去,把兒子抱過來,擱在兩人中間,一邊掀開衣服,把他的小嘴堵上,一邊伸手模著李元青的臉,還有他下巴上的胡茬,在那慢慢磨蹭著。她最近迷上他的胡子,覺著很好玩,有時睡到半夜醒來時,也會模兩下,刺刺的手感,模著倒也挺舒服。
李元青抓著她搗亂的小手,放在唇邊細細親了親,小聲道︰「快睡吧,明兒要起個大早呢!」明天他跟冬生都要去上年墳,天不亮就得起來。過年其實累的很,只有小娃才喜歡過年,對于他們這些大人來說,過年無非就是吃吃喝喝。
第二天,竟然是難得一見的艷陽天,特別的溫暖,也因為這溫暖,所以一早醒來,麥芽就听見院子里有滴水的聲音,那是屋頂的雪在融化,而且太陽一直照到她的窗邊,推開窗子,陽光就撒到牛牛的被子上。
麥芽干脆把牛牛挪了個姿勢,讓他睡在陽光下,反正也沒有風,這樣睡著,還能曬曬太陽。
這麼好的天氣,李元青跟冬生早就去後同上墳去了,看時辰,應該都快回來了。
想著還有很多活要做,麥芽趕緊爬起來,穿上衣服,拉開里屋的門,她正要邁步出去,一抬眼就瞧見秦語堂也從屋里出來,還是一身的暗青色長衫,看著挺單薄的,這樣一看,倒叫麥芽發覺,這人好像沒怎麼穿過新衣服,從去年冬天,到今年冬天,好像就見他穿暗青色長衫了,連樣式都沒換,雖然他的長衫沒有破,但也洗的很舊了,顏色都快洗發白了。
她絲毫不相信秦語堂是窮的沒錢買衣服,也許他只是不在乎身外的這些事物,再之他身邊也沒人關心,他便也隨之任之。
想起昨晚听到的事情,麥芽心里有點酸酸的,看來,她得趕快給他找個媳婦,也讓他過上有人疼,有人關心的日子。
秦語堂已經收拾妥當,一到堂屋見她站在門口,便笑道︰「你也起來啦?牛牛有沒有醒?」
麥芽晃神只是一剎那的事,「牛牛還沒醒,我先去做早飯,你昨晚睡的還行不?要不冷的話,一定得跟我說,家里有被子,鋪上就成了。」
秦語堂溫和的笑笑,「我睡的很好,每次來睡的都很踏實,一覺睡到天亮,你先忙你的吧,我看外面出太陽了,我去把院子的雪掃掃。」他卷起袖子,摩拳擦掌的,還真有點干活的架勢。
他要干活,麥芽也不攔著。
家人跟客人的區別就在這里,跟家人說話,無需客套,要是啥都客客氣氣,這也不用人家干,那也不用他插手,他反而會覺著自己就是客人,而不是這個家里的人。客套的多了,就是對他的疏遠。
好比李氏對待秦語堂,她可以像使喚元青一樣使喚他,要是生氣了,該打就打,該罵就罵,這該疼愛的時候,還是得疼愛,這樣他心里才會舒服,才不會覺著自己是外人。
所以,麥芽不僅不攔著,還主動告訴他掃把在那,看他腳上穿的鞋子是干淨的,又讓他換上李元青的舊鞋,省得回頭再把鞋子給弄濕了。
李氏推開窗子,見秦語堂掃雪掃的很賣力,都把外衣月兌了。不過院子的積雪很厚,早上還上著冰凍,他鏟起來也挺費勁的。她也看見秦語堂身上的舊衣了,李氏微笑著放下窗子,爬到炕頭上,打開櫃子,拿了件嶄新棉襖出來。
是短款的樣式,可以穿在長衫外面。
這里的服飾風格也不是很統一,鄉下人穿的,自然跟城里人不同。鄉下的女娃,也穿裙子,不過是短裙,只到膝蓋,在裙子里面穿長褲,這樣干起活來方便,要是冷的話,便在外面加一件短棉襖,看著好像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但是大家都這麼穿也就無所謂了。
而像秦語堂這樣帶著書生氣息的男子,最喜歡穿的還是長衫,腰間系著寬腰帶,頭上束著發,有錢的公子哥會帶發冠戴在束發上,發冠的樣式或是材質,也代表了他們的身份。像是宏寶,他就喜歡插發冠。
但秦語堂顯然不會喜歡去顯擺這些,他束發也簡單,跟李元青平時束的也差不多。
麥芽想著,這些男子要是把頭發放下來,是不是都別有一番風情呢?
李氏給秦語堂做的,就是一件短棉襖,一針一線都是她親手縫的,里面的棉花也是家里今年秋天收的。她知道男娃都怕熱,所以這棉襖做的不是很厚,穿著也不會顯得臃腫。
其實這棉襖她一早就做好了,秦語堂認了她做干娘,她總不能一點見面禮都沒有,那也不像話嘛!
麥芽在廚房里燒早飯,大過年的,她也不能燒稀飯給,按著規矩,過年這天只能兩頓飯,早飯吃的晚,晚飯吃的早,這中間這頓就省了。
去年她還沒出嫁時,早飯就是她燒的,燒的下米湯,有點胡辣湯,但做法比胡辣湯講究,也比那個好吃。
因為李元青還沒回來,她便先把材料都準備好,大鍋里的水也燒開,等他回來就能下了。
她想著牛牛快醒了,便在圍裙上擦干淨手,準備去屋里看一下牛牛。
今天陽光真是暖的沒話說,冬生也難得有個暖陽,她趕緊回屋把棉被抱到院子里,沒有滴水的地方曬曬,透透氣也好,那些棉鞋,棉拖鞋啥的也得拿出來曬,還有最多的,就是牛牛的尿布,跟他的小衣賞。
秦語堂前面剛鏟完地,還沒來得及把地上殘留的雪掃干淨呢,一回頭,就見著院子里曬滿了大大小小的東西,「還有啥要曬的不,要曬的話就說一聲,我幫你搬出來。」
李氏這時走出來了,笑著道︰「語堂啊,歇一會,我看你都忙出汗了,別回頭把自己凍傷風了。」
秦語堂拿著鐵鍬,走到李氏跟前,「干娘,我不累,早上起來就該活動活動,舒展一下筋骨,您洗漱沒有,沒有我去給您打水。」
李氏看他今兒格外興奮,忙笑著道︰「你先別忙,過來試試這個。」她把疊好的衣服遞到他跟前,「這是娘新給你做的,也不和合不合身,反正是照著元青的身板做的,應該差不到哪去。」
秦語堂眼神微微閃動,嘴角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容,聲音也有些哽咽,他放下鐵鍬,接過衣服,「謝謝娘!」
李氏拍拍他,以示安慰,「等你成了家,娘就不給你做,以後都讓你媳婦幫你做,就算元青現在,也不用我操心,麥芽都給他弄好了,所以你得抓緊著時間找個媳婦,娘還想看著你的孩子出世呢,別讓娘等太久了。」
秦語堂低下頭,半響都不語。
麥芽曬完衣服,走過來,鼓勵他道︰「大哥,既然都衣服做好了,你便穿上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李氏也道︰「是啊,穿上吧,要是小了大了的,我現在還能改改。」
「噯,」秦語堂重重的點頭,展開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麥芽也站在那,卻忽然听見幾聲‘啊啊’的叫聲,她趕忙往屋里跑,只期望這小子不要太心急,可不能再尿床了。
一推開門,就看見牛牛小手不停的亂晃,小腦袋也是扭來扭去。
麥芽沖上去掀開被子,一看之下,不由的失笑,果然還是晚了一步,他的小屁屁上還冒著熱氣呢!這小子只要一醒,準得尿床,除非能在第一時間把他抱起來把尿,「臭小子,就不能忍一忍嘛!」
麥芽把被子給他重新蓋上,又去廚房打了盆溫水,可惜沒有爽身粉,不然就得給他抹抹,防止尿尿把小屁屁蟄紅了。然後又速度極快的去翻找衣服。
牛牛可不管他老娘有多忙,他只知道尿完之後,就得吃飯飯,所以在麥芽給他穿衣服的時候,這小子開始舌忝他脖子旁邊的衣角,舌忝的都是口水。
麥芽怕他把衣領弄濕,又趕緊拿了一塊柔軟的方巾墊在他脖子周圍。這個時代可沒有嬰兒專用的軟毛巾,她只能自己加工,用很多天然的材料把他用的東西泡一泡。
牛牛換下來的,尿濕的尿布,還得拿到外面晾著,現在是冬季,能不洗盡量不洗,要不然半個月都不得干。
她正忙的不可開交之時,院子傳來一陣講話的聲音,听這動靜,應該就是李元青回來了。里屋的窗戶敞開著,李元青也一眼就看見忙的暈頭轉向的身影,便趕緊在廊檐下換了干淨的拖鞋,把濕掉的鞋,靠在牆根底下曬著。又跟秦語堂寒暄了幾句,才進了屋。
見著麥芽已經給牛牛穿好衣服了,也瞧見被窩里濕的那一大片,「我兒子又尿床啦,幸好今天天晴了,要不然咱們今晚又得捂濕被子嘍!」
麥芽把牛牛抱起來,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道︰「別嗦了,還不趕快抱出去曬曬,院子里的雪,秦大哥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也得趕緊鏟完,還得拿掃把掃干淨,不然半天都干不了,屋里還有很多東西都要曬呢,繩子也不夠了,待會再栓兩條,大門外也能曬嘛,總之,今天要曬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你趕緊著去準備。」
「是,娘子,」李元青笑呵呵的應道。大手一撈,便把炕上的被褥抱了起來,一直抱到外面,放在院子另一邊的繩子上攤開晾曬著。
秦語堂這時已經試著棉襖,並答應李氏,等會就穿,然後他又繼續掃院子。
李元青也忙著把屋子里收拾干淨,又陸陸續續抱出來一大堆東西,沒一會,整個院子就曬的差不多了。他想著李氏那邊的被子也要曬曬,可院子里沒地方了,便跟秦語堂二人在院門口的樹樁上栓了根長麻繩。
麥芽把牛牛喂飽了之後,就在搖籃車鋪上了棉被,把牛牛放在里面躺著,並把搖籃車擺在堂屋門口背風,且陽光又能照到的地方,讓他也曬曬太陽。
李氏比她還忙,昨個他們幾個換洗的衣服,得趕緊洗了,不能等到下午要燒年夜飯時,才來洗衣服。
麥芽去了廚房做下米湯,秦語堂又把院子里鏟掉的雪攏了攏,李元青也在,他看著那雪堆,心血來潮,跟秦語堂兩個堆了個雪人,還從地窖里找了根胡蘿卜插在雪人的鼻子上,又弄了兩小團泥巴,塞在眼楮里。
林虎冷不丁的從大門外探進頭來,看著他們兩個大人,在那堆雪人玩,直皺眉,他都不屑于玩這個了,他們這樣大了還玩,真不嫌害臊啊!
李元青無意中瞧見大門處冒出來個頭,倒把他看愣住了,等瞧清楚是林虎之後,便笑著朝他招手,「虎子,你咋來了,快進來看看我們堆的雪人。」
林虎晃著步子慢騰騰走了過去,等走到跟前,只送了他們兩個字的評語,「幼稚!」
李元青跟秦語堂相視一笑,也不生氣。李元青揉了揉林虎的頭,笑著問道︰「那我就問個不幼稚的問題,你這個時候過來是有啥事嗎?」林虎現在也沒多少時間亂跑了,林翠出嫁了,他得在家看妹妹,連跟錢勇他們搗亂的時間都沒,時間寶貴著呢!
林虎把頭一偏,不讓他再揉,不爽的道︰「我不找你,我找麥芽姐姐。」說完,便轉身走過去了。
李元青看著他人小鬼大的身影,由衷的感嘆,林虎也長大了,去年過年的時候,還是個半大的毛頭小子,現在頗有點大男孩的樣子。相信再過一年,他就得往男子漢靠攏了。
秦語堂道︰「長大是最快的,你看著吧,牛牛長大也快著呢,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在你腳邊到處亂跑了。」
李元青談笑不語。
林虎走到廊檐下,彎著腰盯著搖籃車里的牛牛瞅。
牛牛早上才剛醒,還沒睡著,他乖的很,不要人看著,不用人帶,也不哭不鬧,而只要他一出現,大黑必定守在他旁邊,這會看見林虎過去,大黑抬起頭瞄了幾眼,很是警惕。
看著牛牛的手在空中抓啊抓的,林虎伸出食指,送給他抓著。牛牛還不會笑,眼楮看的也不遠,但林虎靠的近,他便盯著林虎瞧。
林虎高興的逗著他玩,麥芽從廚房出來,見他蹲在那,便走過來,道︰「你整天都要看著妹妹,還沒看夠啊?」
林虎抬起頭,見是她過來了,便回道︰「小娟就愛哭,稍不順她的意,她就哭,就鬧,夜里也鬧,白天的時候非要人抱著,坐都不給坐,就得一直在院子里晃悠,我跟我娘兩個人都帶不過來,我還要想呢,要是過了年,我上了學堂,我娘一個人可咋看的過來。」
麥芽笑道︰「小娟可能是吃羊女乃不習慣,再說了,女娃本來就難帶,等她會走路就好了,噯,你現在過來,是有啥事嗎?」
她一說,林虎才想起來,「我姐讓我給你帶個話,她正月初一就回來了,到時候過來找你玩,二妞姐也是初一回來,她說正好你們幾個人聚一聚,讓你不要去竄親戚,在家里等著她們。」
麥芽心想,我倒是想去竄親戚,可是沒得竄哪!不過既然她們幾個女娃子能聚在一起,總歸是值得高興的事,「這事多知道了,你留下吃早飯吧,廚房里的下米湯都做好了。」
林虎一听有吃的,眼楮都亮了,可又有些為難,「我還得回家帶妹妹呢!」
麥芽看他的模樣,好笑道︰「再急也不急這一會,快去吃些吃,都在鍋里,是用老鴨湯下的,鮮著哩!」
她這樣一說,林虎哪里還肯現在就回家,他應了聲,快步跑進廚房,拿碗盛湯去了。
麥芽也喊李元青他們到廚房吃早飯,牛牛在搖籃車里又哼哼著,大概是躺累了,他們幾個就一邊吃飯,一邊輪流晃著。
吃過早飯,秦語堂跟李元青負責洗衣服去了,麥芽去了隔壁跟田氏還有鄭玉一起準備年夜飯。
其實現在有鄭玉在,基本上不用她干啥,再說了,大部分的熟食昨天就準備好了,晚上只要再燒幾個新鮮菜,夠擺上一大桌就夠了。
牛牛到了中午,還得睡上一大覺,只要肚子不餓,就不會醒,他乖著呢,一點都不難帶,而且現在也沒學會認人,誰抱著也不哭,特招人喜愛。
有了搖籃車就是方便,下午的時候,冬生把門對子貼上以後,便沒啥大事要干,陳二順搬了個棋盤子出來,問他們幾個誰會下,當然是秦語堂了,他也算是書香門弟出身的,下棋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兩人就坐在院子里,一邊曬著太陽,一邊下棋。田家院子里的雪,冬生一早起來也掃干淨了,所以這會院子里的地面是干的,人走在院子里不會弄的滿腳泥巴,閑著無事,他還把通往田家的路面也掃干淨了,這樣他們晚上回去的時候,不會踩著冰窟窿里了。
李元青忙完家里面的事,過來田家院子時,陳二順正被秦語堂殺的片甲不留,叫苦不迭。陳二順以前閑暇時,就喜歡跟伙計們下棋,而且象棋這個東西,即使不識字的人,只要看懂了棋盤,也能來上兩盤。所以他的棋藝也不算差了,可沒想到跟秦語堂接連下了幾盤,卻死的很慘,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秦語堂也覺著老贏他不好,便不好意思的笑道︰「陳叔,要不我讓你一個大車吧?我之前研究過棋譜的,你下不過我,也屬正常。」
陳二順哈哈大笑,「沒關系,輸了就是輸了,沒啥不好意思的,噯,元青啊,你會下不?」
李元青雙手背在身後,微笑著道︰「下過幾盤,孫夫子喜歡下棋,我跟學讀書時,他教了我一點。」
陳二順站起來道︰「那正好,你陪著語堂下一會,我去上個茅房,過會再來。」
誰不知道他說上茅房,實際上是去換換心情,要不然總輸給一個小輩,面子上過不去啊!
李元青也不推辭,大大方方的坐下了。
秦語堂試著問道︰「要不讓你一車?」他是好心的問,他知道李元青沒念過書,家里活又忙,就是想學,也沒那個時間。
李元青淡淡一笑,「先下一盤再說吧,我也好久沒下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應付幾個回合。」
秦語堂不再說話,兩人把棋盤擺好,聚精會神的下著棋。
陳二順從茅房出來,洗了手之後,並沒有立即去看他們下棋,見著牛牛的在搖籃車里睜眼了,就掀開被子把他抱起來。田氏正從屋里出來,瞧見他抱牛牛,趕忙拿了件她自己穿的小棉襖給牛牛包著,「他剛睡醒,別凍著了。」
牛牛睜大眼楮,盯著陳二順瞅,小眉毛還皺著,那小眼楮瞪的,可認真了,好像是在研究這小老頭是誰,或是研究他嘴巴上的刺人的東西是什麼。
陳二順看著好笑,逗他道︰「喲,我家牛牛不認識外公啦?我是誰?咦,仔細看看,看準了哦!」
牛牛還是不動聲色,不過眼珠子倒是轉了轉,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的田氏,接著又把視線拉回到陳二順臉上,這回瞪的更認真了,連眼楮都不眨。
看他認真的小模樣,田氏肚子都笑疼了。
陳二順也笑,邊笑還邊做鬼臉,逗他玩。忽然,牛牛嘴巴咧了下,田氏眼楮尖,一下就看見了,驚喜道︰「哎呀,他剛才咧的那一下是不是笑了啊?」
正說著,牛牛嘴巴又咧了一下,這回他倆看的可清楚了,分明就是笑了嘛!
這是牛牛真正意義上的笑,雖然還沒有咯咯的聲音,但確實是會笑了。
陳二順歡天喜地的抱著牛牛到院子里,湊到李元青他們跟前,表演了一遍自己的鬼臉,牛牛果然又咧嘴笑了,他笑起來露出嘴角旁邊的兩個小酒窩,不是大酒窩,只是淺淺的兩個小酒窩,還有粉女敕的牙床,萌死人了。
院子里的人都被他的笑容感染,冬生也湊上來看,到後來,陳二順帶著牛牛,在每個面前都表演了一遍。這小子倒也真給他面子,很默契的配合著,直到最後實在受不了這小老頭的嗦,才蹬著腿,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陳二順哄著他,抱他到大門外轉悠去了。
鄭玉在廚房里的笑著道︰「牛牛笑起來像麥芽,真好看,特別是那兩個小酒窩子,跟麥芽的一模一樣,這孩子長大了,肯定也是個美男子。」
麥芽擔心道︰「這可不一定,我听人家說,孩子小時候長的太可愛,長大了可就變難看了,你看林虎就是,頭一年長著大門牙,一笑嘴巴還漏風,可今年看著就完全不同了,帥的很呢!」她想起林大姑家的大花,這小丫頭肯定對林虎有意思,加之大花也邁入青春期少女的行列,過了年大花也就十歲了,在鄉下,女娃十五歲就能定親了,所以十歲的女娃也不算小了。有一回,她就瞧見大花盯著學堂的門口看,一見著林虎出來,就趕緊扭頭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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