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流彩逼人的眸子打量了雲一眼︰「你是林家的人。♀」雲隨著林海見過這人幾面,自是認識︰「楚公子。」
輕輕哼了一聲,寧楚目光凌厲的看了看雲,側身而過︰「連個小廝都有這般氣度,林御史果然不是個平常人。」
「請問楚公子有沒有踫到我家姑娘。」雲看到寧楚從後院走出來,心里不由松了口氣，若是黛玉真的出事，相信以寧楚和林海的交往，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你家姑娘……」寧楚玩味的又看了雲一眼︰「姑娘倒沒見過，不過剛剛一個小丫頭往那邊去了。」
「多謝楚公子。」雲顧不得思忖,向著寧楚指的方向跑去。
與寧楚擦身而過時，隱約听的寧楚挪揄的聲音︰「你即使跑得再快，也追不上。」
跑到後院，當看到黛玉和雪雁好好的坐在那里時，雲才發覺自己剛才可能受騙了，不過……
遠遠望著那個清清如仙子，卻蠻橫的非要幫自己的人兒，雲猛然發覺，心依然跳的飛快。
「姑娘，你怎麼了。」雪雁性子雖然活潑，但反應很快︰「剛才有人來過嗎，你問我踫到誰，現在又問雲，到底出了什麼事……」看著黛玉的發髻，雪雁欲言又止。
「簪子找不到，我只想問問是不是有人撿到。」黛玉垂下眼瞼，有些心虛的掩飾，雪雁反而安慰道︰「丟了就丟了，再說姑娘素常對這些首飾什麼的也不是太在意。」
「這個不同，這簪子是娘親特意留給我的，上面還刻有我的……平日我是不戴的，這次爹爹大病痊愈，我心里高興，一早便讓紫鵑找出來戴上，誰知竟然丟了。」
說到「丟了」的時候，黛玉微微頓了頓，恨恨的跺了跺腳︰「真是倒霉。」
「姑娘，別自責了，等一會兒我們再好好找找，說不定能找到呢。」搖了搖頭，黛玉站起身來︰「找不到了。」
回去的路上，雪雁見黛玉有些心不在焉，平日靈動的眸子也少了幾分光彩︰「姑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剛才在水池邊驚著了。」
白了雪雁一眼，黛玉收回出神的目光︰「你以為我就那麼膽小，我只是在可惜那支……」松了口氣，雪雁笑著道︰「姑娘如果舍不得，找鋪子再重做一個不就……」
「你知道什麼，這哪是……」沒有說下去，黛玉只是輕輕嘆了一聲。
一早吃過飯，黛玉對紫鵑道︰「紫鵑，既然感覺好些了，就出去走走，反正閑著也是沒事，你陪我去璉二哥那里看看吧。」
紫鵑知道黛玉找賈璉的用意︰「姑娘……」不等紫鵑說，黛玉輕輕的道︰「你這丫頭，這些事就不要管了，一切由我做主。♀」
黛玉和紫鵑走進賈璉院子的時候，正听見賈璉的喊聲︰「找我借銀子，我還不知道找誰要去，當初你信中是怎麼說的，你說姑父活不過百日，偌大一個林家，只有林妹妹一個人，萬貫家財不姓賈姓什麼，如今呢，人家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看樣子十年八年沒事，我千里迢迢的來了，銀子沒得到，卻又是坐牢又是被人打，我還不知道找誰哭去。」
「二爺，這件事你一定要幫我，只要過了這一關，以後我一定會加倍還你的。」翠翹的聲音雖然低，但很執著。
「姨娘你還是省了吧，我即使有這個心也沒有這份力，我自己想去逛都沒有銀子，那還能有錢借你，再說了，姨娘這麼多年，私房恐怕也不少吧，當幾件首飾不就得了，還犯得著出來丟人。」
「我……」翠翹有苦難言︰「二爺，如果還有別的法子，你以為我會來求二爺……」
「二爺，林姑娘來了。」正在偷听的單大娘猛然抬頭，見黛玉和紫鵑已經進了院子，一邊開口提醒賈璉一邊上前殷勤的道︰「姑娘過來了，怎麼也不出聲啊。」
黛玉沒有看單大娘，冷冷的道︰「如果我出聲不就看不到這精彩的戲碼了。」單大娘訕訕的賠笑著︰「瞧姑娘說的，二爺和姨娘也不知再說什麼，弄得這麼大聲，也難怪姑娘生氣。」
「我沒有生氣。」黛玉冷眼瞥了瞥單大娘︰「能看到這麼好看的戲，我高興還來不及，媽媽說是不是。」
「林妹妹，有事嗎。」賈璉走出來，俊美的臉上訕訕的︰「剛才的話林妹妹千萬不要往心里去，那都是一時氣話。」而後面翠翹緩緩地挪出來，一聲沒吭，就連頭也沒敢抬起來。
黛玉似水的眸子靜靜的看過賈璉和翠翹，才輕聲道︰「我本來是有件事想拜托二哥幫忙的，不過如今看來，好像已經用不著了。」
「林妹妹有什麼事自管說就是，只要我能辦的，一定會幫。」畢竟剛才的事理虧，賈璉忙不迭的應下。
黛玉輕輕的笑了，清靈的臉上是一種平靜的神色︰「本來我打算讓二哥回去跟二嫂子說說，紫鵑這丫頭我想留下，她的身契勞煩璉二哥以後讓人捎來……」
「姑娘。」黛玉拍了拍紫鵑的手︰「這件事與你無關。」黛玉抬眼看著賈璉，繼續道︰「不過今天看起來，好像不用這麼麻煩，二哥剛才的話提醒了我，‘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紫鵑這丫頭，我買了，需要多少，二哥說就是。」
「林妹妹見外了，不過一個丫頭，當初老太太說是給妹妹的，什麼買不買的。」賈璉理虧在先，生怕黛玉將事情告訴林海，討好的道︰「林妹妹既然喜歡，留下就行了。♀」
「好，既然二哥答應，那我也不客氣。」黛玉道︰「紫鵑留下，至于……妹妹會讓林伯準備的。」「銀子」這兩字黛玉始終沒有說出口，似乎一說出來，這麼多年的情分就變了味。
賈璉忙又笑著︰「林妹妹，今天的事的確是個誤會，都是這個翠翹哭哭啼啼，惹煩了我，才口不擇言，妹妹不要當真，再說賈林兩家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自然是也不希望姑父有事……」
沒等賈璉說完，黛玉轉過身︰「紫鵑，我們回去。」
「林妹妹……」賈璉見黛玉不理會，徑自要走，不由急了︰「單家的，先別讓林妹妹走。」說完賈璉對身後的翠翹道︰「還快去攔住，若是讓姑父知道剛才的事，我們兩個都要兜著走。」
這邊單大娘麻利的攔在黛玉和紫鵑跟前︰「林姑娘，二爺有話要和姑娘說。」
「讓開。」黛玉顰眉微皺︰「這是林家，我要走誰敢攔著。」黛玉雖然年紀不大，但自來就不是個任人欺負的主，當初即使寄居在賈府，神色言辭間也是個好強的，所以這一番話說下來，讓單大娘愣愣的，竟然不知不覺退到了一邊。
黛玉剛要走，卻見翠翹跑過來，一下子跪在黛玉跟前︰「姑娘，不看僧面看佛面，求姑娘看在逝去的夫人面上，今天的事不要告訴老爺。」
見黛玉不做聲，翠翹聲淚俱下︰「翠翹服侍老爺和夫人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姑娘小時候，翠翹也伺候過姑娘，請姑娘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不要……」
「姨娘。」黛玉舒了口氣︰「說實話，我很敬重姨娘，因為只要見到姨娘，我就會想到娘親，仿佛她還沒有離開，爹爹可能也這麼想，所以在府里，姨娘想必也清楚自己的地位，但是……」
黛玉頓了頓︰「姨娘又是怎麼想的呢，我沒有想到，爹爹恐怕更不會想到，姨娘竟然……姨娘怎麼不想想，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爹爹若是不在了，那這個府……」
仰起頭，忍住盈滿眼眶的清淚，黛玉堅定的道︰「我只告訴姨娘一句，我姓林。」說完，雲袖一拂，黛玉甩開翠翹拽著的手︰「姨娘好自為之。」
「姑娘。」翠翹不甘心的拉住黛玉︰「姑娘，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以後一定……」
「紫鵑，林妹妹最听你的話，你幫忙勸勸。」眼看著翠翹也攔不下黛玉，賈璉忙對紫鵑喊道。紫鵑看了看黛玉，又看著賈璉︰「二爺，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紫鵑是伺候姑娘的，只對姑娘好。」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蹄子。」單大娘走上來一把拽住紫鵑︰「別忘了你的賣身契還在賈家。」單大娘老奸巨猾，知道黛玉是主子，又是個不好惹的主，所以去拉住紫鵑，因為看黛玉剛才的情形，是不會丟下紫鵑先走的。
翠翹攔在黛玉身前，單大娘又拽著紫鵑，打眼看去，四人拉拉扯扯，亂成一團。
「你們想干什麼。」一個聲音傳過來，雖然帶著點稚氣，但卻冷冽。
雲說完這句話，大步走上來，已經長開的身子有著少年特有的堅韌和力量，站在黛玉四人中，有種讓人敬畏的氣勢。
俯身看著翠翹，雲黑黑的眸子深若幽潭︰「放開姑娘。」也不知是因為雲氣勢壓人，還是翠翹心虛，總之在雲的注視下，翠翹竟然不由自主的松開手。
「你是哪房的小廝，竟然敢對姨娘無禮。」賈璉見翠翹放手，不由氣急敗壞︰「一個奴才，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
雲沒有理會賈璉的話，只是一側身擋在翠翹身前，隔開黛玉和單大娘︰「姑娘先走。」見單大娘還拽著紫鵑，雲已經沒有剛才那般客氣，長臂一拉，單大娘不由踉踉蹌蹌，不得不放手，嘴里還不甘心的嘀咕︰「年紀不大，力氣倒不小。」
雲沒有理會單大娘的話，做完了這些，才不緊不慢的看著賈璉道︰「璉二爺，老爺說有事要和二爺說，請二爺去書房。」
賈璉看著雲，見他雖然年紀不大，神色卻不卑不亢，而且穩穩有勢，說不上為什麼，竟讓賈璉覺得有點和林海神似，也難怪古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是賈璉沒想到的是，雲伺候林海才不過幾天。
見賈璉沒應聲，雲又平靜的說了一遍，沒有絲毫的波動，賈璉輕輕哼了一聲︰「好，我這就過去。」
「二爺。」翠翹可憐巴巴的看著賈璉，賈璉不耐煩的擺擺手︰「姨娘，這件事我是真的幫不了你，你還是去求姑父吧，不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嗎。」見黛玉已經走遠，賈璉也顧不得翠翹，忙道︰「姑父要見我，我去了。」
翠翹還想說，單大娘走過來︰「姨娘，事到如今，只能各顧各的了，若是姑娘將剛才的話告訴姑老爺，恐怕連二爺也……」
「姨娘，姨娘。」小紅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翠翹一見，驚喜的道︰「是不是找到李鳴了。」小紅搖搖頭，小聲道︰「姨娘，李管事真的不見了，剛才管家說，府里已經報官。」
一下子癱倒在地，翠翹面如死灰。
前面就是垂花門，紫鵑看著越走越急的黛玉，小聲道︰「姑娘，我們是去見老爺還是先回院子。」
緩緩地停下步子，黛玉抬起頭，眼前的垂花門古樸精致，帶著江南獨有的秀氣，剛才賈璉與翠翹的一番話，讓黛玉既驚又氣，原來他們關心的不是父親的病情而是林府的萬貫家財，生死之間，人的本性才顯露無疑。
輕輕嘆了口氣，黛玉低低的道︰「紫鵑，你說璉二哥所說的事是不是真的，難道真是……」
「姑娘別多想。」紫鵑勸道︰「人心都是肉長的，不管別人怎麼樣，紫鵑看得出來，老太太和寶二爺對姑娘是真心的。」
黛玉細長的手撫過雕花門楣︰「紫鵑，我知道，但以後呢，人都是會變得，我記得娘親在世時，劉姨娘也是個讓人放心的，誰知……我到現在才明白爹爹的苦心，他要我時時記樁防人之心不可無’。」
「姑娘。」紫鵑望著黛玉，不知如何開口，卻見黛玉吐了吐氣，回頭一笑︰「傻丫頭，我沒事，早點明白總比以後明白好，走吧，我們去看看爹爹。」
「姑娘能想通，紫鵑都替姑娘高興。」紫鵑也笑了，「不過……」黛玉故意掩口不語，歪頭望著紫鵑︰「你的身契恐怕一時半會拿不回來。」
「能留在姑娘身邊就行。」
「是嗎，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不就不用花銀子了。」
書房里，林海倚著椅背︰「這件事還有誰知道。」林耿道︰「沒有旁人了，當時找到李鳴的時候，他的包袱里還有好幾件首飾沒當。」
看著林耿，林海細長的眸子精光隱動︰「他都說什麼。」林耿低聲道︰「他說首飾是劉姨娘交給他的，因為我要查莊子的賬，而劉姨娘將莊子上次交來的銀子全都拿去放了貸，沒有銀子交賬，所以就將首飾拿出來讓他當了應急。」
「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林海的手按在桌案上，筋脈皆露。林耿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再說下去。
「還有呢。」林海接著問，林耿看了林海一眼，才道︰「李鳴說他一時貪念，又怕即使把銀子當回來，憑老爺的精明，看出端倪，他還是逃不過，所以就……這是放貸的幾份文書，另外一份在姨娘手里。」
林海沒有看︰「李鳴在哪。」「李鳴暫時關在城外一處破房子里，老爺看要如何處置。」林海搖了搖手中的杯子，好似漫不經心的道︰「家丑不外揚，這件事……」故意掩口不語，林海犀利的眸子靜靜的看了看林耿。
林耿會意的點頭︰「老爺放心，林耿明白，世上再無李鳴這個人。」站前來，林海平淡的道︰「不光李鳴，除了你，一個活口不留。」「是。」林耿應下後才覺得自己的心顫了顫。
「至于……」林海聲音低沉︰「敢窺視林家的東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那點本事……」林海的話還沒說完，就听外面雲道︰「老爺，賈二爺來了。」林海對一邊的林耿道︰「你去吧，記住，別留下痕跡。」
「不知姑父喚小佷來有什麼事。」賈璉一見到林海便覺得心虛，所以迫不及待的開口。「坐。」林海語氣平淡，瘦削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這樣的神色反而更讓賈璉手足無措︰「姑父房里的書真多啊。」
嗯了一聲，林海明知故問︰「這些天在揚州住的可好。」林海這一提，不由激起賈璉的牢騷︰「姑父也不是不知道，這一趟揚州，算是來錯了，坐牢不說，還……」
「誤交匪人，好壞不辨，這是你自找的，你誰也怨不了。」林海目光一瞪，賈璉後面的話一下咽了回去。
房里一時靜了下來，只有風吹過窗外的翠竹，沙沙作響。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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