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心中有萬千不解的謎團,可依舊是一夜寒梅好夢,再睜眼又已是大好的天光投射滿了朱紅色的窗台。
就在明兒準備起身,感嘆自己之前的飄零身世,從不曾如這般高床暖枕的安穩休息,卻不想又有琵琶之聲入耳。
再次推門循聲而去,依然是滿園玉樹瓊枝、寒梅傲雪,依然恍惚中尋覓了半日才尋覓到那琵琶之聲的源頭,又是那早已經沒有了夏日荷花的枯水碧潭邊上的六角亭閣。
明兒依然安坐在了那無路可以上去的亭閣之下,望著從上面垂下的紅色帷幕的邊角隨風飄灑,听著那如前夜所聞一般有著淡淡哀怨的琵琶之聲。
他雖然不是什麼風雅文人,卻不知怎地就是打心眼里喜愛那琵琶之聲,除了總是猜想著那亭閣之上,簾幕之中彈奏之人的模樣,心思卻再一次神游曼達拉那些他曾經到過或者只是夢里去過的地方
就這樣,他再一次睡去,醒來照舊是如昨日般人去閣空,琵琶之聲也只是空空的在耳邊心頭回蕩。
無奈明兒又一次只能回那空空的廂房睡覺,那一夜他再沒有睡熟,而是輾轉反側,夜里甚至也起身了好多次,獨自對著梅邊月下感嘆。
不知是前一天的琴聲,還是白日的琵琶聲,明兒的心底總是翻涌著一股淡淡的憂傷,揮之不去,加上他雖置身如此良辰美景,每日高床暖枕又無世事紛擾,卻怎麼也不能再得到先前的那份安穩,總是擔心著會錯過某些重要的事情。♀
甚至對于先前並不十分在意的曼達拉大會之期也變得十分急切,更何況想起被賀霸誤傷的綠痕,還有無故變得異常的心兒和偷偷潛入郡城的寒生,他更是連眼也不能緊閉,只盼著天早些亮了,他好早些再去那亭閣等著見一面那彈奏之人,好早些與她辭別。
就在輾轉了一夜感嘆冬夜漫長之際,卻在朦朧間進入了夢鄉,眼看著又要在昏睡中錯過一個冬日的早晨,卻不想突然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酒香。
明兒睜開了雙眼,再次循著酒香推開了房門,由于有了前面二日的尋找,這次他很快便找至了那池塘邊的六角亭子。
不同的是這次那二層的閣樓之上斜斜的靠著一副木梯,那紅的簾幕也沒有放下,而是斜斜的被朱窗邊懸掛著的銅勾勾起。
遠遠的明兒便望見那亭閣之上的圓桌邊坐著一個身著青白色長裙的少女,僅僅是一個背影便認出了正是恭雨紋,明兒見了微微一笑,暗道︰「果然是她,想來前兩日的琴與琵琶定也是她所奏,可不知她小小年紀,心中怎會藏著如此多的惆悵?」
想到此處,明兒不由加快了步伐,為那撲鼻而來的奇異酒香,更為恭雨紋這如迷般吸引人的神秘女子。
待到走至亭下梯前,明兒卻停駐不前,只是抬頭沉醉的望著上面坐著的雨紋的背影,仿佛是在欣賞著一副絕美的圖畫,生怕驚擾了什麼。
「明兒公子不必拘禮,小女子備了薄酒,正是為了給勇士餞行!」
明兒听見那一如前日夜里般溫柔的嗓音,便不再猶豫,直直的邁步登上了亭子二層的樓閣,一抬眼便望見小閣的四面分別掛著四伏水墨畫,上面畫著些樹木鳥獸,多是四時之不同景色,唯獨其中一幅畫中畫著一位紅衣美女柱著一根花鋤**在一株盛開的梅花之下,一臉惆悵的神情,似極了眼前的雨紋。
恭雨紋見明兒上了樓來,依然端坐在桌旁,此刻光線遠比那日要好,明兒更是可以仔細的看清楚眼前雨紋的絕色。
只是這女子依舊一如既往的戴著一面紅色薄紗,遮住了眼楮以下的面容,除了發現她那如嚴冬深水寒潭般深邃的一對大眼楮,以為過分冷漠而顯得有些呆滯之外,明兒一直也未察覺她如眾人議論的那般是個殘疾之人。
可即便如此,心中有萬萬分的不解,卻不能去問,明兒便不好再多盯著她看,只禮貌的坐在了她的對面,撲面而來的是一陣陣馨香,夾雜著雨紋身上的獨特香味。
「明兒公子,昨夜睡的不安穩吧?」就在此時,雨紋望著明兒問道。
明兒驚異的抬頭望了望她,有些羞澀的道︰「是啊,確實是徹夜未眠,所以眼圈有些黑。」
恭雨紋聞言笑道︰「我不知公子眼圈可黑,卻能知你心不在此處,本想多留你修養幾日,今日想想還是備了些薄酒,為你餞行。」
明兒見恭雨紋安排的如此周全,處處為自己考慮,雖兩日未見自己心事卻無一能逃過她的眼楮,微微一笑,道︰「小姐照顧的很是周到,無奈俗務纏身,實在無福消受,若是他日有緣,我願意常住此地,日日听那優美的弦聲」
明兒無心的感慨,更多的是客套,可在雨紋听來卻是莫大的寬慰,自那夜繡閣暢談之後,雖只是說些生活瑣事,並無涉及二人的身世家庭,雨紋卻早已視明兒為知己,這才有了前兩日的迷幻琴聲。
「可惜啊,可惜」
就在此時明兒卻听雨紋邊斟滿了一杯酒,邊嘆道。
「為何有此嘆息?」
雨紋一邊將親手斟滿的醇香美酒遞給明兒,一邊道︰「公子請用!」
明兒接過那白玉杯中的醇漿玉液,湊到了鼻尖輕輕聞了聞,果然是香飄四溢吸引自己前來的那熟悉的酒香,正準備淺嘗一口,卻被雨紋打住。
「有酒無肴,不如讓雨紋為公子低吟一曲,助助酒興?」
明兒點了點頭,雨紋便轉頭朝向了窗外,開始低聲吟唱起來。
雖然看不清雨紋的容貌,也听不太明白她所唱的詩文,可如同前日的琴,昨日的琵琶曲一般,總是能夠觸動明兒的心弦,產生莫大的共鳴。
到了最後,明兒也漸漸听明白了雨紋仿佛吟唱的最後兩句詩文︰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而且明兒還听出了這似懂非懂的句子,竟然與前日天邊紫星閃爍之時自己所听到的天際悲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思索之間,卻不覺雨紋早已經唱完,見明兒沒有任何表示,雨紋便覺有些黯然,便轉回頭出神的望著牆上明兒先前特意看過的那副美女圖畫。
「公子,能否告訴我那副畫上畫的是什麼?」
雨紋的問話打斷了明兒的思路,他轉頭再次朝那副畫望去,以為是雨紋姑娘要考自己,便道︰「我只是個粗人,並不懂畫,只是見一位姑娘悵然的立在盛開的梅樹之下,手握著一柄花鋤,不知想做什麼!」
見明兒如此一說,雨紋不禁黯然的流下了兩行眼淚,淚痕打濕了遮住面頰的紅色薄紗,而明兒卻惘然不知。
「這副畫是我六歲生日那年,一位雲游的相士所贈,說是其中藏著我一生的運命的玄機,不想到今日整整過去了十年,又是我的生辰,你又讓我參透了其中的奧妙,真是天意!」雨紋淡淡的道。
「天意,什麼玄機?」明兒只是就畫說畫,自己都一知半解若在雲中霧里,如今卻听雨紋說自己幫她參透了奧妙,更是不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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