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節算是蘄州城一個盛大的節日。節日當天,幾乎全城的百姓都會拿出他們養得最好的花草,從入得城門開始,一路上鮮花不絕,絕對是鮮花鋪道的感覺。而最好最名貴的花草,卻會放在蘄州城正中心的百花樓上,除了供眾人欣賞之外,也有斗花的習俗。
不過百花節的熱鬧卻絕不止如此。賞花斗花都在百花節當日的白天,那時四方來客慕名而來,自然是熱鬧非凡。但百花節前後三日的夜晚,城里的少年少女們按照習俗不再受拘束,也都會出來游玩,所以也是同樣的熱鬧非凡。
江玖暈暈乎乎的被楚韶牽出門,走到大街上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滿街的少年男女。那些少年個個精神抖擻,少女們顯然也有精心打扮,一眼看去,竟有幾分七夕到了的感覺。
楚韶和江玖都看得熱鬧,便隨著人流漸漸的往城中最熱鬧的百花街而去。而越靠近百花街,江玖就發現抱著花的少年男女們越來越多了。
沒錯,就是抱著花。各色各樣的花,而且還不是那種折下來包成的一束一束的,而是連根帶盆的抱著。不過這又和家里種的花草有些不同,這些花草和花盆都格外的精巧,江玖一路走來,見到最多的也就是比小碗略大些的青花瓷花盆,里面種著各式花草,或花團錦簇,或含苞待放,卻是各有各的美。
江玖並不是個懂得賞花惜花的人,不過看到這般場景,還是有些心癢癢。再連想到每次與公主殿下賞花時,她的心情都挺不錯,似乎也挺愛花草,便起了心思也弄一盆回來。
蘄州城百花節的夜晚的確是有抱花出游的習俗的,不過這些花可都是人家自己種的,並不是隨便在哪兒買的。蘄州城的百姓個個都是養花的好手,這些少年少女們自己種了花,或許比不上百花節當日斗花時那些花草來得爭奇斗艷,但在晚上抱出來走一走,或向同伴展示炫耀,或向心儀之人表達心意,都是極好的。
不過四下尋找著走了半天,還是讓江玖在路邊發現了賣花的小攤子。這些卻是為那些看熱鬧的外地人準備的了,賣花的多是些上了年紀的阿婆或者老丈。他們這年紀,已經不需要參加百花節晚上的游玩了,便干脆挑了家里長得好的花草來賣給外鄉人,也算趁著這百花節的大好時機小賺一筆。
江玖終于找到了可以買花的地方,便拉著楚韶興匆匆的過去了。不過走到近前一看,卻略有些失望。她在公主府里也算是見多了奇花異草,這些普通的花草雖然不能說是入不了眼,但卻的確是太普通了些,比起那些少年男女們抱著的,也多有不如。
小攤子不止一個,江玖沒尋找合心意的,便又蹦蹦噠噠的跑去了下一個攤子繼續選。幾個來回,不知不覺間,原本和楚韶牽著的手就松開了,只是一心尋花的人還沒有發現罷了。
又逛過了一個攤子,仍然沒發現什麼特別的花草,江玖不禁有些失望。她一扭頭,正巧見著一個白衣翩翩的年輕女子從身邊走過,她的臉上敷了一層白紗,叫人看不真切,可正是如此,那白紗又替她添了一分朦朧美,讓人越發的覺得她美麗非凡了。
江玖一時間愣住了。不過她的目光並沒有在那女子的臉上多做停留,反而目光灼灼的盯上了人家手里抱著的花。
這花顯然和旁人的有些不同,江玖雖不懂得賞花,但這花更漂亮雅致她還是看得出來的。再加上人家都是青花瓷花盆,就她抱著的是白玉花盆,一看就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這時候江玖還不知道百花節的花都是自己種的,意義非凡。再加上看見路邊有賣,于是只當是自己來晚了,好花都讓人買走了。這時候再看見那女子手中的花極為特別,便忍不住上前攔了人問道︰「姑娘,可否告知,你的花在哪兒買的啊?」
白衣女子突然被人攔住了去路,露在面紗外的秀眉不禁微微蹙起。一抬頭,看見江玖模樣的瞬間,她的眼中劃過了一絲恍然,那微蹙的秀眉卻又平復了下去。
原本在百花節攔著人家問人家花是哪兒買的,是件極失禮的事兒,本地人听了多半要生氣的。不過江玖也算是問對人了,這白衣女子還真不是本地人,這花兒也不是她親手種的,只是出門之前,好友相贈,讓她拿著應景的。
女子默默地看了江玖一眼,就在江玖以為對方不願意說,又覺著自己這樣攔住人家的確是有些失禮,打算干笑著混過去的時候,女子卻突然把手中的花一把推給了她。
江玖一愣,下意識的接住了花盆抱在懷里。她眨巴眨巴眼楮,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剛打算抬頭去問,卻發現那白衣女子已經快步離開了,就這麼片刻功夫,人群中已只能依稀尋到她的背影了。
「誒,姑娘,你的花……」江玖不禁喊了一聲。那女子應是听到了的,卻毫不停留,片刻間消失在了百花節游玩的人海中。
江玖莫名其妙的抱著剛到手的花,一扭頭,卻發現周圍的少年男女們都側過頭來看她,臉上還都帶著些善意的笑。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江玖看著這些人善意的微笑,心里卻突然間冒出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抱著花在原地轉了一圈,江玖這才發現公主殿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和自己走散了。楚韶不是養在深宮不通俗務的公主,江玖自然不擔心她的安全,不過這百花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在這里走散了想要再找到人就實在是麻煩了些。
江玖在百花街上來回找了許久,仍然沒有看到楚韶的身影,正想著是不是干脆回客棧去等,就被人從身後拍了拍肩膀。
回頭一看,正是楚韶。
「公主,你剛跑哪兒去了,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啊?」江玖看見楚韶顯然很高興,一邊轉身一邊開口問道。
楚韶之前也是因為人多被擠開的,好不容易找到江玖了,正高興呢,就見著江玖抱著一盆含苞待放的紫色小花,看著有一點像桔梗,但顯然又不是。
蘄州城的人擅養花草,這城中的花卉種類實在太多,就連皇宮的御花園里也沒有這里的齊全,楚韶一路走來,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不認得的花了,倒是沒覺得意外。不過這花顯然不是江玖剛才在路邊上的小攤上買的,不說路邊小攤子上的都是些較為尋常的花草,就是那白玉花盆顯然也不是地攤貨。
楚韶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蘄州城百花節夜游的習俗她剛才已經听說了,百花節夜游時當地人抱著的都是他們自己親手種的花草,如果遇到心儀的人,他們就會和對方互換手中的花,算做是定情之物。江玖是外地人,自然沒有自己種的花草,但如果有人送花給她……
江玖似乎沒有發現楚韶突然間陰沉下來的臉色,仍舊興高采烈的樣子。她一把將手中的花塞到了楚韶的手里,笑呵呵的道︰「這花漂亮吧?送你的。」
「……」楚韶不由自主的接了過來,一瞬間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因著江玖這番作為,她心里的那點兒怨氣也瞬間消散了——這花是不是哪個姑娘送的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左右她家小駙馬是不解風情了。
江玖送了花,心情不錯,一路拉著楚韶邊走邊聊。不過她們倆剛說了沒幾句,就看見周圍的人突然都往一個方向匯集而去。
難得出來玩,江玖也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于是又興匆匆的沖著楚韶道︰「這麼多人過去,肯定有熱鬧可以看。公主,我們也過去吧。」
見時候還早,楚韶倒不急著回客棧,便也點了點頭。于是兩人跟著眾人的腳步,走到了百花街中段的一處高台下。
說是高台,其實也算不得高,不過半人高度,台子倒是挺大,上滿裊裊婷婷的站著七八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江玖也不知她們是些什麼人,一眼掃過,卻發現有一個略有些眼熟的白色身影,不禁低聲自語道︰「咦?是那個姑娘啊……」
她的聲音並不高,但身邊耳聰目明的楚韶卻是听得清楚。目光隨著江玖向台上一看,自然也就看見了那個仍舊蒙著一層白色薄紗的白衣女子。
楚韶本就是聰慧之人,江玖雖然沒說什麼,但她已經猜出那白衣女子就是送花之人了。心里略有些堵,楚韶不禁眯起眼楮細看那女子。
此時天色早已經黑盡了,只是為著游人方便,所以百花街兩旁掛著不少大紅燈籠,勉強照亮了道路。這高台邊上雖然另掛了好些燈籠,可在那暈黃的光芒下,台上人的樣貌依然讓人看不怎麼清楚,更何況那白衣女子還蒙著面紗,就更加難窺真容了。
當然,以上說的是一般情況下。誰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眼神為什麼會那麼好,只盯著那白衣女子看了片刻,竟真讓她認出了那人身份。
楚韶收回目光後抿了抿唇,扭頭去看江玖,卻發現這人還盯著那白衣女子看得入神,于是心下瞬間冒起一股小火苗。她也不多說什麼,一把掙開了被江玖緊緊牽著的手,然後順手再把抱在懷里的白玉花盆扔江玖懷里,轉身扭頭就走了。
彼時江玖正在考慮著要不要去找那白衣女子。當然,她可沒想跟那白衣女子來一段贈花定情的佳話,現在她又已經把花送給公主殿下了,所以還花也是不可能,于是江玖的打算是……問問看那姑娘要多少錢,才好把花賣給自己,畢竟那白玉花盆看著蠻貴的。
這邊還沒等江玖想出個具體的法子來,那邊楚韶卻不知怎的就生氣了。嗯,江玖很確定,楚韶一定是生氣了,否則她不會甩開自己的手,還把花都扔還給她了。
江玖一時間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看見楚韶轉身走了,她還是知道要追的。至于那白衣女子……唔,還是等什麼時候有空了,再把錢給她吧。
此時高台下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江玖抱著盆花要擠出去追人也是不容易。她正努力的擠著,突然間就听到耳邊有人說道︰「唉,這人真多,早知道我就早些來了。離這麼遠,嫣然姑娘長什麼樣都看不見了,人家好不容易才從楚京過來一趟的……」
旁邊似乎有人附和,但江玖已經僵在原地再也听不進去只言片語了。
嫣然姑娘?楚京?楚京的嫣然姑娘……
但願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江玖微微抽著嘴角,突然間明白了楚韶剛才為什麼會突然甩開她的手,生氣的走了。不過此刻的江玖心里卻未必沒有一點兒竊喜——公主殿下這是因為我吃醋了?
心思一下子活絡起來的江玖眼楮都開始發亮了,回過神來之後往外擠得更賣力了,就想立刻追上去找到楚韶,好好跟她解釋。
正擠著,旁邊那人不滿意了,皺著眉頭嚷道︰「誒,你這人,沒事兒亂擠什麼啊?我這花可是要送給嫣然姑娘的,你擠壞了可怎麼好?!」
江玖這時候心情正好,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連忙道了歉。那人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將懷里的花護得更小心了,似乎生怕被人擠掉了一個花瓣。
江玖本來已經準備走了,見狀不禁多嘴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一定要送花給……嫣然姑娘啊?」
那個抱著花放言要送給嫣然姑娘的,其實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听江玖這麼問,立刻就知道了她是個外鄉人,只不知她一個外鄉人怎麼會抱著這麼名貴的紫玉香。不過江玖既然開口問了,他倒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便道︰「百花節送花,自然是愛慕她了啊。」
送花等于愛慕?!江玖整個人都僵掉了。
話說,手里這盆,可就是那嫣然姑娘送她的呢!江玖終于知道,早先那不詳的預感是因為什麼了!
反應過來的江玖白著張臉,第一時間把手里的花盆扔給了那個少年人,然後轉身就以更凶猛的姿態追了出去,壓根不理會身後那少年的呼喚和周圍人的叫罵。
話說,嫣然姑娘我是和你有仇嗎?為什麼每次和你扯上關系我都要倒霉啊?!
江玖覺得,搓衣板已經離她很近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標題應該再填倆字︰之災
恭喜小江大人又要回家跪搓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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