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吹來的風猶如吹響的號角,天空中飄來團團暗雲,將明月掩蓋,逼仄的天空壓的人透不過氣,在人們睡的最熟時,飄起了鵝毛大雪。
侍衛踏雪而巡,長槍上的紅纓被風吹動,流出絲絲不詳之感。
深夜十分,小正從偏帳里出來,頂著鵝毛大雪巡邏一圈,卻未發現異動。
小正呵了口熱氣在手上,搓手取暖,看了片刻正常巡邏的隊伍,對他們道︰「你們過來!」
侍衛身形一頓,同時停步,領隊的排頭兵恭敬地走過來,听後指令。
「沒什麼動靜麼?」小正謹慎問道。
「一切正常。」那人又頓了頓,看了眼漫天飄舞的雪花,一陣風吹來,地上的雪花打了個旋地吹走︰「只是這雪大了些,視線範圍會差上許多。」
小正點頭︰「是啊,雪太大了,你們好好巡邏著,等下班侍衛過來時,你囑咐他們定要查好每一個角落,我就先去休息了。」
侍衛抱拳領命歸隊。
「怎麼,被發現了麼?」歸隊的排頭兵被問道。
「沒事,他們雖有防備之心,卻不知我們早已混了進來。」排頭兵說完,看了眼天色,他的睫毛上已經被凍了冰渣,迎風而立,雪花吹在臉上,打的臉生疼︰「按原計劃執行。」
深夜,葉蒔早已酣睡,夢中幾次繁華落盡,似等不到黎明來臨,
那隊侍衛悄然潛進持國公主葉蒔的營帳中,守在門口的兩名侍衛已經被拖進營帳割破喉嚨。
血腥味夾雜著寒風四散開來,葉蒔感覺到冷,本能地抓緊被子將自己裹好。
排頭兵對身後五人做了幾個手勢,其中有一人從盔甲與外衣的夾縫中拿出一把事先準備好的弩箭,單眯著眼,對準了那道黑漆漆的影子。
淬了毒的箭直指葉蒔的頭,只要他手指一鉤,她的頭部會出現一個小洞,而後炯炯流血,那場景必定會很美,持弩之人如是想。
熟睡狀態下的葉蒔根本沒有防備之心,排頭兵做了個手勢,示意持弩之人放箭。
幾乎完全漆黑的營帳里,若非他視力極好,否則根本瞄不準她。
沒錯,就是這里了,太陽穴,只要他的手指一鉤,她的命就沒了,已經放過她一次,不能再放過她第二次。
排頭兵見他未下手,以為在這黑夜里無法瞄準,正準備引起火折子時,一聲不大的響動在這無比靜瑟的夜晚中顯得尤為突出,排頭兵尋尋聲看去,竟是那已經被割了喉的侍衛用手敲打護心鏡所發出的聲音,這似有若無的警報聲出現,一行人立刻神色緊張起來,紛紛拿出遮面的黑布。
就在這時,持弩之人手指鉤動,箭射出。
與此同時,听到聲響的葉蒔只是蹙眉轉了,箭以破竹之勢射入她耳邊的枕頭里,帶來一陣勁風。
嗡的一聲,耳邊轟鳴,她立刻驚醒,直覺地翻身藏在了床榻後面。
排頭兵見事情敗露,忙引燃幾個火折子,扔在地上,昏暗的光燃燒起來,葉蒔見狀不好,一聲「救命」高呼出來,穿著褻衣的她四下尋找武器,卻發現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
白晃晃的刀迎面而來,她側身躲過,一把抓過圓凳橫掃過去,虛晃一招,四人躲開,圓凳打在最後身材魁梧之人身上,木凳應聲碎裂,手中僅剩凳腿。
排頭兵回頭對持弩之人怒喝︰「快動手!」
那人不知何時面上已經遮住了一塊黑布,動手運作上弩箭,瞄準之時只听閃躲中的葉蒔大聲喝道︰「是你!」
那個在劍意閣射了葉蒔一箭的男人!葉蒔記得他瞄準時的身體姿態。
持弩之人明顯愣了下神,只听身後已經有嘈雜喊聲。
「快,好像是公主叫救命!」
「撤!」持弩之人扔下這一字,率先將弩箭收回,從靴中拿出匕首,刺入帳布,豁出一個大缺口,逃之夭夭。
排頭兵看著拿著一個凳腿做武器的持國公主,極不情願地下了撤退的命令,一行人猶如雪夜中的凶狼,殺了兩人後逃走,留下驚魂未定的葉蒔。
趕來的小正看到這副場景,一面安排人稟報王爺,另一面安排人去追凶。
片刻後,天權軍都統刺涼急匆匆趕來,進入營帳便單膝跪拜在地︰「刺涼護駕來遲,望公主恕罪!」
「刺涼,刺涼。」她仍帶驚恐的眼神落在刺涼焦急的面容上,連聲音都顫了起來︰「一共六人,其中應有兩人是頭目,其它四人是隨從,一人持弩,其它五人持長刀,我只看清這些,他們都蒙著面,我看不清他容貌如何。」
刺涼長眉緊蹙,抱拳道︰「末將定會捉住行刺之人!」
她頷首,神情被剛進營帳的蒼慕勤瞧見,他微微斂起眉,走到她面前,查看了下是否有受傷。
裹在被子里的葉蒔搖頭,伸手便要去拿射入枕頭中的那支箭︰「別動,可能被淬了毒!」蒼慕勤從旁拿了毛巾,將那支箭拿起來,仔細查看︰「這支箭鍛造如此精致。♀」蒼慕勤回頭,讓小正拿了個碗過來。碗放在桌上,蒼慕勤將箭尖和劍身拔開,一道褐色的液體流了出來。
果不出他所料!「這種箭若是射偏,沒傷在要害,定要拔箭出來,箭頭為五星狀,帶有內鉤,若用力拔箭,定會拔下箭桿,這樣毒液就會流出來,反而會害死人。」
葉蒔心頭冰涼一片,這人已經不是一次要殺她了,劍意閣中他暗箭傷人,這次是真想要她性命,他,到底是誰?!
顏月奉上的壓驚茶早已涼透,葉蒔端坐在鋪了毛皮軟墊的椅子上,旁邊的矮幾放著剛才被她當作武器的凳子腿,氛圍非常不妙。
「公主,茶涼了,奴婢再去換一杯來。」顏月嘴又笨,不會勸解,若是柳燕姐姐在,定能讓公主的緊張深色消失不見。所以只能在起居上盡心盡力讓公主滿意。
又一杯茶換來,葉蒔還是愣著神,踫也沒有踫茶杯的意思,天色未亮,正是該熟睡的時候,顏月也困倦的不行,跟自己擰了半晌後,小聲試探地問︰「公主,時辰不早了,不如歇息了吧?」
葉蒔長嘆了口氣,未言語。顏月便勸解道︰「刺涼將軍若是捉到了賊人,定會嚴加審問的,公主先睡下,奴婢時刻打探著消息,有什麼動靜,馬上來稟報公主。」
「我怎麼睡得著?」挺直的脊背終于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手指揉著額角以緩解疼痛,方才她才知什麼叫孤立無援,甚至連自保能力都沒有,若非天權軍在外輪番守護,她怕自己早已魂歸冥府。
顏月擔憂地看著她,抿了抿唇︰「公主實在擔憂安危的話,不如盡快將柳燕姐姐召回吧,她會武功,又聰明,定能為公主分憂解難。」
如果可以,她還想把鳳洄也招來呢,可她已經把所謂的軍權交給了鳳洄,又夸下海口幫蒼慕勤奪皇位,現在想來真是大言不慚,連自己的性命都保護不好。
或許可以稱為前世吧!
前世,她是最強的保鏢,保護政要,雖然危險,但也有驚無險,總能化險為夷。
而現在,她卻覺得束手無策,對來無影去無蹤的敵人毫不了解,所有她所了解的,熟知的,在這里都無法發揮其真正的效益。
連婚姻都無法掌控,被高高在上的皇帝降旨和親,情愛之事都是在不知的情況下發生的。
百無一用是葉蒔,這樣的一個葉蒔,廢物不如。
嘴邊勾起個嘲諷的笑意,她搖搖頭,憂傷中又參雜嘲諷,起了身,拖著無比疲憊的身心回到床榻,老實地躺好。
山谷中一高處,一男一女臨山巔而立,女子為男子手持雨傘,片片薄雪覆蓋傘頂,看來他們站在這有段時辰了。
刺殺持國公主的黑衣人逃入此處已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些人只顧前行,未發現山巔上還有看客,急奔之下,只留了一串腳印。
「嗖」
一只金簪從女子手中射出,簪頭以金線編織花朵,甚是美麗,金光閃過,剛好釘在排頭兵的腳尖。
那排頭兵功夫也非等閑,連退三步目光凌厲地向那山巔看去。
女子身穿用金線繡花的金黃色衣裙,額前以金飾點綴,右眼下的朱砂更顯嬌柔嫵媚,如瀑般地長發披散著,隨風雪而微揚,雪夜之中尤為耀眼。
「屬下不知劍意閣金使駕到,還望恕罪!」排頭兵恭敬抱拳,垂低視線,不敢去看女子容顏。
排頭兵的幾位兄弟還在想大哥為何如此恭敬,听聞金使二字,也立刻垂下頭,肅穆恭敬起來。
金使名叫金嬋兒,背後勢力是劍意閣,劍意閣是一個凌駕在七國之上的勢力,與其說是勢力,還不說是一個組織,他們听令于崇沅城主,劍意閣主,除七君之外,設有金、木、水、火、土,五位使者。
七君可以武功高強,可以權傾天下,也可能富可敵國,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們也不知互相隱匿在江湖朝野里的身份,劍意閣勢力已經超越了武林範疇,成為崇沅大陸上最可怕的存在。
今日所見這位女子正是五使者之一的金嬋兒,常著金色衣衫,出手闊綽,武功以一招金蟬月兌殼聞名江湖。
她的穿著太過于張揚明顯,那金簪又是獨一無二的貴重,很容易認出此人便是金嬋兒。
「看你們如熱鍋上的螞蟻,沒想到逃跑時竟然還有章可循,到也不枉窯君特派你們幾人前來執行任務。」金嬋兒說完,艷麗的嬌容閃過一絲殺意,轉瞬即逝,不可捉模。
「屬下等奉命行事,不料失手,只因那持弩人遲遲不動,動又射偏,這才驚動了他們。」金嬋兒殺意外露,排頭兵有意把此時任務失敗的原因歸到持弩人身上。
金嬋兒漂亮的眉梢一抬,手中多了根如方才一樣的金色簪子︰「持弩之人上前一步。」
排頭兵面露難色,解釋道︰「他先發出逃跑命令,自己先走了,扔下我們兄弟五人,我們並沒看見他往谷中逃竄,可能是往其它方向走了。」
金嬋兒眯起眼,狠聲道︰「那你便替他受了這一簪吧!」
她起手便要飛出金簪,金簪出手速度極快,轉瞬間便到了排頭兵眉心前。♀
空氣中流蕩著一股冷流,那金簪竟硬生生地停住了力道,排頭兵嚇得沒出聲,幾乎以對眼的方式看著即將射入自己眉心的金簪,金簪如同有了吸力,將四周的雪花吸附在金簪上,而後叮鐺一聲,落在排頭兵面前。
「公子?」金嬋兒蹙眉不解原因。
「離開蒼祁二國,一年內不要踏足江湖,封住你們的嘴,否則誰都不會保你們。」被稱為公子的人開了口。
排頭兵雖不知這公子身份,但想來能讓金嬋兒俯首稱臣的絕非等閑之輩,恐怕是七君之一。
「謝公子,謝金使!我等盡力為劍意閣效力,在所不辭,定當今日話語放在心中!」排頭兵領著身後兄弟急忙離開。
金嬋兒持傘的手收回,任風雪打在男子身上,慍怒地道︰「公子為何保他們,按說他們該死無葬身之地。」
離開了傘的男子周身散發出一股熱氣,雪花未落他身便已經化成一縷細煙,一時間氤氳了視線︰「原因皆在持弩之人,何必遷怒于他們?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馮家五兄弟也是講信義之人,以後還有他用,且留著吧。」他又看了眼雪地上的金簪,指尖輕點,指著金簪道︰「日後這些金簪用銅打造,上面的花就用黃色輕紗捏朵吧,別用金線了。」
金嬋兒蹙眉撒嬌道︰「我就是喜歡金色,金燦燦的才美!」
男子置若罔聞︰「還是節儉些的好。」
金嬋兒不滿地哼了聲,飛身下了山去,將地上的金簪收回︰「這金簪我只有十根,以後省著用還不成麼?用銅做簪子,怕是劍意閣中人要笑死我了!」她又回到山巔,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我要去下劍意閣,至于你。」他上下打量她︰「回去稟告窯君,就說持國公主的上相人頭,葉君保了。」
金嬋兒愣了一下,隨後點頭離去。
刺涼的搜尋最後以失敗告終,他沒搜回一人。
昨夜的突襲過後,蒼慕勤一再懷疑那些人是否為祿王所派,趁著刺涼去追凶時,他也派人往來時的路模去,想尋尋祿王蹤影。
祿王身邊的探子回復說,昨夜祿王沒派人到這邊刺殺持國公主,但更大的可能是,派了人,探子不知。
在這種高海拔的山谷中實在不宜久留,穿過山谷,下了高海拔便能暖和不少。
在祁國明明已經見春了,到了蒼國就又寒冷起來,果然北地屬不毛之地。葉蒔坐在馬車上,看著整裝待發隊伍,不由心嘆一聲,頗有幾分哀怨之意。
「顏月啊,按說,還有多久才能到蒼國呢?」
顏月送了果盤在她手邊︰「先前听侍衛們說,要通過夾鼓溝,出夾鼓溝後就到晚上了,又得休息一夜,再趕上兩天的路,就到蒼都了。」
果然是交通工具落後︰「唉,要是有飛機就好了。」
顏月露出求知欲︰「公主,飛機是什麼啊?」
「飛機麼,就是一種靠動力在空中飛行的龐然大物,可以運載很多東西。」開口吃了顏月送到嘴邊的橘子瓣,甜的她眯了眼。
「誒?公主是說赤鳥嗎?」
「什麼?赤鳥?」葉蒔直起身子,神色緊張地問︰「你說的那赤鳥是什麼樣子的?」
以前听帝君說過,葉國王親貴冑間,流行玩一種叫赤鳥的東西,大概就是把人的身體綁在很長的羽翼上,然後從山坡上向下跑步加速,而後就會雙腳離地飛起來。不過這玩物十分危險,前年摔死了個世子,沒人玩也就衰敗了。」
她神色暗淡。
大概就是人看天空鳥兒飛行得到的啟發,繼而模仿做出的飛行器才吧,小孩子玩的把戲。
顏月自顧自地說︰「要是公主說的可以運載很多東西,那可需要很大的赤鳥呢。」
她垂眸微笑︰「是啊,很大的赤鳥。」
啟程的命令已經發出,馬車在夾鼓溝中行走,一切都很正常,沒有再發生刺殺事件,閑來無事時,葉蒔抬頭瞅了幾眼夾鼓溝兩旁的山壁,高聳巍峨,山頂還有積雪未化。
正午時在夾鼓溝中稍作停留吃過午膳後再次啟程,夕陽見下,馬車晃得葉蒔心煩,便吵著想騎馬。
持國公主上的了戰場領兵打仗,下的了戰場舞文弄墨人盡皆知。顏月見公主堅決,便讓車夫停了下來,轉頭傳話給蒼慕勤。
「什麼?她要騎馬?」坐在馬車里的蒼慕勤許久後丟出兩個字︰「不準。」而後繼續忙他的事業。
吃了憋的顏月撅著小嘴回來,替公主委屈的不行︰「公主,王爺說不準。」
葉蒔以為自己听錯了,問了句「啥?」
顏月啪嗒啪嗒的落了眼淚,她用衣袖擦了擦,想起公主受辱,不得不和親蒼國,想起帝君送她時那傷情的模樣,心里犯苦,蒼國人恨死公主了,以後公主的日子可怎麼過?
「誒?你別哭啊!」葉蒔從顏月的衣袖里拿出手絹,替她擦眼淚︰「他不讓騎就不讓騎了嗎?他管得了我?送嫁隊伍中又不是沒有我祁**隊,騎他們的馬便是,那蒼國的矮腳馬,我還不稀罕呢!」她憑空向外翻著一雙水靈靈的眼楮,萬分厭惡在其中。
顏月抽抽泣泣地落了幾個眼淚後便停了下來,葉蒔將手絹塞到她手中,命令馬車再次停了下來,不顧蒼國人另類的眼神向天權軍的隊伍中走去。
先前在顏月去蒼慕勤那時,刺涼就注意到了這邊,公主下來,刺涼立刻蹙起眉心,策馬直奔她而來。
高頭大馬在她面前停下,刺涼翻身下馬作揖詢問︰「公主有何吩咐?」
眯著眼看了夕陽,更覺美麗︰「我想騎馬,坐在馬車里憋悶的緊。」
刺涼眉心蹙的更緊了︰「公主這身宮裝,怕是不妥。」
她低頭看,一身緋色宮裝精美絕倫,鞋尖瓖著寶珠,怕是造價不菲。
「應該不礙事吧。」連她自己也帶著懷疑的語氣說了出來,提著裙角對刺涼十分肅穆的面容道︰「要不換一身?應該有帶騎馬裝或簡潔的衣服來。」
他神色間略有無奈,換身衣服豈不是要浪費更多時間?「刺涼只是覺得這衣服騎馬不太方便,但並不是不能騎馬,這裙擺很寬,到是可以的騎馬的。」
「那好,你給我找匹馬來,我要騎馬。」葉蒔十分高興。
「外面風大,公主披上裘衣吧。」顏月下了馬車伺候穿衣,又帶了手套帽子才滿意。
「公主請上末將的馬吧,末將給公主牽馬。」
也好,省的馬發瘋,穩妥些好。
本以為上馬很容易,但高頭大馬擺在眼前時她才感覺到上馬時的無奈,好在這匹馬似乎很乖,任她單腳在腳蹬子上踩了半天才上馬也沒撅她下去,鼻尖打著的響鼻冒出幾縷白氣,顯露出它的無奈。
上了馬之後的葉蒔手扶著馬鞍,對刺涼說︰「你牽好啊,自從上次跌下馬,我就有些不敢踫馬了!」
秋霽生日那次,他也在院子里,看著她從馬背上跌落,印象當中公主好像從未從馬背上跌落,再烈的馬都能被她馴服,恐怕現在也是一朝馬背跌,十年怕騎馬吧!
隊伍又緩緩移動起來,葉蒔也找著節奏跟著馬的腳步而動,顛簸之中,她看著暖陽,十分舒服地呼了口氣,面前一團白煙,慢慢散去。
雙手扶著馬鞍,葉蒔忽然有想松手的沖動,張開雙臂,擁抱藍天、白雲、群山。
刺涼偶爾會偷看葉蒔的表情,她的笑容掛在嘴邊,他太不會用文詞描寫形容,只覺得她笑著的時候真好看。
漸漸地,那種小心思平復了他眉心的憂郁,手中的馬韁握緊,不讓自己的馬驚了她的魂。
大概騎了有一陣子了,天色漸黑,葉蒔突發奇想,指著五十米開外的馬車對刺涼道︰「走,去蒼慕勤的馬車看看他在做什麼。」
刺涼無奈,只得一路小跑地牽著馬到了蒼慕勤的馬車。
此處是山路,馬蹄聲紛亂,故而听不到里面的聲音,葉蒔伸出右手掀開車簾。
一雙含有地獄火焰般的眸子驚訝地看了過來,神情幾欲發怒,他忍了又忍,收回視線掐緊了以跪姿在前在柳腰,狠狠地沖刺著。
沖刺來的突然,女子緊咬的唇瓣溢出一聲酥軟入骨的□□,側面看去,蒼慕勤的眉心忽地蹙起,烈焰已經沖瞳孔中爆發出來,他撇過頭來,狠狠發問︰「你還要看多久,我的王妃!」
她的手猶如踫到了岩漿,燙的要命,她迅速收回手,抓緊了馬鞍︰「刺涼,我不騎馬了。」
刺涼在側面,耳邊都是雜音,所以未听清他們的對話,以為王爺正睡著,公主騎馬又覺得厭倦,想休息。
葉蒔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下了馬,期間借用刺涼肩膀三次,搭手五次,若在平時到是正常,只是現在的公主站在刺涼面前,他就會產生難以言說的感覺,這等並非親熱的動作,在刺涼心里更是驚天動地的。
「夕陽下了,公主若是覺得累就小憩一番,用晚膳時奴婢再喚公主。」顏月在旁看著失神的公主說。
葉蒔月兌了宮裝,穿著棉衣,窩在暖暖的被子里。
所謂和親,不過如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那場艷色被悄然翻過,無波無紋,平靜的可怕。
吃過晚膳後的蒼慕勤夜會秋白,兩人走到隱蔽之處,交談起來。
「現在能讓她在意的事似乎並不多,她看到了什麼?回來時魂不守舍驚慌失措?」秋白極淡的聲音從身後劃過。
是落日前發生的事麼?蒼慕勤不知如何作答,只听秋白又道︰「對于公主的提出的合作,王爺今夜該應允了,待後天入了蒼都,怕是會有很多變數。」
「你說的變數是指?」蒼慕勤回頭看他,寂靜的寒空之下,他獨身站在枯樹邊,背影蕭索,身影綽綽。
「自然是緊隨其後的祿王,難道王爺未發現,自從你迎親歸來,未再遭祿王暗算嗎?」
「你是說?」
秋白接過話︰「公主受傷昏迷的原因王爺可知曉?」
「不是從馬背上跌落下來嗎?」
「不,她攪亂了我的兄長的壽誕,後被神秘人劫走,再次出現時肩膀帶傷,從馬背上跌落,摔壞了頭。」秋白眯起眼,冷冷道︰「被神秘人劫走去了哪里,我派人查過,她去了劍意閣。」
崇沅大陸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劍意閣嗎?蒼慕勤蹙眉,他是知道這個組織的。
傳聞,劍意閣掌握武林格局,正邪兩面勢力均在劍意閣閣主手中操控,在崇沅大陸遍布勢力。
按照慣例,江湖勢力不會挑釁皇權,至少不會挑的如此開白。
但這卻在一個人身上起了變數,那便是持國公主。
不知是何原因,持國公主被下了浩氣長空令,長空令出,人人得而誅之,這已經被江湖人傳的沸沸揚揚,不需多加打听,已經成為江湖人士酒桌上的談資。
即便是蒼慕勤也知道一些劍意閣的事,但浩氣長空令他卻是第一次耳聞。
本就因政變失敗而落魄的持國公主被下了長空令,更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什麼樣的人都想在她頭上踩一腳,以掙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
粗淺的人只看到這些,而深思遠慮的人則看見了劍意閣干預政權,肆意挑釁皇威。
葉蒔的受傷昏迷,是被江湖人所至,但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劍意閣的長空令。
昔日離皇權最近的人,今日鬧到被江湖勢力追殺的地步,不免惹人唏噓。
秋白曾認真考慮,天權軍能否與劍意閣的勢力相抗衡,答案在他心中,不敢確定。
「有劍意閣的長空令在,祿王何須再親自動手,惹一身騷呢?」
「有理。」蒼慕勤點頭,這回他不用前怕狼後怕虎了,若祿王安穩些,他也可少費些腦力消耗在他身上。
秋白垂眸微笑,擊掌兩聲,遠處的隨從走過來,攙扶他,踏著夜色離去。
蒼慕勤來時顏月正在表演她的茶道技藝,滾燙的熱水燙過紫玉茶杯,蒸騰的熱氣燻人眯眼,再放上兩顆大棗,五顆枸杞,一些蜜糖,以被燙過的茶杯自身帶有的熱氣燻出香氣,再倒入八層熱的水,晾至六層熱時,顏月奉茶過來,請葉蒔嘗嘗。
「不錯不錯,顏月,你這是在哪學的這些?」在這種夜晚已經不適合喝茶,這種進步的蜂蜜枸杞紅棗茶對于女性來說,很是進補。
見公主又喝了口,顏月笑著說︰「五六歲的時候是跟我娘學的,後來進宮,給帝君泡過一次,帝君也便喜歡了,帝君不喜歡放蜂蜜的,只有枸杞和紅棗的一股清香蘊在鼻尖,美味的很呢。」
蒼慕勤見他們兩人聊的歡,插言進來︰「顏月,給本王也來一杯。」
「呃,王爺有所不知,這茶要紫玉杯泡制出來的才好喝,紫玉杯珍貴,此次前來蒼國,只帶了一個出來。」
「我的洗洗給他用。」葉蒔把紫玉杯中的茶一飲而盡,連最後的紅棗枸杞也吃到嘴里,將杯遞給顏月。
蒼慕勤微微一愣,片刻後才緊忙點頭︰「就用公主的杯子吧。」
不稍多時,又泡好了一杯,蒼慕勤接過杯子凝視了會,紅棗吸足了水份已經沉底,枸杞漂浮在水面,映出點點火光。
捏著紫玉杯的手在送到唇邊時微微停頓了下,唇瓣貼在紫玉杯上,如同吻上了她火熱的唇,飲下的茶如同她的津液,甜蜜而淳美。
葉蒔仔細地瞧著蒼慕勤的表情,他臉上陰晴不定,這半會已經變化數次,也不知在想什麼,旁邊的顏月還眼巴巴地瞅著,以為自己的茶泡的不好喝,葉蒔便問道︰「怎麼樣?好喝吧?」
「嗯?」蒼慕勤抬頭對上她充滿期待的眼神,微愣了下,急忙道︰「很不錯,顏月這等手藝堪比池瑤。」
池瑤?葉蒔眸色一轉,咧嘴笑了笑︰「是你的小妾吧?」
迎娶和親公主絕非小事,能把小妾帶在身邊,蒼慕勤鐵定很寵她,在涼亭里和今日下午所見的那名女子同屬一人,大概她就是池瑤了。
仔細回想了下,那女子媚風入谷,婀娜多姿,肌膚雪白,確實是個大美人。
「不是。池瑤是蒼國宰相陸浮的幼女,她是妙興公主的伴讀,幼時在學堂會經常見到,後來我忙于軍政,也就很少見面了。」蒼慕勤腦海中浮現出池瑤的模樣,清秀可人,微笑起來會有兩個酒窩,非常可愛。
葉蒔挑了眉梢,蒼慕勤笑的十分詭異,嘴角抽筋似地動了幾下,最後化作搖頭苦笑。
蒼慕勤品了茶後很高興,從腰間垂墜的香囊里模出兩顆珠子賞給了顏月。
珠子有黃豆粒大小,呈黑色,扁圓形,光澤潤滑,不知先前來自何處︰「是黑珍珠,在蒼祁兩國極少見,產自于窯國,到了蒼都,找個工匠,打對耳墜用吧。」
這等珍貴的黑珍珠,顏月一時不敢接,便以眼神詢問自己主子。葉蒔忙回了眼神過去,示意她收下。
顏月萬般感謝地接過黑珍珠,小心地收了起來。
葉蒔遣顏月退下,心想馬上到帝都了,蒼慕勤是否已經想好?「合作的事你想的怎麼樣了?」
蒼慕勤點了點頭︰「我已經決定與你合作。」
葉蒔微微一笑,她知道沒人能拒絕皇位的誘惑,他也是個大俗人,于是笑道︰「那便祝我們合作愉快吧!」
蒼慕勤展顏︰「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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