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六年
延禧宮
惠妃靠在榻子上,大宮女銀柳端上一杯茶,「娘娘,皇貴妃嚴防死守太子後院的事兒,咱們的人怕是安排不進去了。」
惠妃端起茶碗,飲了一口,「不著急,太子才多大,皇貴妃守得了一時能守得了一輩子?」
銀柳蹲□,給惠妃輕輕敲著小腿,惠妃微嘆口氣,「你吩咐卓太醫,盯著太子的飲食起居,人事倫行,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是咱們日後行事的把柄。」
銀柳低頭,「是,娘娘放心。」
五月初,毓慶宮後院進了人。
與此同時,于小屋養傷的蘇偉終于在看不下去自己日漸豐滿的體型後,走出了房門。
四阿哥臥房中,蘇偉借著中午的時間跟四阿哥請安,告罪。
四阿哥坐在床上,靜默了半刻,「起來吧,以後行事規矩點兒,別再讓皇額娘操心……」
「是,」蘇偉站起身。
四阿哥歪頭看看蘇偉背後「你的傷好利索了嗎?」
「好利索了,主子,」蘇偉被人盯著**有點兒不好意思,往旁邊閃了閃。
四阿哥癟癟嘴,盤腿坐在床上,「我有去看你……可不敢白天去,怕皇額娘知道……」
蘇偉低下頭,「主子疼奴才,奴才心里都清楚。近來,是奴才不懂事兒了……」
四阿哥低下頭,靜默了半晌「以後,你不會帶我去屋頂了吧?」
蘇偉躬□子,「奴才不敢了,奴才還想留著腦袋伺候主子呢。」
四阿哥悶悶地點點頭,「那都看不到星星了……」
蘇偉笑了,「主子,星星就在咱們頭上,抬頭就能看見……」
四阿哥「切」一聲,仰頭躺在床上,蘇偉走上前給四阿哥蓋好被子。四阿哥扔出一條腿,「蘇培盛!」
「哎,」蘇偉拉拉被子,蓋住四阿哥那條不老實的腿。
「等我……」蘇偉看向四阿哥,四阿哥卻沒有說下半句,而是翻個了身,閉上了眼楮。
四阿哥午睡,蘇偉走出正殿,正迎面踫上六品太監張起麟。
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一個石青色鵪鶉紋綢緞袍服在台階上被風卷起波紋,一個黑紫色黃鶯紋羅布褂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時間院子里干活的太監,或拄著掃帚、或搬著花盤地立在原地。在蘇偉的腦海中此時應該有種秋風掃落葉的悲壯,有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不過,下一刻,這一經典鏡頭就被破壞了……
「哎呦,蘇公公,」張起麟一拱手,上前扶住蘇偉的一只胳膊,「來來,我扶著您,慢點走。您說您也是,這傷剛好怎麼也不叫個小太監跟著,這摔著、踫著可怎麼好。這有台階,來,我們一起跨……」
蘇偉一臉蕭瑟地被張起麟扶回自己的小屋,路遇蕭二格、王朝卿,人家紛紛一副我們什麼都沒看見的表情……
鐘粹宮
桃兒苦著臉給赫舍里氏拿來一件衣服。
「你這是什麼樣子?讓你拿件衣服,委屈你了?」赫舍里氏瞪著桃兒道。
桃兒連連搖頭,「奴婢不敢,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赫舍里氏斜著眼楮看著她。
桃兒低下頭,「小主的禁足剛解沒多久,您就……您就別四處走了,萬一皇貴妃又發火怎麼辦?」
赫舍里氏笑了笑,拍拍桃兒的頭,「你呀,這幅膽小的樣子像誰?虧你跟了我那麼久。皇貴妃之所以放我出來,可是有原因的,慈仁宮那一趟還遠遠不夠……」
桃兒給赫舍里氏解開紐扣,「皇貴妃跟小主明明是有嫌隙的,怎麼現在又好像站在一起了。」
「站在一起?」赫舍里氏冷笑一聲,「你太天真了,如果有機會,第一個想殺我的就是皇貴妃,這一回只是恰巧有了相同的目的,互相利用而已。」
桃兒抱著赫舍里氏換下的褂子,「奴婢不懂,但奴婢知道小主不像外人說的那樣,小主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
「閉嘴!」赫舍里氏一聲呵斥,桃兒一縮脖子,赫舍里氏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我誰都不為,只為自己……」
正三所
蘇偉到四阿哥身邊近五年了,見過的太監不說八十也有一百,但像張起麟這樣的,還真是頭一個。
想當初,劉裕剛到四阿哥身邊,也是各種跟蘇偉套近乎,但人家是頗有眼色、頗有目的性的套近乎,和張起麟這種沒頭沒腦的死纏爛打完全不在一個層次。
就像此時此刻,蘇偉把蕭二格叫進屋里,是想商議一些私密的重大事件,人家王朝卿就頗有眼力見地出去了。可這位張公公呢,一臉好奇兼八卦地坐在桌子邊,等著蘇偉說話。
蘇偉和張起麟對視兩秒,問了一個困惑自己好幾天的問題,「張公公,您當初是怎麼當上六品太監的?」
張起麟嘆了口氣,「這事兒就說來話長了,簡單一點描述就是我八歲那年被分到坤寧宮伺候紅燭。雖說是個貴重的地方,可太監們都來來去去的,不願意長待,沒多久老人就剩我一個了。孝誠皇後三年祭,我升了八品,孝昭皇後封後大典,我升了七品,孝昭皇後三年祭,我升了六品……」
蘇偉和蕭二格對視兩秒,又回頭看了張起麟兩眼,這人……是命好,還是命好,還是命好?
延禧宮成嬪處
赫舍里氏微笑著品著茶,成嬪扭著手絹,臉上微有不耐,「妹妹今天來我這兒,是有什麼事兒啊?」
赫舍里氏放下茶碗,「妹妹能有什麼事兒,就是呆得悶了,來姐姐這兒串串門。怎麼,姐姐不歡迎?」
成嬪虛與委蛇地笑笑,「哪能呢,只是一會兒七阿哥要進宮請安,我這心里惦記著。」
「原來如此,」赫舍里氏一笑,「七阿哥遷宮也有幾個月了,只是獨自一人住在乾西五所,是空了點兒,不像東五所四個阿哥那麼熱鬧。」
成嬪點點頭,「可不是,不過,東五所的空院子畢竟是六阿哥住過的,我也不能讓七阿哥搬過去,這痢疾的事兒誰說的準呢。」
「姐姐考慮周到,」赫舍里氏給成嬪倒了杯茶,「七阿哥得太妃撫育,這身子是格外金貴的,想來等八阿哥遷到西五所,兩人就能做個伴兒了。」
「可不是,」成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八阿哥在惠妃娘娘這兒,我也時常見到,是個聰明孩子,七阿哥和他一起,我也放心。」
赫舍里氏看看窗外,略壓低了聲音道,「姐姐真是個實誠人兒。妹妹在貴妃那兒听說,惠妃薦了八阿哥隨扈聖駕呢,這皇上今年巡幸塞外也不知會帶幾個阿哥……」
成嬪勉強一笑,放下茶碗,「塞外風大、沙塵多,出去折騰這一趟有什麼好的。」
赫舍里氏用手絹擦擦手,「是沒什麼好,何況七阿哥還有腿疾,想是出去了也受罪,要不憑惠妃娘娘對姐姐的看重,也不會只薦了八阿哥啊。」
成嬪沉默片刻,抬起頭對赫舍里氏一笑,「七阿哥小時候也在惠妃娘娘身邊,惠妃娘娘喜歡的緊。如今娘娘既然這般做了,肯定也是為胤佑好。再說,我也是有位分的人,這七阿哥跟不跟皇上出巡,也不全由惠妃娘娘說了算。」
赫舍里氏坐正了身子,「姐姐既然這般想,那就最好了,其實妹妹我也就隨口提上一句。既然七阿哥要來請安了,妹妹就不打擾了。」
成嬪點了點頭,看著赫舍里氏出了宮門,越走越遠……
「娘娘……」宮女芍藥湊上來,卻被成嬪漸黑的臉色嚇了一跳,「娘娘,您別听赫舍里氏胡說,她這人最會挑撥離間了。」
成嬪低下頭,「我知道,惠妃娘娘對我的情誼,我比誰都清楚。你下去吧,我被攪得頭疼,想躺一會兒。」
「奴婢伺候您,」芍藥上前,卻被成嬪一瞪,「我說讓你下去,听不懂話嗎?」
芍藥低下頭,「奴婢知錯……」
成嬪轉身獨自走進臥室,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延禧宮的庭院,心里悶悶的喘不上來氣。從什麼時候起,她的一舉一動,一念一行是半點不由人了。
敬事房
蘇偉這幾天趁著倒班的時間,時常到敬事房晃悠,借著取月例,查賬冊等理由深入了解敬事房。給劉焦兩位公公辦差事的事兒已經不能再拖了。一頓板子後的反思讓蘇偉深深地認識到自己實力的不足。
清朝吸取明亡教訓,對太監嚴加管理,清入關後裁撤明末宦官機構,將宮中九萬太監之數縮減到九千,並嚴格控制各宮太監人數。順治爺時,宮中太監是有職無品,到了康熙朝,康熙爺設立敬事房,才給太監陸續加了品級。宮中品級最高的是敬事房總管顧問行,唯一的五品太監。
在敬事房溜達的幾天,蘇偉認識了不少人,也順便模清了敬事房的大概結構。總管顧公公多在御前伺候,敬事房的日常行事由六名副總管分權負責。負責人員調派的趙副總管,手下有兩名首領太監,其中一個是和賈進祿頗有交情的周公公,另一個姓王,正是魏圖在敬事房時跟隨的師父。
蘇偉權衡再三,偷偷地找到了趙副總管,塞了兩個五十兩的銀錠,趙副總管收下了銀子,讓他回去等消息。
延禧宮
芍藥跪在惠妃面前,一五一十地說了赫舍里氏和成嬪的對話。
惠妃掛著茶末,「你做得很好,一會兒下去領賞吧。」
「是,謝惠妃娘娘」芍藥磕了個頭,轉身走了出去。
銀柳上前給惠妃換了壺熱水,「娘娘,成嬪娘娘還是個知冷知熱的,一點不受赫舍里氏的蠱惑。」
惠妃笑了一聲,「這人啊,心都是小的,尤其是到了孩子身上,哪個能不在乎啊。」
銀柳皺皺眉,「娘娘是說……」
惠妃向門外看了看,「成嬪若是一點反應沒有,芍藥這丫頭不會是這幅神情,背叛舊主的人兒,還留那麼點兒良心有什麼用啊?」
銀柳上前兩步,「那……要不要奴婢再去東廂打听打听?」
惠妃搖搖頭,「索額圖復起,明相月復背受敵,這時候後宮不能再起波瀾了。你去問問看,皇上這幾晚都歇在哪兒了。」
「是,」銀柳俯身領命。
正三所
蘇偉從敬事房回來時,天已經擦黑,四阿哥臥房內傳來陣陣笑聲,蘇偉駐足一听,是張起麟在說書,說的不是什麼名著,倒像是市井里的故事,逗得四阿哥哈哈大笑。
蘇偉站在窗外看了看,正和四阿哥對上眼楮,蘇偉沖四阿哥一躬身,掉頭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清早,蘇偉睡得模模糊糊時,有人開門進來,跑到蘇偉床邊一把掀開被子。
「啊!」蘇偉下意識地捂住自己,後來才想起這不是自己晾**的時候了,「主子?您怎麼進來了?」
四阿哥眯著眼笑,「快穿衣服,今天領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蘇偉歪頭,這宮里哪里他沒去過,至于這麼大動靜嗎?
「別問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快穿衣服!」四阿哥擺擺手,轉身又快步走出了蘇偉的小屋。
蘇偉滿頭霧水地穿好衣服,跟著四阿哥走出阿哥所,同行的還有納穆圖、松甘和八名侍衛。一路上,四阿哥很是開心,走路走得似乎要飛起來了,看的蘇偉愈發地莫名其妙。
他們穿過御花園,過了順貞門,到了神武門前,蘇偉才驚覺四阿哥要帶他去哪兒。
這分明是要出宮的節奏啊……
作者有話要說︰偶有點快得抑郁癥的節奏了,看著越來越少的點擊,還攤上一堆沒有曝光率的榜單,盜文的親們手下留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