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二年
阿哥所傳言,四阿哥莫名生氣,將正三所茶房的幾個太監挨個打了一頓,原因只是一盤冷掉的點心。
四阿哥性格冷酷,不近人情之說由此而來。
但其實幾個挨罰的太監統共沒挨上四五下就被求情的蘇公公救下來了。傍晚還得了四阿哥五兩銀子的賞錢,頗有天上掉餡餅的幸運感。
對于四阿哥為了一盤點心生大氣的緣由,蘇偉尤其好奇。可是當他進了四阿哥臥房,四阿哥只是用書擋著臉,冷冷地說了一句,「讓那幾個奴才好好養著吧,一人賞五兩銀子,」就不再提其他的了。
蘇偉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問今兒個貼身侍候的王朝卿,想是不是在德妃娘娘那兒生了氣,回來時憋著火。然王朝卿拒不開口,蘇偉問得急了,就一副「你再逼我,我就死給你看」的表情,蘇偉只好作罷。
入夜,正三所中庭,幾個主屋熄燈後,一個黑乎乎的身影矮身到了西廂房的南窗下,學了幾聲鳥叫。
南窗微微打開一條縫,一只白皙的手伸出來,接過一個小小的紙包。
翌日清晨,隨駕眾人上了馬車,遷往暢春園
福晉、宋格格、李格格自進宮後都是頭一次出宮,到了暢春園,即便從來內斂的宋格格也面帶笑意,跟著伺候的小太監進了承露軒後的院子里。
承露軒後的小院,沒有圍牆籠繞,只是三座獨立的堂屋成品子形分布,出門就可見到滿目蔥翠,不遠處就是湖邊,再往西就是花園。
幾位主子的心情很好,跟著的宮女們也有說有笑。在承露軒內給四阿哥收拾東西的蘇偉都能听見窗外清靈的笑聲。
這一次,宮內的眾位阿哥都到了暢春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住在觀瀾榭。
到暢春園的第一天,十三阿哥就到了承露軒,給四阿哥行禮。又長了一歲的十三阿哥沉穩了很多,人也精神了不少,可以看出在懋勤殿的日子過得還算舒坦。
四阿哥笑著問了十三阿哥的日常起居,又拿出兄長的做派考了十三阿哥功課,錯誤的地方都給一一指出,臨了還相約下次再考。蘇偉在旁邊看著,默默為十三阿哥點蠟,同時為還沒來的十四阿哥祈禱。
中午,四阿哥用過膳後,靠在榻子上看書。
蘇偉坐在一邊兒,敏感地察覺到四阿哥的氣場不對,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為了十四阿哥。
異母兄弟的十三阿哥這般懂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卻根本沒把他這個兄長放在心里。在宮里,來往不方便好說,這到了暢春園。連個招呼都不打。
蘇偉料想,此時四阿哥肯定腦補了很多十四阿哥的錯處,心里的火正越憋越大,十四阿哥來時肯定要慘了。
這樣不行,蘇偉暗暗想著,管他什麼歷史未來的,能伸手時他絕對要伸上一把。
「主子,」蘇偉抿了抿唇,「十四阿哥也不知被什麼事兒絆住了,您要不過去看看?否則憑十四阿哥好動的心性,不一早跑來了。」
四阿哥垂下眼簾,「爺年前給他和胤祥送去了三箱書,他一準是一個字沒看,現在才不敢過來。」
蘇偉陪著笑,往四阿哥身邊湊湊,「主子,十四阿哥就是個貪玩的性格,這您橫不能把向陽的苗子硬生生栽在屋子里啊。」
四阿哥放下書,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我又沒說一定要考他,是他膽子小。他來了喜歡玩什麼就玩什麼,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爺才懶得管呢。反正他在懋勤殿,天天的功課一準有皇阿瑪盯著,能偷懶到什麼地方去?」
「這可是您說的啊,」蘇偉咧嘴一樂,「君子一諾千金,主子一會兒可別擺著閻王臉,一個不是就訓斥十四阿哥哦。」
四阿哥看了看蘇偉,心里突然很不滿。這人天天關心這個、關心那個,怎麼不關心關心我呢。想完,實在氣不過,伸腿踹了兩腳。
蘇偉一臉無辜地往旁邊撤了撤,揉揉自己的**,端著小茶碗喝起了白梨湯。
宋格格屋里,宋氏坐在門邊的陰涼下,看著園景。現在不過三月的天氣,這暢春園中已經抽芽拔綠,鮮女敕女敕的透著生氣。
對面的屋門打開,小宮女撐開紙傘擋著出來的人,宋氏微笑著沖那人頷首,李氏微微點了頭算作回禮。
宋氏屋里,碧兒貼著窗框站著,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家小主和總是一副不可一世樣子的李格格。
傍晚
蘇偉正伺候著四阿哥練字,簾子邊被悄悄掀開,一個小腦袋湊了進來。
胤瞪著眼楮沖蘇偉使眼色,蘇偉擠眉弄眼的回應,可惜兩人默契太差,半天也沒對上信號。
倒是一直低著頭寫字的四阿哥,悠悠開了口,「是胤吧,還不進來?」
十四阿哥咽了口唾沫,磨蹭著進了屋子,站到屋子中間,傻傻一樂,「四哥……」
「恩,」四阿哥還是低著頭,「今兒一天都跑哪去了?」
胤撓撓腦袋,「弟弟今兒個……今兒個……」
四阿哥皺著眉抬起頭,「一個男孩子,說話支支吾吾像什麼話?」
胤一縮脖子,蘇偉在後面捅了捅四阿哥的腰。
四阿哥一個激靈,撇撇嘴,壓低了聲音道「晚上吃飯了沒?」
「沒有,」胤乖順的搖頭。
「恩,那和四哥一起吃吧,我記得你喜歡吃鹵肉,剛好納穆圖來請安時帶了福順齋的六珍壇。」
「真的啊,」十四阿哥兩眼登時亮了,「那我讓小郭子回去取桃花釀,」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
四阿哥無奈一笑,蘇偉在後面滿意地點點頭。
在暢春園的日子過得一如既往得快,轉眼間春意漸濃。
無逸齋
太子翻看著皇上遞下的奏折,德柱端著茶碗進來,「殿下,歇歇眼楮,喝完茶吧。」
太子放下奏折,接過德柱遞來的茶碗,「以後這種事兒讓奴才們做,你只要來陪著爺就好了。」
德柱低下頭,「我也是爺的奴才,這些事兒只是一順手罷了。」
太子笑著抿了口茶,抓過德柱的手腕拉到跟前,輕輕卷起的袖口,一片紅疹微微露出,德柱連忙抽回手,「奴才不小心,污了殿下的眼楮了。」
「這是怎麼回事?」太子臉色一變,又拉過德柱的手臂仔仔細細地翻看,只見小臂到胳膊肘處起了一大片紅疹。
德柱微微一笑,「殿下不要擔心,奴才找大夫看過了,是潮熱引起的。可能是剛從皇宮到暢春園,還不太適應,沒大礙的。」
「都起疹子了,還沒大礙,」太子皺起眉,轉身沖門外道,「柳絮!」
「奴才在,」柳公公匆匆邁進屋里。
「你帶人去把德柱的屋子烘一烘,去去潮氣。無逸齋臨湖臨水,以後多注意點兒,隔幾天就焚一次艾草。」
「是,」柳絮躬身。
「殿下,」德柱插嘴道,「柳公公事多人忙,就別因為奴才一個人大動干戈了。」
太子沖德柱笑笑,「這是他們該做的,你別擔心這個了,一會兒宣太醫來看看,別回頭越起越多才好。」
德柱微微點頭,柳絮抬了抬眉毛,躬著身子慢慢退下。
承露軒
四阿哥怪怪的,蘇偉一邊咬著千絲卷一邊暗暗月復誹。看書就看書嘛,為什麼總斜著眼楮看他?剛剛問他餓不餓,他說不餓的。還好自己有先見之明,包了兩塊詩玥做的點心塞在袖子里。四阿哥總是一看書就忘記時間,他的肚子沒感覺,自己可受不了。
蘇偉一邊贊嘆著自己的英明決定,一邊自在地咬著點心,喝著女乃茶。
四阿哥翻書的動靜越來越響,胸腔里越來越悶,最後實在受不了地踹踹坐在榻子另一邊的的那個人,「爺都沒吃點心呢,你怎麼吃得那麼歡?」
蘇偉扁扁嘴,「我餓,主子你餓啦?」
四阿哥面色一喊,沉著聲音道,「是,我餓了,把你的點心給我!」
蘇偉低頭看了看自己咬了一半的千絲卷,「主子,奴才叫人給您傳膳吧。」
「不要!」四阿哥一字一頓地道,「把你手里的拿過來!」
蘇偉撅撅嘴,委屈地把手里的點心遞給四阿哥,四阿哥一把搶過,直接塞進了嘴里,嚼都沒嚼就咽了下去,「還有沒有,都拿來!」
蘇偉一愣,「沒有了,奴才就帶了兩塊兒。」
「你屋里還有,讓李英取過來!」四阿哥抻著脖子喊道。
蘇偉一臉不解,四阿哥不是很喜歡這類粗樸的糕點啊。
李英捧著紙包進來時,蘇偉一勁兒地向他發射眼神導彈,這倒霉孩子死實誠、死實誠的,也不知道給他留點兒。
四阿哥則跨馬金刀地揮退李英,扯開牛皮紙,像跟點心有仇似的往嘴里塞,越吃越快,絲毫不顧蘇偉的驚訝于勸阻,最後被一嘴的面點噎得咳嗽不止。
蘇偉趕忙跑上前幫忙拍背,「主子,您這是怎麼了?干嘛跟自己過不去。」
「我沒事,」四阿哥揮開蘇偉的手,端了碗茶灌了進去,頭也不抬地登上鞋子往外走,「爺想自己走走,別跟著我!」
蘇偉愣愣地看著四阿哥出門,又轉頭看看炕桌上亂七八糟的一堆千絲卷,腦子里哄哄作響。
四阿哥揮退了所有跟上來的奴才,自己漫無目的的隨處走,在一個轉口處,跟一個柔弱的身子撞個正著。
「四阿哥,」一聲柔媚地驚呼,「奴婢碧兒參加四阿哥。」
四阿哥微微揚眉,「你是宋氏的婢女?」
「是,」碧兒低下頭,露出頭頂上一朵鵝黃色的絹花,「奴婢莽撞,沒看路,沖撞四阿哥了。」
「沒事兒,」四阿哥緩緩嘆口氣,「你走吧。」
碧兒慢慢站起身,在四阿哥要回頭的一瞬,躬身道,「四阿哥沒事兒的話,去我們格格那兒做做吧,屋里晾著銀耳雪梨湯,清熱去火,這時候吃著正好。」
四阿哥滿心的煩悶,腦子里也亂成一團,略想了想道,「也好,」遂轉身跟著碧兒往宋氏的屋子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寫的比這多的,可後面有點兒糾結,我猶豫了,就先更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