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娉婷神色熠熠地開車去看新房,地點是在四環內一套80平米的房子。
她趕到新樓盤,進電梯間按了18樓層,下了電梯後,只手挽著包站在門口四處張望,房間窗戶很大,室內光線充足,只是還沒開始裝修,水泥地上由于灑水的緣故,聞上去濕漉漉的,一個空檔的灰色套間,斑駁的水泥牆上還有規劃嚴謹的劃痕線。
這是半個月前許衍辰定下的一個樓盤,說是訂,其實也是輾轉托了幾層關系才爭來的,若是通過搖號方式想搖到房恐怕有些難度。
如今2006年北京的房價一路走高,每平方米的平均成交從春季房展的六千多,到夏季的七千多,若還不趕緊下手,照這個趨勢到年底怕是得上萬。
這時,許衍辰從偏室出來,伸臂摟著于娉婷,鼻尖在她肩膀上輕輕蹭了蹭︰「來了,你覺得這兒怎麼樣?」
于娉婷滿意地點點頭,「地段選得很不錯。主要交通便利,離地鐵站比較近。關鍵你上班也容易。」
「嗯,9月份開始裝修,你不是喜歡閣樓麼,」許衍辰說著還伸手指向牆面,「我計劃把這堵牆去掉,弄個閣樓,到時候這電視牆背景手繪。」見于娉婷點頭抿嘴淺笑,他心中大喜過望。
許衍辰輕笑一聲埋在她的頸間語帶寵溺說︰「反正一切都是按照你的喜好,等過幾年咱再換一個大一點的,你暫且先委屈一下。」
于娉婷听著他的話語中有幾分討好的意味,欣然走到前台的窗口,放目遠眺,俯視腳下的風景,眼下匍匐的建築與陽光交相輝映構成一幅周邊的全景地圖,將她幾年的信念一並囊括,這一切的肯定對她和許衍辰而言真的太重要了。
「裝修費就由我出。」
她似乎是毫無商量的語氣。
許衍辰臉色微滯,全然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要求。♀
于娉婷沉吟片刻,伸手握著許衍辰的掌心解釋︰「我知道你全額付款了,但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分擔。不想讓你一個人負擔。」她知道許衍辰才剛交完房款,資金方便必定有所欠缺。
許衍辰這才神色稍霽,更因她的體貼心中頗為動容。當初買房時,由于關系到錢方面的問題也沒同她商量過,只是詢問她鐘意什麼樣的戶型,裝修,也算是順便給她個驚喜,更怕她父母那邊有任何異議,這才不聲不響的選擇全額付款。
兩人緊緊相擁,許衍辰低頭動情的吻了吻她的額頭,唇摩擦而下,這時于娉婷的電話鈴響了起來,許衍辰將下巴抵在她的頭發上長舒了口氣,然後才不情願的放開她,于娉婷臉色泛紅,拿出手機︰「媽?」
「在哪兒呢,我和你爸都等你大半天了。」來電人是于娉婷的母親。
「我等會兒就到了。」
「那好,我和你爸先出發了。你可不能遲到。」
「知道啦。」
許衍辰蹙眉抿嘴,很快又恢復神色,沖著她訕訕一笑︰「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你今天不是還約了一個客戶麼,咱說好了裝修費由我出,我知道你現在有能力了,但房子反正是我們倆的,再次提醒你,不許分這麼清楚!」
許衍辰是于娉婷交往五年的男朋友,兩人相識于大二時期的一場聯誼大會,那時候許衍辰在北京理工大學就讀研究生,大她四歲,從大二到正式全職工作,許衍辰積累了較長的經驗,便自主創業開了個小公司。
這幾年來一直是于娉婷在背後默默支撐,鼓勵他,為了這天他們倆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朋友質疑,家人為難,如今他賺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桶金,首當其沖便是在這里安頓扎根。
***
于娉婷匆匆忙忙趕到宴會廳,這時飯菜已經上齊。
「爸媽,姑姑,你們久等了。」她低頭致歉,抬眸一看驚訝道︰「馮伯伯,你也在啊。」
于母在一旁斥道︰「可不,說了讓你早點來。首長和慕勛都在等你呢!」
馮錚憲口氣溫和的解圍︰「無妨,我們也才剛到。」
于娉婷面色疑惑的點點頭,隨著目光的遷徙,定格在馮錚憲旁邊的年輕男人時,神色微滯,男人有著和馮錚憲相似的面孔,她恍然大悟,原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家宴,而是父母騙她和對方家長見面,雙方曾商量訂婚一事,當中被她嚴詞拒絕了數次,沒想到反被自己人設了場鴻門宴。
「娉婷來了,過來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姑姑大笑上前急忙拉著她的手望著男人介紹道︰「慕勛呀,這就是娉婷,你們小時候應該見過的。」
男人目光銳利的在于娉婷身上游離片刻,許是由于職業原因,他身上有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兩人相視幾秒,于娉婷感覺周身充斥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娉婷,這呢就是我和你常常提到的,馮慕勛,你馮伯伯的兒子。」
于娉婷挺直身姿,正式從這個叫馮慕勛的男人身上掃視了幾秒,說不上客氣。眼前男人一身深灰色西裝,整個人平添了幾分內斂之氣,一頭精簡的短碎發,面容俊朗,五官線條較為深刻且輪廓分明,眸光凌厲。
姑姑拉她到馮慕勛身旁坐下,再回到座位上,笑著對于娉婷說︰「慕勛啊是去湖南讀了幾年軍校,在廣州軍區呆了幾年,這才調回北京的。」
于娉婷冷著臉沒回話,隱約的應了一聲。
飯桌上于娉婷的家人和馮錚憲有說有笑,馮慕勛和于父于母交談了幾句,並未同于娉婷說話,湛亮的目光投在她身上,沒料到此時她的目光正好直視而來,參雜著許絲意味非明又似乎是不甘,馮慕勛的眉峰微微聳動了一下,面目恢復嚴肅。
偶然談及公事,姑姑這媒人卻是當得盡職盡責,話鋒一轉就能將問題繞到于娉婷和馮慕勛身上。于父于母便在一旁推波助瀾。
「娉婷啊,今年才二十四吧?現在從事什麼工作。」馮錚憲沉吟片刻才發問。
于娉婷木訥點點頭,「我在國檢上班。」
這時姑姑在一旁搶答︰「首長,娉婷在地質大學念書,畢業後的工作就是做珠寶鑒定,就是珠寶鑒定師,小慕勛六歲,正好呢。」
「這個工作倒是新鮮,哪天麻煩你這個行家幫我看一下慕勛給我帶回來的那個玉石印章。」
「麻煩什麼呀,這反正遲早都是一家人。」
馮錚憲笑著擺了擺手說︰「這事兒不急不急,還是要這幫年輕人自己慢慢處著。」
于娉婷在一旁听得心發慌,心里頭有氣,礙于父母在場也不好發作,沖著姑姑使了下眼色還是無濟于事,只好自顧自吃著飯菜,偶爾馮錚憲問幾句,她就心不在焉的答幾句,馮錚憲以為未來的兒媳婦兒是害羞。
馮慕勛和于父談及政事,無意間多看了于娉婷幾眼,飯桌上的她話並不多,回話時帶著幾分敷衍的口吻,臉色也有些僵硬,馮慕勛認真打量她,她和小時候相比,變化並不大,只是五官稍顯成熟些了,一頭烏黑的直發隨意扎在腦後,垂落在肩,一對頗有靈氣的杏仁眼,顧盼生輝,下頜尖尖的。整個過程中她從沒看他一眼,埋頭一絲不苟地吃飯,看得出來她有些排斥和他見面。
整場話題都是圍繞著于娉婷和馮慕勛的事,于娉婷已然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原來父母常說,等馮慕勛接到調令,就讓他們訂婚的事是認真的,不是往日在她耳邊嘮叨幾句這麼簡單。
感情這種事,還真有人越俎代庖。于娉婷想到許衍辰為了他們的將來在打拼,干著吃力不討好的事,心里頭就沒來由的難受。
***
散宴後,于父于母先行離開,于姑姑站在門口拍著她的手,留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你們倆年輕人繼續交流。」
台階上只留下于娉婷和馮慕勛二人,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周圍寒風凜冽,于娉婷也不知是因緊張還是懼冷,本能瑟縮著身子扣緊衣服,不由的伸手將額前的亂發捋至耳後,四目凝視,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坦白說,于娉婷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氣勢十足的男人,長相英俊,周身散發著令人望而生畏的氣息。與兒時的印象相比,相差甚遠,就如現在想和他說話,都得小心翼翼,察言觀色,與她在大院見過那些關系熟念的軍官截然不同,一方是平易近人,一個是不苟言笑,與其說他嚴肅,冷硬。還不如說這是十足的男性魅力,眉宇間的沉穩魄力怕是他在部隊這幾年歷練所沉澱下來的。
「住哪兒?」他沉聲詢問,神情嚴肅,又似在發布命令,身姿挺拔的立在原地停了幾秒後,不等她回答,便邁開長腿徑自走下台階取車。
「馮……」她急忙喊了一聲,這時馮慕勛頓住腳步轉身看著她。
于娉婷向前走了幾步,見他神色凜然,心中尤慎。她思忖左右,只得強裝淡定,大方的吐出一句,「馮慕勛,我自己有車,不用麻煩你了,謝謝。」說到這里時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前面車位旁那輛紅色的奧迪。
「還有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干脆單刀直入。
馮慕勛听後沒回話,低頭目光凌厲的注視于娉婷,似乎再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和你說清楚,免得令馮伯伯誤會。還耽誤了你們的時間。很抱歉。」
默了半晌,見身旁的人還是毫無反應,于娉婷抬頭看了看他,男人雖神色從容,目光清冷,但在他淡然的注視下,她整個人瞬間不安了起來。
他靜了幾秒,才開口,「說完了?」聲音低低的,不慍不火依舊是面無波瀾。
「嗯。」于娉婷哆哆嗦嗦的沖著他急忙點頭。
這時他沉著臉徑自走到悍馬車前,伸手利索地打開車門,默然上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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