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谷三家的三兒被救回來了,村中秋日里卻詭異的開滿了滿樹桃花的桃樹幾日後也終于謝了,那些謝下的桃花瓣觸地不到盞茶的功夫,便會枯萎,然後散發出一種讓人十分作嘔的臭味,桃樹上生了血斑,好好的桃樹的軀干上長出一塊塊紅色的像血塊一樣的玩意兒,看上去實在可怖的很,湊近去聞,還能聞到一股腥臭十分的味道。
村里的老人覺得這些桃樹不吉利,便差著村里的年輕人把村里的桃樹全部砍了,沒有了桃樹的桃花村自然不能再叫桃花村了,桃花村在幾日後便成了杏花村。
陸小鳳再醒來的時候便出現了桃花村的一家客棧的客房里,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非常長的夢,一個十分荒誕的夢境,然而,模著幾下那兩撇與自己眉毛一般無二的小胡子,陸小鳳卻半分也不為自己的這個荒誕夢境,為自己或許奇妙不過的想法而感到自得或是好笑,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胸前好似被壓著一塊百斤,不,千斤重的石塊,沉重得幾近要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陸小鳳想到了他一晚上做的夢,一個穿著火紅色嫁衣的女人,女人被綁在一個高台上的十字樁上,高台周圍堆積了滿滿的干柴,女人的全身光/luo著,白花花的身子赤/luoluo的暴露在了人的面前,高台的周圍聚著很多的人,人影飄飄忽忽的,看不清他們的面孔,隨後,一個男人站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只點燃的火把……
明黃色的火舌吞噬了女人的身體,火勢越燒越旺,最終舌忝上了女人的臉,女人的臉是垂下的,過長的如同海藻一般的長發掩住了女人的臉,火舌舌忝上女人的身體的時候,女人發出一陣淒厲不過的尖叫聲來,那陣淒厲又怨恨的尖叫聲驚起了這晚上一片棲居的烏鴉,「嘎嘎」的怪叫著驚飛了一片,那陣淒厲又怨恨的尖叫聲越來越響,從一個人的淒厲又怨恨的尖叫聲恍惚間竟好似化成了很多女人的淒厲又怨恨的怨訴聲。♀
陸小鳳眼生生的瞧著那被縛在高台之上的女人因著大火灼燒而仰起的臉不斷的開始變換著,火舌沒吞吐一次,那張臉便要變上一變,從一個女人變成另一個女人的臉,最終,這成千上百張女人的臉變作了那晚上在樹林里見到的那女鬼那張妖異的過分的艷美的美人臉,女鬼詭異的在吞吐的火舌下發出咯咯的怪笑聲,那張漂亮的妖異的人皮一下又變成了那張鬼見鬼驚,形如鬼魅的血肉模糊的鬼臉……
陸小鳳深吸了一口氣,推門緩緩走出了客棧,那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自己的身上的感覺好似竟然格外的舒服,一瞬間,恍如隔世,他從前覺得自己也許永遠都不可能體會到一種他的一位至交好友對于生命美好的憧憬感恩的姿態,他一向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混蛋,一個從來只會享受不會去自尋煩惱的混蛋,然而,陸小鳳現在卻覺得,他已經體會到了那一種單純對生命感恩的滋味,一種……十分新奇的感覺。
抬眼望去,只見村中好些老人搬著竹椅聚在村頭在樹下曬著懶洋洋的日頭,幾個正在嘻嘻追逐打鬧的稚童,村中偶或有幾聲雞鳴犬吠之聲,小兒誦著孔聖人滿篇所雲之乎者也的朗朗之聲,村中幾處通達的小徑延至視線之外,通向了幾處茫茫的田野……陸小鳳不由的想著,若是那一晚他未曾起了興致去了那竹林之中走上一回,他或許也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好似世外桃源一般寧靜的小村落。
然而,陸小鳳很快又想到了更多的東西,想到了他昨晚的一個夢,他想到了一個盲書生,又想到了一根青竹杖,他想到了那個似夢非夢的夢境中那個淒厲的女鬼撩著頭發露出的那半張臉,想象著那張原本漂亮的近乎妖冶的臉被大火灼燒褪去人皮之後露出的層層的血肉,想到了那個女鬼周圍圍繞著成百上千的怨魂。想到了那個盲書生所言百年的恩恩怨怨,想到了那陣讓他覺得冰冷刺骨,窒息而亡的幾近凝成實質的沖天的怨氣。
這個看似平和寧靜下的小村落又何以會成為這成千上百的冤魂沖天的怨氣的聚集之所?
一陣清脆的竹杖聲順著一小徑似從遠處緩緩趨近,陸小鳳猶豫片刻,便很快循著那竹杖聲順著那小徑一路尋了過去,在村頭一處堆著一堆草垛的地方便果真又瞧見了那盲眼書生。
好奇心不僅能害死一只貓,有時候,還可能會害死一只好奇的小鳳凰,讓一只喚作陸小雞的小鳳凰心甘情願的鑽入一個他可能聞所未聞的不小的麻煩之中。
陸小鳳的腳步在趨近那書生的時候,下意識的頓上一頓,那盲書生探著手中的那根青竹杖,每在自己面前敲上幾下之後,方才會小心翼翼的邁上幾下極小的步子。
陸小鳳見著那書生閉著自己的雙眼,青絲高束,以一青色方巾系之,面皮子溫良,尚且俊秀,笑意清淺。盡管陸小鳳的朋友之中尚有一個眼盲的至交好友,而那友人卻只怕是他識得的人中最不像瞎子的瞎子,至于眼前這書生,他看上去卻是陸小鳳見過最像瞎子的一個瞎子了,一個平凡的瞎子,若是平時,陸小鳳定然不會吝嗇于對一個一般的瞎子熱心幾分。
那盲書生在鄉間小道上探路的青竹杖崴了一下,帶著腳下的步子一時間也虛晃上幾分,整個人便不由向著一邊晃上一晃,待到直立片刻之後方才堪堪穩住了自己腳下的步子。
陸小鳳不由的頓住了自己正要走上前去的步子。
——這人當真正便就是自己昨晚在古廟里遇見的那盲書生?
陸小鳳瞧著這人合上的那層眼皮子,眼前卻忽然晃過那日夜里在桃花庵所見到的那一雙空洞洞黑黝黝的骷髏眼眶,每想到一遍,身後便不由泛起一層薄薄的冷汗。
陸小鳳有很多的疑問,他覺得他有必要都問上一問,畢竟,無論是誰,莫名被卷入這靈異撲朔的鬼案里,又經歷了一夜的驚魂之後,總會希望自己能夠了解幾分前因後果的,最好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何況,他是陸小鳳。然而,如今人已見到,陸小鳳卻開始猶豫著要不要開口,他開始疑惑眼前這看似尋常的盲書生當真便是他遇見的那一個盲書生。
然而,這種疑惑在陸小鳳的腦中也不過一閃而過,青竹杖,木書箱,盲書生,陸小鳳自信在他所見之人中怕也就獨此一人了。
「這位兄台。」晃神片刻後,陸小鳳伸手便欲攔住此人去路,然而那伸出的右手順著那人一邊的小臂抓了過去,明明看上去似乎近在咫尺,然而,那手掌過去,卻竟然連那人的一片衣角也沒踫到,那人腳步虛浮無力,分明不是個習武之人,然而,陸小鳳似是忽然一陣恍惚之下,最後竟只抓了一手的空空如也,陸小鳳便只好隨後又無奈的說了一句道︰「兄台請留步。」
听得那陣清脆的「啪嗒」竹杖聲似乎終于在耳邊頓住,陸小鳳這才大覺松下了一口氣。
眼前之人這虛無縹緲的存在感于他陸小鳳而言實在太過古怪,便是向來自詡膽子極大的陸小鳳這會子也不由覺出幾分的壓力來,這盲書生實在古怪得太過有些過分了,眼前雖然看得真切,然而若想伸手去踫上一踫,往往便只能覺出一團空空如也的空氣。陸小鳳小心的打量著這人的身後,直到瞧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之後才松下了口氣,但回頭又不忍暗暗唾棄自己,雖已見了一回的鬼,然而如今這青天白日的,又哪來的什麼鬼魂,自己竟也疑神疑鬼了起來。
又听得一聲嘶啞的嘶鳴聲在耳邊忽然響了起來,陸小鳳下意識的抬眼看去,便見到了一大張的血紅尖嘴,是一只海東青,憑著陸小鳳的眼力,他幾乎立刻便認出了那只凶禽的品種,海東青在中原都是極為少見的,即使這是只看起來有些發福的過分的肥鷹的身材早已經走形,然而那與它的身材全然不符的敏捷的身手,那異于尋常家禽的長翅和利爪卻是再容易分辨不過了。
然而,讓陸小鳳更覺驚異的卻是那那只胖得有些離奇的海東青月復部一塊血色的絨毛,血紅色的一團,卻詭異的給人一種活生生並且正在蠕動的肉塊的惡心感。
那團緩緩蠕動的血紅色的肉塊迅速佔據了他視野之中一大片的光景,連同那只身材走形,肥碩的有些過分,像老母雞一般的海東青向著他迎面撲了過來。
「——嘎嘎嘎嘎。」那只肥鷹口中愈發變得古怪的嘶鳴之聲。
陸小鳳面皮子上忍不住便是一抽,一只叫聲難听的像鴨子一樣的海東青。
陸小鳳下意識的伸手去擋住那只俯沖而下的肥鷹,指尖便是揮出一陣勁氣,那肥鷹閃躲得倒也是極快,陸小鳳倒也並非存心想去傷它,那陣勁氣也不是極重,只見那只肥鷹又是怪叫幾聲,陸小鳳便只能干瞪著眼,瞧著那只肥鷹凌空飛起,掠入空中之中再不見了身影。
陸小鳳回過神來的時候,莫說是那盲書生,周圍此刻怕是連半個人影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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