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伸手一下一下的揉著自己的眉間,「你想殺了那個混蛋?」他的神色很平靜,向來的一副溫文如玉的模樣,那啟在唇邊的字句極淡,好似在他口中說來的「殺了他」「想殺一個人」在他看來分明是件最為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很不希望他會再給身邊的人帶來更大的麻煩。」玉羅剎從嗓子里磨出來的聲音絕對算不上是好听,嘶啞刺耳的,隨著一股子讓人從心底泛起的陰森的寒意,「這對于很多人來說,莫非不是一件極為讓人慶幸的好事。」
「只要有人死了,總會有人會感到悲哀的,更何況……你口中的這個混蛋似乎並不是一個足夠十惡不赦的混蛋,殺人總是一件不怎麼讓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圍在脖子上的白狐蹭著他的臉頰邊親昵的蹭上了一蹭,細膩純白的皮毛掃過肌膚上帶起的一陣柔軟的癢意,伸手輕輕按下了那只向來不怎麼安分的白狐的尖腦袋,蘇折緩緩說道,「你恐怕不能殺了那個混蛋了。」
玉羅剎周圍一層飄飄忽忽的恍惚的灰霧漸漸揉散開,那散開的灰霧之中終于慢慢顯出了一個看上去仍然十分年輕的中年人的形象,那人的面目看上去至多不過而立之年,那雙因為長年未散功力而顯得有些灰蒙蒙的眼楮里卻似乎沉澱了一個老年人的從容睿智,那尖利嘶啞的陰森的聲音也漸漸變成了一種听上去低沉好听的男人的聲音。♀在一個瞎子的面前,他豈非已經無需再掩藏自己的音容笑貌了?更況且是在一個經年未見的老友的面前。
玉羅剎不覺稍稍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莫非當真以為我殺不了這個混蛋。」
「你若想殺一個人,便定能當真殺了這個人。」蘇折嘆罷,隨後又緩緩道,「可你還是殺不了他,我也不會讓你殺了他。」
玉羅剎仔細看上了蘇折幾眼,忽而吐出了一口的長氣,道︰「我早該想到的,這個混蛋交朋友的本事向來不錯,這本就不該值得奇怪。」
「我的朋友向來不多,而恰好,你要殺的這個混蛋本是我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若是死了,我的這個朋友想必定然會覺得十分傷心的,所以……」蘇折瞧上去似乎有些苦惱的繼續一下一下的揉著自己的眉間,隨後便只好苦笑道,「我還是不會讓你殺了他。♀可我還是覺得十分苦惱,你本該知道,我也不願為了我的一個朋友而對上自己的另一個朋友,這豈非是人世間一件最讓人苦惱不過的麻煩事?」
玉羅剎緩緩遲疑道︰「……江南花家的花七公子?」
蘇折稍稍頷首,隨即又笑道︰「更何況,你口中的這個混蛋會幫我找到我想要找到的一個……東西。」蘇折又道,「所以……他還是不能死。」
「我可以不去殺了這個混蛋。」玉羅剎忽而緩緩收斂起了自己臉上的笑意,隨即雙眉稍稍一挑,眼中似是倏忽閃過幾縷的幽光,「我要你幫我算一件事情。」
蘇折眉間的神色一松,似是終于放松了須臾,然而隨即眉間又一再擰上。
玉羅剎道︰「你可知陸小鳳此回去塞北卻是為了找一個人。」
蘇折道︰「他此次招惹上的麻煩本就不小,他確實該去找上一個本事不小的幫手回來仔細應對才是。」
玉羅剎緩緩道︰「可他千萬不該,都不該去找上這個人,招惹上這個極為棘手的麻煩。」
蘇折奇道︰「竟是一個于你都覺得極為棘手的麻煩?」
玉羅剎道︰「這個混蛋或許自己暫時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人對付的是怎樣的一個人。」
蘇折道︰「哦?是怎樣的一個人?」
玉羅剎道︰「青衣樓的總瓢把子,獨孤一鶴便是嚴獨鶴,嚴獨鶴便是獨孤一鶴,他們準備對上的青衣樓的總瓢把子便是獨孤一鶴,幾近成名于二十年前的峨眉派的掌門獨孤一鶴。」
蘇折道︰「你在擔心……一個人?你擔心他勝不了這個老人」
「這莫非是件讓你覺得十分奇怪的事?」玉羅剎道,「獨孤一鶴雖然是一個老人,他的身手卻遠遠勝于一個少年人,更何況是勝于四十多年的一股雄渾剛強不過的內勁。」
蘇折又道︰「我記得,你曾說過,已經放出谷外的雛鷹,即便是日後遭了生死大劫,你也絕不會回頭于一人顧上一分一毫。」
「我確實說過。」玉羅剎緩緩頷首道,「我絕不會干涉于他的一舉一動,可不代表我不可以殺了那個將我的兒子卷進一個已成生死之數的大麻煩里的混蛋。」
蘇折沉吟片刻,緩緩嘆上了一口氣,「你想從我這里知道什麼?」
「不如你幫我算上一算……」玉羅剎隨即回頭一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我像不像是個會中年喪子的命格?」
蘇折回頭似是向著玉羅剎嘴角似笑非笑地一彎,「……你所擔心的本就是件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荒誕之事。」
玉羅剎笑著終于緩上了自己面上似笑非笑的笑意,然而,他隨後卻又遲疑著問道︰「你已準備這一路上都跟著那個混蛋?」
蘇折隨即似是極為無奈的緩緩嘆道︰「我好似已經沒有其他任何選擇了。」
蘇折指了指自己腰間的青葫蘆,圍在脖子上的毛茸茸的白狐狸忽而一個竄身從蘇折的肩上一躍而下,「吱吱」的叫了那麼幾聲,像在鑽洞一般,撲稜著兩只胖白的後腿便鑽進了他的懷里,將狐狸尾巴再團吧團吧團成一團,團成了一個似乎看上去自覺比較舒服的姿勢,隨後狐狸眼那麼一眯,便是極了一副心滿意足的逗趣模樣。
「我方才才知道,那只近日來吞噬了新鬼在城中為惡的舊鬼……」蘇折隨後一度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說道,「是在年前于我倏忽之下我手中逃出的一只……骨女,一只披上了新皮的……畫皮鬼。」
蘇折不由由衷地苦笑道︰「此事責任本應追究在我,也確實該在我的手上得以了結才是。本該是這麼個道理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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