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嗷!祖宗,我的祖宗啊,放手,快放手!」司空摘星正在房梁上悠悠地打著盹兒的時候,腦後勺忽然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竟原來被人一下抓住了腦後的一把頭發便發著狠的往下扯,骨碌碌的一下,司空摘星便忽然從上面的房梁上滾落了下來,在地上整個的蜷著身子滾了一圈,抱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陣嗷嗷地叫著「禿了,禿了,真的要禿了,不要再扯了!」的時候,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臉。
當真是忽然出現地一個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鼓鼓的腮幫子,瞪著圓滾滾的眼珠子,像個玉瓷女圭女圭一般的精致可愛,眨眼的功夫便忽然莫名地出現在了司空摘星的面前,司空摘星心道,這少年倒是生得十分玉雪可愛,只是生為一個少年,生得這般精致未免生得頗有些女氣,失了些男子氣概,然而,再抬眼向著那少年的身後……
「媽呀!」司空摘星的輕功本就是江湖上極為少見的一番好身手,此番雙手雙腳並用,嘩啦一下便躥出了那窗外,影子都沒瞧見半分。
「陸三蛋果然就是個三蛋子!」司空摘星一面嘴上不住地低低咒罵著,想到房中方才所見的那一幅憑空在少年背後展開的畫卷,畫間的朱砂隱隱閃著一陣極為妖異的紅光,盞茶的功夫前還應該是空白一片的畫紙上忽然細細勾勒出了一個少年的模樣,腰間懸著一判官筆,面色如玉,一身白袍,腰間束著一條飄飄的龍紋飾繡品白色腰帶,是一個生得極為玉雪可愛的少年,再瞧上一眼那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小鬼……
「原來這世上竟當真是有鬼的。」司空摘星低低地嘀咕了幾聲,「那瞧著倒不像是一個鬼物,莫非是那畫上的少年忽然成精了不成?」
忽听得一陣听來嗓音意外的干淨清脆的少年的笑聲,听得那少年皺了皺鼻子說道︰「你莫非沒有听說過書中自有顏如玉嗎?書畫本是一家,書中自然既有顏如玉,畫中因何不能有畫中卿?」
司空摘星兜兜轉轉轉的在客棧外頭的山林里轉了一圈,卻發現自己竟原來還是轉回了原地,分明是一面向著西邊跑的,抬眼一瞧,卻又見到了那方才躥出的客棧門外一棵從斷根處抽出了新芽的古怪槐樹,
見到一白衣的少年正晃著腿兒坐在了那槐樹的根枝椏上,向著他晃著手,笑嘻嘻地笑著,露出了頰邊兩只可愛的淺淺的梨渦。
那少年忽而問道︰「你說的陸三蛋是在書齋小樓里,長著兩撇奇怪的胡子的男人嗎?」
「不跑了不跑了!」司空摘星罵罵咧咧說道了幾聲,「今兒個可算是真正遇見真鬼了。」
司空摘星道︰「我倒是不知那陸小雞何時又有了個書齋小樓的去處,他雖識得幾個字,卻並非是個飽讀詩書的讀書聲,便是听了幾聲旁人的讀書聲,見了書便要頭疼上幾分,又哪會往什麼書齋里去跑?」
頓了頓,司空摘星又道︰「陸小雞常去的小樓應是花滿樓的那處百花樓才是。」
那少年便嘻嘻的笑道︰「那便準沒錯了,那書齋卻正是百花樓對面的一間小樓。書齋也並非是個真正的納書藏書之所……」
少年把玩著手上的那支足有一個小臂長的判官筆,面上忽然一整,冷冷的哼上了一聲,道︰「他莫非是仗著那書齋主人的面子,便以為我當真不敢動他嗎?蘇折的面子雖大,也不至于讓我如此顧忌,便是管了我的閑事,惹惱了我,遲早便該變成一只死鳳凰了……」
——蘇折?
隱約听見近來陸小鳳時常說道的一個耳熟的名字。
那蘇折又是哪般的人物?莫非竟然連這般的鬼怪也對著這人忌憚三分嗎?
司空摘星心下心思一轉,眼珠子再滴溜溜地一轉。
少年的手上拿著一副畫軸,慢慢地將著那畫軸卷上,隨後輕飄飄地從那棵槐樹上跳了下來,那少年道︰「你最好將這幅畫盡早地交予方才你盜畫之人的手上,莫不然……」
那少年忽然鼓了鼓腮幫子,一張嘴,便露出上唇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瞪眼道︰「不然……就咬死你。」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道︰「你當真不是那畫中的精怪?」
頓了片刻,司空摘星又低低地嘀咕幾聲,道︰「這天下的精怪若都像著那小子一般,倒也似乎好像沒什麼可怕了。」
那少年忽然跳著腳喊了一聲道︰「是畫中仙!畫中仙!」
司空摘星見那自稱畫中仙的少年像一只小貓崽子一般向著他示著爪子的模樣,不由一陣好笑,心下也是隨即一松,噌的一下忽然也躥上了那棵槐樹的一處枝椏,蹬蹬蹬地沿著樹干便爬了上去,雙腳倒著再一下勾住了一根旁生的枝椏,然後上身再向著晃秋千一般從下面忽的一下便往上一翻,司空摘星道︰「你瞧著倒似乎十分在意著那個背著大刀的男人。」
那少年眼神倏忽一亮,道︰「你瞧著他是不是一副天生大英雄一般的模樣?」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順著那少年的話便應承了下去,況且,司空摘星也不得不承認,那日里見到的背著長刀的男人似乎天生便有著一種十分坦蕩爽快的利落勁兒,——一個正直的近乎迂腐的男人。司空摘星認人的本事向來不差,比如早在少年時司空摘星第一眼見到陸小鳳的時候他便一眼瞧出了陸小鳳混蛋的本質。
司空摘星頷首道︰「他必然是個天性正直得十分可愛的男人。」
那少年道︰「能在大恨大仇過去之後還能保持一顆純淨的赤子之心的人定然會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物。」
那少年眨著眼道︰「他是我大哥。」
「他是慕容飛、」
然而,待到一听得慕容飛這個名字,司空摘星卻忽然瞪大了眼楮驚道一聲︰「他姓慕容!」
這天下姓慕容的雖然少見,卻遠遠不止于讓司空摘星這般吃驚,然而,那畫中的少年一提到了慕容,司空摘星下意識的便想到了那男人隨身的那把長刀……先前,只覺得那長刀看似竟十分的眼熟,現下兩廂聯系起來……
「是了。」司空摘星忽然嘀嘀咕咕地說道︰「那柄刀,那柄刀……不錯,那柄刀應該就正是那慕容家的天缺殘刀了。其身輕若無物,刀柄以黃布纏之,系之紅色流蘇,刀身多豁口,刀刃帶血槽,其刀雖薄如蟬翼,卻堅如鐵物,不能以凡鐵斷之。」
然而,司空摘星卻似乎總也記不起來,「慕容飛,慕容飛……慕容家何時竟有過這般的一個人物。倒是,能習得慕容家一身刀法,又能憑仗著其天資將慕容家的天殘刀法練就這般境地的……」
倒是可能有一個人物。
心下不覺嘆了口氣,司空摘星心道,
——他或許已經知道了陸小鳳因何非得介入,這似乎又一個不得了的麻煩里的原因了。
那少年又晃了幾下從那槐樹枝椏上垂下的兩只小腿,忽而一手懶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手向外大張伸了個十分舒服的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少年緩緩地垂下自己的眼簾,道︰「我已經有些困了。」
手上的畫卷忽然從他的手上騰地一下騰空了起來,輕飄飄地懸在那半空中,畫紙上隱約閃過一陣隱隱約約的朱紅色的光亮,少年的眼皮子一耷拉,兩手在自己的眼楮上揉了一揉,那少年便忽然化成了一縷茫茫的白光向著那騰在半空的畫軸里面躥了進來。
已經拉下了大半的畫軸騰在半空,詭異地由下自上將畫卷卷了起來,待到最後一線紅光被卷進了那畫軸之中,那白色的畫軸便忽然在半空刷拉一下掉了下來。
司空摘星伸手一接,那畫軸便順勢落到了他的手中。
——送我回去……你要……送我回去……
耳邊隱約听見了一聲若隱若現的少年的聲音,似有些被困意所擾,有些含含糊糊的,听來似乎並不是十分的清楚。
司空摘星摘了那畫卷,猶豫著拉開了一小部分的畫卷,畫上的紅光已經隱沒,然而,那幾個時辰之前他見到的那幅只有一點朱砂的空白的畫卷上……果真已經細細勾勒出了一個衣袂臨風,衣帶飄飄的白衣少年。
方才初見那少年之時身後看見那畫卷的一眼果然……確實不是錯覺。
再一眨眼的時候,那畫卷上的畫竟忽然又變了,原本按著腰間的那支判官筆淺淺笑著露出兩只可愛的梨渦的白衣少年……慢慢地俯下了身,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張石桌,一輪泠泠的圓月,那少年便伏在了那張石桌上,以雙臂為枕,雙眼微閉,已經悄然入睡了……
「真他媽的邪門了……」司空摘星面上扭曲了幾分的臉色,低低地周罵了一聲,「會讓陸三蛋托著我干的事果真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