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廣西兵強佔沙河學校那天晚上,曾風雲去了曾潭家的布店,他並不知道曾朝順和湯水田遇險的一幕。♀+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過了兩天,他才知道學校被封了。一位平時與曾風雲特別要好的同學來約他去衡州船山中學讀書,曾風雲沉默了半晌,搖了搖頭,他知道他家送不起,但他決定送送那位同學。
上午的前半晌,天氣晴好。曾風雲按照事先的約定,在河埠邊送走了北上衡州的同學。同學乘坐的木船在寬闊的瀟水河中順流而去,才一會工夫,船離河埠就比較遠了,最後,變成一個黑點,看不清了。曾風雲悵然若失,在河埠口佇立良久。然後,默默地返回了曾潭的店鋪。他一言未發,回到與伙計合住的房里,倒頭便睡。
曾潭店里的兩個伙計都是枇杷塘來的,也都是年輕人。見曾風雲這樣,不由得心生妒意,在曾潭老婆瓦刀臉女人面前說難听的話。本來近一段時間沙河一帶總一批一批過著大兵,街上人心惶惶,曾潭店鋪的生意就慘淡得很,瓦刀臉女人心里就跟割肉樣的痛,伙計們這麼一鬧,她更加沉不住氣了。
這當口,她進了里屋,對架著眼鏡正在撥弄算盤珠子算帳的曾潭抱怨說︰「咿呀,整日里算,算個屁呀!墊付的錢還沒還,又賴著吃白飯,全沒個離店的架勢了,伙計們都學樣了。」
曾潭撥弄算盤珠子的手停在空中,他抬起頭,直視著他老婆。良久,他用低沉的聲音制止道︰「嗨,婦人家,頭發長,不懂世事!日後是嗎樣個世道,鬼都不曉得!風雲這幾說不準日後又出息了,現時,嗎樣也趕不得人家走,他要住就讓他住。」「都是鄉里鄉親的,伙計們學樣嗎辦呀?」曾潭老婆焦急道。曾潭索性取下眼鏡,說︰「麻雀比得雁鳥飛!哦 ,人和人沒得區別,是吧?倆兔崽子,不是看在他兩個爺老子求情的份上,我才不要他們看店咧!要學樣,好說得很,他倆打起背包走人就是!」
「就是!」正在八仙桌另一邊幫她父親抄記她哥送來的老家那邊近兩年水田收租帳目,一直沒有做聲的曾秀鵑接話道。「妹幾家家,亂答嗎言,不管你事呢。」曾潭老婆責罵她女兒道。「本來嘛,人家風雲哥是讀書人!」曾秀鵑不服氣道。曾潭老婆盯著她女兒看了半天,既惱火又奇怪,半晌才回過神來。女大不由娘,瓦刀臉女人氣不打一處來,提高嗓音罵道︰「哎也!人大心大了,是吧?你個鬼妹子曉得吃里扒外了!」「好了,好了,咯件事情哪個也不許再多嘴,啊!」曾潭鄭重其事道。
曾風雲在樓上房內听得真切,他在心底里感覺到瓦刀臉女人的小氣,曾潭這樣子的有錢人的精明,他那個算盤是吊在後面打的。當然,不管怎麼說,曾潭還是幫了自己的,他得感激他,沒有他,他曾風雲怕是真不能念完這幾年書了。他想起曾潭除了這個學期為他墊付學費外,中途,他好些次到曾潭店里借錢,曾潭沒說二話。特別是他父親去世下葬那次,他借錢的數字比較大,盡管他很快賣了幾畝上好的水田還了。但他是難得找到曾潭這樣的人,哪怕是他自己家的親戚。曾潭只問他借多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要他老婆從櫃里取了來。
曾風雲在曾潭的布店里多呆了些時日,遲遲不願離開,過中還有的原因只有曾風雲自己知道。那就是曾潭家十七歲的女兒曾秀鵑,她那剛剛發育起來的美麗的身段,瓜子型的嬌好的臉龐,特別是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楮,勾魂樣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曾風雲不敢奢望什麼,因為他們家已經大大不如他爺爺在世時寬裕,和曾潭家根本上不能門當戶對。特別是他父親生病過世後,孤兒寡母家道很快滑落。♀這年多,她母親高氏苦撐著,才讓他完成了學業。曾潭是看在曾風雲爺爺以前當族長時有恩于他們家的份子上,幫襯著曾風雲,已經替他墊付了最後一個學期的學費。曾風雲對曾秀鵑這個漂亮的本家妹妹動了心。他體會得到,曾秀鵑對他特有的袒褊,是一個少女對她有了好感的小伙子真情的一種表露。但是,曾潭老婆的話,卻讓他頓然感到人窮氣短,寄人籬下的尷尬,一股傲氣在他心里頓然涌起。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收撿了一下自己的那擔竹簍子,那里面一頭是書,一頭是平時換洗的衣服。他掃視了一下這間他住過多次的樓板房,把竹蔞的套索扯好,拿起扁擔挑了,直接下了樓。
「風雲大佷子呀,哪就急著回家嗎?」曾潭老婆的瓦刀臉上堆著一臉假笑,故意問道。店里的兩個伙計看著曾風雲一言不發。曾風雲本想沖曾潭老婆回上句把子帶刺的話,但他說不出口。他白淨的瘦臉漲得通紅,終于結結巴巴道︰「在嬸娘店里住了咯樣久了,太叨擾你們了……,煩你轉告潭叔,家里頭也還有事,我得回家去了。」曾潭老婆假意挽留道︰「你個幾性嗎急嘛,吃了飯再走不遲咧!你潭叔他不在店里。」說到這里,她轉向兩個伙計稱贊曾風雲道︰「看看,風雲到底是讀書人,識得好歹。風雲呀,我會轉告你潭叔咧。」曾風雲本來還想見上曾秀鵑一面,曾潭老婆這麼一說,曾風雲再不好在店里逗留了。明擺著,曾潭老婆話說得好听,實際上,卻是在趕他走,也是在做給兩個伙計看,同時,她也不想曾潭出來,她擔心萬一他一說客套話又把曾風雲留下了。
第十三章
曾風雲悶著一肚子氣回到曾家灣的時候,已是下午的後半晌。
高氏見兒子遲了幾天才回來,埋怨道︰「你個幾也是,如今你爸不在了,後幾又不曉得去了哪噠,該你當家了,你還有心思在外頭呆著?」高氏這麼一說,曾風雲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早幾天,你舅來過,催著要把給你說的那門親事定了。」見曾風雲不做聲,高氏繼續道。
曾風雲雖然一百個不承願,但在居寡的母親高氏面前只好一言不發。因為他知道,如今,他們家也只有靠這些至親幫忙了。他的婚事,也只有他舅舅記掛著。盡管這幾天他在沙河鎮上曾潭的店鋪里滿腦子都是曾秀鵑,但他一跨出那道店鋪門後就不想了,他知道,他得接受現實,他是曾風雲。
高氏一邊數落兒子,一邊卻忙著給他做飯。等曾風雲吃了中飯,走出西廂房,太陽已經偏西了。曾朝順光著腳丫,挽著褲腿,從條子田的田塍上正往家里走。顯然,他已經干了一下午田間的活,現在收工了。
曾朝順見曾風雲回來了,熱情道︰「風雲,回來了。」曾風雲見著曾朝順,也有些高興,道︰「有幾個同學要去衡州府讀書,約了我去送他們,就在鎮上多呆了幾天。」曾朝順也听說過有這事,老實道︰「我到了學校,學校里沒有人,被封查了,去衡州的同學沒有約我,我就先回來了。」「是咧,他們沒有另外約同學送。」曾風雲有些得意道。但是,一說完,他又覺得無味,因為畢竟是別人上衡州府,不是他曾風雲,弄不好,他這一輩子都未必有機會走出曾家灣。
在參加土改干部培訓班的日子里,曾風雲雖然對參加土改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但是,他的心里卻有著另一件對誰都不能說的隱痛。
一日傍晚,他征得崗哨同意,出了學校,獨自一人沿著老街到枇杷塘曾潭家的布店去了。到了那里,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他的心里象瀟水河里翻騰的河水一樣,盡管他母親托他舅舅給他說了一門親事。曾風雲在那里躋踽了很久,遺憾的是他只看到店鋪里的兩個伙計,他真希望能夠看到從店鋪里走出誰來,特別是希望看到曾潭的女兒曾秀鵑。♀
這天上午,區公所的唐干事讓曾風雲把曾朝順叫到辦公室去。曾朝順問曾風雲道︰「嗎子事呀?」曾風雲也不清楚,隨口道︰「去了就曉得了。」
曾朝順急忙朝學校辦公室走去,他一腳踏進門檻,突然愣住了。他的先生張譜身著軍裝,腰間別著一把手槍,和兩名三十歲左右干部模樣的女同志以及區公所的幾個同志早就在那里了。「曾朝順哪,不認得先生了?」張譜朗聲笑道。曾朝順驚訝得沒有反應過來,半晌,他才沖張譜和其中的一名女同志叫道︰「張先生,大姐!」區公所的唐干事笑著向曾朝順介紹道︰「小曾哪,這是張區長,這是張區長愛人。」張譜笑著沖那位女同志道︰「你看你看,你說救你的那個年輕人的樣子,我就猜了個**不離十。」又對曾朝順道︰「曾朝順哪,于公于私我都得謝謝你哪!」
「曾朝順同志哪,真行哪!」在場的幾名區公所干部都稱贊道。唐干事道︰「曾朝順同志,你立了大功哩!」被曾朝順叫做大姐的女同志欣喜地握住曾朝順的手,道︰「小曾,謝謝你!老張說你還是他學生哩,原來是真的呀!」
曾朝順做夢都沒有想到,昨日他無意中救起了自己的師母,她是縣委派到沙河來支援沙河區土改的。與她隨行的那名女同志也是縣委的干部,昨天她當場被船主老頭一把抓住了,第一個被救上了岸。
曾風雲得知這件事後,心里象塞了一團棉絮。尤其是曾朝順先他見到了他們昔日的先生現在的區長張譜。此後好些天,曾風雲那張瘦臉都陰沉沉的,也沒跟曾朝順說什麼話,即使曾朝順跟他話,他也難得開口。
這日,學習討論《土地法》。土改中有許多政策性的問題需要他們這些未來的土改隊員弄清楚。曾朝順發言,認為南方山區的水田應該按等級區分,這樣做,有利于更準確劃分階級成分,也便于給貧下中農分田。曾風雲接著發言,說土改政策中成分劃分要看劃分對象是不是自己勞動,田地只看多少,沒有講等級。顯然,曾風雲是有意沖曾朝順的意見來的。曾朝順卻沒有覺察。
第十四章
上午的前半晌,曾朝順和曾風雲背著各自的換洗衣服,從沙河鎮沿著白水河溯河而上,一口氣走了十余里,先到沖灣,進了鄉公所所在地的湯家祠堂,在祠堂樓上戲台邊的耳房里見到了湯鄉長,曾風雲轉交了張區長的一封信。
湯鄉長四十多歲,中等個,短頭發,方臉膛,五官端正,嘴巴稍稍有些偏大。他的額頭上和臉上有著莊稼人一樣的皺紋。他穿著一件舊得發黃的白色粗布衣服,黑色長褲,著一雙草鞋,匝一看,與莊稼人沒有什麼區別。唯一顯眼的就是他的腰間掛著一把鐵殼子短槍。
湯鄉長讓他們兩個在條凳上坐了,接了信,打開來看。曾風雲沖曾朝順不陰不陽地訕笑了一下,曾朝順立刻紅了臉,他們兩個都知道,湯鄉長就是湯水田的父親,沖灣打倒湯老八主要就是他組織的,在整條壟坑里,湯德水的大名孺幼皆知。在培訓班期間,曾風雲不經意中套出了曾朝順與湯水田一起躲廣西兵的歷險過程。當時,曾風雲瘦臉上的笑意馬上凝固了,他在大為驚訝的同時,頓然生出極不舒服的感覺來。
湯鄉長看完信,沖曾風雲曾朝順朗聲笑道︰「讀書人,好樣的嘛!張區長表揚你們了咧!學習了十天,算是那個……土改專家寶貝了,我們缺的很哪!你們回曾家灣,找曾果同志,啊!」湯鄉長邊說邊在一張舊八仙桌邊上坐下來。
「後生家,有些個事我得說在頭里」湯鄉長繃緊了他那張粗糙的臉膛,沖兩個年輕人道。「這土改政策嘛,你們懂了不少,但是,土改情形卻復雜著呢,可不能不動腦筋呀!土改政策想要鄉親們象你們個讀書人樣一時半會就懂了,那是瞎吹牛皮!曾家灣那邊是你們老家,沾親帶故的多了去了,莫學歪嘴和尚把經書念歪了。」
見兩個年輕人听得非常認真,湯鄉長接著說道︰「還有,你們後生家注意著,山沖沖里人家的老婆和妹子可打不得主意,就是有人送著來,也沾不得,得記著了!」說得兩個年輕人不好意思起來。「哪會呢,鄉長放心,我家里說了親事呢,我們懂咯些政策的。」這一次,曾風雲搶過話頭答道。「要得,哈哈,我喜歡你們咯樣子的後生家。」湯鄉長咧開嘴笑道。
兩個年輕人站起來,正準備出門,湯鄉長站起來,拍了拍兩個比他個子高的年輕人的肩膀,道︰「後生家哪,路上小心點,不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你們雖然是本鄉本土人,剛解放,情況復雜著,啊!」
兩個年輕人點了點頭,出了祠堂,拐出祠堂前的一排矮屋,沿著白水溪往上游壟坑里走了。他們很快轉過了沖灣,沿著壟坑過了湯家灣和另外兩個湯姓村莊,又過了兩個曾姓村莊,轉過筆架山,就看到曾家灣了。
曾朝順不由得有些激動,他長到十五歲,走出曾家灣,到了沙河鎮,在鎮上讀書三年,從張先生那里知道了許多曾家灣這條壟坑以外的事情。他雖然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此前,他只知道,灣里沒有多少田地的人們,為了生存,為了多掙幾斗米養家,總是走上十幾里,甚至幾十里,去做長工或打短工。有的還干脆做了東家的莊戶,舉家搬到那里種田了。人們一代又一代都想盡法子,夢想著買上幾畝水田。有了兩畝田的人家,男人們總是圍著自己家里的水田轉來轉去,仿佛那里頭可以種出金子來似的。同時,人們又希望水田開崽,自家的田在自己手上多添上個一畝兩畝,能移交給自己子孫。
通過土改培訓班學習,曾朝順懂得了中國農民關注的東西,那就是土地。他們就是以是否子孫人丁興旺,是否有水田和房子來判定家底,來衡量各自一輩子活下來的價值的。曾朝順深深地體會得到,他父親如此,他爺爺如此,他家祖祖輩輩都如此。他沒有想到,如今要搞土改,把地主家的田地分給窮苦人家,要吃大戶。這是亙古以來沒有過的。他原來只是听張先生說過一些進步的道理,他從心底里贊同。回到曾家灣這段日子,他見識了曾果他們的實際行動。令他不解的是,這分明是為鄉親們做事,鄉親們卻並不積極響應,甚至還有人背地里究罵曾果他們破壞規矩。有人要害曾果,人們也只是議論,雖然沒有人贊成,也有好些人為曾果擔心,卻沒有看到有人敢于站出來痛斥壞人。這些天,他和曾風雲听了張先生以區長的身份作的報告,張區長的愛人肖大姐作的政策報告,甚至還听了特意從縣城趕過來的縣委書記作的報告,懂得了許多以前並不清楚的道理。如今,他和曾風雲不再是一個回鄉的學生了,他們是以一個革命者的身份回來了。曾朝順多麼想看到曾家灣的人們都在壟坑里,他們都看著他和曾風雲回來的情景,都給予他們不同一般的夸獎。但是,除了對門嶺山頂上和花崗山半山腰轉進山凹那邊看到有人在做事以外,壟坑里只有一丘連著一丘割去稻子蓄著水的稻田,間或有些地方死禾 上長著一些短短的新芽。
曾風雲和曾朝順記著湯鄉長的囑咐,先去枇杷塘找曾果,向他匯報。兩個人轉過山嘴,沿著山腳白水溪邊上的路走過曾果被襲擊的那段死角地帶,曾朝順不由得抬頭往山崖上望去,那里被滾壓得倒下來的山柴,被打折的樹枝痕跡依然清晰可見。
他們沒有說話,很快上了枇杷塘村子前被白水溪一穿而過的水塘的塘壩,可是,才進了村,就有兩條大黃狗邊叫邊追了過來。還未到曾果家門口,黃狗們就凶巴巴地朝走在前面的曾朝順吼叫著沖過來,差一點咬著他了。曾朝順十分氣惱,他本能地在曾果家門前那叢芭蕉樹下拾了一塊石頭,猛地向狗們砸過去,剛好砸在一條大黃狗的腿上,大黃狗嗚嗚哀叫了幾聲,陂著腳向正屋那邊的一條巷子逃去,另一條狗也不敢再叫,相跟著往那條巷子里走去,邊走還邊回頭。
狗們才拐過巷子口,就听到一個女人用尖尖的嗓音叫罵道︰「哪個缺德的,大黃就叫上幾聲,惹著你個嗎子事嘛,犯得著打折它個腿?啊!」女人鬧著向巷子口這邊過來。巷子兩邊,各家的女人和孩子們都涌了出來看熱鬧。曾果老婆正從家里出來站在自家階沿上,準備涼曬東西。她叫住曾朝順,擔憂道︰「大佷子,你闖禍事了。」
曾朝順一听嗓音,知道罵人的女人就是曾潭家的瓦刀臉矮個老婆。曾潭一家雖然大多數時間在沙河鎮上做生意,但他家在枇杷塘有房有田,還有長工,他家也是最有錢的,連他家的狗都好凶。村子里的人,連同外面到枇杷塘的人都不敢招惹。曾朝順畢竟就住山那邊的曾家灣,從小他和曾風雲跟枇杷塘的曾老七經常一起放牛,在枇杷塘走得多,自然知道枇杷塘的事。但是,曾朝順從來對曾潭家就沒有好感。俗話說,富人家的大門進富人。小孩子是最敏感的,曾朝順到枇杷塘是從來不去正屋曾潭家那頭的。即使後來到沙河鎮上讀書,再有困難,曾朝順也從不去曾潭的布店。今天,曾朝順是無心招惹上了曾潭家的狗。既然招惹上了,曾朝順也就不怕了。曾朝順索性站住了,對好心的曾果老婆道︰「嬸娘,你別擔心。」
見曾潭老婆走到巷子口了,曾朝順沖隔了這麼遠的曾潭的老婆道︰「你莫罵了,狗是我打的,我不打它,它就咬上我了。」曾果老婆忙答言道︰「是咧,我看見的。」
看見在曾果屋底下不遠處站著的高大魁梧的曾朝順和他後面一言不發的曾風雲,曾潭的瓦刀臉老婆先是一楞,既而沒有再罵,只是輕聲道︰「哦,是你呀,大佷子呀,回來了?」
這會輪到曾朝順愣在那里了,他奇怪曾潭老婆怎麼知道他和曾風雲是從外頭回來了,听那口氣,她還一定知道他們是土改干部了,但他不好點破,回話道︰「是咧。」
他準備著與這個女人吵一場,馬上要土改了,他倒要看看這有錢人家還嗎樣子驕橫。
曾潭老婆那瓦刀臉上的怒容一時還沒有消下去,看得出,她又不能再發作,她也不是個馬上就能裝出笑容的人,她只好板著臉,對曾朝順說︰「大佷子呀,你手重了點,話又說回來,咯畜生也活該,咬了哪個都要不得。」
見曾潭老婆沒有耍橫,曾朝順也平靜道︰「是咧,要不然,誰個敢進村子里來?」
「你們進屋里坐一下不?」瓦刀臉女人終于換了一付面孔,沖曾朝順和曾風雲討好道。
曾朝順道︰「不了咧。」見曾風雲不做聲,曾朝順沖曾果老婆道︰「嬸娘,果滿滿在家嗎?」
瓦刀臉女人見自討沒趣,轉身走了。
曾果老婆松了一口氣,道︰「兩大佷子呀,早听說你們出息了,哪時候回來的呀?」
曾風雲低聲道︰「剛到咧,湯鄉長讓我們先找果滿滿報到咧。」
興許是對報到的新說法沒有听懂,曾果老婆問道︰「嗎子呀?」
曾朝順說︰「我們回來了,先來跟果滿滿說一聲。」曾果老婆道︰「噢,他不在家,估模著在祠堂,你們先進屋唄!」「那就不了。」曾朝順道。
見兩個年輕人不肯進屋,曾果老婆道︰「你們去祠堂找他。」曾朝順答話道︰「嬸娘,曉得了。」兩個年輕人不再說什麼,轉身出了村子,徑直往茶山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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