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祖輩輩 第二十五章

作者 ︰ 禛言

第二十五章

自從兩年前曾朝順參加曾家灣的土改,到鄉公所送信,踫上湯水田以後,曾朝順與湯水田之間真的產生了愛慕之情。特麼對于+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但是,由于兩個人不知道如何處理,差一點把這段愛情給弄毀了。

曾朝順跟著湯鄉長從樟樹灣回來後,向曾果傳達了湯鄉長的意見,並把樟樹灣那個地主在曾家灣一帶田產的田契交給了曾果。趁著空擋,曾朝順偷偷模模給湯水田寫了一封信。但是,信寫好以後,曾朝順在激動和忐忑不安中卻不知道嗎樣辦了。各地剛剛解放,上級的文件是鄉公所秘書專程送達,村里的信件材料也是農會專門派人直接送到鄉公所,還沒有專門的郵差。鄉公所劉秘書來過兩趟曾家灣,曾朝順剛有讓他代為送轉的念頭,馬上又放棄了。湯水田是湯鄉長的女兒,他們雖然彼此有了好感,但這畢竟還不能說就是愛情,同時,這也還只是他們倆的事。何況千百年來關于婚姻的習慣依然沒有因為解放了而一下子改變,人們依然習慣于媒妁之言,男女雙方私定終身仍然是驚世駭俗的事。如果他一造次,弄不好會給自己和家人丟臉,讓曾風雲笑話。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已經進入冬天了,曾家灣的土改接近了尾聲。這天,鄉公所召開了全鄉土改工作總結會,各村農會的骨干都參加了會,曾家灣里來了曾果曾朝福曾朝順曾風雲四個。會議開到半個下午才散了會。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氣有些冷。曾朝順跟他哥曾朝福打了聲招呼,說是還要到湯師傅的鐵鋪里定做一把鋤頭一把耙頭,以便來年春上用,便沒跟著曾果他們一起走。在鐵鋪里呆了一袋煙工夫,與湯師傅按照規矩談妥了,曾朝順趕緊著出來,他想好了,他要到上灣去找湯水田。他上次說好讓她等他的信,結果,幾個月過去了,他寫好的信仍然在他衣兜里,被揉得不成個樣子了。

曾朝順急沖沖地走過鐵鋪矮屋,跨過白水溪上的石橋,正要往上灣那個大牌樓底下走,湯水田卻站在橋頭邊,曾朝順猛然止了步,不知所措道︰「你,嗎在這里呀?天氣冷咧!」

湯水田勾著頭,既不理睬他也不說話。看得出,她十分難過。曾朝順是個聰明人,一看就明白,湯水田肯定早就在等他了,她爸是鄉長,她自然知道今天開嗎子會,哪些人參加。曾朝順一時不知道說嗎子好,只好把眼光投向了朝著曾家灣的壟坑。壟坑里,白水溪靠著山邊上流下來,這時節,溪水不深,卻清幽。傍著白水溪是一丘連著一丘的水田,原來都是湯老八家的,現在,它們都被分到了貧下中農手里。早幾個月,這里稻子長勢喜人,稻穗都勾著頭,隨微風搖弋著,田壟里呈現出一幅豐收的景象。現在,稻子已經收割完了,禾 泡在清清的水田中,偶爾有一只長嘴鳥在露出水面的禾 上歇下來,它不停地叫喚著,然後飛走了。沖灣的人們終于在分給自己的稻田里第一次收割了屬于自己的金燦燦的稻子。看到這田壟,顯然,曾朝順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他把眼光投向遠處,綿延的幾道山梁交錯著,把兩條壟坑分岔開來。山都不高,山坡上都有著裹露的岩石。在這些紫沙頁岩和貧瘠的夾巴泥交會在一起的山坡上,零零星星地長著一簇一簇枯死了的茅柴,落了葉的荊條叢,幾棵楓樹和一些扁柏樹馬尾松。楓樹枝頭大半只剩下已經不多的幾片紅葉,只有低矮的扁柏和長得盡是枝椏的馬尾松還是青色的。這是他特別熟悉的地形,從那條岔壟坑被一道山嘴擋住了視線的地方拐進去就是通往曾家灣的路。

湯水田終于開口道︰「干嗎哄我?」「哄你?沒……沒有啊!」對湯水田沒頭沒腦的話,曾朝順不知道怎樣去回答,等他明白湯水田是講他給她寫信的事,不由得漲紅了臉,道︰「沒咧,我寫了信。」

湯水田抬起頭,看了曾朝順一眼,道︰「在哪?」曾朝順的臉更加漲紅了,他把手伸進衣兜,模著了那團揉得不成樣子的信,卻不好意思拿出來。湯水田見他半天都沒拿出東西來,終于生氣道︰「我就知道你哄我!」見湯水田真的生氣了,曾朝順一急,一把把那團紙掏出來,道︰「我早寫好了,就是不曉得嗎樣送給你,再說……再說,湯鄉長又是你……爸,我怕曾風雲笑話咧!」

湯水田終于盯住他看了,由于天氣冷,加上剛才她哭了,她的眼楮和鼻子都是紅的。曾朝順拿著那把鹽菜一樣的東西不知道嗎樣辦好。湯水田歪著頭看著他,又看著他手里那把鹽菜一樣的東西,禁不住「噗嗤」笑出聲來了。

「你笑嗎子嘛?」曾朝順認真地看著湯水田,從她剛才被淚花打濕的長長的眼睫毛到她還殘留著淚光的純淨如水的眼楮,從她扎著辮子的秀發到她秀美的瓜子臉蛋,從她頭上扎著辮子的花條布帶到她身上的紅花布襖蘭色長褲和她腳上的花布面鞋……,他不經意中把眼光又掃向了湯水田的眼楮,曾朝順自己也從緊張不安無所適從甚至于有些煩躁中陡然釋解了,變得輕松自如起來,因為他明白了,湯水田相信他了,進而,她那雙眼楮里又回復出溫柔羞澀的神色……

曾朝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走回家的,那個下午本來也沒有好多事要做,他卻拿了繩索和挑桿,把對門嶺上自家田埂上壘成堆的干稻草打成捆,一擔又一擔挑回家,裝進曾家山腳自家的腳屋里,直到天黑得不見了五指,唐氏站到屋檐邊嘀咕了好幾次,外面又黑又冷,又縮回屋里去了,他既才收工。♀

唐氏邊給他兒子盛飯,邊埋怨道︰「你個徠幾也是,黑古弄咚的天,也不在乎咯一下子 !」曾朝順也不答話,只顧埋頭吃飯。

等曾朝順吃完了,唐氏馬上收拾碗筷,這時候,曾朝福和挺著大肚子的周月華一起過到了東頭橫屋來了,他們是來給曾朝順說親事的。女方是周月華的遠表親,家里離曾家灣只有七八里路,就住在白河邊上,貧農成分,分了田,日子過得好。姑娘雖沒讀過什麼書,但長相漂亮,雙方算是門當戶對。曾朝順連話都未听完,拿話堵住他母親和他哥嫂道︰「誰願意,誰說去,反正我不談!」。

曾朝福本來言語就不多,是個厚道人,見他弟弟這樣,雖然出乎意料,但礙于女方是周月華的遠房表妹,也不好多說什麼。唐氏不依,道︰「你個徠幾,過年就二十一了,該成家了,人家頂好的妹子,又跟你嫂子是親戚,親上開親幾多好的事嘛!」

曾朝順漲紅了臉,耿著脖子道︰「如今是新社會了,政府提倡婚姻自主,戀愛自由,反對包辦,我的事不要你們瞎操心。」唐氏素來能干麻利,家里的事她操辦慣了,不樂意道︰「你個幾嘛不懂事?一生一世的事情哪能隨著你們年輕人瞎胡鬧?總得雙方大人做主才是嘛。選個日子雙方見個面,嗎理不行 !」曾朝順惱火道︰「要去你們去,反正我不去,到時候莫怪我,我有言在先!」

倒是周月華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笑著道︰「朝順呀,你是不是有了合適的妹子呀?」曾朝順被他嫂子問得不做聲了。唐氏也閉了嘴,她與她大兒媳婦對了一下眼色,試探著問道︰「朝順呀,當真麼?哪里的嘛?真的話,也得算個生庚八字,看看合適不合適。合適的話,娘也好托人說媒去,娘和你哥哥嫂子不是替你一輩子打算嘛!」曾朝順煩躁道︰「哎呀,我的事,你們不要管要得不?我是堅決不信封建迷信的,嗎子生庚八字?我不算!」唐氏不高興道︰「你個徠幾,讀了幾天新學堂,就全是瞎鬧騰了,哪個沒個命嘛,男女命相相生才是最要緊的。」曾朝福接話道︰「娘,月華,朝順的事先不急,啊!」

這年潤月份,年前,曾朝順到沖灣趕墟,與湯水田見了面。曾朝順把湯水田約到了大灣後山的竹林里,他第一次真正擁抱了她。這次不象那次從學校回家為了躲避廣西兵,那完全是情勢所迫。這一次,湯水田幸福地撲在了他厚實的懷里,盡管兩個人都穿著棉衣。

過了年,就立春了,天氣乍暖還寒。這天上午的前半晌,太陽出來了,天氣暖和了一些,曾朝順到鄉公所替村里辦事。辦事畢,曾朝順出了鄉公所往回走,到了大灣前白水溪上的石橋邊,他放慢了腳步,不停地往灣前的牌樓底下張望,希望看到湯水田。

但是,這天他沒有看到湯水田,只見兩個七八歲的細格幾牽著牛牯往外頭走,顯然是放牛去。曾朝順知道,牛牯經了一冬,沒吃上過新鮮草料,一身膘都掉了,因為一般人家只給牛牯喂了些干稻草和癟谷燒的潲水。開春了,家家戶戶都重視著牛牯了,山上野蔥最早發芽,茅草叢才長出一點點新葉的時候,大人們要麼就自己牽著牛牯,要麼趕著細格幾把牛牯整日里放到山林里去,讓它啃食才露一點點青色的草 。這樣,既讓牛牯吃到了新鮮草葉,又活動了筋骨。因為這個時節,這些個牲畜正最需要精心飼養。

曾朝順沒有見著湯水田,只好勾著頭往曾家灣走。曾朝順沿著白水溪邊走邊思考著,他今日來沖灣,事先沒來得及告訴湯水田。以往兩次,他們是撞上了,特別是趕墟的日子,他們是借趕墟見的面。現在,他們嗎樣見面咧?他越想越感覺煩悶。他家里面年前給他說親讓他給頂回以後,他就在思謀他如何樣才能夠把他與湯水田的關系擺到桌面上來。而問題的關鍵卻是他如何在這以前,把他和湯水田的關系跟湯水田家里挑明了,尤其是他得過了湯鄉長這一關,湯鄉長得點頭咧,他樂意找個他這樣的女婿嗎?

曾朝順不覺得轉過了山嘴,從沖灣那邊已經看不到這里了,上頭的村子還得轉過一個大山坳,再轉過一道山嘴。此時,窄窄的壟坑里只有白水溪淙淙的水流聲。曾朝順陡然在山嘴拐過彎的地方踫上了湯水田。

曾朝順驚道︰「水田,你嗎到這里來了。」湯水田依然梳著長辮子,額前留著一把劉海,穿著一件薄棉衣,褪了色的紅底子碎花外衣,打了補巴的藍色長褲,藍布鞋。她捏著辮子,勾著頭,昵扭著,沒有做聲。「水田,嗎事呀?」曾朝順感到不對,急道。湯水田既才抬起頭,她明顯地消瘦了,臉色暗淡,她那美麗的眼楮里掬著淚花。半晌,湯水田道︰「朝順,家里要給我定親事了,這已經是第五起做媒的了,我再不能推了。」說完,她睜大著眼楮看著曾朝順,期待著他回答她。

是的,她還在沙河學校讀書時,就有人上門給她提親了。那時侯,她父親還未公開身份。卻整日在外奔波。有一天,趁著她放假在家,她父親征求了她的意見。她以年紀輕為由,推月兌了。她父親沒有強求,對她母親說︰「細妹幾說得在理,緩一緩再說。」一段時間,沒有人上門做媒。沖灣解放了,她父親成了鄉長,給她做媒的又多起來,但每一起都被她拒絕了。特別是從學校回來後,說媒的更加多了,有些不起眼的,她娘就代為婉拒了。起初,她娘只是勸她,說︰「好妹子,你哥成了家,娘放了心,現在就剩你了。娘也舍不得你呀,但沒听到過哪個細妹子家在娘家養老的,妹子遲早要嫁人咧。」「媽,解放了,婚姻要自主咧!再說,我在家侍奉你和爸,不嫁人。」湯水田自從再一次見著曾朝順以後,就拿定了主意,非曾朝順不嫁,她笑著對她娘道。「女孩子家,淨瞎講!」她娘責備道。她便笑著走開了。經了兩三起提親的事以後,她娘焦急了,跟她父親湯德水商量道︰「鬼妹子老大不小了,咯家看不上,那家也不肯,你做老子的,得拿個主意呀!」湯德水笑道︰「娘的麻屁,你淨急空的,養老姑娘就養老姑娘唄。」「跟你講正真的,你淨瞎胡鬧,鬼妹子就是你慣壞了!」她娘生氣道。湯德水不急不惱,仍然笑著走了。

其實,幾個月前他在曾家灣參加劃分階級成份的群眾會離開時,曾朝福問他女兒是不是在沙河讀書,他當時沒太在意,他只是憑著鄉長的直覺對曾朝順有些好感,也沒有多去考慮。後來劉秘書兩次特意補的那些話,他也只是當作開玩笑,劉秘書雖然結了婚,論年齡他也只不過比曾朝順他們大個三四歲。年輕人在一起讀書,尤其是徠幾妹幾們上新學堂,本來就是對封建世俗的打破,就是真的戀上愛了,只要徠幾真的對他的女兒好,為人正派勤快,女兒樂意,他不是個封建腦殼,是不會反對的。

一天晚上,湯德水少有的空閑,他難得地回家吃晚飯了。湯水田對他說起幾個月前那天晚上從沙河學校回家的途中遇上廣西兵的事,湯德水吃了一驚,道︰「水田,你可從沒告訴我嘛,究竟嗎回事?」湯水田撒嬌道︰「反正我們月兌險了嘛!」下面的內容卻不說了,讓湯德水心里裝了一個悶葫蘆。

過了一些時日,湯德水故意在家里說起曾朝順跟他到樟樹灣半途抓住地主掩埋田契房契的事,夸張曾朝順機智靈活有膽有識,區公所都要獎勵他。他發現他的寶貝女兒既緊張又興奮,便突然問道︰「水田哪,你和曾家灣的曾風雲曾朝順是同學吧?干嗎總不告訴你爸哪?」湯水田沒有料到她父親突然問她這件事,立刻紅了臉,半晌道︰「看你,還是大鄉長,當初不是你送我去沙河讀的書嘛,我跟他們同學有嗎子怪嘛,我還有幾十個同學咧,你都想曉得名字?」湯德水笑道︰「我個妹子尖牙利齒,將來得給你找個厲害婆婆,啊!」湯水田道︰「我不嫁人!」湯德水不由得樂了,呵呵笑起來。其實,他已經看出了女兒的心思。隔了幾個月後的一天,湯德水叫住湯水田道︰「水田,我就你一個妹子,你是真疼爸還是假疼你爸?」「爸,看你說的,我就愛我爸。」湯水田靠到她爸身邊撒嬌道。「娘的麻屁,嘴巴上涂蜜咧,你是不是有了心思,瞞著你老子呀?」湯德水望著他的寶貝女兒,故意道。「爸!」湯水田的臉立刻紅成了一朵花。「 喲,我只是瞎猜嘛!哈哈」見女兒臉皮薄,湯德水逗耍著他女兒,把話引開了。

臘月二十九,有人再一次到湯家提親了。這一回,湯德水認真起來,她娘也高興道︰「等過了年再算生庚八字,訂了親為個準。」湯水田一時急了。她勾著頭,眼淚立刻掬滿了她的眼眶。她以為她父親早就知曉了她和曾朝順的情義,只是不點破而已。沒有想到,她父親沒有把他們當真。眼看著別人歡天喜地過著解放後的第一個春節,湯水田卻在悶悶不樂中盼望著日子快一點過去。按照規矩,沒過正月十五,年沒算過完。加上今年這個年的特別意義,沖灣的人們幾乎都要到湯鄉長家里拜年,人們不會忘記,是湯鄉長帶領沖灣的貧下中農斗倒了地主湯老八,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她父親咧,卻只在家里過了大年三十和初一,就下鄉去了。初八晚上,他回來住了一晚,初九一大早,天上飄著雪花,他帶上劉秘書上縣城開會去了,以後再沒見著人影。也好在這樣,訂親的事才往後推了。才出了節,湯水田終于熬不住了,就哭著跟她嫂子說了,她嫂子趕緊著告訴了她哥哥。湯德水回來,又去區委開會去了。過了兩天,他又在鄉公所召開各個村農會主席會議。湯水田以為曾朝順來開會了,散會後,她卻只看到曾果從壟坑里往曾家灣走。

第二天吃完早飯,湯德水叫住了他的女兒,很顯然,他知道了湯水田的想法。他奇怪道︰「水田哪,爸可問你好幾回了,我還以為沒那回事咧!听說那次躲過廣西兵,也全依仗了人家曾朝順。我知道小伙子不錯,你就不開口,現在都答應了人家,嗎樣辦咧?」她哥哥求情道︰「爸,水田這是真感情,我看就只好跟人家實說了唄。」盡管她娘原先數落湯德水,責怪說全是他讓湯水田學新學給害的。但她到底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她也求情道︰「只好照著這個法子做了,咯個鬼妹子給鬧的!」湯德水嚴肅道︰「水田哪,就這麼著,你也得弄明白人家曾朝順說沒說親喲!可再鬧不得笑話哦!再說,要是人家真的有意,就得挑明了,省得你娘替你焦急。萬一這頭給回了,那頭不著地,我個做老子的嗎樣辦咧?壓制你們年輕人相好,我個鄉長帶頭違**的婚姻法,不這麼著做,你娘可不饒咧,我當老子的也不稱職了,你看是不是呀?」

曾朝順的眼光躲閃著,半晌,他反問道︰「湯鄉長也逼你定親?」一听這話,湯水田氣惱道︰「曾朝順,我現在問你,我是答應還是推月兌?」

曾朝順看著湯水田生氣的樣子,和她一臉的僬悴,不禁心痛起來。但他卻不知道怎麼說好。很顯然,湯水田早在這里等上他了,就是因為這里能說話。雖然說已經解放了,新社會主張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但是,這樣做畢竟需要莫大的勇氣,何況她還是鄉長的女兒。曾朝順為自己的怯懦臉紅了,他終于鼓足勇氣道︰「如果你爸不強迫,你就別答應唄!」

「那要是他強迫咧?」湯水田听出了曾朝順話里的意思,但她還是覺得他的話不明確,她今天就是要他有個明朗的態度,她絲毫不留余地地追問道。因為緊張,也因為激動,曾朝順黝黑的臉膛上紅一陣白一陣,他厚厚的嘴唇有點哆嗦,他終于直視著湯水田道︰「水田,別,我要我哥上你家提親去,啊!」

淚水終于從湯水田的眼眶里奪眶而出,湯水田驚喜道︰「真的!」

「真的!」曾朝順下了決心,他根本不跟湯水田講他家里給他提親讓他給一口回絕的事,他不再顧忌,他心里只有湯水田。

第二十六章

太陽已經升高了,沖灣周圍的山梁上,光著枝椏的梧桐樹楓樹苦楝樹,青色的扁柏和馬尾松以及經了一冬的山柴都沐浴在陽光里。

座落在三條壟坑交匯處的沖灣村正處在早春時節早晨最熱鬧的時光里,那黑鴉鴉的一排排瓦房背上正升騰著裊裊炊煙。白水溪邊,婦女們在洗衣物,洗菜,淘米。井眼旁,姑娘們正在挑水。她們嘻嘻哈哈,說著各家的事。湯家祠堂那尖尖的飛檐被陽光涂成了金黃色,陽光從祠堂頂上直射到天井里。祠堂前面,鐵鋪布店這一路,已經有近邊的人挑籮置擔在那擺攤了,今日正逢沖灣墟集。

湯水田站在白水溪邊上的石橋上朝著曾家灣方向張望,她等了一會,曾朝順那高大的身影終于出現在壟坑拐彎的地方。等曾朝順走近了,湯水田沖曾朝順俏皮道︰「大英雄,我爸說中午請你去家里吃飯咧。」曾朝順黝黑的臉膛上泛起了興奮的神色,驚喜道︰「真的?」湯水田說︰「真的,誰叫你是大英雄!」曾朝順漲紅了臉,正色道︰「瞎嚷嗎子?真正的英雄是湯鄉長!」湯水田故意道︰「你們倆還真會互相吹捧,你說我是英雄,我說你是英雄!」

曾朝順這是去區里接受表獎,他們曾家灣率先搞起了幫扶組,曾朝順是主要發起人。這也是曾朝順第二次到區里受獎,上一次是他和湯德水一起抓住樟樹灣地主掩埋田契地契的事。那件事當時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作為土改中需要提防的事情,它給全區土改工作和各級干部提了醒,說明地主階級絕不會輕易交出自己的財產,甘心自己的失敗。曾朝順因為警惕性高,大膽勇敢,在全鄉乃至全區出了名,區委書記區長張譜親手為他戴紅花,並鼓勵道︰「朝順同志哪,不錯,不錯,要好好干,干出點名堂來!」

曾朝順與湯水田的事因為曾朝福正兒八經上門提親而公開化了。湯德水主動向另一家提親的道歉說︰「實在對不住,你看,我個做鄉長的,得遵照婚姻法辦事,兒女的婚姻大事得讓他們自己做主,不能包辦哪!」完了,這日晚上,吃了飯以後,湯德水主持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說︰「解放了,男女平等了,婚姻大事要破除舊習俗,我們家帶個頭,按新風新俗行事,不興舊的一套了。不過,水田哪,雖然說政府提倡婚姻自主戀愛自由,可是,雙方家里認可重要著咧!要不然,家里人蒙在鼓里,嗎事都不曉得,好事得拗著了。我看,該領朝順來家見見你娘了,啊!」

湯水田哥哥道︰「水田,爸同意了,哥為你高興哪!曾朝順我不熟悉,听劉秘書和鄉公所的干部們說,人能干著,心眼也正,比他村子里那個曾嗎格雲的強!」湯德水說︰「曾風雲?」他哥哥道︰「是了,是了,曾風雲雖然入了黨,鄉公所不少同志卻不以為然咧!」湯德水疑惑道︰「你別亂講話,跟你妹妹說得來的就好,別人就差?」湯水田哥哥紅了臉,道︰「我不是這意思。」湯水田母親岔話道︰「莫盡說些不相干的事,看你爺兒倆沒個正性!」「就咯樣子定了,曾朝順由水田去約,後日里他要上區里受獎,我也要去,不過,我明日里得走,區里還有事,就定後日晌午,我也回來。」湯德水定調道。

湯水田母親道︰「哪能咯樣子草率嘛,婚姻大事兒戲不得,總得把個至親請上兩桌嘛!」湯德水道︰「沒事,沒事,新社會,移風易俗,簡單點子好!」湯水田母親不依道︰「家里可不是你那個鄉公所祠堂,我得把她舅舅幾個請來。」湯德水笑道︰「真擺出相女婿的架勢來了,哎呀,隨你,隨你,那可就得讓你兒子買些肉呀魚呀的,準備準備才是!」湯水田嫂子道︰「後日里正好趕墟呢!」

湯水田等到曾朝順從沙河返回時,墟集上還有著不少人。沖灣趕墟吸引著跨縣四五個鄉的人,歷來就很熱鬧。賣雞鴨魚肉禽蛋,山里出貨,田里土里特產……什麼都有,只是沒有沙河場面大。

湯水田早讓他哥哥請了來趕集的曾朝福,曾朝福一邊樂開了,一邊卻嘀咕道︰「咯是嗎個搞法,我總得有個準備呀,空著個手,嗎好意思進你家那屋呀?」湯水田哥哥道︰「大哥,沒嗎子,我爸的意思就是從簡。」曾朝福點著頭,急忙買了東西,就往家里趕。

唐氏听了她大兒子的話,哭笑不得道︰「鄉長兄弟也太馬虎了點子,朝順怕是一點準備都沒得,你爸不在了,長兄為父。再說攀的是大鄉長家咯門子親,人家隨意,我們家可不能咧,顯得我們家不拿兒媳婦當回事,太矮了鄉長名聲屈了媳婦妹子嘛!」

知道了唐氏家里的大喜事,村子里的媳婦婆婆們在一遍嘖嘖稱贊聲過後,都趕過來幫忙。知道了鄉長家里的情況,婆婆媳婦們都說太隨便要不得,都贊成唐氏的意見。有的說︰「做不贏我們都來幫著干」,唐氏千恩萬謝。這幫婆婆媳婦們有指使著男人幫著請屠夫來殺豬的,有幫著到山塘里撈魚的,有幫著唐氏返回沖灣置辦東西的,有幫襯著弄抬合的。媳婦們剪大紅喜字的,忙著張羅的,曾家灣里忙翻了天,好象這媳婦妹子大家都有份似的。

太陽已經曬人了,早上還潮著的地面曬得發了白,顯然,已經是正晌午了。湯水田眼看著曾朝順戴著紅花從墟集那頭過來,到了石橋邊,看見湯水田,曾朝順傻傻地笑起來,湯水田終于紅了臉,說道︰「看你那個傻樣子,真象新郎官,等會去我家可別出羞弄怪。」曾朝順突然一把抓住湯水田的手,用力一拉,湯水田差一點就撲進了他懷里,曾朝順道︰「看我出羞弄怪,看我出羞弄怪!」嚇得湯水田尖叫一聲,用拳頭輕輕擂著曾朝順嗔罵道︰「你個癲子,不怕別人笑話!」

話音未落,從曾家灣上面壟坑里響過來一陣鞭炮聲,這鞭炮接著不停地響,一隊人抬著貼了大紅喜子的四桿抬盒,前面兩個,第一個里面是一個弄得干干淨淨的完整豬頭,第二個里面是一邊豬肉。後面兩個抬盒里有兩桌現成的開席大餐,還有貼了喜字的紙包砂糖果品點心米酒。

趕集的人們蜂擁著跑了過來,鬧熱得把沖灣的墟集給沖沒了。

湯水田驚喜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楮,那是曾朝福他們按照習俗,趕訂親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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