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日一日過得飛快,臨到婚禮前夕,我已經正式見過準公公與準婆婆。♀那日,老爹和小叔叔夫妻都在,大伙同坐一席。子杰自然是坐在我旁邊,他過去是小嬸嬸,再旁邊就是準婆婆和準公公了。
原先在小叔叔婚禮上其實有見過一面,只不過那時我的心思卻落在我家大人身上,旁的人都如岸上觀花,掃過一眼就忘。這時再見,我可不敢再分神,從頭到尾陪著個傻笑,等到走出酒店大門時,我發覺臉部肌肉在抽搐,笑僵了。
雖然我比較粗神經,但不代表我傻,準婆婆那臉上的笑,多少覺模出點意思來。還有小嬸嬸,整個一酒席,從頭到尾都噙著抹淺笑,儀態萬千,話是不多,掃過來的眼風卻很多。心里頭敞亮的明白,經過上回子杰受傷事件,小嬸嬸一家對我不怎麼感冒,誰讓我是那「罪魁禍首」呢,尤其是中間還存著那啥,「不正當的」親戚關系。
但這些都無損我邁向我家大人這條道路的雄心壯志,旁人的喜歡與不喜歡都是浮雲,我只在乎子杰的想法。事後很多次回想起此時的心境,都有點佩服自個的單純小天真,真應了那句初生牛犢不怕虎,全然不明白有時候浮雲會遮去一片天。
婚禮前夕,按照規矩,男女雙方都不能見面。子杰陪著準公公和準婆婆入住在酒店,之前小叔叔盛情邀約他們去他家做客,但被子杰以不便之名婉拒了。
如此這般,我又憂郁了。
這夜,簡寧一在旁見我鬼打牆似得來回踱步,很是痛心疾首道︰「瞧你那小樣,有點出息成不?不過就三天沒見,至于憂郁成這樣嘛。♀」
「我這不是叫憂郁,是叫思念,懂不?」早前就表達過對我家大人的思君情懷,好比度日如年,尤其是這陣子幾乎每天都與他在一起,就覺得哪怕得他一句損或者吃他一記爆栗都舒服。這連著三天不能見面,還把手機給沒收了,連那磁性的嗓音都听不著,怎麼能讓我不思慮焦惶呢?
在我轉到第三百個回合時,簡寧一抬手一拍桌面,發出砰的巨響,低吼︰「行了,殺過去吧。」呃,她說啥?「殺哪去?」「你老公那,錯,你準老公那!」
琢磨了一圈,才把老公兩個字與我家大人接軌,立即樂了起來,主動忽略那個準字,反正還有一天就正式慣上這個名號了,再說那啥我和他已經領了證,早是合法夫妻。
簡寧一這丫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埋汰我,可現在卻干了件特仗義的事,就是慫恿我去偷窺我家大人!
我們倆先是遮遮掩掩偷避開耳目,然後偷跑出了家門,又特意跑商場換了個裝,等站定在準公公準婆婆一家入住的酒店樓底下時,我朝戴著一頂大太陽帽的簡寧一看了看,嗯,不會露餡。
反觀我,那就更不會露餡了!一款波西米亞風的長裙裹身,一副超大號的墨鏡遮住大半張臉,還有一頂長波浪卷的發套,就是走到老爹面前也認不出我來了。
既然來意明確,自當是直奔主題,由簡寧一與大堂服務周旋引開視線,我悄悄潛入電梯,往所住樓層進軍。心中思慮著要怎麼給他來個大大的驚喜,出了電梯轉過一個彎,剛走幾步,就似听到熟悉的聲音。
扒牆角一看,果然是我家大人!他今兒沒穿綠裝,一身休閑輕靠在牆上,他面前站的靚麗女子是小嬸嬸,柳眉緊蹙地看著他。♀似乎在我來之前,他們正在爭論著什麼,但就目前氣氛而言,應該是結束了。
只見小嬸嬸抬手拍了拍教官大人肩膀,輕聲道︰「子杰,姐不想你步我的後塵,好好想想吧。」轉過身往走廊另一頭而走,身影似有淒涼,很快就消失在某扇門內,應是公公婆婆的那間房。
我不明白小嬸嬸為什麼會那樣說,她與小叔叔鬧矛盾了嗎?听著那話,心里混不是滋味的。不知怎麼的,我有點不敢走出去了,整個身體幾乎是全扒在了地上,從下往上的角度仰看著子杰的側臉。那張臉上有怔忡,有壓抑,似乎還有我看不懂的沉痛。
忽見他在兜里翻找著什麼,找了一圈後在褲兜里模出手機,手指極其靈活的翻滑,然後定格住。心中微動,我小心地從地上爬起來,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等站好後偷偷地飄過視線于他掌中的手機上。即使隔得遠看不清晰,也意識到了他在看什麼,因為他的神色太過迷離,曾經我見過一次,在看余淺姑娘照片的時候
那個名字多少次在心間徘徊,卻從不敢去深想。而就在婚禮前一天,他凝看著她的照片滿眼痛楚,這代表了什麼?茫然轉身,告訴自己,他只是在緬懷過去,給他安靜的空間,不要去打擾。
走到樓下,簡寧一居然跟那大堂經理侃上來,兩人你來我往的相談甚歡。我在旁觀望了五秒,決定繞過他們,咱不能破壞人情感交流,指不準對上眼了,那寧一也不用吊死在陸昊那棵樹上了。可剛走出酒店大門,手臂就被簡寧一給拽住了,嚷嚷聲起︰「敏子,有你這樣的麼,走也不喊我一聲。」
我回頭將她紅撲撲的小臉望了望,這春風得意的,到底臉蛋長得漂亮就吃香啊。撢去她的爪子,無精打采地拋了一句︰「不想破你的桃花運。」那丫的狗鼻子出了名的靈敏,立即就嗅出點啥味道了,她湊近我問︰「怎麼了?沒見著你家大人?」
我搖搖頭,「見到了。」
「那怎麼這麼快,沒說點啥,膩呼一下呀。」她不懷好意地拿肩膀頂了我一下。
膩呼?我倒是想呢,可是「我見著他,他沒見著我。」
簡寧一沒聲音,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不問我原因?」她卻拍拍我肩道︰「看你這落寞的表情就能看出點苗頭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告訴我吧。」
微微動容,這孩子極少像這樣著調過,要在平時,肯定使勁消遣我。難道我看起來真的很落寞?這兩個字有些陌生,似乎從未與我關聯過。
到了晚上跟寧一同躺床上好久也沒睡著,我到底沒繃得住心事,將白天的情形講了出來。寧一悶在被子里默不作聲,我推了推她問︰「你什麼看法?」
被子呼溜被掀開,她氣急敗壞地坐起來吼︰「蘇小敏,有你這麼坑人的嗎?看看幾點了?半夜兩點鐘!你把我喊醒就為講你男人看前女友都排不上的女人的照片?那能代表什麼?」
我心虛地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還真是凌晨兩點,寧一那丫眼楮眯成了一條線,睜也睜不開。小聲咕噥︰「我就是不知道代表什麼才問你的啊。」
她哀嚎了一聲,往後倒進床內,「你也說了,那姑娘是你男人堂哥的老婆,他們能有什麼可能?人還拋夫棄女了跟你家大人?我都不明白你在這糾結啥。再說了,當初我就告訴過你,這個男人你搞不定,你不听,一頭砸了進去。難道說你會因為他看看女人照片,然後明天不結這婚了?」
呃,那鐵定不會!經她這一分析,確實有點像我在胡亂糾結。可是心里慌寥寥的,最終我把這焦慮的心情定義為婚前恐懼癥。
然而,婚禮這天當夜,就確診了我不是婚前恐懼癥。
即使我滿臉漾著幸福的笑,即使我滿心都是甜蜜的喜悅,即使我假意不懂他不要孩子的原因,即使我不願承認余淺姑娘始終都在他心底,也逃不開這一刻。
那麼這個婚姻的意義,還是因為愛情嗎?我無法再自欺欺人的肯定。
他站在與我幾步之遙的陽台上,滿身的孤寂與絕望沉載,我躺在承著我們喜慶的婚床上,靜默相守且凝望。距離由此而生,不是空間的,是心與心的距離。
昨晚簡寧一最後蒙在被子里說︰誰還能阻止人心里那點念想呢?敏子,知足吧,要是陸昊肯跟我結婚,我管他看蕭雨還是什麼雨的照片呢,結了婚這個男人就是你的,誰來搶你都有權捍衛。
是這樣嗎?老實說,在愛情這條道路上,我沒寧一那丫成熟,不過我可以學她的堅韌,她跟陸耗子都磕踫了十幾二十年了,到我這沒道理一發現子杰心念別的姑娘就退縮吧。
人之所以強大,就是當心理發生變化時能夠自我修復。前一刻覺得是鏡花水月,這一刻我又滿能量復活了。既然簡寧一可以守著她的陸昊到地久天長,那麼我就能守著我家大人到天荒地老。
別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我喜歡撞了南牆繼續撞!因為這塊南牆太吸引我,根本無法放棄。這才符合我蘇敏的性格嘛,那悲悲戚戚與哀哀憐憐,不適合我。
如此一想,人就通透了,釋然了,滿能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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