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天,接到敏敏電話時,是在中午,我才開了一半的路程。看到手機屏幕上閃耀著她名字時,我的唇角是揚起的,等掛上耳機接通時,听完她話,手控制不住地顫抖,方向盤差點沒握準,險險與旁邊開過的車輛擦過。
她居然冒雪帶隊到山頂,遇上了一直通緝在案的罪犯,而那名罪犯還有槍!
不祥的感覺滾滾而來,可我遠在千里,伸手不及,除了強命自己冷靜,沉聲為她安排布置,加重語音強調不要逞強,以自身安全為前提。可她卻似困惑似不甘就此放過抓住罪犯的機會,我頓時急了,硬著聲音帶了怒意,以指揮官的身份命令她立刻撤離。
在听她妥協時,猶覺不放心,想讓她不要掛電話,我要隨時關注對面動靜,萬一有任何意外還能遙控指揮。可那邊突然傳來異動聲,似有人在驚喊著什麼,接而一聲悶響清晰傳進我耳內,是槍聲!我從役那麼多年,這聲音絕沒錯!真的開槍了!
一遍遍喊著敏敏,都再得不到回應,從那騰騰的腳步聲可辨認,她在往那個地方沖去。我心涼了,逐漸下沉,出事了!她是再不會听我的不管不顧,以她的性格絕對會沖在最前面,以前的她還可能會六神無主落荒而逃,而今的她早已變成了懂得擔當,會承擔責任的人。
可我寧可她還是以前那個單純沒主意的丫頭,也不要是現在這種將自身陷入危境中的她。那邊的動靜在透過手機傳遞過來,敏敏應該是沒來得及掛手機就放口袋了,而我此時反而不能再出任何聲音,但凡有任何一點噪雜聲,都有可能引起那匪徒反彈。
沒有忘記,那匪徒手中有槍,之前已經開了一槍,這是亡命之徒!
腳下油門踩到了底,車速飆到150碼以上,可再快也沒用,我離得太遠!槍聲又一次傳來,魂膽俱裂等敏敏聲音再度傳來時,仔細辨認了又辨認,才確定剛才中槍的應該不是她,因為她的語聲還是中氣十足的。
可這也沒法讓我懸著的心松懈,危境仍在,且不祥的感覺越來越濃烈,我手抖到不行,這時候的我根本不適合開車,可是不能停,停下就代表離解救她的時間晚一分。當手機中斷時,我心沉到了谷底,腳下一個急剎,刺耳的吱吱聲打磨著地表,終于停下時,我顫著手去翻找通訊錄,等找到袁珺號碼時,急忙按下。
那頭一接通,我沒給對方開口詢問的機會就急聲道︰「袁珺,你听著,立刻去吳市,蘇敏在雲山頂上出事了。有個持槍匪徒,是通緝犯,山頂有許多游客,你打電話給你哥,讓他看看能不能聯絡吳市的警隊,立刻趕過去營救,快!」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袁珺出自特警之家,她父親是高級警官,她大哥是特警隊的大隊長,在吳市的鄰市就職。難怪她的格斗技巧那麼精良,估計打小就開始訓練了。
可即使是鄰市,趕到吳市至少得要半小時以上,再加上市區的耽擱以及上山,最快也要一個多小時。我沒法去想這一個小時內會發生什麼,卻只能指望袁珺的大哥能聯絡到吳市的刑警大隊,能夠最快速度趕到山上!
掛完電話,我邊駕駛車子運行,邊撥電話給左韜,讓他幫我查目前所在地最近的機場,以及最快一班飛機飛到吳市最近城市的。因為此處離吳市太遠,哪怕我開到200碼,都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到,在有過一次因為車禍而錯失的例子後,此時我絕不能再讓自己出事。
左韜听出我聲音中的急迫與冷峻,沒有多問,五分鐘後回復過來,離此處半小時不到的距離有一個機場,在一小時後飛往吳市周邊一級城市,歷時一個小時,然後那座城市到吳市還得有一個半小時車程,也就是說我最快也要三小時才能趕到。
听這時間統計心都涼了,可就是如此也比我現在自己開車要快很多。不再猶豫讓左韜立即訂票,並且讓他想辦法聯絡飛機抵達那座城市的租車公司,務必在我抵達之後,能夠立即驅車趕往吳市,這中間不能有任何耽擱。
最快速度趕到了機場,候機期間連撥幾個電話給袁珺,回復都是還在路上。急得我想砸手機,很想打一個給敏敏,可又怕萬一那頭的她情況緊急,任何一個意外的聲音都有可能導致她處于險境。強忍著心焦與憂心登上了飛機,那一小時是我過的最漫長最煎熬的時間,下機後,我拔腿就往機場外跑。
找到左韜聯絡的車輛,接手過來就疾駛而往吳市,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從袁珺那邊得到的消息差點讓我崩潰,敏敏與匪徒一起滾落山崖,生死未卜!有生以來,我從未怕到如此境地,更是將自己恨到嘔血地步,都怪我顧那些有的沒的,要是我不離開她,怎會有現在的事發生?就算有,我也能在最快時間內趕到救援她,不至于落到這步田地。
當我終于趕到吳市雲山時,從警員手中接過通訊器與袁珺聯絡上,之前因為山地與氣候關系,她的手機沒了信號。一听找到人,火速趕往那山坳,可當我真真實實地看到敏敏時,她是躺在擔架上,昏迷的,浴血的,我渾身的血液都凍住!
她……流產了!即使從山上滾落山坳,她除去擦傷外沒有受太大的傷,可是她失去了孩子,那個孩子才一個月都不到!我和她都還沒來得及發覺,它就無聲無息走了。
悲痛欲絕,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是痛不欲生。我又一次讓敏敏置身在悲慟中,她醒來的那刻,在確定孩子沒了時,眼神空洞到荒涼,與我心頭的荒涼一致。我試圖安慰,可出來的話連自己都說不下去,心心念念求個孩子來綁住她,真有了,卻瞬間沒了,這痛要怎麼去度化?我化不開心底的悲,又怎去化敏敏的悲?
除了緊緊抱住她,安慰說以後還會有的,我詞窮了。
而這次的意外,我絕沒想到陸向左也會在場,他居然整個過程都陪在她左右,據說當時是有兩名持槍匪徒,因為沒人料到這件事,而就在當場陸向左後心被匪徒偷襲中槍,之後還與匪徒搏斗滾落山崖,敏敏與另一名匪徒也纏在一起滾下了山崖。
僅靠听就能臆測到當時是有多凶險,而關鍵時刻是陸向左不顧性命救了敏敏,這叫我情何以堪?敏敏在得知失去孩子巨慟之後,首先想到的就是陸向左的生死,他很命大,背後中了一槍,摔落山崖又摔斷肋骨,而且又在冰天雪地里耽誤了診治,流血過多,也都沒死,只是處于昏迷中,但生命垂危。
在這之後,敏敏就似排斥我一般要求見她叔叔,蘇暮年是夜里趕到的,他對我不是憤怒,而是震怒,恨到咬牙切齒地唾罵,質問我為什麼留敏敏一人在吳市。我無言以對,在這之前,還能有一堆的理由,在這之後,所有的理由都成了我的罪孽。
我被他們叔佷倆驅逐出了病房門外,即使我不想離開敏敏半步,即使我不懼蘇暮年,可我沒辦法拒絕敏敏的要求。但卻不知他們兩人起了什麼爭執,蘇暮年對我吼著照顧敏敏就憤然離開。這話不用他交代,我自然也會做,他走了我也松了口氣,這樣就不會有人阻止我守著敏敏了。
陸向左始終沒有醒來,他受傷太重,醫生那邊幾次下通牒,說再不醒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敏敏多次問起,我略一遲疑就撒了慌,稱陸向左已經月兌離生命危險,並且關照周圍的護士也如此說。
這麼做的理由有兩點︰一是敏敏因為流產,加上外傷,以及受凍過後流感來襲,身體極其弱,再不能有任何事讓她憂心,否則對她身體極其有害;二是……我害怕,我有一個很強烈的感覺,如果敏敏知道陸向左沒有月兌離生命危險,她很可能會做出極端的事來,什麼事我不敢去猜度,但一定是不好的。
期間陸向左的兄長陸昊和蕭雨,多次來訪要求見一面敏敏,都被我嚴詞拒絕在外。我猜到他們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敏敏去喚醒陸向左,可陸向左需要的是醫生,而不是敏敏。但有句話叫防不勝防,出去詢問醫生敏敏情況的片刻功夫,就讓他們鑽了空子。
等我回來時,恰好看到那蕭雨彎著腰哀求敏敏,當時怒得我直接上前揪人,但最終被敏敏制止了。她堅定而堅決地要求去看陸向左,說如果我不同意,就是爬也會爬過去。
確實不是我預感錯誤,在我無奈地將她送進那個病房後,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我站在門口清晰地听到她對已經睜眼的陸向左說︰阿左,你一定要好起來,然後,給我幸福。在這之前,隔著一扇門,我削尖了耳朵听著里面的語聲,即使不清晰也能听到她提高了聲音說︰阿左,只要你醒來,我們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