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大名馬有才和我們家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舒愨鵡
三十年前在土山鄉只要提起馬有才,沒有幾個人不心生艷羨,可是現在卻是天翻地覆一般的情景︰熟悉他的都會忍不住長吁短嘆說一翻十年河東轉河西的話,倒不是他多英雄偉大,實在是他這一生像過山車一般的「跌宕起伏」。
馬有才今年六十二比父親小兩個月,在農村這個年齡老人不是享受天倫之樂,也是大多已經退出「家庭主勞力」舞台︰平時在家帶帶孫子,身體好的,偶爾打點零工或是在家種點小菜,不能說樂悠悠,起碼是吃喝不愁。
可馬有才的境遇不一般︰六十多歲的人還是家里的頂梁柱,不但要養活老婆和自己,還負擔著二兒子一家四口以及小兒子的生計。
他拖著一條被人打殘的腿拉著一輛破舊的板車,成天走街串巷的收破爛——現在這個行當哪個不是開著三輪車或起碼也是一輛電動三輪車
他每天賺錢很辛苦︰夏天一身水,冬天滿身雪,一天吆喝下來掙的幾個辛苦錢,還沒出村里收購站,就被搜刮精光。
如果稍微反抗或擰著不給,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怒罵和拳腳,施
對于表叔馬有才這等遭遇,村里人幾乎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一個上前「抱不平」,連最愛管閑事的父親也是,母親常恨恨的說他是自作自受活該倒霉。暴者是二兒媳和小兒子,一旁的媳婦卻從來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情,偶爾還會添油加醋,讓男人備受苦頭。
有時候馬有才受不了,就去找他的大兒子,希望能出頭幫忙說幾句話,大兒媳從不讓進門,還出言不遜「現在受不了,想當年你風流快活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呢!」
像被愣扇了幾個大巴掌,馬有才滿臉通紅,路荒而逃。
自家兒子都不願意趟他的渾水,何況是村里那些外人,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馬有才喝著自己當年獨自釀下的苦酒。
不知道的都當馬有才是個可憐的人,卻不知可憐的人必有可恨之處……
三十年前的表叔馬有才是我們鄉里少有的能人,部隊退伍不久,憑著頭腦活絡滿肚子生意經,先是小打小悄把村里大米運到山里,又把山里的花生、紅薯倒騰出來……漸漸的有了一筆在當時看來非常可觀的積蓄,利用這筆原始積累,他又甩開膀子大干,在鄉里租了三間門面,用大貨車把連雲港、臨沂等附近城市各種時鮮東西源源不斷的運來當地出售,再把當地特產運出去,一來一去鈔票像運河的水泛濫開了,沒過一年就成了土山鄉數一數二的有錢人。
八十年代初,市場經濟不活泛,鄉里老百姓還只習慣耕種那幾畝薄田,風里來雨里去一年到頭落不下幾個積蓄。
而表叔馬有才可不一樣,不但率先在村里蓋起了兩層小洋樓,還置辦了我們听都沒听說的各種家具,那時候我和他大兒子是同班同學,一起在鄉里上初中,同學們都對他羨慕不已︰因為我們一日三餐都在食堂吃那黑乎乎的饅頭,而他卻是只要高興就去街上喝羊肉湯吃肉包子,隔三差五請一幫狐朋狗友大搓一頓,不用掏錢,只要記在老爹馬有才賬上即可。
那時候街上小飯店把馬有才當成了財神爺——馬有才口袋里不缺的是鈔票,要比鄉里那些頭頭腦腦的白條實惠多了。
有錢了的馬有才,親戚朋友一大堆,戰友、同學、朋友,八竿子打不著的都往前湊,其中有個小學同學加發小趙友樂為了巴結馬有才,幾次三番邀請他到家里喝酒,幾杯黃湯下肚,趁著馬有才暈暈乎乎,興高采烈,挑唆自己聰明伶俐的小女兒靈子認下馬有才當干爹。
馬有才一听正中下懷︰馬有才老婆人漂亮不說,肚皮還相當掙氣,一進門溜溜生下三個小子,卻沒一個閨女,這讓馬有才一直心存遺憾︰農村有兒有女才是好,好酒的他還指望老了閨女是小棉襖呢,雖然有錢不怕計劃生育,可如果再生下是兒子怎麼辦——家產再多,也不夠兒子分呀。
靈子那年只有十四五,卻膚白致標,凹凸有致,水靈靈像一朵嬌艷的芙蓉花,父親一提,她當即落落大方跪拜在地,一口一聲爹叫酥了馬有才。
馬有才太高興了,順手就從包里拽出一疊鈔票,看也不看就塞進了靈子的懷里。
晚上回家給一說老婆也沒什麼意見︰兩家關系本就不一般,這麼一來親上加親豈不更好,老婆心里也有她的小九九,這個靈子在眼前看著長大,聰明
伶俐是個難得好姑娘,要是等幾年許配給自家大兒子——馬有才老婆想著就心里美。
馬有才的兒子比靈子小一歲,身子骨自小就弱,一直是夫妻倆一塊心病。
有了這層關系,靈子隔三差五就往馬有才家去,手腳勤快小嘴又甜,幫著做著干那,比起身邊的三個兒子不知道強多少,沒多久就把馬有才夫妻哄得團團轉,心肝寶貝疼的要命。
馬有才有錢,她老婆有心,自然不能虧待靈子,漂亮衣服,首飾把靈子打扮的越發花枝招展,靈子也投其所好,對馬家全心全意︰農忙時候不幫自己親生父母干活也得去幫干爹、干媽,甚至連干爹的內衣內褲都搶著去洗……後來干脆住在了馬家——村里人嘖嘖稱贊,都覺得馬有才這個干女兒認得太值了,自己親閨女也做不到。
靈子在馬家實在得寵,記得有一次我跟著父親去表叔家做客,按照農村規矩,女孩從來不讓上桌,要等到大人吃完,才能吃點剩菜。
當時我和馬有才的三個兒子,也就是我那三個小表弟都被表嬸子帶到了隔壁廚房——那時候我不懂事,還生了好一頓悶氣,我怎麼著也算是走親戚,不讓我上桌罷了,那個靈子才比我大半歲,憑什麼她就像模像樣的跟著大人一起吃飯。
期間還發生一個小插曲,表叔用西瓜拌白糖當做飯後甜點,我們每人分一碗,還多出一碗,我以為會給我,要知道我可是親戚。
我口水連連,眼巴巴望著——小時候在家里吃塊西瓜都是奢侈,像這種白糖拌的可是驚為天物一般的珍貴。
表叔看到了我眼里的期盼,想遞給我,猶豫再三還是把碗遞給了靈子,居然勸我「你表姐比你大,乖孩子,還是給她吧,下次表叔再給你們再買……
小時候我總是想不通——怎麼表叔疼靈子比他兒子還甚。
小孩子不懂得大人的世界,我每次好奇的問起,母親總是笑的很含蓄而且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