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之後,視線下移,米那托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在晨光中,他頭發的邊緣被陽光涂得晶亮,像是從壁畫上飛下來的天使。
「我好想你啊阿米!」我下意識地就要撲過去。
米那托臉色微微一黑,維持著那張完美的陽光笑容,伸出手把我按了回去︰「陛下,請自重。」
「……」這時候我才回憶起,我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凱文和澤蘭都在房間里,凱文縮在角落里,努力讓自己變成背景畫布。澤蘭倒是非常平靜,盯著我的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們沒把事情的真相告訴阿米?」我問道,這個親密的昵稱讓米那托微微皺了皺眉。
澤蘭瞥了一眼凱文,對米那托說︰「發生了一點復雜的事情。」
米那托立刻接著話︰「到門口去談?」
他們兩人立刻就去了走廊。米那托在臨出門時還很細心地把房門帶上了。但在試圖偷听的人面前,這一切都不是問題。我穿著睡衣下了床,把耳朵附在門上听動靜。
「啪!啪!啪!」
「哎喲!哎喲!哎喲!」
米那托下手真狠,我第一次圍觀國王陛下被揍,心底愉悅地不可思議——就像我從來沒有享受過因為身體不好所以臨時暈倒的待遇,國王陛下肯定也沒有享受過打人專門打臉的待遇。
這麼一想真是……異常的舒爽愉悅啊。
「好了。」這是米那托的聲音,「你可以解釋到底是怎麼把國王陛下弄昏倒了……」
「你為什麼不先听我解釋……」國王陛下的聲音像是在流淌著血淚。
「那又有什麼差別。」米那托不屑一顧地說,「反正無論什麼情況都是你犯蠢弄出來的爛攤子,我听完之後還是要揍你一頓的。到不如先打了再說,剛好還能緩解最近的心理壓力。」
「……」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受到一種由衷的悲哀。
國王陛下最後還是斷斷續續地把整件事情解釋清楚了。從走廊歸來的米那托神情未免有些微妙。他盯著坐在床上的我很久,最後遲疑地伸出手︰「平克?」
我熱淚盈眶地握住了米那托的手︰「是我。」
然後,我看到米那托手臂上的寒毛,就像是倒放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層一層地逐步倒立起來。米那托深沉地盯了我的臉,最後一甩手倒退了十幾步︰「雖然知道你是平克,但是……你用這張臉做這樣的表情,讓我產生了十幾個巫妖圍著我施展靈魂刺擊一樣的效果。」
「……沒那麼夸張吧!」我抽了抽嘴角,而在場三人用面部表情告訴我,有的。
「凱文呢?」米那托把凱文從角落里拎出來,凱文看起來就像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動物一樣楚楚可憐。米那托冷著臉對他命令道︰「快把這兩個人換回來。」
「我,我也不能肯定真能換回來。」凱文看起來像是快被嚇哭了。
「我的聖天使劍對其他神具有增幅作用。」米那托露出了強硬的態度。
「那好吧。」凱文被米那托說服了,他再度開啟了刺神之錐。♀一陣白光閃過,視野還是那個視野,我還是處于國王陛下的身體里面。這個發現讓我不由抗議道︰「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嘛!」
「……不,還是有點的。」我面前的,手握聖天使劍的米那托如此說到,他的氣質有細微的變化。之前的他英氣逼人,聖潔高貴凜然不可侵犯,但現在這種非人的氣質柔化下來,像是把一個人物角色從原先的宗教壁畫上摳下來,放入宮廷群宴的氣質改變。
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時候,我身邊的「平克•弗朗西斯」突然伸出手,擋住了我的視線︰「別看了,我才是米那托•海恩。」
……
「嘩啦啦……」米那托撩起一掬水,嘩啦啦地流水從他的指縫中流瀉下去。平克•弗朗西斯大概有一點自戀傾向,這從他的浴池里會有好幾扇寬大的落地窗戶就可以得知。
但這種待遇輪到米那托來享受時,那感受就有些微妙了。他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能看到「赤-luo的平克」注視著自己,漆黑的頭發上掛著水珠,每一次自我撫模都會產生一種參雜著自-慰和和心愛之人*的雙重恥辱感和隱秘的快感。
米那托嘩啦一聲從浴缸里站出來,身子擦都沒擦,直接用睡衣裹了起來——不行,再這樣下去他會心理變態的。一開始光顧著高興不用和國王陛下的身體發生什麼不應該發生的事情,但沒想到真正的挑戰在這里等著。
不過,米那托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一眼那個落地玻璃鏡,微微一動念,長達兩米的蝙蝠翅膀直接在他身後展開,額頭上也出現了兩個尖尖的角。米那托微微一挑眉,說實話,這是一個百年難得的機會。
……只要他的演技過關的話。
……
澤蘭•迪亞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善良而容易知足的好孩子,雖然如果他當眾說出這樣的話,會得到大家一致的歌頌和贊同。然後,所有人一起在心底痛罵他,這個虛偽的家伙。
澤蘭從未覺得他虛偽,就像是所有大壞蛋都覺得自己情有可原,錯的是世界一樣。他只是生得不好,但又沒想過要去死,等他把燭台的尖插進父王的胸口時,他的人生的轉折就轟然降臨了。
在此之前,澤蘭從未想過自己也可以成為國王。他知道自己孤僻不討喜,不得父王喜愛,那位表弟弗朗西斯才是父王期待的存在,因為他身體里流淌這一半父王摯愛之人的血。
澤蘭一點也不嫉妒對方,他沒有想過成為王的可能,所以活得也很安和。他當時構想自己大概會成為一個親王,然後弗朗西斯會給他劃一塊領地,他會有一座莊園。每天陽光都會照耀在他的書桌上,他會吃一塊小的甜點,然後拿著一本矯情的羅曼蒂克書打發整個下午。
……而絕對不是現在,和大臣們勾心斗角,和光明神殿勾心斗角,表面和和氣氣實際上卻像是踩鋼絲一樣地過日子。
而進入米那托的身體,竟讓他享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寧靜之感。
雖然澤蘭一直在暗自諷刺,光明神殿就是一群虛偽的家伙披上了神聖的外衣。但不能否認的是,光明神殿內部的環境,確實讓人感受到了一種靈魂的歸宿感。米那托本質上其實是打手,和那些勾心斗角無關,也就是說,澤蘭終于能享受到他孩童時夢中見過的喜樂。
「米那托殿下,國王陛下轉交給您了一批文件,說是需要您盡快批注處理。」副官沖進來,帶來了小山一樣文件。
啊咧?
澤蘭眨眨眼楮,再眨眨眼楮,眼珠一轉,想出了一個卑鄙狡猾的計謀︰「麻煩把這些文件全部轉給弗朗西斯……」
「磅!」副官把小山一樣的文件砸到澤蘭頭上,「你什麼時候見過弗朗西斯伯爵做過靠譜的事情了?國王陛下最近身體不好,我們幫他多多擔當一部分吧……」
澤蘭握著羽毛筆欲哭無淚,這,這一定有哪里不對!
我明明都已經換了一個身體了啊,為什麼工作這種事情還會如影如隨地跟過來?
……
米那托一臉痛苦糾結地站在一家店面的門口。
他當然有資格糾結。他面前的這家店,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會有勇氣,光明正大地走進去,因為這家店是整個薩恩城中,最大的情趣用品店。
對于象征光明和聖潔的勇者來說,別說進入了,米那托應該對此毫不知情。當別人用下流的玩笑話說起它是,米那托的正確反映應當是微微地皺起眉頭,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問那是什麼,然後知情人擠眉弄眼,哄堂大笑。
但,但米那托才不會告訴你,他對這家店已經好奇已經很久了。
但是……
進,還是不進?
米那托痛苦地進行思想的爭斗,最後,他成功地說服了自己︰「反正平克是個二貨,他做什麼事情都不奇怪,他平時做事一直在犯蠢……沒錯,沒有人會聯想到勇者身上的!」
自我安慰給了米那托勇氣,他趕時間,逛情趣用品店只是他的諸多好奇但是為了維護勇者形象不能做的事情的其中一項。
米那托微微一用力,那扇新世界的大門,就輕輕地在他面前打開了。
……總而言之,一個壞人變好是很難的。但是讓一個平時循規蹈矩的人墮落,那又是一件非常非常簡單的事情。對于這件事情的直接受益者,世界上最大的大壞蛋某位魔王而言,他對此表示感受復雜。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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