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鴉面無表情地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對領路的小惡魔點點頭。對方隨即對他行禮鞠躬,再退了出去。白鴉一直目送對方離開,才卸下那張冷冰冰的表情。
他從衣袖里模出一個女人用的小圓鏡,對著它沉吟了一會兒︰「……我覺得我被坑了。」
又過了幾分鐘,鏡子里的景象晃了晃,一個有著藍色頭發的男人浮現在鏡中畫面中,他的名字叫做澤蘭•迪亞,曾經是紫荊帝國的國王,如今被光明教會軟禁中。雖說如此,從鏡子里的畫面來看,他的氣色不錯,似乎並沒有遭到任何虐待。
國王陛下用手纏了纏自己的頭發,懶洋洋地回答︰「……你應該先問,魔鏡魔鏡,請回答我的問題,然後我說好,你再……」
「……喂!你自己發神經,不要扯著我一起去。」
白鴉露出了厭惡的神色。
「都已經上了賊船,再說這樣的話,不覺得太遲了嗎?」國王陛下深沉地嘆了一口氣,「……反正這個計劃,本來就是本著坑爹的方向去的……」
「……」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國王陛下的臉上露出了很淡的笑意,「就算讓弗朗西斯看出來也沒關系。老實說,他看不出來才奇怪,弗朗西斯平時看起來沒心沒肺,但你真把他當白痴,吃虧的至少你自己。」
白鴉用牙齒縫擠出聲音︰「既然如此,我辛辛苦苦跑過來的意義到底在哪里?」
國王陛下臉上本來已經淡下來的笑意,又重新濃起來。他輕飄飄地說︰「本來我們要騙的人,就不是弗朗西斯;演戲的人,也不是我們,我們本來就只是龍套……」
「所以……」國王陛下抬起頭,抿起一個微冷的笑,「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但是……」白鴉似乎還想爭辯什麼。
這時候,門口傳來了「咚咚」的踹門聲。兩人不約而同往門口望去。鏡面畫面一晃,國王的身影隨即消失。白鴉把小圓鏡重新放回袖子里,才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往門口走去︰「……哪位?」
門口的人停頓了片刻,隨即門板發出一聲悶響。德爾西斯的身影在轟然摔倒的門後,顯露出來。
白鴉︰「……你就不能好好的開門嗎?」
德爾西斯沉默了三秒鐘,然後把手舉起來,做了一個比劃︰「……我夠不著門把手。」
白鴉面皮哆嗦了一瞬,才勉強恢復了淡定︰「我記得以前門把手沒這麼高的。」
「那是以前。」即使是德爾西斯,在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依然也露出了一絲郁悶,「魔王陛下回來之後,他就把整個萬魔殿的門把手高度改了。」
「為啥?」白鴉把這句話問出來之後,才突然反應過來,這簡直是明知故問。
「因為陛下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就會想辦法折騰別人——雖然夠著門把手對我而言不是難事,但是我不想讓陛下再去琢磨其他折騰我的方式。」
「那麼,你想不想要,陛下的心情好起來?」
白鴉袖子里傳來了男人清澈的聲音。白鴉臉色大變,倒是德爾西斯並未驚訝,似乎這個情況是他意料中一般︰「凡人,你膽子很大嘛。」
「謝謝夸獎。」國王陛下表現得也十分坦然。
德爾西斯冷笑一聲,他揮揮手,白鴉袖子里的鏡子就直接飛出來,落到了這個身高剛過一米二的黑發男孩手中,德爾西斯呲了呲牙,遠古凶獸的氣息噴涌而出,地面顯示出一層半徑一米的灼燒圈︰「把靈魂藏在了鏡子里,真是有趣的小法術。♀不過,我很好奇,如果我把鏡子砸碎的話,你的靈魂會不會跟著也碎成無數片。」
原本臉色還不錯的國王陛下,現在臉色白的像是一張紙,冷汗滿身。這是上位者對下位者天然的鎮壓。但是國王陛下還是面前保持了聲線的穩定︰「……你在威脅我?」
「是給你必要的教訓。」德爾西斯冷笑了起來,「無論如何,陛下的意志至高無上。任何試圖干涉他的人,都必須收到懲罰,無論是你,還是艾塔隆。」
「可是你還是沒有殺我,不是麼?」國王陛下輕聲說。
「你要找死的話,我不介意成全你。」
「等等!」白鴉終于反應過來,他焦急地大聲說,「德爾西斯!我們是為了幫弗朗西斯的……按照這種趨勢下去,就算是魔王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他也……」
「閉嘴。」這回是國王和德爾西斯異口同聲。
白鴉合攏了好幾次嘴,才最後真的閉嘴,他憤恨地瞥了一眼國王的鏡子,最後才轉過頭,一個人生悶氣。
德爾西斯嘆了一口氣,他的面容上顯露出一種和年齡不符的滄桑。他說︰「你們不是在幫陛下,你們是在救勇者米那托。」
「我以為這是一件可以混為一談的事情。」
德爾西斯搖了搖頭︰「所以你是人類。人類的一生太短暫了,就像是一朵花的綻放和凋零一樣。你們相信愛會永恆,就像是你們每天都看見太陽升起,看見山川不變,就以為太陽永不凋零,以為山川亙古矗立……但是我知道,沒有什麼能夠不朽,即便是陛下,也做不到。」
國王挑了挑眉,德爾西斯的這番話明顯讓他感到幾分吃驚。他頓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回答說︰「你這番話說的……像是期待我能反駁你,然後說服你一樣。」
「你說服不了我的話,我隨時可以終止你們的行為。」德爾西斯很有深意地回答。
「我覺得我說服不了你。」國王陛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我早就應該在我父親試圖祭獻我的那個晚上死掉了,對于我而言,每多活一天,都是賺了……換而言之,我只顧生前痛快,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
「按照那個所謂的命運說的,米那托和弗朗西斯中間,只能活下來一個……那麼,只要活下來兩個,就是賺到了。至于愛不愛,愛多久……你就是吃著蘿卜的名,操著咸蛋的心。」
國王斬釘截鐵地評價道。
「賺到……了嗎?是啊,賺到了。」德爾西斯閉上眼楮,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他才抬起頭,「我一直以為陛下的目標就是復仇,其他的不用考慮。但現在的陛下,一點都不快樂……你說服了我,凡人。」
國王陛下的臉上露出的笑意。
德爾西斯繼續問道︰「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我需要見米那托。」
德爾西斯搖了搖頭︰「我不會讓你去見他的,他現在的狀態很微妙。」
國王皺了皺眉︰「怎麼說?」
「雖然現在米那托確實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動,但艾塔隆已經與他合二為一。」德爾西斯回憶著說道,「總而言之,你若是見他的話,相當于見到艾塔隆本人……無論你的計劃是什麼,米那托都不可能配合你,因為他是和艾塔隆一體兩面的存在。」
國王茫然地看著德爾西斯,德爾西斯只得繼續給他解釋︰
「米那托的實質是艾塔隆的影子,只是這個影子有**思考的能力。陛下再之前抓到米那托的時候,米那托的生命形式發生了改變……可以說,他和艾塔隆之間的關聯變得更加緊密。」
「所以呢?」
「艾塔隆把一個對于魔王陛下很重要的東西放到了米那托的身體里。米那托本質上只是艾塔隆的延展,但那個東西,賜給了米那托**思考的能力……而不是作為艾塔隆的一個分意志。但艾塔隆希望魔王陛下誤解了這一點,他希望借陛下之手,殺死米那托,這樣,米那托意志消散之後,艾塔隆會自動繼承米那托的一切……包括他原本無法獲得的……那個東西。」
德爾西斯言詞有些含糊,但還是解釋清楚了一切︰「當然,魔王陛下深明大義,沒有被艾塔隆欺騙……但是,艾塔隆的意志在影響米那托,它試圖讓米那托變得軟弱,變得仇恨陛下,逼兩人開戰。」
「如果開戰會怎麼樣?」國王抓住了關鍵。
「勇者殺死陛下,陛下真正地死亡;或者陛下殺死勇者,艾塔隆借助勇者之身復活,然後得到那個東西,那個東西能讓艾塔隆殺死陛下。」德爾西斯忍不住舌忝了舌忝上唇,「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出乎意料的,白鴉打斷了兩人︰「不,還有第三種可能。」
德爾西斯一怔,抬頭看向白鴉。白發亡靈眼底的靈魂之火晃動著,似乎沉浸在回憶中︰「……重啟勇者之路,繼續過去的道路,讓魔王被封印。」
他抬起頭,清晰地說︰「就像是烏鴉現在著手做的事情一樣。我本來以為他瘋了。」
國王陛下接過他的話頭︰「這也不失為一種解決之道。」
不料,德爾西斯卻搖了搖頭︰「我不喜歡把事情交給未來,你們就把這個當做一個活了幾萬年的老古董的直覺吧。」
「這樣啊。」國王陛下模著下巴想了想,「我有一個主意。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你賭嗎?」
「好。」德爾西斯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回答道。
「你不需要稍微的考慮一下嗎?」
「思考太多會讓人變得優柔寡斷……起碼,現在的我,是想相信奇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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