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我被她這一句話弄得一頭霧水,我心想,難道她是說這間衛生間里死過人?于是,我問她說︰「你是說,這浴缸里死過人?」
她點點頭,說︰「以前。」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不相信地問。
卜瑾也不理我,自顧自地繼續環視著衛生間四周的牆壁,然後忽然走出衛生間,打開我剛給她買的行李箱,從里面拿出了她從山里帶出的布袋。卜瑾不慌不忙地打開布袋,我有些好奇,就站在旁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就見那布袋里裝著幾個木質的小盒子,還有一包煙葉一樣的東西,和一個小巧的煙斗。我看了一愣,心說這小姑娘竟然還會抽煙?
就見那卜瑾拿著那一包煙葉和那煙斗又回到了衛生間。我跟上前去,看見她蹲在地上把煙葉填進煙斗里,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些什麼,但總覺得十分好奇,也沒打擾她,只是默默地模出褲兜里的打火機,打著火伸到她面前。她把煙斗叼在嘴里,然後湊到火苗上,抽一口煙。
我很快就發現,那卜瑾並不是在吸煙,倒像是在制造煙霧,她把煙霧抽進嘴巴里,然後馬上就吐出來,就這樣,沒一會兒的功夫,整個衛生間里就充滿了煙氣。那顯然不是普通的煙草味,而是一種跟她身體的香氣很相像的厚重而清新的香氣,聞起來感覺很舒服。這期間,卜瑾也沒閑著,她不停地往煙斗里添加煙葉,我就一次接著一次為她點煙,一直到衛生間里完全被一種淡淡的煙霧包圍才停下來。奇怪的是,雖然衛生間里充滿了煙氣,但是我並沒有感到嗆眼的感覺,只是覺得事物都模糊起來,衛生間的白色燈光也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接著,她又做了一件更加詭異異常的事情。不知為什麼,她竟然開始在這布滿煙霧的房間里跳起了舞。雖然卜瑾長得水靈漂亮,但我不得不說,她這舞蹈跳得實在難看,簡直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狒狒在耀武揚威一般,而我也漸漸發現,她似乎就是在學某種動物,時而學猴子,時而學老虎,有時候也學習牛。她一言不發地跳著,時而安詳時而亢奮,油黑的長發飄落在她的臉上,我越發感到一種驚悚的感覺。
突然,我猛地意識到她到底在做些什麼。她是在行巫。行巫,就是所謂的施行巫術。我小時候听父親說,古代的巫術主要以舞蹈的形式表現,而巫舞隨著時代的發展才一點點演化成了祭祀舞蹈,再往後,則變成了純粹的娛樂表演。但是,古時候的巫舞卻有著無比神聖而又神秘的地位,人們相信巫師能通過巫舞與神明鬼混溝通,並為人間佔卜禍福。時至今日,一些地方的苗族依然有著「跳端公」、「告陰狀」、「趕白虎」和「化九龍水」等巫術形式,而這些巫術絕大部分也都是通過舞蹈來體現的。
既然這卜瑾是阿姝娜大巫的傳人,那麼她會一些巫術也不足為怪。但是,她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還有,她到底憑什麼說這個浴缸里死過人呢?我看著卜瑾跳著那僵硬而不自然舞蹈,雖然打心眼里還是有些不相信,但是後脊梁已經不自覺地冒出了冷汗。
隨著卜瑾的跳動,房間里的煙霧漸漸起了一些變化,周圍的煙霧在她的攪動下似乎都旋轉著朝浴缸的方向而去。終于,卜瑾停止了她那丑陋的舞蹈,恢復了原來文靜的模樣,我見她目不轉楮地盯著浴缸看去。我順著她的眼神也跟著張望一眼,這一望,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雙腿一軟,差點就坐在了地上。就見那滿是煙霧的浴缸里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淡淡的黑影,再仔細一看,那分明是一個人影蹲在浴缸里。我以為自己是一時眼花,可揉了揉眼楮,發現黑影還在那里,不由驚叫一聲。
我直向後退,嘴里不自覺地罵了一句,道︰「我操,這他媽什麼東西?」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和卜瑾的影子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影而成,可是,很快我就知道那根本不可能。首先,那團黑影是蹲著的形狀,而我跟卜瑾此刻卻都是站著的;其次,那黑影似乎並不是一個平面圖形,而是立體的,我從旁邊甚至能看到黑影的厚度。那感覺就像是在濃霧的天,看見遠處走來一個人的感覺。
卜瑾轉頭看看我,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得有些冰冷地說︰「看,死人。」
我看她那表情似乎是對這種黑影早就習以為常的樣子,難道,這就是苗族的招魂巫術?我正驚訝地看著卜瑾,突然發現那浴缸里的黑影竟然站了起來,飄飄然穿過浴缸的瓷磚來到卜瑾的面前。♀
我見情況有些不妙,急忙拉了一把卜瑾,沒想到,我這一拉她,她猛地一甩手,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個眼神,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是一種極度凶殘的眼神,就像要在一瞬間把我碎尸萬段剁成肉泥一般,與其說她的眼神不可思議,還不如說,她那根本就不是一個人的眼神,更像是某種嗜血猛獸一般。更讓我驚悚不安的是,在那一瞬間,我似乎隱約看到那卜瑾的瞳孔里,閃出一絲紅光,咄咄逼人,攝人心智。
我一下子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說起來也不怕別人笑話,彼時彼刻,我竟然有些害怕她,雖然我是一個人高馬大的東北漢子,但有那麼一剎那,我確實相信那卜瑾很有可能一時沖動就會把我殺掉。
那黑影似乎也猶疑了一下,不再動彈。而那卜瑾則又開始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黑影看,過了一會兒,那黑影飄進了卜瑾的身體。
沒錯,就是「飄進」卜瑾的身體,鬼上身般地飄了進去,二者仿佛融合在一起一樣,旋即,整個衛生間里的煙霧幾乎就在一瞬間消散開去,燈光變得通亮,景物也變得清晰起來。我再看那龍卜瑾,竟然發現她一下子暈厥了,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我在旁邊叫了幾聲,但是她沒有任何反應,看樣子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我想上前扶她回床上去,但是心中對她剛才的眼神還有所忌諱,猶豫了很長時間,我也只是先踫踫她的胳膊,見她沒有任何反應,我才壯著膽把她抱回了床上。我見她額頭上全是虛汗,臉色慘白,似乎是經過了一場相當疲憊的勞作。看她的樣子,我有些吃驚,想想今天早晨走了那麼遠的山路,她都是面不紅氣不喘,怎麼跳兩段舞蹈就累成這個樣子了。
我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安睡的卜瑾,心髒砰砰亂跳。我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但我還是決定給父親打一通電話,畢竟,剛才發生的事情太過詭異,弄得我現在根本睡意全無。
為了不吵到卜瑾,我特意來到酒店的走廊打電話。令我驚訝的是,電話竟然是佔線。我心里暗道奇怪,我父親平日的作息時間十分有規律,晚上十點之前,他老人家一定會上床休息的,可今天怎麼電話會佔線呢?
我剛一掛電話,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我一看,是家里的電話號碼。敢情剛才是我和父親不約而同地撥打了對方的號碼,所以造成了佔線的問題。
我一接電話,還沒等我開口,父親就開門見山地問︰「人接到了嗎?」
我一愣,這不是父親的說話方式呀。以我父親的性格來說,接了電話肯定應該是先跟我閑聊一通再切入正題。但一听父親如此開門見山地發問,便也直截了當地回答說︰「接到了。」
沒想到,電話另一邊的父親卻反問道︰「你確定接對了人嗎?」
我一听這話,心里咯 一聲。什麼叫確定接對了人?難道,我接的那個苗族少女並不是應該接的人?那我接的這個苗族少女,她又是誰?可再一細想想,我心說不可能呀,那阿姝娜我也見到了,她明明就是說龍卜瑾就是她的後人呀。雖然這一切看上去是如此的確定,但是,經父親這麼一問,我也有點模不著頭腦,便說︰「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先前又沒見過那個什麼阿姝娜的後人,我該怎麼確定我接的人就一定是對的呢?」
父親想了想,對我說︰「那阿姝娜的後人,是男是女?」
「是個女的。」我回答道,「還很年輕,也就二十剛出頭的樣子。」
「你去看看,那女子的脖子上是不是帶著一塊雞蛋大小的玉牌?」
「玉牌?你怎麼會知道人家的脖子上戴了什麼東西?」
父親似乎有些不耐煩,道︰「別問這麼多,你立刻去看就對了。」
看來父親這次有些著急,于是我告訴他等一會兒,便躡手躡腳地回到客房里,悄悄走進卜瑾的床邊,發現她的脖子上的確有一條黑繩,但黑繩的末端究竟掛著什麼東西,那都藏在她的白色小衫里面,我看不到。我想伸手去拿,又覺得這樣的姿勢實在猥瑣,簡直有猥褻少女的嫌疑。但父親的話,我不敢不從命,便小心翼翼地用兩根手指夾住卜瑾脖子上的黑繩,一點一點地往外拽。好在那個卜瑾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才並沒有將她驚醒。拽了幾下,果然,一枚雞蛋大小的厚玉牌從她的領口處露了出來。
我定楮一看,那實在是一塊美玉,雖然我並不懂得很多玉石的知識,但卜瑾脖子上的這塊玉牌,只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來絕對是玉中上品,而且,是一塊白玉。那塊玉牌大概有三枚一塊錢硬幣疊起來的厚度,但是卻透明一場,甚至能透過玉牌看到被蓋在下面的皮膚,玉石整體晶瑩通透,不想其他低等玉石里面常常混雜有棉絮一樣的物質。除此之外,玉牌之上還雕刻著幾行像是篆書一樣的文字,我完全看不懂。
看過玉牌之後,我又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對著電話說︰「爸,你還在听嗎?」
「怎麼這麼慢?」真不知道我父親今天是怎麼了,總是急急忙忙的樣子。
「我那不是怕把她給吵醒嘛。」我有些不快,說道︰「你說的,我都看了,跟你說的一樣,脖子上的確帶了一塊玉牌。」
電話那邊似乎松了一口氣,父親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剛想準備告訴父親我剛才經歷的離奇詭異的事情,沒想到父親卻搶先說道︰「你听我說,我要你現在暫時就呆在雲南,不要回家。」
「為什……」
「別問那麼多!」父親打斷我,繼續說道︰「這幾天,你可能會踫到各種離奇古怪的事情,但你一定不要害怕,也不要到處聲張,就呆在那里。」
我越听越糊涂,說道︰「那我總得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吧。」
父親說道︰「你去找我當年的一個同事,他的名字叫汪成寶,就在昆明,你的事情我已經跟他交代過了,你找到他就好辦了。」
「那我該怎樣才能找到他?」我問。
父親給我留了一個電話號碼,讓我記住,號碼很好記,我很快就背了下來。
我答應了一聲,說道︰「爸,你說的這些都不是問題,但是,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跟你講講,就在剛剛……」我恍然發現,電話已經掛斷了。
我回到房間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平日里沉穩灑月兌的父親變得這般慌張?再看看旁邊的床上躺著的苗女龍卜瑾,我總有一種奇怪的預感,那就是她是在裝睡,但願是我想多了吧。這個女孩兒,她到底是做什麼的呢?我不能入眠,思來想去,怎樣也無法遏制住我自己的好奇心,最後悄悄起身去翻弄卜瑾的布包。最先映入眼簾的,我剛才都已經看過了,就是那幾個大大小小的木質盒子。我隨便拿了其中的一個,打開一看,頓時頭皮發麻,驚得我一身冷汗,原來,那木盒里面,竟赫然趴著一只無比巨大的青背大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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