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這天早上,我準備去綏遠了。陳晉庭周六沒事,說什麼也要送我,從北城到綏遠最早的一班車是早上六點,我覺得太早了,他昨晚工作到很晚,想讓他多睡一會兒,可他就是不要,說接下來一個星期都看不見我,必須送。
他的車到樓下的時候才五點,我剛剛起床一會兒,昨晚上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因為是夏天,衣服干得很快,我在上查了下天氣,未來幾天可能有雨,只多帶了一件外套。他上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我的行李,有沒有帶上外套,我坐在床上,听著他嗦嗦。
第一次覺得,他那麼婆媽。但是一點也不覺得不耐煩。
他自顧自地說著,我看著他笑,他把箱子管好,帶著不解的笑意問我,「你笑什麼呢?」
我搖搖頭,拉了他的手過來一起坐在床沿上,看著他燦若星辰的眼說,「第一次覺得,你原來很居家。」
「現在也不算太遲。」他自戀地說。
收拾完了下樓,然後遞給我一個袋子,我打開一看,里面有水果和零食,還有一版養樂多。
「你帶著,到綏遠要做那麼長時間的車,路上餓了就吃。」他一邊開車一邊說。
「真周到。」我滿心歡喜地摟在懷里。
到車站的時候,還差十分鐘上車,他陪我坐在候車大廳,因為怕我早餐不吃胃不舒服,又趁時間還有跑去給我買了牛女乃和烤法式三明治,叮囑我一定要吃掉,要是不舒服,一定要開口跟別人換位置,坐到最後去可以開窗戶。
他嗦的功夫可謂是一流,我笑呵呵地看著他,只好用嘴唇堵住他的嘮叨。
吻別過後,依依不舍地上車,他站在原地目送我,直到看不見彼此。
路上怕我悶,他一直在給我發短信,千叮嚀萬囑咐,要是下雨,危險的地方就不要去,有事一定要立即聯系他,手機隨時保持暢通,每天必須有兩次電話報平安。
你看,這男人,婆媽到讓人幸福。
綏遠的經濟遠不如北城發達,但那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吸引人前去探尋的秘境。山林深處的世外桃源,分外惹人遐想。這些年綏遠的名氣漸漸起來,只是逛逛靠旅游,還不足以讓一個城市發達。汽車平緩地前進兩個小時後,開始了一段顛簸的路程,搖搖晃晃,幸虧早上吃的不是很多,也沒有葷腥,不然此時怕是胃里要翻江倒海了。
鄰座的一個姑娘上車時吃了小籠包,此時捧著塑料袋吐得昏天暗地。她是一個人,處于同情,我主動照顧他,拿出包里陳晉庭給我準備的餐巾紙和純淨水遞給她,她對我微微一笑,雖然笑容有些無力和蒼白,卻是滿懷真誠的。
舒服一些過後,她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年久缺少清洗的汽車坐墊上面有一層灰蒙蒙的東西,不知道是油漬還是上面,看起來黑乎乎的,很是影響心情。車上的人大多都是疲倦的申請,帶著耳機听或是看車上放映的電影,偶爾有點笑聲。
一直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不到中午,我就感覺到疲憊,閉眼睡了一個多小時後被汽車的顛簸弄醒,而後再也睡不著,索性拿了王安憶的《長恨歌》來看。餓了就吃陳晉庭給我準備的食物。
這本書多年前就看過,那時候年輕,還不懂得王琦瑤的苦楚,只覺得她感情太豐富,甚至鄙視她剪一個愛一個,經過一些事情稍微成熟一點再來看,才覺得王琦瑤可憐。她總是問男人,你愛我嗎?
愛情哪里是一句「我愛你」就作數的?
一路顛簸,到達綏遠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四十,我後背感覺酸楚。關上書本放進隨身的包里,下車伸了個懶腰,準備找個路人問問路,到達我想去的地方。
這是我第一次單獨走這麼遠的路,一個人,無依無傍。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周遭的一切都那麼陌生,你是一個外來客,所有人冷眼看著你,冷漠無助。
要去古鎮,還需要坐兩個小時的大巴才能到,我先找了一家旅店落腳。五十塊一個晚上,房間很好,被子很干淨,足矣。在中庭洗臉的時候聞見一股梔子花香,四處打探,最後在牆角發現一株蔥郁的梔子,百花點綴在綠葉間,清香四溢。
安頓好自己後,在河邊一家面館吃牛肉面,餓了一天,正當我狼吞虎咽時一抹清麗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嗨,又見面了。」
我吞下嘴里的面,尷尬地擦嘴,點頭說嗨。原來是汽車上的鄰座女孩。
她說,你叫我吧。我說,你叫我好了。
然後她落落大方地坐下,跟我聊天,吃面的時候動作並不淑女,給人一種非常瀟灑的感覺。再瞧瞧她的短發,像是那種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不拘小節的姑娘,不一會兒我們便熟絡起來,並且相約一起沿著河道瞎逛。
在街邊一人買了一雙人字拖,走起來輕便舒適,問我來這里做什麼。我告訴他要去古鎮,她听完神秘一笑,說,「這麼有緣?倒不如結伴同行?」
我欣然答應。何樂而不為呢?
第一天晚上,我們沒怎麼說話,只是沿著街道逛,我一面走一面拍照,她話也不多,靜靜地看著,好像有心事一般。
我審視過她的眼楮,里面一定裝著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
所以我答應了結伴前行。一是我也膽小,害怕。二是,這一場同行,或許有意外收獲。
第二天一早我們在約好的地方見面,搭大巴車到古鎮,路上很顛簸,幾乎是從都到位車都在搖晃,開車的師父嘴里說著我听不太明白的方言,我懊惱極了。
卻知道,她說,「司機在罵人。」
「你怎麼知道?」我幾乎是不經思考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她淡淡一笑,說,「我以前在這里住了很久,有人教過我這里的話,我多少听得懂一些。」
到古鎮的時候,我並沒有失望,這里的建築至少有五分之三還保持著原貌,算起來是十分寶貴的了。我拿起相機不停地拍照,一路跟著我,話很少。
走在貨真價實的青石板鋪就而成的路上,每一步都噠噠作響,我想起鄭愁予的詩。
找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客棧住下,因為是淡季,人很少,客房多是空的,店家也很熱情,說可以和他們一起吃飯。我和一人要了一間房,住在彼此隔壁,在客棧吃了兩個簡單的家常菜,我帶上相機和出門。她說她知道古鎮最漂亮的地方。
我們拍照到下午六點,夕陽下落的時候才返回客棧,路上一直在抽煙,中途在一條河邊,停下來看了很久。她站在河邊,神情落寞,哀傷的側臉打動了我,我趕緊摁了快門。
在夕陽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淒美和感動。她給我一種沉重感,這種沉重感不由地讓人心疼,讓人憐愛。
可的眼神分明又是清淡的。
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晚上在客棧吃飯,陳晉庭打來電話問我一切可好,我點頭說是,他在電話那頭說想我,隔著萬水千山,我竟然也紅了臉,笑我。
晚飯過後,我們買了啤酒,搬了兩根凳子坐在露台上把酒言歡,其實我就只喝了一小杯,舍命陪。她好像很喜歡抽煙,尤其是晚上,一直不間斷。兩指夾著煙,冒著淡淡的白煙徐徐上升,煙霧繚繞中有點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愈加確信,是個很有故事的女人。我在等她開口傾訴,可她一直沒說,只是坐在一邊寂寞的抽煙。
接下來的兩天,我都和在一起。她的確很了解古鎮,總是能帶我找到最漂亮,最有意境的地方,三天下來,我收獲不少,相機的內存卡滿了兩張,我換上第三張繼續前行。
還是沒有說有關她的故事,我依舊沒問。我覺得她會開口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最後一天,我打算去古鎮最有漂亮的一個地方,山頂的湖。但是,天公不作美,早上一起床,漫天的彤雲,灰蒙蒙的。站在客棧門口問我,還要無嗎?。
我想了想,點頭說,「我想去,來了,不想錯過。你要去嗎?如果怕下雨,我能自己去的。」
表情淡淡的,只說,「還是我帶你去吧。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這鬼天氣。」
然後我們整裝出發,要去的地方,需要爬山,叮囑我一定要換輕便防滑的鞋子。
可半途上,我還是摔了,因為昨夜里下過雨,山路滿是泥濘,泥土被雨水泡軟了過後踏上去很容易跌倒,我運氣比較差,剛好就遭殃。
摔了腿,著急地將我扶到一邊,撿了一根筆直的樹枝,用她的外套幫我把左腿裹起來。我和她都以為事情很嚴重,回到客棧後老板找了有經驗的老年人一看,告訴我只是扭傷了,很快就能好。
腳傷不要緊,要緊的是胳膊,摔倒的時候擦傷了一片,在局促的浴室擦身子,疼得咬牙。這時候,我真的很想陳晉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