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滄桑 第二十七章 張魚兒嫁女

作者 ︰ 支海民

在瓦溝鎮,張魚兒算得上是一家大戶。+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每年農忙時雇的短工不算,光做農活的長工就雇用了四個,他家還開著一個磚廠,當年燒磚用的是罐窯,燒出來的是藍磚,遠沒有現今輪窯的規模,但是在瓦溝鎮僅此一家。當年沒有現代化的運輸工具,從煤礦上運煤要用驢馱,所以燒磚一般用山柴,只有嗆窯(專業術語,磚燒熟前集中火力猛燒一段時間,俗稱嗆窯)時才用少量的媒。一窯磚、十畝田,可見當年燒磚的利潤頗豐。

青頭爹就是燒磚的把式,從記事起青頭就跟上爹在磚廠玩耍,爹把紅薯跟洋芋埋進燙熱的灰堆里,一會兒刨出來,味道噴香。做什麼吆喝什麼,青頭的名字是爹給起的,當年藍磚也叫青磚,紅磚賣不出去,意思很明顯,燒磚不能燒紅。

張魚兒的小閨女是小老婆所生,從小像個男孩子一樣在外邊瘋野,閨名叫做張鳳,可能是愛咋呼的原因,被同伴們起了個綽號叫做「蜇驢蜂」,青頭常跟蜇驢蜂在一起玩耍,相互間兩小無猜。有時張魚兒家吃什麼好的,青頭也就不管不顧,爬上桌子,跟主人家的孩子一樣,吃得嘴里流油,張魚兒從不介意,因為張魚兒知道,青頭他爹是張魚兒家的財神。燒磚是一門技術性很強的活路,火候的掌握要恰到好處,既不能把轉燒紅,還不能燒鐵頭磚,還不能把磚燒得半生不熟。點窯前敬火神也有講究,窯把式月兌得精光,只穿一個大褲衩,渾身涂抹得像個無常,圍著磚窯左轉三匝右轉三匝,然後將火把頂到頭上,瞅準火口,投放進去,六只大煙囪開始冒煙,濃濃的青煙直直地沖上天空,跟天上的白雲匯合,組成一幅絢麗的圖景。

青頭從小就愛琢磨,他把馬尾巴搓成細細的繩子,綰成環環,把那些環環綁在一根榆條擰成的草繩上,埋在茂密的草叢中,常有鴿子或者野雞飛來覓食,被那些環環套住。♀爹端一盆滾燙的水,把野禽的毛褪干淨,然後給那些野禽周身糊上泥巴,放進火里燒烤,烤熟的野禽吃起來酥脆,賊香!蜇驢蜂把手指頭含在嘴里,呆呆地看著那火爐里的野禽,靜等著野禽出爐的時刻,爹把兩只雞大腿分給兩個孩子,把雞頭和雞脖子留給自己。

轉瞬間,風吹草長,娘去年做的長褂子,今年苫不住肚臍眼。青頭做了爹的幫手,學起了燒磚。其實燒磚也是一個不錯的行當,每年張魚兒都給爹不少銀元,在郭宇村,郭子儀算首富,下來就數青頭爹,每年爹都用毛驢向郭宇村馱運一些青磚,他打算積攢夠了,也為兒子修一幢四合院。

日子在不經意間溜過,蜇驢蜂也長大了,不再跟男孩子在一起瘋野,甚至很少到磚廠來,孩提時代的絨毛褪去,脖頸變得晰白,兩根又粗又長的辮子在後邊擺來擺去,兩只高高的**頂起了薄薄的衣衫,眼神間總是流露出某種琢磨不定的期艾,臉頰的潮紅褪去,蛻變成水煮蛋白的鮮亮,秋後,張魚兒為女兒聘得婆家,男方是鄰縣的一家財主,好像娶的是三房。听說,聘禮拉了一牛車,婚期定在春節前。

青頭心里怪怪地,感覺有些失落,但是也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因為他知道門當戶對這個道理,張魚兒不會把女兒嫁給他。有時,爹故意回家三兩天,讓青頭把燒磚的火候詳細琢磨,有些技巧教不會,全靠自己心靈感應,燒磚的關鍵是掌握火候,用爹的話說︰要學會跟火神對話。

青山褪去了綠色的戎裝,**出黃褐色的脊梁,一群大雁南飛,听得見山風掠過山脊時的吼聲。青頭把剛捉來的山雞褪去絨毛,學著爹的樣子,用泥巴糊嚴,放入火中燒烤,滿窯里散發出濃濃的肉香,心里頭總也抹不去蜇驢蜂把手指頭含在嘴里那種期待的眼神……屈指算來蜇驢蜂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這個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純情少女。♀

冬天,是燒磚的旺季,要把天熱時積攢的磚坯全部燒完,為來年制作磚坯騰出場地。爹回家了,估計嗆窯時才會再來。青頭呆在燒磚窯里煩悶,出了窯,信步走上窯頂,冬天的太陽沒有了夏日的炙熱,顯得老態龍鐘,煙囪冒出來的青煙在山風的吹拂下,撲向地面,樹葉落光了,干枯的枝椏伸向天空,像要訴說著什麼。青頭在窯頂站著,極目遠眺,看那瓦溝鎮一片低矮的瓦屋上罩著一層薄薄的霧嵐,思緒便像月兌韁的野馬,無法羈絆。

裊裊婷婷走來的,是一個窈窕淑女,憑哪走路的姿態青頭就敢斷定,那是張鳳。蜇驢蜂沒有看見窯頂上的青頭,端直走進窯里頭,青頭在窯頂站著,打不定主意該不該下去。爹臨走前曾經告誡青頭,張魚兒家這些日子很亂,沒有事不要再去張魚兒家里。爹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看著青頭,說︰「過了年托媒婆打听,給青頭明媒正娶地娶一房媳婦」。青頭知道,那是爹在暗示他,不要對張鳳存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青頭在窯頂蹲下來,強忍著那種無法羈絆的**,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張魚兒對他們父子不錯,他不能因此而丟掉這待遇不菲的飯碗,可能他們彼此都有好感,可是誰也沒有把這層窗戶紙捅破,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日子必須從頭開始,不能給人家平靜的日子加楔。

太陽抹去了最後的余光,天空變得昏暗,青頭在窯頂等著,等著那蜇驢蜂離開。瓦溝鎮那一片低矮的瓦屋頂上冒出了縷縷炊煙,隱隱約約听到誰家的孩子在哭。青頭有點耐不住了,從窯頂上慢慢走了下來,借著爐口噴出來的火光他看見了,蜇驢蜂坐在一扇門板支成的床上,嚶嚶地哭。

好像冰河解凍,青頭听見胸腔里流淌著嘩嘩的水聲,有時,人的行為不受大腦支配,全靠一種本能的沖動,青頭幾乎沒有多想,可能他根本什麼都沒有考慮,那是一種極其自然的組合,好像瓜熟蒂落、一粒種籽破土而出,誰也弄不清是誰先主動,反正,兩具焦渴的軀體緊緊地相擁,相互間產生的磁場牢牢地把對方吸引,青頭伸出舌頭舐著蜇驢蜂臉頰上的眼淚,感覺中在適時脹起,褲子自然滑落,雙雙倒在門板支成的床上,那床不堪重負,發出一聲倒塌的脆響,兩人摟著滾向旁邊的柴堆,柴堆上的棗刺扎進蜇驢蜂的,蜇驢蜂感覺不來疼痛,內心產生的沖動使她極盡瘋狂,那是一種心甘情願的奉獻,相戀中的雙方等待了一千年!付出和索取在一起交融,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張驢兒打著燈籠出現在磚窯門口,看見了兩個滾在柴堆里的鴛鴦,他沒有立即制止,靜等著兩人把事情干完,感覺中這好像是一種平衡,他的女兒將要嫁給一個五十歲的猴老子,心中似乎有些不甘。張驢兒稍待片刻,咳嗽一聲,看見兩個孩子驚悸似地分開,然後走進窯內,他沒有責備青頭,只是對女兒說︰「鳳兒,我們回家」。

張驢兒嫁女的儀式如期進行,青頭爹備了一份不薄的賀禮。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酒香,連村子里的狗也喝得酣醉,迎親的嗩吶漸行漸遠,青頭爹喝完酒回到磚窯內,不見了兒子青頭。

老爹爹沒有多想,也許兒子不想面對那種場面,回了郭宇村。其實誰都是從年輕時過來,對于兒子的失神落魄他能理解,現在,這出戲終于拉上了帷幕,青頭爹感覺輕松和釋然。他在想,趕快給兒子成婚吧,也許明年的現在,他的孫子在炕上拉出了哭聲……人生就是這樣傳宗接代,輩輩煙火延續,有過遺憾和眼淚,同時也享受收獲時的欣然。

那不是人的本能,潛藏在意識里的神靈支配著青頭的行動,隨著起轎的鞭炮響起,青頭就那樣默默地跟在送親的隊伍後頭,迎親和送親的雙方互不相識,誰也不知道青頭屬于那一方的人。鄰縣的縣城里,一幢深宅大院張燈結彩,看熱鬧的人站滿了一街兩行,披紅戴花的新郎官掀開轎簾的瞬間,青頭看見了,那新郎官能當蜇驢蜂的爺爺……大門內外人來人往,院子內搭起了宴賓的高棚,青頭在高棚內就坐,看那一道道菜肴端上了飯桌,沒有人主意青頭,實際上高棚內有不少客人相互間並不認識。青頭沒有思維,沒有目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坐在這里,他跟隨客人們拿起筷子,感覺中那一道道菜肴顯得苦澀。宴席散場後青頭有點茫然,猛然間發覺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

安排住宿的執事以為青頭是來自遠方的客人,為青頭安排了住宿。看那天上的星星跟家鄉的星星一樣,一輪彎月黯然神傷,感覺中渾身奇癢難受,那東家的猴老子這陣子摟著蜇驢蜂可否受活?也許那蜇驢蜂斷然不從,讓那猴老子無法下手……想那麼多破事干啥?青頭突然感覺自己的行為實在荒唐,明天早晨無論如何也要離開,夢中的情人已經成了別人的新娘。朦朧中突然看見無數火蛇漫天飛舞,火信子打著旋兒飛向半空,耳朵旁傳來了一聲驚呼︰著火啦,快來救火!

青頭穿衣起來,看見東家的大宅院人影撞撞,百年老屋一片火海,有人在火海里哭爹喊娘。青頭的目標突然變得非常清晰,我無論如何也要救出蜇驢蜂!說是湊巧,實為有緣,只見火光一閃,紅衣新娘沖出火海,青頭幾乎想都沒想,背起新娘就跑……駐扎在城外的士兵看見城內起火,打開城門沖了進來,青頭背著蜇驢蜂混出城外,沒有耽擱,沿著崎嶇山道,跑回郭宇村。

事後據青頭媳婦蜇驢蜂回憶,那天晚上猴老子迫不及待,要跟蜇驢蜂同床共眠,無奈蜇驢蜂貴賤不肯屈從,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不願上炕,猴老子張開雙臂,上前摟抱新娘,蜇驢蜂躲閃了一下,猴老子撲了個空,把桌子上的紅燭撞倒,流淚的紅燭燃著了做隔牆的葦帛,干燥的葦帛瞬間起火,火苗竄上了屋頂,蘗朽的椽檁被火點燃……

青頭爹打點所有的家產,來到張魚兒家,打算替兒子提親。張魚兒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對青頭爹說︰「我承認青頭這個女婿。你回家後告訴鳳兒,一兩年之內她不要離開郭宇村,也不要回家,事情遠沒有結束,那家來人了,到處尋找走失的新娘。」

張魚兒家的磚窯前所未有的出了一窯紅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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