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女抱著孩子騎在馬上,楞木手拿一根榆木條子跟在馬兒後邊。,一對患難夫妻進了村子,看村里彌漫著濃濃的年味。兩口子在良田爺的柴門前停下,楞木把憨女和孩子扶下馬,憨女走進院子,還沒有進屋就哽咽著喊道︰爺爺,我們回家了!
良田爺心里頭猛然一震,踉蹌著開了屋門,揉著昏花的老眼,還沒有看清就答應著︰嗨——!是憨女嗎?我听著好像是憨女回來了。
憨女走上前把爺爺扶住,熱淚盈眶︰爺爺,你還精神著?
良田爺爽朗笑著,笑出了淚花︰山里人骨頭硬,爺爺還活得硬朗。猛然間,良田爺看見了楞木懷里抱著的孩子,眼里便射出興奮的光︰憨女,你又生了一個?男孩女孩?讓姥爺抱抱,多大了?
憨女不住地點頭,並不回答。楞木把孩子交給良田爺,良田爺把孩子舉過頭頂,看小孩子的腿中間長著一只小牛牛,便張開沒牙的嘴,把小牛牛含在嘴里嘬得出聲,小家伙給姥爺尿了一嘴,姥爺咂吧著孩子的尿液,淚花閃爍︰憨女,你真行,又給姥爺生了一個帶把兒的。憨女張口說︰這娃是——一個撿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楞木擋了回去︰爺爺,您看這娃心疼不(土話,相當于可愛或者親)?
心疼,爺爺說。還沒有顧得上回屋,嘩啦啦,院子里涌進來一大群鄉親。移民部落就是這樣,大家都懷著一顆熱烈而正直的心腸,為別人的不幸而傷心,為鄰居的喜慶而歡樂。憨女騎著馬從村道上走過的瞬間,村里人從茅屋里出來,睜大眼楮在看,看完了,幾乎是不約而同,一起涌向良田爺的小院,帶著誠摯的問候,帶著驚喜的笑顏。女人們把憨女的孩子接過來,競相抱著,那孩子一點也不怯生,對所有的人都綻開笑靨,甚至伸出小手模著女人們的臉。大家毫不懷疑這孩子是憨女親生,一致夸贊憨女找了楞木這個知冷知熱的好女婿。憨女兩眼放光,熱切地看著楞木,感覺中這個世界上她最幸福。
一九三六年的春節,全中國的人都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之中,可是在中國北方這個偏僻的山村,移民部落卻異乎尋常地迎來了有史以來最繁華的時期,在外趕腳的漢子們都回到家里,家家的鍋里飄著肉香,男人女人們都穿起了新衣,窗戶上貼著窗花,晚上,一幢幢茅屋的紅燭亮起,看那窗戶上的彩蝶翩翩欲飛……除夕夜,場院內燃起一大堆篝火,男人們聚攏在一起,把鑼鼓敲得山響,辭舊迎新。
大年初一,所有的男人都涌到良田爺家的院子,黑壓壓跪倒一片,給村子里年紀最大的壽星拜年。良田爺穿著壽衣,端坐在茅屋門前,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晚輩們的跪拜。看憨女突然變得漂亮了,臉蛋上泛起兩片紅暈,端著一張大簸箕,簸箕里盛滿核桃、瓜子、紅棗、落花生。大家拜完年沒有離去的意思,毫不客氣地抓起簸箕里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從衣服兜里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壓歲錢,塞進憨女的孩子的衣服兜里,吃早飯了,村里的女人們好像早已經約好那樣,紛紛把餃子盛進大盆子里,端進良田爺家院子,有人抬來了幾張桌子,全村人圍在一起,有說有笑,團圓飯吃得熱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