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郡王妃 第五十九章 大火燒畫舫

作者 ︰ 江流婉轉

「請恕我暫時不能相告。」

蘇傾衍整整寬大的衣袖,突然間就笑了,像是一只奸計得逞的狐狸,看得慕容舒筠心里直冒火。

「既然郡王不說,那麼小女也就不問了。」

人怎麼可以做到這個份上,如此的討、人、厭!

蘇傾衍瞧她有生氣的跡象,心中卻劃過一絲暖流,不過很快,他的面容就嚴肅了起來,指了指眼前的佳肴,「府上老太爺壽宴那天我便知道,大小姐的醫術定然十分高超,所以我才會請大小姐幫忙試菜。雖然今夜說好要與大小姐一同賞月,不過在這之前,大小姐能對這些東西提點一二,我想我會感謝大小姐的。」

所以,賞什麼月嘛,分明就是設計她前來替他試菜。不知怎麼的,當听到蘇傾衍這麼說,慕容舒筠的心里酸酸的,有些難受。

「肅王世子如此不守約定棄我而娶了相府千金,我為什麼要幫助他?莫不是他嫌棄小女身份低微,比不過尊貴的相府大小姐?」

這絕對是氣話,事實上,慕容舒筠也不清楚她為何要這般說,其目的是什麼,她只知道話月兌口而出,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而她雖然是無心之話,听在有心人耳里,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在蘇傾衍看來,她在乎的,好像僅僅是一個能帶給她利益的身份,而非他這個人,頓時,臉色便沉了幾分,「怎麼,大小姐難道覺得本郡王匹配大小姐不上?」

笑話,即便是他大哥,身為肅王府世子,其影響力,也未必比他大。

「郡王玩笑了,小女是怕匹配郡王不上。」

慕容舒筠不知道他緣何語氣冰冷了許多,想必是因她的話生氣了,所以語調里也多了幾分不自在。話落,她拿起筷子,正欲品嘗桌上的菜肴,哪知船身卻劇烈搖晃了起來,她一時不察,筷子應聲落地,而那些盤盤碗碗,也 里啪啦一個接著一個往地上落去。

「怎麼回事?」

她艱難站起身子,目光詫異地看著蘇傾衍,而蘇傾衍的眸色卻是更加沉了幾分,隱隱,周身還透著一股強烈的殺氣,令慕容舒筠不由皺了眉頭。

「看來,今夜注定不是平常夜了。」

薄唇微啟,蘇傾衍淡淡地說著,一手撐在矮幾上,動作優美的一個旋身,來到慕容舒筠的身邊,方落地,腰間碧蕭被另一只手抽出,迎面便同來勢洶洶的大刀撞了個正著。嗤……長長的一聲撞擊,劍花四濺,慕容舒筠當即反應過來,順著蘇傾衍的手躍起,一腳踢在那名拿了大刀的黑衣人身上,力道很大,用了近五成內力,那黑衣人吃痛不起,整個人飛身而出,狠狠裝在畫舫的壁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見狀,蘇傾衍略略勾唇,「大小姐果然厲害。」

話剛落,腳下步子微變,迎上另一名黑衣人,碧蕭在手中三五交替,那黑衣人招架不住,節節後退,直至被傷了拿刀的手腕,這才退無可退,站在那里驚駭地看著碧蕭落在自己頭頂,噗地一聲,又是滿口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而慕容舒筠這邊自然也沒閑著,只見她在松開蘇傾衍的瞬間,手中白綾就已經出來了,身子一蹲,兩手並出,便是擊中兩名黑衣人,雖力道不足,卻足以將兩人擊退,同時給了她時間,快速自腰間取出兩根銀針,刷刷兩下,直接落在兩人的手臂,及脖間。而後便見那兩人前一刻還欲提刀出招,後一刻就搖搖腦袋,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郡王過獎了。」

拍拍手,慕容舒筠抽了個空隙回答蘇傾衍的話,下一秒又再次被兩名黑衣人糾纏,所以不得不再次迎戰。

這邊,蘇傾衍勾勾嘴角,眼里的笑意一閃而過,而後便只剩冷酷及狠戾,周旋在一群黑衣人當中,游刃有余。

雖然兩人武功都高強,但源源不斷的黑衣人還是讓兩人很吃力,慕容舒筠不由開始詫異,按道理說蘇傾衍應該不僅只有奕清一個隨從,那他的暗衛呢?去了哪里?上次救她的時候不是挺多的嗎?

正想著,身子一個倒翻,狠狠踢了沖上來的黑衣人一腳,卻見他嗚嗷一聲,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激烈的打斗持續了差不多兩刻鐘時間,當兩人好不容易解決掉所有黑衣人,慕容舒筠還未來得及詢問蘇傾衍暗衛的事情,卻見畫舫的帷幔及簾子都跟著燒了起來。

蘇傾衍神情一凜,快速閃身到慕容舒筠身邊,拉著她要出去,哪知大火蔓延的速度極快,快得兩人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慕容舒筠被這大火冒出的濃煙嗆了一下,忍不住咳嗽兩人,抬眸看著蘇傾衍時,眼里似乎在閃著淚花,「咳咳,現在怎麼辦?」

蘇傾衍銳利的眸子快速掃過整個畫舫,低眸看著慕容舒筠時,眼里多了幾分擔憂,「以現在的情況,要硬闖出去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是等畫舫即將燒盡,躍入河中。」

現在畫舫四周全是大火,若是現在要越過大火往河中掉,那麼很可能還沒跳進河中就已經被燒成了重傷,所以只能等。

慕容舒筠點點頭,努力控制自己的咳嗽聲,以免讓蘇傾衍听了分身,可是,這煙卻實在是太濃烈,她即便再怎麼控制,也無濟于事,並且,在漸漸的呼吸中,她突然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味道。神情一駭,她伸出雙手拽著蘇傾衍胸前的衣襟,艱難地開口,「這煙里有毒,怕是不能再繼續呆下去了,唯一拼上一拼,否則,必死無疑。」

話落,目光也跟著沉了下去。究竟是誰要置他們與死地,並且,對蘇傾衍今夜的行程了如指掌。

蘇傾衍但聞她這話,拉著她的大手不由一緊,抬頭看了看畫舫的頂上,目光幽深,片刻後,像是瞬間做了決定,動作如風地將她懶腰抱起,足尖輕點,一躍沖破畫舫頂上的橫梁,到得空中,隨即落在水中。

遠處岸邊的百姓見河中畫舫燒了起來,不少人圍在護城河畔觀看著,突見有人從上面竄了出來,當即個個驚喜地大叫,更有那好心之人,解了停靠在岸邊的小船劃過來要救人。

而遠處正在保護慕容憐香的奕清見狀,心里一著急,欲丟下慕容憐香過去救人,卻想起主子的命令,咬了咬牙,沒動。但暗中,他卻將信息傳遞了出去。

一時間,護城河畔引起了不少騷動。

蘇傾衍落水後,因為吸了有毒的濃煙及沖破畫舫時不便用手直接以頭撞柱的原因,腦袋有些不清醒,不過他還是改攔腰抱著慕容舒筠而為單手摟抱,拼了最後一口氣,將兩人送到對岸方才去過的空曠草地。而後,迷迷糊糊就暈了過去。

待慕容舒筠緩過神來,卻見他面色蒼白,氣若游絲,不由嚇得趕緊替他把脈,這才發現他中毒很深。所以迅速從腰間取出一粒藥丸放在他的嘴里,見他昏迷中卻還有意識吞藥,這才松了口氣。

但此刻他們身上皆是濕的,在這寒冬的時節,若不及時換衣,必定引起風寒,甚至高燒不退。正在她焦急時,幾名黑色勁裝的人出現了,她開始以為是方才那伙黑衣人,做好了要拼死一戰的準備,哪知那些人卻突然半跪在地上,齊聲聲地道︰「大小姐。」

咦?

慕容舒筠詫異,這些人都認識她,而且對她很恭敬。可她記得定國公府是沒有培養這些人的,那麼……

眼光不由自主看向躺在那里的蘇傾衍,沒了醒著時的狂妄與無賴,倒是順眼多了。

「去尋件干淨的衣服來。」

她如是說著,恢復一貫的冷靜與從容,卻掩飾不住心中的那份擔憂。蘇傾衍現在的情況很糟糕,中毒、體力透支,且有隨時發燒發熱的威脅。

「回大小姐,你與主子皆是一身濕透,還請大小姐移步東街的別院,也好整理整理。」

其中一名暗衛突然開口,眼里透著濃烈的擔憂。

慕容舒筠聞言點點頭,「那好。」

說罷,要伸手去扶蘇傾衍,那些暗衛看了看,想動手,卻忍住了。如果主子知道在他昏迷的時候大小姐對他那麼關心,想必是很欣慰的。

而這廂慕容舒筠及蘇傾衍前腳剛走,後腳,一群黑衣人便到了此處,四下找了找,見無人,又聚集了回來,卻見那領頭的人一雙眼楮犀利無比,聲音低沉得可怕,「人呢?」

「不見了。」

有下面的人回答。

「不可能,那麼多人親眼見著他們從畫舫內出來,他們不能回岸上,唯一的可能就是向這邊來,怎麼可能不見人。」

「是不是,淹死在了水里?畢竟咱們還投了毒。」

有人大膽猜想。

「最好是這樣,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繼續找。」

「是。」

人群瞬間解散,此處恢復平靜。

東街,一處三進的大院子內,慕容舒筠換了身干淨的衣裳,推開房門,急切地走進了屋子,轉過屏風進了暖閣。

此時,榻上蘇傾衍臉色的血色並沒有恢復,甚至有呈黑褐色的趨勢。慕容舒筠移步在榻邊坐下,縴細的手指再度把上他的脈,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怎麼會這樣。」

低語一句,她吩咐候在旁邊的婢女,「去門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婢女雖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不過還是點頭應是。

見人走了出去,慕容舒筠這才起身,擰了毛巾,用熱水將蘇傾衍的臉部及頸部,手臂通通擦拭一遍。看著換了身衣服的他,雖然面色蒼白難看,但依舊不減俊美風采,素日里總是深邃難測的雙眸,此刻輕輕闔著,倒是顯得十分安詳靜謐。

「哎……」

重重嘆一口氣,慕容舒筠再次從腰間取出一粒藥丸往他嘴里送,可惜這一次,他卻沒有乖乖吞下去。

許是料到了這樣的情況,慕容舒筠也沒有慌張,只是眉心擰得緊緊的,「我說成郡王,你這樣不吃藥,身體哪里能夠恢復。」

嘴上雖是這樣抱怨著,她卻認命地起身倒好一杯熱水,將藥丸放了進去,又用勺子攪拌均勻,待其溶解,才復回到榻前,一勺一勺地問他喝去。

待他將藥喝盡,她又取出銀針為其針灸,以將毒藥從體內渡出來。她不清楚今夜對他們下手的人是誰,但她卻知道對方的手段相當陰狠。先是派人來刺殺,緊接著又是大火,不僅如此,還下了毒,這種看似無色無味,其實不然,它有種淡淡的清香,這若是混在鮮花叢生的地方,必定無人察覺,可當時到處是濃煙,那麼這味道就很突出了。

只是這撥人卻是沖著誰來的?是她,還是蘇傾衍?

排毒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做到的,慕容舒筠需要凝神聚氣,而這對她的體力也是一種考驗。不一會兒,她的額頭便浸滿了汗水。

看著蘇傾衍臉上隱含的黑褐色漸漸褪去,她才終于放了心,收手,將銀針收好。本是打算起身倒杯茶喝,哪知剛站起,眼前便是一黑,腦袋一晃,也暈了過去。

而此時,護城河畔。

由于蘇芸雅對蘇君烊的憤怒,她漸漸與幾人走散,甚至是身後的婢女,也不知何時跟丟了。然而她並沒有在意,反而少了他人的束縛,她才更加地來了興致。

道路兩旁皆是各色小販在叫賣,她的目光被一盞鯉魚花燈所吸引,好巧不巧,與慕容憐香撞了個正著。

「哎喲。」

輕呼一聲,慕容憐香應聲倒在地上。蘇芸雅見狀連忙上前欲將其扶起,卻被她身邊的丫鬟搶了先。

「姑娘沒事吧?」

面露擔憂,蘇芸雅生怕將慕容憐香給撞出什麼疼痛來,連忙詢問。慕容憐香柳眉微蹙,心下隱隱不悅,卻並沒有表現出來,而待她抬眸來看,卻是瞬間笑了開來,「原來是晉王府的小郡主,小女慕容憐香見過郡主。」

「慕容憐香?」

蘇芸雅咀嚼著這四個字,恍然大悟,「是定國公府的三小姐?」

「是。」

慕容憐香淺淺地笑著,猶如風中的白荷,讓人瞧了也頗覺舒服。

蘇芸雅挑眉,嘴角弧度跟著拉大,「三小姐出府來,怎麼不見大小姐及二小姐?」

「這……」

慕容憐香有些為難,谷素娥及慕容婷雲被關是前不久的事情,所以除了定國公府的人,外人都還不知道。而她對于這件事情卻是難以啟齒,畢竟,她不想給人搬弄是非的感覺,這于她,沒有什麼好處。

蘇芸雅見她面有猶豫,不由有些好奇,可是沒等她再繼續追問,身後的人群一陣騷動,緊接著,是幾個流民打扮的人快速向這里沖了過來。

奕清耳朵微微一動,握劍的手緊跟著一緊,在混亂的人群中穩住步子,眼楮始終沒有離開過慕容憐香及蘇芸雅。

「啊!」

由于人太多,蘇芸雅又是背對人群,在瞬間的暴動中,不知被誰推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上,奕清眸光略沉,正欲出手,卻見眼前一道白影飄過,再眨眼,一根長長的竹篙支著蘇芸雅的背部,使她站穩了腳。

眾人還沒從這混亂中反應過來,那些流民卻以最快的速度橫沖直撞了過來,蘇芸雅顯然還處在驚愕與驚嚇中,眼睜睜看著人群沖著她來,忘了反應。好在那根竹篙的主人還未離開,順勢往地上一杵,整個人騰空而起,繞著竹篙旋轉半面,自旁邊小販的攤位上取過一條紅綾,纏著她的手腕將她帶出危險地帶。

慕容憐香就在蘇芸雅前方,見了此情此景,驚愕的同時也不忘往旁邊讓去,可惜這些流民像是要黏住她似的,不管她怎麼讓,他們的方向似乎都是沖著她來。她心中一驚,知曉如果被這些人撞上的後果,靈機一動,往攤位後躲去。

此處人本多,又是在這種場面失控的情況下,攤販雖然心疼自己的東西,可還是保命要緊,見人都向著他這里撞來,自然要躲,然而卻又無處可躲。最後,因為劇烈的暴動,攤位生生被拆散,而慕容憐香,再次暴露在那些流民的眼里。

奕清站在旁處瞧著,卻見那些流民下盤十分穩當,而且速度相當快,在人群都不由自主東倒西歪的時候,他們還能保持身體的平衡,想來正是谷秋吟找來的人。心里雖然擔心蘇傾衍現在是什麼情況,但為了命令,他還是不得不在這里守著,此刻,這些人終于出現了,他必須盡快解決,好盡快去尋蘇傾衍。

瞧了瞧另一處雖被波及卻並不嚴重的攤位,上面盡是些女兒家的珠釵首飾,眼眸一動,自腰間取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交給攤販,快速取了上面的東西朝那些流民打去。

一時間,只听得‘咚’、‘踫’、‘啊’……各種聲音響起,不少流民因腳下不穩倒在地上,而後面的人因為收不住腳也緊跟著倒了下來,所以片刻,這里便是人疊人的場景。

慕容憐香詫異地看著前面一幕,腦筋動得極快的她也明白這件事情可能是沖著她來的,所以立刻趁著機會拉著身邊的丫頭便跑,奕清一路護送著她到定國公府門口,這才轉身離去。

而蘇芸雅這里,當這場暴動好不容易平息,她才心有余悸地抬眸,看著救了她的男子,瞬間笑道︰「原來是陸公子,多謝相救。」

陸以漸,陸家現任當家,其家產不說敵國,卻足以買下整個建都,乃是先皇親封的天下第一商的傳人。此人長相平凡,不若建都許多貴族公子那般擁有俊美無鑄的容顏,但也是眉清目秀。加之他不僅精通四書五經,也頗會些武功招數,再看他身後巨大的財富,倒是許多達官顯貴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選,不過此人有個怪癖,似乎對女子無好感,倒是與各色男子,走得十分近。最典型的,就是莊郡侯府的二少爺,莊亦軒。所以有不少人都在私下相傳,道這皇商陸家的當家人陸以漸,其實與莊郡侯府的二少爺莊亦軒,曖昧不清。

「郡主嚴重了,在下只是剛巧路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陸以漸清秀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伸手扔了手中竹篙,向蘇芸雅行了個禮數,「既然郡主已經無恙,那麼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話落,帶著隨從,瀟灑地離去。徒留蘇芸雅望著他的背影沉思,如此溫潤有禮的男子,怎麼就偏偏有斷袖之癖。

心里一陣嘆息,她四下望了望,覺得在這樣的夜晚獨自一人行走是有些危險的,便以最快的速度往醉香坊走去。

而她前腳方走,後腳蘇君烊幾人就找到了這里,但他們卻並沒有瞧見她離去的背影,反而瞧見了陸以漸。

「三哥,是他!」

蘇君烊詫異地叫著,指著陸以漸的背影去瞧蘇君燦,卻見他眼里含著某種陰暗,正看著陸以漸的方向,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了一抹冷笑。

「三哥,這家伙太過自命不凡,不如讓我去教訓教訓他。」

蘇君烊說著,沖動的性子畢現,拉了拉衣袖就要往前走,卻被蘇君燦伸手攔住了,「不必急在一時,你若現在將他得罪了,日後可不好說話。這人雖然難搞,卻不是沒有弱點的。」

話落,嘴角的冷笑似乎加深了幾分,眼里也閃過稍縱即逝的厲光。

東街別院。

當月光與雲層追逐幾次,透過窗戶射進房間,榻上的蘇傾衍才漸漸有了反應。細長的手指動了動,睫毛緊跟著驚顫,而後才是那雙流彩的玉眸,睜眼的剎那,像是凝聚了月光的精華,璀璨閃耀。

「咳……」

輕輕咳嗽,無人理會他。他狠狠閉眼,用力甩掉腦袋的昏沉,再睜開時,眼里細碎的光影不再,而是深邃又犀利。

緩緩支撐著身子從榻上坐起,他的眼前浮現一幕幕方才驚險的畫面,但當他目光不經意一瞥,看見倒在地上的人兒時,整個人可以說是在瞬間從榻上跳了下來,快速來到慕容舒筠身邊,二話沒說,將其抱上了榻。

「來人!」

沖著門外一陣低吼,雖然是因中毒及體力透支而顯得無力,但門外的人依舊是听見了。

只見那名被慕容舒筠遣出去的丫頭急匆匆跑了進來,見他醒了,趕緊上來請安,卻被他一把拉住,「去叫大夫。」

丫頭見他雙目充血,又感受到他握住自己的力道之大,大得她幾乎忍不住叫出聲,當即一愣,傻傻地點了點頭,「是。」

然後,在蘇傾衍可怕的眼神中,轉身便跑了。

「咳,郡王,你可以小聲一點的。」

待丫鬟下去,蘇傾衍剛剛回轉身子坐在榻邊,正欲伸手去探慕容舒筠額上的溫度,哪知她卻有氣無力地吐出這幾個字,而後,緩緩睜開雙眼。

蘇傾衍見了,哭笑不得,「大小姐不會告訴我,只是因為太累,所以睡了過去吧?」

「咳咳,當然不是。」

慕容舒筠的臉色不是很好,透著幾分蒼白,「我是因為替郡王解毒,內力消耗太多,所以暈倒了,不然郡王以為我會笨得直接睡在地上嗎?」

好歹,也會睡到外面的軟榻上去。

蘇傾衍聞言璀璨一笑,眼里不由自主染上幾分溫柔來,伸出的手沒有收回,還是落在她的額頭上,「大小姐的救命之恩,我這里記下了,日後必定相報。」

慕容舒筠眼珠子轉了轉,定定瞧著他,半響,小聲道︰「郡王何以這麼說,若說救命之恩,當是郡王救了我。」

蘇傾衍點點頭,眉心卻是一擰,「你發燒了。」

肯定的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事實上,慕容舒筠是真的發燒了。

畢竟是懂醫術的,慕容舒筠對自己的身體變化了如指掌,乖巧地點點頭,有些小抱怨似的道︰「你試試在地上躺那麼長時間,看你發燒不發燒。」

現在可還是冬季,她本來在寒冷的水中已經泡過一段時間,如今又在地板上睡了許久,若是不發燒,那才是神奇呢。

「既然是發燒了,就少說些話,多休息。」

蘇傾衍見她氣鼓鼓的小模樣,心里不由笑開了花,語氣里也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

慕容舒筠聳聳鼻子,眼珠子四下轉啊轉,而後放在蘇傾衍的身上,「你身上的毒雖然是解了,可是你的體力卻還沒有完全恢復,怎麼,你現在感覺如何?」

知道關心我了哈!

蘇傾衍笑得特別魅惑,「有大小姐悉心照料,自然感覺很好。」

他是習武的人,一點點不適是能夠堅持的,何況現在需要休息的該是她才對。

「郡王的復原能力確實很強。」

在她給他逼毒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點,一般的人,若是中了這麼厲害的毒,少說也得三五日才醒,沒想到,他卻一個時辰不到,就醒了過來。

「那是自然……」

蘇傾衍話還未完,門外卻傳來奕清的聲音,他當即臉色一變,努力揮去那股不適的感覺,強撐著站起了身子,「大小姐就先好好休息,我去處理些事情。」

奕清回來了,就證明慕容憐香平安回到了定國公府。那麼,今夜要害他們的人是誰,是不是也該去查查了?這些人,究竟是沖著他蘇傾衍來的,還是他的未婚妻子,他必須弄清楚,若是沖著自己來的,那麼,他就不得不防得更多了。至少,他不願意看著她是被他牽連而受到傷害。

「嗯。」

目送蘇傾衍離開,慕容舒筠的眼皮打了會子架,終于還是忍不住,又睡了過去。而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卻是在馬車內。

「醒了?」

蘇傾衍臉色的血色恢復得很好,讓他看起來很精神。只見他坐在車內的軟墊上,一手拿著碧蕭,一手正用錦帕細細地擦拭著,似乎極為寶貝。見慕容舒筠醒來,手上的動作停下,笑眯眯地看著她。

慕容舒筠點點頭,動了動身子,想要坐起,奈何力道不夠。蘇傾衍見狀,快速收了碧蕭,一把將她扶住,慢慢順著她的意,讓她坐了起來。

「你發燒有些厲害,雖然已經喂過藥,卻並沒有好轉太多,所以你這會子身子虛也是正常。但畢竟天色不早,我也不能讓你在別院里過夜,所以只能送你回定國公府,否則若讓府上的人知道你夜不歸宿,怕是對你不利。」

他這般解釋著,極力想要說明一件事,他不是嫌她麻煩不管她,要將她急急送回府,他是因為擔心她,所以才這麼做。

慕容舒筠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那等心胸狹隘之人,對于他的舉動,她多半能夠理解,「我知道,郡王不需要向我解釋這些。」

挑眉,他放了心,「知道就好。」

真怕你不知道,日後還得責怪于我。

時間一晃三個月過去,谷素娥被關在庵堂三個月時間,沒有吵鬧過一天,倒是慕容婷雲,自從元宵這日被解禁後,日日往外跑,也不知在干些什麼。

定國公府的大權被秋鳶握在手里也已經三個月,說也奇怪,這三個月來,無論她要做什麼,安排什麼,下人們都十分听話順從,並沒有生出什麼事端或者ど蛾子來,這讓秋鳶的心里很擔憂,畢竟暴風雨前的黎明,才是最可怕的。

李思甜的肚子微微有那麼一點點凸出,若不仔細看,是沒辦法瞧出來的。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有了慕容炳的命令,她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玩得好。自然也長了一圈。

而慕容憐香的地位也隨著秋鳶的管家之權穩固而節節高升,甚至到現在,吃穿用度比起慕容婷雲,更勝幾分。只是秋鳶還懂得一點,那就是慕容舒筠是個厲害角色,在她掌家之後,碧莎櫥的許多東西,都在慢慢改變,至少比起以前谷素娥當家,好了很多。

這日,春光明媚,慕容舒筠因谷素娥被關而不用天天起早去琉璃苑請安,便尋了璃茉在跟前伺候,擺一方硯台于院中荷花池旁,安安靜靜地練著字。

不多時,寒秋從青石小道上疾步而來,「小姐,秋姨娘有事求見小姐。」

「嗯,請她進來吧。」

慕容舒筠淡淡答著,並沒有停止煉字。

少頃,臉色較之以前紅潤了不少,也多了幾分嫵媚的秋鳶便扭著腰身花枝招展地來了,「見過大姑娘。」

畢竟是姨娘,只是半個主子,見了府中嫡女,還是需要稍微行個禮的。

慕容舒筠見狀這才放了手中毛筆,起身親自將秋鳶扶住,「姨娘哪里來的這麼多規矩,快快請起。」

秋鳶也不跟她客套,順著她的話就站直了身子,拿眼楮瞧了瞧慕容舒筠寫的字,好一陣夸獎後,終于切入正題,「我這里找大姑娘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方才侍郎府那邊來人傳了話,說是吳家已經去谷家下了文定,我這心里也是擔心,谷家小姐再有幾個月便及笄了,緊接著便是三姑娘,若是到時候吳家前來抬人,那我可怎麼辦?」

這件事情,慕容舒筠在兩個月前向慕容烈提過,不過慕容烈對慕容憐香的事情似乎並不放在身上,也沒與慕容炳提起。而府上如今又沒有個真正的女主人,許多府上夫人們的什麼賞花啊、喝茶啊的聚會,定國公府都是從未參加過,以至于慕容憐香的婚事一再被擱著,到了現在,听了這風聲,秋鳶自然該著急了。

慕容舒筠凝思想了想,連忙安慰道︰「姨娘先莫要著急,至少咱們還有時間想辦法。這問題的關鍵就在于尚書夫人,當初是她親自開口向母親討了三妹妹去,但畢竟還沒有真正定親,咱們只要說服了尚書夫人,一切都還有轉機。」

雖然現在掌權的是秋鳶,但她畢竟只是一名姨娘,談論慕容憐香的婚事,她還沒有那個資格。

秋鳶點點頭,這樣的情況下,她也想不出什麼來,只能問著慕容舒筠,「那麼依大姑娘看,咱們要怎樣說服尚書夫人?」

「據說過幾日乃是撫遠將軍府老太太的壽宴,不知咱們府上收到請柬了沒有。」

「自然是有的,回事處那邊昨日已經將請柬送到了我的手里。」

「姨娘會去嗎?」

「我一個姨娘,哪里有資格去參加這樣的宴會。」

秋鳶有些自嘲,但內心更多的卻是嫉妒與不滿,如今她雖然掌管著府中大權,但她依舊不是夫人,只是一名妾室,所以很多事情做起來,她依舊束手束腳。

慕容舒筠唇畔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這樣重要的宴會想必尚書夫人也是會到的,而咱們定國公府如今沒有主母持家,總不好只讓我們幾個晚輩去。所以姨娘,何不去向爹爹說說此事。」

自古雖然妻妾有別,但也不是沒有妾比妻有能耐的例子,只要有心,還有什麼事情辦不到呢。

谷素娥,你現在只是被關,想必還沒有體會到那種絕望的心情,我會讓你慢慢體會的,一定。不知當你知曉秋鳶代替你出席各種宴會時,心里會是什麼樣的想法。

秋鳶也是有幾分心思的,她知道若不趁著谷素娥被關的日子將手中權力握緊,那麼等她出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想了想,她轉身往慕容炳的書房而去。

撫遠將軍府柏家,于金兆也是傳承了百年的大家,其勢力及影響力絕對不比慕容家弱,畢竟當今太後乃是出自柏家。只可惜,三十年前那場大戰,不僅僅是重傷了一個慕容烈那麼簡單,柏家一家老小,皆戰死沙場,徒留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而在這艱難的日子中,死的死的,病的病,到最後,只余一個老太太及最小的孫女。太後娘娘見了心有不忍,便將柏家唯一的血脈接到宮中與幾位公主一起讀書學習,疼愛有加。

所以雖然柏家現在已經在朝中毫無建樹,但礙于太後的面子,許多達官顯貴還是會給柏家幾分薄面的,此次老太太生日,太後娘娘早就下了懿旨大辦,哪里還敢有人輕視?

只是,在柏老太太的壽宴之前,定國公府卻發生了另一件大事。

肅王府的人領著浩浩蕩蕩的隊伍,攜帶上幾十抬嫁妝,高調地到了定國公府下聘。

「這……」

慕容炳瞧著眼前的陣勢,不由有些咂舌。他怎麼也想不透,肅王府竟是如此重視他的女兒,光看這嫁妝,怕是十輛馬車也未必裝得完啊。

「見過定國公。」

前來下聘的乃是肅王府大管家,莫言。

「莫管家無需多禮,一路上勞累了,請坐下喝杯茶罷。」

慕容炳回過神,一張老臉笑得見牙不見眼。不管肅王府出于什麼心思,這般做,都是給了他定國公府極大的面子,所以,他怎能不開心。

莫言點了點頭,依言在花廳下首最末端的位置坐下,就著丫鬟上的茶喝了起來,「多謝國公爺。奴才家的太妃說了,這些都是給大小姐的嫁妝,還請國公爺清點一下,奴才稍後會讓人將嫁妝的清單交到大小姐手中。只望國公能夠擇個良辰吉日,讓大小姐盡快與奴才家的二少爺完婚,畢竟二少爺再過兩月便是十八了,太妃還急著抱孫子。」

雖然家里世子娶了妻,可是這三年來,世子妃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可急壞了太妃。既然慕容家大小姐早就到了適婚的年齡,兩家又早已定下了婚事,那麼,何不早早完婚呢?

慕容炳但聞莫言這般說,立刻點了點頭,笑道︰「承蒙太妃看得起我家舒筠,竟是如此重視,我這里自然沒有什麼話可說。至于這良辰吉日,不知太妃的意思是?」

「奴才家的太妃說了,若是國公不好拿主意,那麼就定在下個月十五,可好?」

「下個月十五?」

會不會太趕了。

「是,奴才家的太妃說了,下個月十五是個極好的日子,錯過了,怕是要再等上三個月,奴才家的二少爺年齡不小了,太妃只盼著他能夠早日成婚。」

「那好,那就下個月十五,只是我家婷雲?」

「二小姐尚未及笄,太妃的意思是,二小姐與三少爺的婚事,待二小姐及笄後再辦。」

哪有還未及笄就先成婚的道理,雖然定國公府與肅王府有著兩樁婚事,卻並不一定要同時舉行。

「那好,那就一切依太妃所言。」

慕容炳如是說著,一張老臉笑得幾乎開了花。

不過,當璃茉將此事報給慕容舒筠之後,她卻快速皺起了眉頭,「下個月十五?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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