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一口氣沖上八樓,剛到門口,正抬手準備敲門,門就自動開了,一西裝革履面無表情的男子突兀地出現在喬木面前,喬木反射性地後退了兩步才穩住心神,那男子恭敬地側身讓開,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喬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跨進屋子,一眼就看見那個坐在對面沙發上嘴角含笑刻意收斂了氣勢的男子,三十五六的年紀,面容冷峻剛毅,頭發根根豎立著,中間一縷被刻意挑染成了白色,狠辣強勢中透著狂野不羈的味道。♀男子一個淡淡的眼神掃過去,剛剛為喬木開門的那位就心領神會地出了房門,並小心翼翼地從外面把門關上。
喬木再四下張望,媽媽、爺爺也坐在另外一方的沙發上,卻不見爸爸和衡之叔叔的身影,喬木跑過去挨著李清楊坐下,問︰「媽,我爸呢?」
李清楊淡淡地說︰「上班去了,我沒給他打電話。」喬木想想也是,媽媽剛給自己打電話就被切斷了,估計是沒時間給爸爸打吧。
「衡之叔叔呢?」喬木又問。
李清楊用手指了指喬木的房間。這段時間為了掩人耳目喬衡之都是和喬木住一間房,畢竟家里偶爾也有客人在,住在喬木的房間不容易暴露一些,把門一反鎖,萬事大吉,若住在喬遠楠房間還真沒那麼方便。
屋子里氣氛很僵,似乎連空氣都是凝固的,喬木一看時間都快9點了,就問︰「媽,你們吃早飯沒?我還沒吃。」
李清楊巴不得有借口離開客廳,于是如釋重負地站起來說︰「我們吃過了,媽去給你做點韭菜盒子吧,你叔叔也喜歡這個,待會看他要加餐不!」
這時候那尊大神發話了︰「嫂子,那個我也沒吃早飯,可以多做點不?」
李清楊「啊」了一聲,顯然是沒回過神來,等消化過來「喔」了一聲就進了廚房。不光是李清楊,連喬木也被弄懵了,這家伙也太自來熟了吧?沒看出大家不歡迎他麼?沒把他掃地出門無非是惹不起而已,他就不怕被我們下藥毒死麼?
李清楊倒是進廚房避難去了,可是喬木不能也跟著跑到廚房去呀,自己好歹也17歲了,難道讓爺爺一個人在這里面對邪惡勢力?硬著頭皮也要在這里杵著呀!喬木無端地想到了楚乂,若他在自己身邊自己是不是就沒那麼怕了?這個念頭一閃現喬木馬上就開始唾棄自己,誰要依賴那個王八蛋了?他也不是好東西,跟這個神經病簡直是一丘之貉,都只會強人所難。♀
「小木,我叫歐陽天佑,你可以叫我歐陽叔叔或者天佑叔叔。」喬木哪里願意叫,一想到叔叔受的那些罪,沒拿刀把他大卸八塊就不錯了,于是只皮笑肉不笑地應付了事︰「歐陽先生,你好!」
歐陽天佑不以為意,估計也是知道想讓這一家人接受他很難吧!轉而又對喬遠楠說到︰「伯父,我知道當年設計讓衡之假死這事做得不地道,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如果不那樣做我連得到他人的機會都沒有,得不到他的人又何談得到他的心?」
喬遠楠氣憤地說︰「你知不知道你毀了衡之的一生?那麼神采飛揚的孩子,如今卻變成了這樣一副樣子。」
「4年了,我窮盡方法也沒法讓他軟化,他一次次地逃跑,我一次次地抓他回來,到了後來我不得不和他談條件,如果他安心跟著我,我就保證不再販毒,一步步漂白自己。」歐陽天佑右手手肘撐著沙發扶手,手指支著額頭,繼續說道︰「衡之估計到現在都還以為我是販毒的吧?其實我真不是什麼毒王,當年只是為了引他上鉤故意設的局,再後來卻又不敢告訴他真相了,就算告訴他我不是販毒的,想來他也是不信的吧?一步錯,步步錯。」
歐陽天佑的情緒很低迷,喬木和喬遠楠也沒有出聲打擾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你們,但我從來不敢拿你們來威脅他,因為害怕他會更加恨我。他似乎也不敢過于激怒我,可能也是怕我傷害你們吧!我和衡之就這樣維系著微妙的平衡,可是我萬萬沒想到衡之居然會懷孕,那段時間他反應很強烈,情緒不穩,我沒辦法,于是刻意制造了放松警惕的假象,讓他逃,怕他出事還一路派人保護他,也知道他一定會回來找你們,這幾天手下的人說你們一直在想辦法把他送到其他地方我才不得不現身,我既然願意放了他,自然不會再抓他回去,我來只是為了讓他安心,讓你們安心。♀」
說到這里李清楊端著韭菜盒子出來了,李清楊做得比較多,也拿了4副碗筷,沖了四杯豆女乃,擺好之後,李清楊對喬遠楠說︰「爸,我出去買菜了,中午你們想吃點什麼?」眼神卻不經意地往歐陽天佑這邊瞟,要是這家伙不放行,估計也出不去吧?歐陽天佑沖著李清楊善意地笑笑,「嫂子,你去忙吧,沒事!」李清楊提著菜籃子腳下生風,走得飛快。
喬木看歐陽天佑眼楮時不時地朝自己的房間門望去,估計早就想破門而入把叔叔給拽出來吧,居然耐著性子和他們這些閑雜人等扯了那麼久。喬木肚子早就餓了,于是只好招呼︰「歐陽先生,你不是沒吃早飯嗎?走吧,吃飯了!」待歐陽天佑坐上桌,喬木又端著豆女乃和韭菜盒子去敲喬衡之的門,「叔叔,你要吃韭菜盒子不?我給你端過來了。」門打開了,喬衡之一只手接過東西,說了句謝謝之後, 地一聲又把門反鎖了。歐陽天佑伸長了脖子也沒看見半個人影,不由有些懊惱。
可能是看兩人吃得香吧,喬遠楠明明不餓的,可也忍不住過來吃了一點,三人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在飯桌上硬是一句話沒說。吃過之後,歐陽天佑又挪到沙發上去了,喬木收了碗進廚房洗,到他弄好從廚房出來時,歐陽天佑和爺爺已經又聊了一會兒了。歐陽天佑在問爺爺︰「伯父,衡之懷孕對他的身體有傷害嗎?剛知道衡之懷孕的時候,我是很高興,可如果會傷害到大人,我寧願不要小孩。」
喬遠楠還沒回答呢,喬衡之卻把門打開了,怒氣沖沖地過來,一坐在沙發上︰「歐陽天佑,我的孩子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沒權利決定!」顯然他在房間里一直偷听外面的談話。
歐陽天佑從喬衡之一出來目光就一直粘在他身上,才分開半月不到,仿佛就像隔了幾個世紀,多麼想把他緊緊摟在懷里,揉進自己的骨血里。那目光里的深情是騙不了人的,喬木覺得那眼神就和楚乂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衡之,我只是為了你好,我又何嘗不愛我們的孩子,但我更愛你。你放心,我不會再禁錮你,你也不要再逃了好不?只要讓我經常看到你就好。」
喬遠楠是何許人也,60多的人了,眼楮雪亮,怎麼會看不出,歐陽天佑對喬衡之是真是假,再看佷子,對歐陽天佑也並非全然無情吧,不然在听到歐陽天佑說不要小孩的時候也不會沖出來了。只是這孩子心結太深,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吧!
「只要保持愉快的心境,飲食上注意對大人沒有多大的影響,只是前些日子衡之體質太弱,必須要好好調理。」喬遠楠的一席話讓歐陽天佑心中的巨石落了地。喬衡之補了一句︰「只要你不出現,我的心情就會很好。」
歐陽天佑心里再不樂意也得接這茬︰「好,好,好,我盡量不出現,免得惹你生氣。等你孩子生了,修養一段時間,我再想辦法讓你繼續當警察。」
「你以為拿走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還給我,我就會領情嗎?我捅你幾刀,再找人給你療傷你願意不?」
「衡之,我願意,只要你能原諒我,我承認當年不懂得如何去愛你,只想著把你牢牢抓在手心里,現在我知道錯了,只希望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喬衡之冷笑,眼楮里有痛楚,有不甘︰「你以為彌補得了嗎?你能把那4年還給我嗎?那4年里我過得生不如死,你想過沒有?要不是害怕我死了你會報復我的家人我早就自殺了,會委曲求全活到現在嗎?」
喬木和喬遠楠識相地出門了,美名其曰剛才吃撐了,到樓下散步去。其實是不好意思看人家理論了。
坐在小區花園的椅子上,喬木問喬遠楠︰「爺爺,你覺得衡之叔叔喜歡那個歐陽天佑嗎?」
「小木,你叔叔可能對他還是有情的吧,關鍵是看他自己怎麼想,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
「可是,那個人之前做得那麼過分,叔叔也會原諒嗎?而且爺爺,喜歡同性好嗎?我總覺得好別扭。」
「傻孩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我們的祖先就是因為男子相戀才得以延續的嗎?這個沒有什麼的,你不要因為這個就對你叔叔有偏見。」
「可我感覺叔叔好像很恨他,如果沒有歐陽天佑橫插一腳,叔叔現在估計嬌妻愛子都有了吧?」
「生命沒有如果,再說沒有愛,哪來的恨?孩子,愛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啊!」
「爺爺,愛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這句話我看到過,好像是作家張曉風說的。」
「小木,那你听過佛桌開花的故事嗎?」
「沒有,爺爺。」
喬遠楠娓娓道來︰
有個小和尚,極得方丈寵愛。方丈將畢生所學全部教給他,希望他能成為出色的佛門弟子。然而他卻在一夜間動了凡心,偷偷下了山。燈紅酒綠的城市迷住了他的眼楮,從此之後花街柳巷,他只管放浪形骸,成了出名的浪子。
20年後的一個深夜,窗外月色如洗,澄明清徹地灑在他的掌心。他忽然悔悟了,披衣而起,快馬加鞭趕往寺里。
他跪在方丈面前說︰「師父,您肯饒恕我,再收我做徒弟嗎?」
方丈深深厭惡他的放蕩,只是搖頭︰「不,你罪孽深重,要想佛祖饒恕,除非……」方丈信手一指供桌,「連佛桌也會開花。」
听罷方丈的話,浪子失望地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方丈踏進佛堂的時候,驚呆了,一夜間,佛桌上開滿了大簇大簇的花朵,紅的,白的,黃的,紫的,每一朵都芬芳怡人,佛堂里一絲風也沒有,那些盛開的花朵卻簌簌急搖,仿佛是焦灼的召喚。
方丈在瞬間大徹大悟,他連忙下山尋找浪子,卻已經來不及了,心灰意冷的浪子重又墮入他過去的荒唐生活。
而佛桌上的那些花朵,只開放了短短的一天。
當天晚上,方丈圓寂,他臨終遺言︰「這世上,沒有什麼歧路不可以回頭,沒有什麼錯誤不可以改正。」
听了爺爺講的故事,喬木覺得比起歐陽天佑的惡劣,楚乂對自己做的那些事好像算不上什麼了。歐陽天佑曾經的冷酷無情與現在的情深不悔,叔叔會作何選擇呢?如果叔叔最終會接納歐陽天佑,估計他們一家人也會接納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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