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柏!你好大膽子,還不跪下給楊儀磕頭認錯!」
在楊青禾開聲之前,曲台殿沈淑媛搶先一步呵斥那動手的宮女,神色鎮定,並沒有多少驚慌,而楊青禾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復寵之初晉升為婉儀在景寧宮請安初見。
沈淑媛樣貌是極不出眾的,倒是身材高挑,這會兒站起來,已然成為焦點,恍若醒過神一樣的涵柏立馬沖楊青禾跪下去︰「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娘娘原諒!」
「修儀妹妹,這場搶球本就是競技游戲,難免有些摩擦,姐姐在這替涵柏陪個不是,」沈淑媛邊說邊往她身邊走,臉上是歉意的笑,「修儀妹妹心疼奴才,若是要解氣,姐姐自然不輕饒她,妹妹說是不是?」
好利的一張嘴,三言兩語堵死她所有路,她都還沒發難涵柏呢,就成了護奴心切的主?若真要發難于她,還不得落個心氣兒小,得饒人處不饒人的好名聲。
「沈淑媛說的哪里話,本就沒氣,干嘛要解氣呢。」楊青禾笑的有點冷,見沈淑媛瞬即就斂去臉上歉意,眼里是了然的自得,地上還一直磕著頭的涵柏也聞言松了口氣。
「只是,我倒是很好奇,沈淑媛哪里找的這等好身手的奴才,能起躍彈跳遠高于其他宮女而奪球,又能,一掌劈暈了扶岫,」楊青禾似有不解,忽而又瞪大眼,連著倒退幾步,看著涵柏道,「是你……」
沈淑媛臉色不變,「楊儀這是怎麼了?」
楊青禾一手扶著額頭,面色痛苦,像是極力回想什麼。
「沈淑媛,本宮也想問問,你這宮女是不是練了功夫?」皇後語氣平靜的看著她,「楊儀被人重傷一事,本宮一直在查,那晚當值走動過的所有人宮女太監,本宮是一個個問過話,單就此,卻是查不出什麼。♀」
眾人這會兒終于明白過來了,皇後顯然是查出來了什麼,借未央宮設宴,她們這些妃嬪都在場,將凶手公之于眾。
「嬪妾不知皇後娘娘何意,嬪妾這宮女不過是比常人擅于彈跳,力氣大點罷了,哪有什麼功夫。」沈淑媛勉強笑了笑,轉眼卻見楊青禾臉色微白的看著自己。
「在場的都是看著的,你這宮女統共撞倒楊儀的宮女七次,最後還……將人家打暈了,」沒想到開口的是靜妃,她含著淺笑看了眼地上一動不動的涵柏,尋常宮女早該嚇哭了吧,「倒不像是搶球,而是報仇了。」
「靜妃真是好眼力,好記性,場上這麼多人,偏你數著數。」沈淑媛冷了臉,「左右不過是個奴才,大家看著不順眼,打發了便是。靜妃何必急著給她扣帽子。」
靜妃笑了笑,不再說話。
「皇上,嬪妾也瞧著這宮女身手不俗。」萬貴妃似笑非笑,「尋常人若要起躍,須得助跑,而不原地起跳,能在一群人中月兌身而出,可不簡單。」
一直旁觀的淳于慎眉梢鎖著,「有沒有身手,讓人驗看一下便是。」
皇上話一落,早已候在偏門的模骨驗看的老宮人被人領了上來。大家看到這,心下了然,原來這出戲,皇上也是參與著呢。
而沈淑媛也瞧出來了,攏了攏袖子,站的筆直,甚至帶著點無懼的傲氣。
「楊儀,你過來,」淳于慎忽而沖楊青禾招手,沈淑媛與她站的太近了,「朕瞧著你臉色不好。」
楊青禾抬眼看他,不知何時紅了眼眶,微微搖頭,「皇上,那晚嬪妾也是被人劈暈了……醒來時頭痛欲裂,接著就被人推下荷花池……嬪妾怕這歹毒之人一計未成再生其他算計,若是下次……下次嬪妾沒能躲過,便是再無福分伺候皇上了。」
說道最後,已經哽咽含泣,梨花帶雨。
「朕知道,此事朕已經讓人查了好些日子,絕不會饒了那惡毒凶手。」淳于慎雖然坐在上面,卻有股恨不得下去抱著美人好生安慰的神色,萬貴妃看著眼神一暗,飛快的移開眼,臉上的笑也消之無形。
「楊儀含屈,是本宮之責,今晚便是要給你一個公道,」皇後起身朝淳于慎福了福,隨即在對方默許下,沉聲道,「來人,把曲台殿的幾個膽大的奴才帶上來。」
這當口,那驗看涵柏的老宮人也起身稟話,「啟稟皇上,這宮女骨骼輕軟異于常人,關節處亦是奇特,又從其手足、筋脈、脈息等多處判斷,確為習武之人。」
「沈淑媛,你這宮里的幾個奴才不僅身手好,膽子也夠大,」皇後眼含逼視,臉帶冷怒,因著這事,楊青禾越發得寵,而她呢,被皇上斥責,連治理六宮之權也讓萬貴妃和靜妃分了去,越想怒意越濃,面色卻不顯,「竟敢偽裝成巡邏侍衛,避人耳目,強行擄了楊儀出梨玉閣,只是沒料到禁衛軍出動迅速,被堵在御花園。」
「還有,你這教的好宮女,怕事情敗露,為求月兌身,竟動殺心。」
一連番的話,直指沈淑媛是謀劃重傷楊青禾的凶手。
沈淑媛看著皇後,依舊鎮定,「皇後所說,嬪妾一句都听不明白,更不知涵柏會武這事。」她轉頭又對淳于慎辯白道,「皇上,嬪妾與楊儀從無嫌隙,為何要殘害與她?請皇上明察。」
「若是本宮沒記錯,你與甄婕妤可是常在一起喝茶,甄婕妤與楊儀有過嫌隙,」皇後話題又是一轉,「皇上,曲台殿的奴才都已經招了,臣妾斷不會冤枉人。」
「僅僅憑你一句猜測就要定人罪名?這些奴才保不住是屈打成招……」
「夠了。」淳于慎冷了臉,「朕不想听你狡辯了,是不是你做的,朕早有決斷了。」
沈淑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看他,腳下一軟,差點癱軟在地。
除了她摻無人色,甄婕妤也惶恐不安之極,還以為皇後拿她開場是好事,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
「楊儀既與你從無嫌隙,朕卻不知道你為何歹毒至此,要害她性命?」淳于慎眼露厭惡之色,若是無舊怨,那麼就是單純的嫉妒了,「你進宮年頭也久了,朕從未看清你這嫉妒成性的面目。」
听了淳于慎如此一番話,沈淑媛慘白著臉,笑了,淚水突然決堤,「是啊,皇上豈止是沒看清嬪妾的面目,怕是轉頭連嬪妾長什麼樣都不記得,又如何能看清嬪妾?這麼多年了,來了去了多少人,又有誰像嬪妾一直在等著,等著皇上哪天能看清嬪妾的心……」
眾人皆是一震,沈淑媛一邊哭一邊笑,指著楊青禾笑,「她呢,才多久就跟我平起平坐了,才多久啊?」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喊出來的,楊青禾站著沒動,心生悵然,一個為情痴狂的女人,她突然不那麼記恨了。
有些事情,她不想一直記著,所以,報仇的話,能早就早點。她從來就不是善人,甚至睚眥必報,被人暗害,丟進荷花池這麼大的仇,她能姑息?養傷的那段日子,頭痛欲裂的時候,她在心里將害她之人反反復復的咒罵,此仇,定要將對方扒皮拆骨,方解。
淳于慎本來還平靜的听著,這會兒突然發作,「來人,把人帶下來好好看管,朕明日再發落。」可惜卻是晚了一步,沈淑媛已經含著瘋狂的笑移到楊青禾身側了,她並沒有做什麼動作,淳于慎卻臉色大變。
楊青禾眨了眨眼,順勢看向了她一直攏著的袖子,寬袖一敞開,露出半個竹筒頭,從正面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見一排銀針,根根泛著寒光。
原來真是她。花朝節差點廢了她雙腿的幕後黑手。
「你是隨身都帶著,還是今天特意帶出來的?」楊青禾疑惑的問道。
沈淑媛沒想到她這時候還有心思問這個,冷諷道︰「湊巧罷了。」每天都帶著,也太明目張膽了。冬天還能藏得住,夏衣單薄容易暴露了。
「沈霖雨,你好大的膽子!」淳于慎震怒拍座而起。
眾人都沒緩過神,看看皇上,看看楊青禾和沈淑媛,這是發生什麼了?已經進來的三兩個大力太監嬤嬤,也都站著不敢靠近了沈淑媛。
「皇上,是你逼我的,後宮里的女人哪個不善妒?」沈淑媛掃視一圈,冷笑不已,這一個個都巴不得她死,少一個人與她們爭,而她們更巴不得她動手,畢竟楊修儀才是真正的得寵啊。
「沈淑媛,錯一步還能回頭,你……」皇後也沒料到沈淑媛竟然藏有毒針,這楊青禾要是出了意外,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遷怒與她,再一看動了氣的皇上,想要勸解沈淑媛心思又淡了幾分,這在座的怕是只有皇上是真著急吧。
淳于慎氣是肯定的,為帝者,顏面是多重要的東西吶,這沈淑媛公然忤逆他,挾持楊青禾,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不知死活。
沈淑媛的確是不顧死活了,或許說她知道難逃一死了。
「你敢動手,朕誅你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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