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妃傳 105 釵趣(上)

作者 ︰ 十一公子

馬車行至山閬觀園大門口,已近午時。♀門口站了恭候多時的這觀園主人及其家眷,另有十來個護院壯丁。

柳煜之先行下來,沖山閬觀園的主人侯衍文拱手︰「衍文兄,好久不見。」

「哈哈,煜之老弟,你還是老樣子,」侯衍文爽朗而笑,與他抱拳相抵,眼楮往馬車上掃了一圈,「你家少爺最近可好?」

「好,少爺帶著少夫人來建鹽城游玩,須得多叨擾幾日……」

「哎,哪里叨擾,是愚兄的榮幸,山閬觀園的建園百年的福氣啊!」

兩人寒暄了幾句,馬車上的某人耐不住了,她一把掀開車簾子,翻身下來,連蹦帶跳沖到柳煜之背後,將將站穩,「快,快……我要如廁……上茅廁!」

柳煜之和侯衍文皆是一愣,隨即都面露尷尬之色,對視一眼,柳煜之迅速道︰「這是我家小姐。」

侯衍文神色微訝,見這少女她雖然打扮得有些邋遢狼狽,然她細膩白皙的肌膚,生的也是眉清目秀,俏皮的鼻子尖上此刻還沁著細碎的汗珠,加之苦皺著眉頭,給人感覺非但不覺得粗魯,還覺得十分的清爽活潑。這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婉安郡主?傳聞她可不是尋常女子,人小鬼大,潑皮驕邪……因為與當今的皇上自小一塊在皇家書院讀書,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紅人’,其紅之處有三,一是瑀宣帝極為寵愛這個妹妹,基本是有求必應,二是其父親戌王更是溺愛非常,只因她年幼喪母,親戌王府就這麼個小郡主,怎麼可能不寵呢,三是如今天下人皆知,她是相國大人的未婚妻,而相國荊滸做的是上門郡馬……其中的玄妙之處,不可與外人道也。

這婚賜了,婚期卻未提及,都雲荊滸縱使‘謫仙’下凡,也是年近而立的男人,而這婉安郡主才不過十三歲……老牛吃女敕女敕女敕草啊。♀

「采靈,你快帶這位小姐進去。」

說話的是站在一旁陪著等人的侯衍文的夫人,穿著打扮都十分得體端莊,然而丹鳳眼細長,唇薄嫣紅,給人的感覺就是個精明的女子。

她身後的丫鬟裝扮的名喚采靈的丫頭立馬上前,先是沖婉安郡主,行走江湖糊弄人化名蕭九兒的人行了一禮,然後引著她先行往山閬觀園里面走。

那廂馬車上又下來幾人,侯衍文下意識的膝蓋一軟,又忍住,略顯激動的上前,「終于得見……蕭爺,吾之大幸……」鞠躬行禮,十分恭敬。

淳于慎虛抬了下手,領先往里走,「這山閬大觀園已建百年,名聲在外,百載不衰,侯家當得起鬼斧神工建園大世家之名。」

侯衍文聞言激動難于言表,少有的喜形于色,領著人跟在後頭進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淳于慎身上,完全忽略了下車後被兩名侍女引著跟在淳于慎身後的楊青禾,倒是侯夫人若有所思的一直打量著她。

淳于慎化名,簫清昊,古有詩︰「磅礡壓洪源,巍壯清昊。」清昊,天也,不過尋常人哪里會想到這一層,而蕭清昊的身份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蕭家旁系一富貴少爺。追溯起來,蕭乃昭賢太後之姓,又可謂蕭家乃皇室貴冑。

一行人入住山閬觀園,因如今正是冬天,理所當然的住進了冬園,這日的冬陽溫和宜人,灑落于山間還未全開的苞骨朵梅花林,光影淺耀,天上白雲輕涌,象靜靜流淌的江間暗澗,雖不洶涌,卻漂出一片生天。

甚美。

楊青禾佇足,澄心而顯悅色,目之流光若天際煙霞,發間一碧玉釵映烏發如瀑,白素絨袍略顯清淡,復又獨行百步,遠遠的跟著的兩個侍女警覺的查看著四周。沒多久,淳于慎就從前院過來,柳煜之跟著身後與他說著這接下來的安排,以及兩日後御駕抵達建鹽城行宮等諸多事宜……

「建鹽城的所有官員都會聞風而至城外迎接聖駕……」

「等他們到了,朕自然會適時現身,你下去吧。」

柳煜之咂舌,他說得正在興頭上,不防淳于慎忽而冒出來這麼句,略一懵神,就發現對方大步朝那方梅林而去,隱約看見抹白色麗影,那等風姿傾容,別無二人。柳煜之頓住身形,立于當地,思緒頗有些亂,自那晚攜帶楊青禾乘坐官船離京,三日時間,他算是真的領教了這人的厲害。想來想去就是一句話形容︰賤日無殊眾,貴來方顯稀。她的顯貴出眾,盡在淳于慎的身上,旁人如何,與她絕無關系。

聰明如他,卻堪不破這是什麼道理。

「柳小廝,我小哥哥呢?」蕭九兒原不知為何又將柳煜之定義為小廝,這等僕從角色。

「咳咳,郡主,微臣想起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柳煜之略顯猶豫的邊說邊轉身往另一條路上而行,蕭九兒立馬黏上去,好奇之心太勝,渾然不覺被人捏住了七寸。

「快說,是不是小哥哥與那個女人的事情?」蕭九兒不怎麼待見楊青禾,雖然在淳于慎面前說要幫他,理由稍微動動腦子就明白,試問哪個小孩子不希望霸佔住大人所有的寵愛和心思,這楊青禾深得淳于慎喜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那個女人?你討厭你小嫂嫂?」

「哼,我也沒說討厭她啊……」口氣別扭又矯情,柳煜之暗笑,這人到底是心性純真,不然淳于慎也不會那麼慣著了吧。

……

鳥驚入松蘿,魚畏沈荷花。

君寵益嬌態,君憐無是非。

楊青禾拈著梅花枝椏,忽而想起了這麼一首詩,贊的是古書記載的歷史美人西施,這段日子,也算徹底走出了被董卿青關押暗室的陰影,夜里也不再夢魘纏身,白日也不再神思低迷,好端端的一個人不是說堅強就能真的扛得住一切厄難的,她也需要有個承受、消化、淡忘的過程。

如此,所有的心思便都沉定下來,開始謀劃以後了……每每迷茫之時,楊青禾就會想著回到最初,她最初的念想,離開溯溪後,一切的一切都是逼著自己走,一年多的日子,過的跌宕起伏比她之前的十六年都要豐富,也要艱難。

說到底,過的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連自己都做不了,如何真正的快活?頂著別人的身份,日夜揣摩著別人的心思……都說情真而不詭,她所行的每一步都充滿算計,又如何能當得起情真二字?

坐在馬車上駛出皇宮的時候,坐在船上行離京城的時候,那種解月兌的快意,幾度讓她難以自持,若說突破牢籠是一團火,在那晚荊滸朝她伸手的時候,就已然被點燃了。曲徑而幽,梅林很大,大到進去能迷路。楊青禾攏了攏領子,轉身想要原路返回,卻發現找不到原初的路了,心思微動,有些沉……是行的太遠,走不回去了,還是這腳下的路,太復雜。

「嘎吱嘎吱……」

鞋子踩在僵硬的泥土上的聲音,像極了踩雪,初冬的霜重,土地都被凍結實了。

淳于慎就在三步遠處,之前中間隔著兩三顆樹,所以楊青禾沒看見,現在都走到面前來了。

「嬪……見過皇上。」

「夫人,在外該改口喚我。」

其實楊青禾才一開口,也覺拗口,兩人單獨而處,又是在宮外,的確不好作宮里的那套,然听得這聲夫人,她卻又是心怵,按照民間說法,她頂多算是或許排上名號的小妾,正主夫人當屬皇後。所以淳于慎說的改口,一聲相公她卻是如何也喚不出口。

又是靜默。

淳于慎並不知楊青禾對他心生嫌隙了,卻隱約知道從磬頌殿將這人救出之後,她對他的態度極為冷淡,本以為自己不主動去揭穿她的身份,還將人帶出來,已經是最大的妥協了……連他自己都被自己打著保住孩子的幌子,順台階原諒她而燒心,連日來內心深處那股子火,百般壓抑,為自己救她而惱,為自己不想傷害她而氣,更為知道她的清白污于荊滸之手而恨。他擅于忍,當年為太子便韜光養晦,多以弱示人,蒙蔽敵人視听,二十多年都不曾如今時今日這般忍的五髒六腑生疼。

站在他的立場去想,楊青禾該是何等感恩涕零,然而事實是,楊青禾非但不感激,還在為如何擺月兌他而思慮著。

造就現今兩人如此境況的還是源于磬頌殿那場誤會。楊青禾只知道幻鏡長明燈控制了她,卻並不知這幻鏡有一個正如其名的作用,幻鏡,幻滅之象迷惑人心,董卿青將淳于慎推倒上床的香艷一幕挑開了楊青禾根植于心的芒刺,一個人最害怕的最不想接受的想法便會衍生出來,于幻鏡中成像,所以才會有楊青禾所見的那幕……

若說厭惡一個人因何而起,那便是他觸及某人最難接受的那根弦。楊青禾痛恨自己因為荊滸的一點兒好,淡化了她對他刻骨的惱恨,卻不知自己因為淳于慎那麼一點兒不好,抹殺了他所有的、難以想象的艱難的付出。就如他這次帶她離宮,真正的目的,她從沒認真去想過,又如何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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