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里帶著沒來由的血腥,每次呼吸都牽扯心痛……這就是瀝血毒。♀
「果然。」淳于慎倏地用力將楊青禾摟緊,蒼白的唇靠上她的耳際,薄薄的唇瓣輕輕開合刷過她的耳廓,「還是騙我……」
他含住楊青禾的耳垂在口中反復用舌尖親昵地摩挲,最後,一口咬破,一滴溫暖濕熱的血順著她的頸側慢慢滑落。淳于慎閉了閉眼,其實你可知道,只要你再說一次,我便相信,我便會什麼都放棄,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地將你牢牢綁在身邊,再深的仇恨皆拋諸腦後……可是,你怎麼不說呢。
楊青禾乍暖還涼,指尖輕顫的撫上他的背,還未來得及用力,就被他狠狠的推開,如跌落的蝶,粉身碎骨。
這次他再也沒有停留,走的堅決,只是那背影,仍舊透著股羸弱,誰都不會總那麼強,而有的人,也總是再多的血都往肚子里吞。
他如此,她亦然,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都那麼心疼。
「青禾!」
一道呼聲由遠及近,楊青禾抖索了一下,夏侯栩見她躺地上,大驚,攔腰將她抱起,沒有妄想掙月兌,她早已拼盡了全身最後一絲氣力,也沒換來這淳于慎分毫的改變。
楊青禾用手指死命摳自己的掌心,摳得鮮血淋灕……直到使不出一分力氣,只能看著那些血斑駁縱橫的手,恨不得卸了丟掉……
她從來都不曾像現在這樣厭棄自己。
「青禾……你听我說……」夏侯栩的聲音是顫動的、不連續的,他努力想要鎮定,卻掩不住慌亂。
「好,我听你說,只要你放開我,我還能做些什麼,你一並告訴我……我都做好,你就放了我,好不好?」
夏侯栩的運籌帷幄,謀算過人,楊青禾也是一直曉得,跟他抵抗沒有丁點兒勝算。♀不可能能瞞過他,若畫醒了定然要稟報,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夏侯栩卻停在那里什麼也不說,只是手臂越收越緊,顫抖的雙唇擦過她的後頸,針一般扎著她……
「青禾,不要這麼和我說話……不要離開我。」
「可是我已經尸骨無存……每一寸每一分,都被用得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了呀,為什麼?為什麼你還不肯放開我呢?」楊青禾咬著唇,大惑不解地全身發抖,「什麼都沒有,你放開我好不好?」
「青禾,青禾。」夏侯栩扳過她薄弱卻僵硬的肩頭,面對面看著她,楊青禾卻恨不能縮成一團,「青禾……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愛你……我是真的愛著你……」
楊青禾听見他的話,看著他蒼白地祈求,方寸大亂得近乎逼真,多像剛才她抱著淳于慎哭求……多像啊。
原來自己也這樣可憐,為愛卑微到如此地步,而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呢,一樣啊。任你聰明才智冠絕天下,也有渴求不得之時,也有卑微到泥土里的時候。夏侯栩再一次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
「不是的,你不愛我,你在騙我,騙你自己!你也是個演戲高手,從什麼時候起呢,或許是凌室要救我離開,或許是閬山山洞,又或許是知州那場火……你以策馬江湖快意人生相誘,你說帶我離開這一切,可是你將我帶到了哪?甘回城!你口口聲聲說愛我,誤導我,誤導我爹爹……」
「遙城一戰是你最後一步棋,你不容有失,楊家軍反戈你勢在必得,我爹爹對溯溪皇室早就心存怨恨,對簫氏一族恨之入骨,你許他滅簫氏,你許他,娶我為後……這些都還不夠,再多的謀局都遠遠不夠!」
「可是,你不僅是個布棋高手,更是一個賭徒,不是嗎?」
「而我,就是那枚籌碼。一招定輸贏。殺他,擒他,致使,你徹底大獲全勝,滿載而歸。」
「你怎麼可以這麼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你怎麼可以如此步步為營,算計得分毫不差?你怎麼可以讓所有人都淪為你的棋子、被你利用,卻還將你視為這世上最干淨清澈、良善貼心的人呢?」
「如今,你已經坐穩了皇帝之位,你要除的人都除去了,你的夙願已達成,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這就是真相,當它暴露在烈日下,明晃晃的叫人遍體鱗傷,楊青禾不是為真相而傷,而是傷自己悟的太晚。
夏侯栩低垂著眼,對她所言不置一詞,煞白著臉無法辯駁。
「你至今唯一漏了的一點,恐怕就是你從未料到我會知道這一切,因為我不傻啊,我要是傻一點,哪怕一點點,也不會去殺人。」
「不是的,青禾……你相信我,你听听我的心,我是愛你的!」夏侯栩手足無措地將她抱入懷里壓在他胸膛上,
驟然想起淳于慎剛說的他要月兌身,一股冰意從頭頂心淋到腳底,楊青禾抖得牙關發顫,「你是不是……是不是還想用我去對付他?」
慌亂之間生出一股蠻力狠狠推開了他,夏侯栩跌倒在地上,楊青禾嘶啞著聲音道︰「沒用的,他已經對我沒有丁點兒情意了!他恨我……」她哽咽著後退,泣不成聲,「你放開我吧!我再也不會去傷他了!」
「不是的,青禾,不是的!」夏侯栩半跪著身子將楊青禾攏進懷里,任憑她拳打腳踢也不放開,「我錯了,過去皆是我錯了。我也愛過,失去過,所以我清楚地知曉,我必須忍,只有忍到成為真正的強者,強到沒有人能對我不低頭,才能牢牢地捍衛住我的愛人,讓我的愛人心悅誠服地追隨著我……」
「如今我是真的愛著你,愛得我痛不欲生,不能自拔……我看見了你們的纏綿,你可知當時我是何等心情?我恨不能拿刀殺了自己,若我從未存在,又如何會遇見你,不會遇見你,便沒有這樣的痛徹心扉……」
「青禾,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愛我,可以恨我,但是你絕不可以離開我!」楊青禾頓時感到心被掏空了,孤立無援,只能絕望地看著他,只見他蒼白的面,雙眼卻透著固執,「青禾,我錯了,但我卻不悔!」
錯了,楊青禾也知道錯了,錯得離譜,錯得荒謬,而她悔,悔之無門……可是,事實能改變麼?
「愛我又如何呢,那又如何呢,荊滸,你知道我愛他,你一直知道啊,我現在又能如何呢……他恨我,他再也不要我了……我不恨你……放開我吧。」她微弱地祈求著,聲音顫抖得越來越低。
良久,似乎有風來,有風過,夏侯栩抱著暈厥的楊青禾,一步步的走出涼亭,走出空殿。
都說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這才夏末,竟比秋涼。
還沒等到初八到來,淳于慎便離開了溯溪皇宮,而楊青禾果真被禁足了,東宮比原來囚禁淳于慎的空殿還要嚴密,這次不是鳥兒飛不進,是螞蟻都爬不進來。
常言道請神容易,送神難,淳于慎在溯溪國待了大半年可不是鬧著玩,而是同夏侯栩一樣,要想勝敵,先要知己知彼,他能潛伏十年,淳于慎半年算短的。而送淳于慎離開的條件,莫過于瀝血毒配方。以及淳于慎說的割十城,最後討價還價變成了三城,而在甘回城的南陵大軍並沒有撤離,也沒有壓進。
于夏侯栩來說,這半年穩定朝局,借淳于慎大軍壓境的威勢,將內部擺平,至于說三城,卻是緩兵之計,只待淳于慎先離開而已。
于淳于慎而言,這一次,輸了。
然而,若干年後再看此局,誰輸誰贏,猶未可知,美人江山,自古難兩全。
那個百無禁忌,諸事皆宜的日子,夏侯栩到底沒能娶到楊青禾。
六月初八,剛下過一場細雨,徽水河邊的綠楊垂垂重重,在南風中輕搖淺擺,榴花妖艷,在道旁涌起一帶紅雲,明媚驚心。
楊青禾一襲天青色長袍,走在桐蔭道上,她望著徽水岸邊嘈嘈人群,悵然若失。
曾幾何時,她幻想著能自由,于徽水河邊觀棹影斡波,閑庭景月。
靜立良久,穿過人流,邁步上了翠葉橋,此時橋上橋下,河邊岸旁,已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都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望著在翠葉橋上蹦跳玩耍的幾個幼童,以及他們圍著的一個賣棉糖的商販,楊青禾移步過去,從懷中掏出銅板,從小販手中接過幾串棉糖,剛想吃,忽而轉身彎腰遞給那些小童。
她知道自己終于戒了治標不治本的糖,卻染上了另一個癮頭。楊青禾含笑而立,望著南邊的一抹雲彩。
‘未央,悠思訴不盡,空留紅塵曲,若心路無涯,心海無岸,我願低到塵埃里,一世追隨你左右,而你可原諒我一回?-’
山不來就我,我卻不能不去就你。
一陣驚呼聲傳來,馬蹄聲勁響,一道白影由橋對面官道激起一片嘩然,疾馳而來,馬上之人揚鞭疾呼︰「皇上有令!立刻關城門!許進不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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