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听到等待已久的消息，躺在搖椅上的柳玉興奮地起身，卻差點因為用力過猛而摔倒在地，幸而她身手敏捷，很快就穩住了身體，這才讓一身新衣服幸免于難。♀
「走，快帶我去看看。」還不等小廝反應過來，柳玉就急匆匆往外走。
快出院門的時候，柳玉又踅身看向王媽和甄娘，揚聲道︰「你們一起去看看嗎？」
「老身正有此意。」王媽放下秀活，笑眯眯站了起來。
甄娘卻搖搖頭︰「奴婢要照看少爺。」
出了院門，柳玉瞥見自己曳地的裙擺，發現這身褙子太顯眼了，想了想，便對王媽說道︰「王媽，你先去吧，我要回院里換身衣裳。」
柳玉換回那身粗衣布裙，依舊從西側門出去，繞過圍牆，到了前門。
午後是人們最悠閑的時光，張府門前的茶棚照例座無虛席，趙行明照例佔據著視角最佳的位子。
趙家那兩個婦人依舊在張府門口破口大罵，台詞翻來覆去卻無非都是那麼幾句。
柳玉又著臉湊上去，「趙大哥，你今日又來了啊。」
然後很自然地坐上了昨日的位子。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吧？柳姑娘。」趙行明轉過頭，似笑非笑道。
柳玉訕訕笑了笑︰「這不是好奇嘛，今日得空便又來看看。」
趙行明招呼來伙計為柳玉倒了一碗茶，爽朗的笑道︰「今日這碗茶我請你。」
「多謝趙大哥。」柳玉微微一笑，沒有推辭。
「不必客氣，你在城里定居了嗎？」趙行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問得漫不經心。
「前幾日搬到魁星街，這兩日才整理好家務，得空了，便出來逛逛。」柳玉也回答得漫不經心，眼角余光一直關注著張府門前那兩個唾沫橫飛的婦人的一舉一動。
魁星街離張府西側，只隔了一排民居的距離，離這里倒是近的很。
趙行明偏過頭，注視柳玉墨玉般的眸子，突然有種沖動，「不知你可曾訂……」
余光瞟見張府朱紅色大門打開了，柳玉立馬轉頭，音調稍揚，略有些興奮道︰「你看——」
打斷了趙行明還未說出口的話。
心里泛起淡淡的失落，趙行明欲言又止，轉過頭同柳玉一起關注起張府門口。
只見張府朱門大開，從中魚貫而出兩排裝扮整潔大方的丫鬟，分別侍立在府門兩旁，中間空出的路可供一人出入。待丫鬟們站定，一個穿著得體，面相白淨的婦人從中間緩步走出。
茶棚的眾人見閉門已久的張府大門突然開啟，均是精神一振，翹首以望地看著從張府出來的那個婦人。
柳玉認出那是昨日王伯指給她看過的，管教府里眾丫鬟的周嬸。
相比于周嬸和眾丫鬟的體面大方，趙家兩婦人均是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神情怨毒猙獰，像是哪個窮鄉僻壤里出來的野婦。
這一對比，人們心中的天平就更往張府偏了幾分。
瞧見期盼已久的張府大門終于打開了，趙家兩婦人罵的更加起勁，什麼粗鄙俚語、市井粗話是一個接一個往外蹦，把陳玢玢從祖上三代一直罵到了十八代。
但罵著罵著她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這張府的人都罵不還口？二人一時間皆愣住了。
周嬸和丫鬟們好整以暇的看著趙家二人的獨角戲，等她們停口後，周嬸才笑吟吟地向大家屈膝行了個禮，慢條斯理道︰「眾位鄉親父老，請听奴婢一言。」
她微微停頓，而後揚起聲音︰「這些日子想必大伙都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吧？這兩個婦人誣蔑我家老爺背祖忘恩，我家夫人大人有大量不想與她們計較，她們便日日在我府前出言不遜，現在我就代表我家夫人來問個清楚，你們到底為何這般損我張府聲譽？」
周嬸哼了一聲，面色冰冷，還不待趙家二人開口，又道︰「剔去這趙家婦人那些粗言陋語，她們無非就是誣蔑我家老爺不孝不義，但是我張府在這華城幾十年可曾做過什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想必大伙的眼楮都是雪亮的，今兒可得幫我們評評理！不枉我們受了這麼多時日的辱罵委屈。」
「喲，你們還委屈了？」最先緩過神的是趙二嫂，她尖牙利嘴的反駁回去，說的卻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尖銳的聲調有些刺耳，「我可是你們老爺的嫂子，卻讓我住那麼個腌的破地方，你們夫人雖說只是我三弟的填房，但怎麼說都是我趙家的媳婦，不出來見我們也就算了，還把我們堵在門口，這是怎麼回事？莫不是那個騷蹄子在里面養了男人，羞于見人？」
這話雖然粗鄙不堪，卻字字如刀，損毀著一個婦道人家的清譽。
待她說完，周嬸才不緊不慢道︰「你口口聲聲說你們是老爺的嫂子，又有何證據可以證明？夫人出錢讓你們住客棧，那是夫人菩薩心腸，不忍心見到有人露宿街頭，你們卻反咬一口，當真是狼心狗肺！既無證據，那麼我們可要上官府告你們個毀謗之罪。」
「誰說我們沒有證據。」趙大嫂輕蔑的斜了她一眼，捏著嗓子慢悠悠道︰「我們可是有家譜記載，官府也有登記的。」
茶棚里，听得津津有味的柳玉側過頭，手指繞著一縷頭發，饒有興趣的問向趙行明︰「既然她們早在多年前就把張官人賣給張家，那朝廷十年一次的戶籍調查她們是怎麼糊弄過去的？」
听柳玉此言，趙行明也面露困惑，不確定道︰「可能……是官府的疏漏吧。」
那邊周嬸見趙大嫂並不畏懼，倒也神色不變，只是又朝周圍看客揖了一禮，神色中似乎隱隱透著胸有成竹的自信，「眾位父老鄉親，既然這位趙大嫂說她們有證據證明我家老爺是她們的三弟，那麼定然願意上官府進行公證，還請各位做個見證。」
「好，沒問題。」茶棚里的眾人一致附和，看了這麼久的戲，總算要進入正題了。
趙大嫂見周嬸把自己要說的話先說出來了，愣了愣，繼而想想自己手上有充足的證據，還怕她不成？于是便昂起頭，理直氣壯道︰「上官府就上官府，你先告訴你家夫人，讓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府內的東西都不能動，等我們去清點。」
這麼說著，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入主這偌大的府邸，搖身一變當貴婦人的場景，臉上也浮現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周嬸不理她的挑釁，微微一笑，心平氣和道︰「那就這麼定了，五日後便讓縣令大人來做主。」
戲看到這里，趙行明對柳玉歉意地笑笑︰「柳姑娘，在下要先行告辭了。」
柳玉了然笑了笑，調侃道︰「知道你公務繁忙，我就不送了。」
他必定是要回去匯報這里的情況去了。
待趙行明走出幾步路後，柳玉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起身叫住了他︰「趙大哥，留步。」
「柳姑娘還有什麼事？」趙行明轉身，疑惑的看著她。
「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柳玉微微眯眼，笑了笑，「你知道這麼多事，五日後你會去當證人嗎？」
古代判案很重視口供，像趙行明這樣有特殊身份，或者有威信的人的口供，尤為容易令人信服。
趙行明只當柳玉對這事只是好奇，便不假思索道︰「我身份特殊，不過我會把我知道的如實稟報給縣令大人。」
柳玉笑眯眯點點頭，這就足夠了。
趙家兩個婦人已經走了，茶棚的人卻大都還在，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方才趙家婦人和張府訂下的約定。
柳玉也沒走，讓伙計又為她添了一碗茶，獨自坐在那里听人們閑聊。
昨日她給陳玢玢出的主意，已經被采納了，想必早上去趙家村接人的馬車已經在路上了。
要去接的人是趙家村上一任里正，也是見證了趙家賣子的那一任。如果那一任里正不在了，便接現任的里正，一村的里正就相當于一村之長，通常都是極有威信的人才能當。
如果里正不願來，就得想想辦法，可以使點錢或者別的什麼，人總是有弱點的。
里正是作為證人請來的，張家當年買下張官人那張契約就是證據。
萬一契約沒找到，這點柳玉也考慮到了，那就是——造假。
古代在這方面的技術還是很薄弱的，恰好柳玉腦中還依稀記得這樣一個造假做舊的法子，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口供方面，有張府的老人王伯和王媽，但他們畢竟是張府的人，所說的話不足以服眾。幸而還有趙行明了解此事，雖然他不會直接出庭作證，但只要縣令心知肚明就行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所以今日讓周嬸出來對陣，為的就是激趙家人同意上官府公證，柳玉已經穩操勝券，這樣一來，為的是堵住悠悠眾口，也是為了讓他們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