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凜坐在項霆的辦公室里欣賞最後的成果。
他細細打量著效果圖上那幾棟形體酷似「子彈」的高層住宅，所有的外牆材料和窗玻璃皆采用了深銅色，屹立在太陽光下，就像幾顆即將出膛的子彈，充滿了力量之美。
他情不自禁撫模了一下胸口的子彈吊墜，笑道︰「你這個創意不錯。不過，我是不是該向你收取版權費？」
項霆挑了挑眉。
胡凜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四處模了一下才發現忘了帶打火機，于是看向對方︰「能不能借個火？」
項霆從桌面拿起火機拋了過去︰「你不是不抽麼？」
胡凜伸手接住，微扯著嘴角點燃了煙。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你明知道我送她的定情信物是一條子彈項鏈，所以你就故意送一個子彈建築給她，用此‘子彈’來取代彼‘子彈’，我沒說錯吧？」
瞥了眼面色沉靜的項霆，胡凜忽然諷刺地笑︰「看不出來你還挺‘老謀深算’的。啊，不，應該叫‘老奸巨滑’。看來，我這‘老狐狸’的外號用在你身上更貼切一些。」
他徑自笑了一會，發覺這笑容太過艱澀，于是又讓嘴角漸漸恢復了原位。項霆也取出了一支煙，靜靜地點燃，靜靜地抽著。
一時間，兩個人各自沉浸在煙霧構築的世界中。
數不清燃盡的是第幾根煙時，沉默再次被胡凜打破了。
「好象每次先開口的總是我。真想不通你究竟有什麼好，她跟你在一起不悶嗎？」胡凜用一支手撐在了額前，不想讓對方看到他的表情。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就算她沒有選擇他，也只能怪他自己當初不珍惜。如果她愛上的人不是項霆，或許他會更有把握。
半晌之後，他移開了手，然後瞟了眼盛滿煙頭的煙灰缸，不由地失笑︰「我們這是在比賽抽煙麼？呵。」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煙灰。
「還記得那次蹈話嗎？」
項霆默默地注視著他。
當時，他們就像兩只在爭奪伴侶的雄性動物，互相用最有殺傷力的話語來攻擊對方。
他斬釘截鐵地說︰「你對她而言只是翻過去的書頁。」
胡凜卻信心十足地道︰「翻過去的書頁就是我最有力的武器。」
究竟誰勝誰負，盡人事听天命吧。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收看這一期的‘地產風雲’節目，我是主持人小秦。」
由于被一干同事再三叮囑過，姜黎很準時地打開了電視機，生怕漏掉他們口中的精彩節目。她從冰箱里拿出一盒酸，一邊咬著吸管一邊收看節目。
這個節目她以前也曾看過，主要是介紹一些近期開工或發售的樓市信息，有時也會請一些地產大亨或有名的建築師上節目進行訪談。「宇瀚」的許董以及除項霆之外的另外兩名設計總監都曾上過這個節目。這幾年來，項霆得獎的項目諸多，上節目也是遲早的事。這一期會是他嗎？姜黎的心開始砰砰亂跳。
節目照例先過一遍近期開售的樓盤。因為新盤都搞優惠籌賓，所以售樓現場皆是一片繁榮熱鬧的景象。
接下來的新聞專題播放的是「黃金海岸」一期工程開工儀式的現場實況。姜黎在屏幕中找到了許董、項霆和林主任。「海誠」那邊幾乎所有的中高層人員都重裝上陣，加上一些政府來賓，密密麻麻地圍了好幾層。
姜黎的雙眼總是不由自主地圍繞著那個身影打轉。無論他在鏡頭的中央，側邊還是後方，她都會把目光完全聚焦在他的身上。他難得隆重的在純黑的手工西服里穿了一件白色襯衫打底，並系上了她送給他的那條深灰色的領帶，就連別在上面的領帶夾也是她贈他的生日禮物。
若在往常，這其實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現象，可是現下，姜黎卻仿佛從他的舉止里讀到了一層不同尋常的含義。
她負責的是別墅的施工圖設計，所以從來沒有認真地去看上一眼那幾棟高層住宅的外型。那天，當她終于肯擦亮雙眼來關注這幾座美得令人驚嘆的建築物時，心里的震撼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原來，他一直都是懂她的。
愛，容易讓人變得盲目。她在不知不覺中，鑽進了趙萌曾經走進的死胡同。可是，她卻比趙萌幸運。那是時間上的運氣。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住進了他的心里。
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才有可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看完了上面的介紹，相信大家都對這個具有‘本市第一盤’之稱的‘黃金海岸’大型居住社區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今天我們的‘暢談房產’欄目請到的嘉賓，就是‘黃金海岸’的總設計師——宇瀚建築設計有限公司的副總建築師及設計總監項霆先生。」
「項先生，你好！」
鏡頭打向了坐在茶幾另一側的男人。他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西褲，坐姿既隨意又不失莊重，面色誠懇地跟電視機前的觀眾打招呼︰「觀眾朋友們好，主持人好！」
「據我所知，最近這三年，項先生設計的工程作品多達十幾個，其中獲獎的就有七、八個，對吧？」
項霆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表示默認。
姜黎一時忍俊不禁，面對這個惜字如金的人，主持人的心里怕是無奈極了。
「剛才我們在節目中向大家展示了幾張‘黃金海岸’一期工程的建築效果圖，有別墅，也有一些高層住宅樓。我個人感覺，別墅非常精美細致，高層住宅則顯得大氣華貴。總之就是美不勝收，我想多數觀眾朋友跟我一樣被驚艷到了。現在我們就請項先生來給我們講講‘黃金海岸’的創作歷程好嗎？」
項霆面色如常道︰「過獎了。」然後便斟酌著準備回答問題。
主持人顯然是個急性子的人，為了避免冷場，不過片刻，她又開口提示到︰「我們看到別墅主要由黑、白、灰、橙四種顏色組成，低調而又不失華麗。看到這張圖片以前，我從來沒想過這四種顏色結合在一起原來這麼好看，你是怎麼想到用上這四種顏色的呢？」
「明與暗，冷與暖的對比。」
「哦。」主持人頓了一下，見他並無要補充的意思，又繼續道︰「另外，這幾棟高層住宅的造型非常特別，看起來像幾個巨型的‘子彈’，呵呵，不知道我有沒有形容錯。項先生能談談靈感來源于何處嗎？」
「一件飾物。」
……
在她滇示下，接下來的話題，項霆都對答得頗為順暢。只是，仍然保持了惜字如金的風格。說是請他來暢談，實際上大多數言語皆出自主持人之口。姜黎幾乎可以從主持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抓狂的痕跡。這期節目確實很精彩。可她沒想到，更精彩的還在後面。
半個小時的訪談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句點。
最後，在主持人即將宣布節目結束以前，項霆抓住時機搶先一步問道︰「我能不能跟我的女朋友說幾句話？」
主持人神情驚訝地怔了一下，隨即又會過意來，連忙點頭︰「當然可以。哇，好浪漫呀！請問你的女朋友現在在電視機前嗎？」
項霆點了點頭，然後面向著鏡頭。錄影師立刻給了他一個特寫。
他此刻的表情異常的嚴肅，姜黎猜測，他的心里或許也是有那麼一點緊張的吧。
他是否緊張，她不能確定，但她卻能確定，如果他再不說話，她的心髒就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了。
他抿了抿唇，終于啟動聲線︰「這幾座高層的設計，是很早以前就開始籌備的一份求婚禮物，希望你喜歡，也希望……能等到那三個字。」
「哇哦！」似懂非懂的主持人在一旁煽情地助威︰「樓市有價，情義無價！這算是求婚嗎？你的女朋友好幸福哦，希望二位有情人能夠終成眷屬！」
節目在項霆的道謝聲中結束。還沒等姜黎反應過來，畫面就變成了廣告。
「這幾座高層的設計，是很早以前就開始籌備的一份求婚禮物。這幾座高層的設計，是很早以前就開始籌備的一份求婚禮物。……」
當天晚上，這句話在姜黎的腦海里循環播放了無數遍。
後來的日子里，每當她想起坐在電視機前听到這句話時的情景，卻始終找不到一個確切的詞來形容當時的心情。是悸動？感動？亦或是激動？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找到了心的方向。非常確切的方向。
翌日，胡凜和項霆先後收到了姜黎發來的短信，內容，都只有三個字。
許久之後，她收到了一條回復。
姜黎緊緊地，緊緊地握住手機，漸漸地，有水花在屏幕上綻開。
淚光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雙帶笑的眼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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