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應該趕路嗎?」撒克洛看了看還沒落下的太陽,對著在河里嬉戲的兩個人說,「還可以再走一段嘛。」
「太陽已經下山了,」艾洛斯站在淺灘處回過頭說,太陽快要沉入森林了,森林已經被陰影籠罩起來了,「我們已經坐了一天的馬了,你不要這麼嚴厲嘛。」
拉里正在用卡米拉送他的短劍綁在樹枝上叉魚,一條黑色的魚緩緩地游過來,被他刺了個對穿。
「我捉到魚了!」他激動地說,自從到了皇都以後,他好像再也沒有見過活生生的魚了,這次出來的行程雖然可以用「詭譎多變」來形容,但是現在放松一下也不錯,「我會做烤魚!」
「我相信,」艾洛斯也激動地跑過來,但是看到那條魚的時候立刻變成了一個泄氣的皮球,「啊……扔了那條魚吧。」
「為什麼呀……」拉里有點郁悶了,雖然這條魚看起來有點笨笨的,但是好歹是新鮮的食材嘛,比起隨身帶的干糧,不是有鮮魚吃會比較好嗎?
他低頭去看那條魚,這是一條兒臂長短的黑魚,可是仔細一看,這條魚的魚鰓兩側卻有一對如鳥翅般彎折的魚鰭,游過來的時候,貼在兩側所以沒有注意,這會兒被劍刺中了,兩邊的魚鰭張開來,簡直就像一對黑色的薄膜翅膀,拉里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魚,嚇得將魚叉連同魚一起扔到了水里。
雖然被綁在樹枝上的短刀扎了個對穿,但是卻兀自在那里掙扎個不停,嘴張開的時候,能看到里面銳利的獠牙,力氣大的驚人。
「這、這是什麼!」拉里連滾帶爬地上了淺灘,這種東西任誰見到都會嚇一跳,怎麼魚會有這樣的魚鰭……
「哎?刀!」艾洛斯連忙跑向那條魚,「你短刀不要啦!」
可是那條奇怪的魚已經帶著短刀向水深處逃竄過去了。
「陛下!」撒克洛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慢了一步,艾洛斯已經追著那條魚跑到了水深的地方,追著那條魚,一下子潛到了水下。
現在撒克洛終于注意到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有多麼的貼切。不過他倒不擔心,畢竟陛下是一條龍,他如果恢復真身,恐怕比這條河還寬,所以就算他沉到水里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公爵大人!」拉里卻臉色蒼白的回頭看他,看到公爵沒有什麼反應,自己想下水去找艾洛斯。
「不要下水比較好噢。」
撒克洛還沒有跑過去阻止他,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他抬起頭看到,竟然是亞羅乘坐著一匹白色的精靈馬匹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亞羅的馬的馬腿站在拉里的面前,堪堪地擋住了他下水的路。
「亞羅將軍?」拉里驚訝地看著忽然出現的亞羅將軍。
亞羅將灰色的精靈斗篷的兜帽放下來,露出一頭火紅色的頭發,在這片陰郁的森林里,就像一蓬活力的火焰,將夕陽的余暉完全比了下去。
「你怎麼來了?」撒克洛走了過來,他也不贊成拉里下水,亞羅正好將那孩子給攔住了。
「過來看看唄,」亞羅雖然對撒克洛說著話,但是眼楮卻看著前方的河水。
撒克洛皺皺眉頭,輕輕地拍了拍亞羅的馬匹的脖子,它看起來有些不安,不停地來回踱著馬蹄,看起來有什麼東西讓它覺得危險。
他抬頭看亞羅︰「我才不相信你是沒事情做才來‘看看’的,到底是……」
撒克洛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水聲,艾洛斯從水里站了起來。
他的渾身都濕透了,金色的長發傾斜下來,倒是有種華麗的感覺。他有些狼狽地站在淺灘上,往他們所在的地方走過來,手里拿著拉里的短刀,顯得冷酷而犀利。
他面色陰沉地走過來,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亞羅,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反而自己動手整理東西。
「怎麼了,陛下?」
「我們得離開這里,」艾洛斯將短刀還給拉里,「收拾東西,趕緊走。」
「剛才那條魚是怎麼回事,還是水里……」撒克洛走過來問。
「是報喪女妖,水里都是,」艾洛斯沉著聲音說,「太陽一下山她們就會跑上來拉人。」原則上來說,龍是不害怕任何黑暗生物的,魔神還會讓他們傷傷腦筋,畢竟魔神是最強大的。對艾洛斯來說,除了魔神令他頭疼以外,黑暗陣營里唯獨報喪女妖令他煩躁。
報喪女妖的來歷眾說紛紜,不過艾洛斯倒是知道她們應該是死在水里的亡靈化身而成的,這些偏執的亡靈往往會在入暮的時候在水邊嚎啕大哭,為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哭泣。當然了,在艾洛斯的理解中,亡靈都是偏執而瘋狂的,這些女人會哭上一整個晚上,就像是在報喪一樣。如果那麼恰巧,有人經過的話,那些亡靈會不顧一切地將他們拉到水里與自己作伴。
他剛才潛到水底去抓那條黑羽魚的時候,就看到了那些蜷縮在河底陰影里的亡靈們,她們正在等著太陽下山,人類的聲息讓她們感到興奮。
這些女人嚎啕大哭的聲音以及偏執地從來不思考敵我力量的低下智商,讓艾洛斯一直以來退避三舍。只不過,他倒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死在河水里的怨靈變成了報喪女妖。
這段水域看起來非常危險,水下幾乎沒有什麼原產地的水下生物,都是黑羽魚和報喪女妖這類玩意,天知道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洪災的確會造成人類大量的死亡,但是還沒有到這個地步,即使在魔神大戰的時候,也不可能會有數量如此巨大的報喪女妖聚集在一起,本身人類死在水中,也不會那麼容易變成報喪女妖——這條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簡直就像是在孕育黑暗生物一樣!
撒克洛已經將東西都整理好了,好在亞羅根本沒從馬上下來。他回過頭的時候,看到艾洛斯正半跪在行李前發呆,他的頭發已經略干了,偶爾有一滴順著金色的發絲滴落下來,反射著落日的余暉,有種虛幻的氣質,映襯著他身上佩戴的寶石,有種璀璨華麗的美麗。
他無意識地伸過手去輕輕觸過他耳邊的發絲,只想擁有這個人,不管他是見錢眼開的國王還是強大邪惡的龍……
「好癢,」艾洛斯推開撒克洛的手,然後自己撥了撥耳邊的頭發,問道,「不會是我頭發有條小魚什麼的吧?」
「有,」對方認真嚴肅地看著他,然後將他拉起來,「不過現在沒有時間管這個了,我們不是該馬上走嗎?」
艾洛斯覺得公爵說的很對,讓拉里將東西搬好,好在他們本身就是輕裝簡行,牽著馬小心翼翼地離開淺灘。
當太陽的光輝還沒有完全消失,一聲淒厲尖銳的哭聲劃破了死寂的森林,隨即這些尖銳的哭聲此起彼伏,悲戚的哭聲直指人心,即使堵上耳朵也無法減輕。
四個人策馬跑往森林的深處,可是那種悲戚的哭聲就好像一直在耳邊一樣,仿佛能激發出人類內心深處最悲傷的感覺一樣,簡直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好了。
「好痛……」拉里最先從馬匹上掉落下來,其余三個人不得不停下來,去查看拉里的傷勢。
「人類沒辦法抵擋這種聲音……」艾洛斯蹲下來查看拉里,男孩已經疼痛地捂住耳朵在地上翻來滾去,那種聲音簡直讓人發瘋。一時間,拉里竟然不知道到底是那里痛,心里還是耳朵里?那種感覺就像恨不得將耳朵干脆弄聾了,只想要得到片刻的安靜。
不過拉里感覺,就算自己耳朵聾了,那些聲音也不會放過自己,就像糾纏在他的靈魂里,不死不休,無止境地訴說著他們的痛苦與仇恨。他們明明已經死去了,卻永遠徘徊在冰冷的河底,血肉早已被那些黑羽魚吃掉,但是靈魂無止境地哀傷和哭泣著,想要拉別人跟他們在一起……
那種徘徊在耳邊的尖利哭聲仿佛就在耳邊,訴說著冰冷的河底與白骨森森的河道……
忽然,一陣輕柔的弦樂傳來,仿佛撥散了森林中陰郁的濃霧一般,如同春日中歡快的溪流,在陽光下發出叮叮咚咚的美妙和諧聲音,帶來了關于生命與快樂的氣息。
拉里愣了愣,當這陣樂聲出現的時候,那種哭喪的聲音一下子消退了,那種黑暗中的痛苦與淒厲安靜了下來。
他張開眼楮,看到亞羅正坐在地上,她的手指縴細修長,正嫻熟地拉動六弦琴的琴弦,發出輕柔與悅耳的聲音。在樂聲的感染下,連周圍黑漆漆的森林都變得柔和與友好起來,仿佛剛才的那種悲戚與痛苦不過就是錯覺而已。
拉里愣了愣,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甲間都是血肉,一定是剛才他忍受不了這些聲音而抓撓自己的耳朵,所以將臉都抓破了。
這時候,他才發現眉間有些癢,一滴血滴落下來,沒入泥土不見了。
「就算報喪女妖這麼嚎著,你也不能傷害自己啊,」艾洛斯正在他旁邊,對他說教道,而撒克洛公爵正用干淨的毛巾在擦拭傷口的血跡。
「怪不得亞羅將軍一直不見老呢,原來是半精靈啊,」艾洛斯回頭看著正在彈琴的亞羅將軍,被樹木的枝椏樹葉擋住的月光,偶有一縷落在女人火紅的頭發上,如同明麗的火焰一般讓人感覺到安心與溫暖。
「哼,」亞羅對這個冒牌國王一直沒有好感,「你快點感謝我另一半的血統吧,否則我們都要被折騰死了。」
「反正我不會這樣沒出息地死,頂多是有點煩躁而已,」艾洛斯聳聳肩膀,轉頭去看撒克洛,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
「我不會一直這麼彈琴到天亮吧,」亞羅在一邊抱怨道,「我可是個戰士,這又不是我該干的事!」
「沒錯,你看起來更像半獸人,彈琴的確不適合你,」艾洛斯在一邊涼涼的說。
亞羅的手指立刻彈錯了一個音,那種淒厲的哭聲仿佛又要排山倒海地傳過來,她連忙調整了一下,才算沒事。
「至少在我們包扎傷口的時候,你得充當一個樂師的角色,」撒克洛嚴肅地說。
亞羅郁悶地彈奏著,無語地抬頭看天空——可是那里只有一片大樹的枝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