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事?」諾曼走到艾洛斯近前的時候微微有些驚訝,他半跪下來將手里的馬燈放到金發少年的腳邊,「艾洛斯,你怎麼了?」
這個總是傲慢而銳利的少年,現在卻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坐在地上。那雙漂亮的金色眼楮沒有了平時的挑剔和犀利,變得憂傷和黯然,而周圍的黑暗卻像有實體一般,正堆積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將他一直筆直的背脊壓塌一般。
明明知道他是對立的一方,甚至這些黑暗才是他的本質,可是卻忍不住擔心︰「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少年只是輕輕地搖搖頭。
「撒克洛呢?他跑到哪里去了?」亞羅毫無緊張感地問,反正她也不關心艾洛斯現在的狀態,反而是他一個人呆在這里倒有些奇怪,「魔神呢?我們在這邊晃了好幾圈了,可是什麼東西都沒踫上,順便一提,那條河流到那邊已經是盡頭了。」
「魔神走了,撒克洛他……」艾洛斯從地上站起來,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顯露出軟弱的一面,他像往常一樣冷淡的回答,「去了另一個空間,暫時沒辦法回來。」
「什麼叫‘暫時沒辦法回來’?他到底去了哪里?」亞羅不明所以,湊過來站到艾洛斯面前,「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暫時沒辦法回來’就是有可能回不來了,」艾洛斯的語氣更加冰冷,「也有可能回來了,再也不是他本人,我倒寧可他死了,至少他不會變成一個看起來像人的東西……」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亞羅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沖他嚷道,「你把他弄到什麼地方去了,我一點也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艾洛斯有點狼狽地被抓住,半精靈的力氣比人類大上好幾倍——當然不能跟龍比,但是艾洛斯沒有防備到,所以任由對方抓著。
亞羅本來以為他會憤怒地推開她,跟她打一架——她知道他早就想教訓她了,或者干脆來個即死魔法,反正這里的黑暗力量大的驚人,最有可能的是,他會沖她吼回去,跟平時一樣抬杠。
但是,他太安靜了,這種沉默既沉重又令人擔心。
對方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地按在亞羅的手腕上,他說︰「很抱歉,亞羅,他不會回來了。」
亞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艾洛斯輕輕推開亞羅的手,金色的眸子看向諾曼︰「魔神已經回到湮滅空間了,但是這些暴走的力量卻被遺留到了這里,這是魔神無法控制的部分,我們也解決不了。」
諾曼怔了怔,直接問︰「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要怎麼離開?」
「這部分的黑暗很邪惡,也誘、惑了許多黑暗的魔物,我們無法驅逐它們,」艾洛斯緩緩的走過來,忽然伸手用手刀砍在拉里的肩窩處,後者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識,「但是我們卻可以封印它,暫時的。」
「封印這片黑暗?」諾曼沒有看向拉里,而是看向艾洛斯身後的那片虛無的黑暗。
「拉里?」亞羅過去想要扶起男孩,卻被一邊的諾曼抓住。
「難道沒有人關心撒克洛去了哪里?沒人關心拉里為什麼會躺在地上嗎?」半精靈叫道。
艾洛斯在拉里面前半跪下來,輕輕地念了一句咒語,一顆藍色的寶石從拉里的體內慢慢地升騰起來。
那是一顆心狀的水藍色寶石,它的每個稜面都晶瑩剔透,讓人想起冰封的雪山崩塌的時候露出來的透明晶體,它的每一個面都很透明,透過光潔的稜面,可以看到內部也是這樣錯開的稜面。它們互相反射,互相交疊,層層疊疊,望過去就像這顆心形的寶石里包裹了無數個空間一樣。它是會自己發光的,就像夏日的螢火蟲,但是光芒還要微弱一點。如同水面上的波紋,輕輕地漾動開去,一圈一圈地擴散開來,連這邊這些沉重的黑暗也被推搡開來一樣。
「你的手……」諾曼驚訝地看著艾洛斯的右手。少年的右手依然修長和縴細,但是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細小的鱗片,在微涼的藍色光芒下,能反射出五彩的光芒,就像陽光下的貝殼。他的手也變了樣,原本修長的手指變得更長,上面同樣覆蓋了鱗片,指甲暴長出來,幾乎跟他原來的手指一樣長。
對方的手變得如此奇怪,卻又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感,好像有人長這樣的手臂,一點也不奇怪一樣。
「它太冷了,我只能這樣拿著,」艾洛斯皺皺眉頭,他的手指已經有些發麻了,這東西越來越冷了,不知道是不是曾經被封印過的關系,它這會兒好像「活過來」了一樣,拼命地散發著寒氣。
「這是什麼東西?」亞羅驚訝的看著那顆寶石,又看看躺在地上的拉里,「為什麼它是從拉里體內拿出來的,這個孩子怎麼帶著這種東西在身上。」
「在很久以前——其實也沒有那麼久,」艾洛斯自嘲地笑了笑,明明只有半年多的事情,卻好像過了很久一樣,「我和撒克洛在黑暗森林里找到了它,但是我們當時只能暫時封印它,所以用拉里的身體當做容器,好將它存放起來,以便在恰當的時候使用它。」
亞羅喃喃地說︰「……希望這不是你將拉里一直留在身邊的原因。」
艾洛斯淡淡地看了亞羅一眼︰「要不然,我干嘛留著這個孩子。」
亞羅抿了抿唇,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們在這片黑暗中找到艾洛斯的時候,這個人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冷酷而傲慢——雖然他之前本來就夠傲慢了,但是那是不一樣的,這種感覺……就像是把所有的人都拒之門外,他站在那里,不會讓任何人接近他,那種近乎冷酷的孤獨,讓她覺得很擔心。
「這個……可以封印這里的黑暗嗎?」諾曼問,他不確定地看著這顆寶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應該是‘冰冷之心’,我還以為這東西絕跡了呢,文獻上說——看起來我不能太相信文獻上說的話,它說這種東西在魔神大戰的時候,被那些黑魔法師都給翻出來了,原來還是有漏網之魚的。」他頓了頓又說道,「可書上說,這東西只能解除高階封印。」
「我本來也是想用它來解除封印的,但是……」艾洛斯看了看周圍沉的透不過氣來的黑暗,「現在只能用在這里了。它還有個名字,我不知道人類知不知道,但是我們會叫它冰冷之海,大概是它可以把整片大海都冰凍起來,也許是里面裝著整片海,誰知道呢……但是它確實還有封印的作用,你可以嘗試用一下。」
艾洛斯看了一眼拉里,又說道︰「撒克洛曾經用自己的血將冰冷之心封印在這個孩子體內,但是他的血液被這里的魔神所吸引,以至于封印自行解開了,反正我也無法再封印它,只能將它在這里用掉了。」
「亞羅,能拜托你將拉里帶離這里嗎?」諾曼注視著艾洛斯,話卻是對亞羅說的,「把拉里帶回營地里運氣好的話,我們都能回去。」
亞羅這會兒沒有說什麼,大概是明白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她默默地抱起拉里,看向艾洛斯︰「你呢?」
艾洛斯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得幫諾曼‘大人’拿著,它太冷了。」
「好吧,」亞羅像是自言自語,然後轉身抱著拉里離開他們的視線。她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所掩蓋。
濃厚的黑暗中只剩下兩個微弱的光芒,一盞是諾曼帶來的馬燈,另一個光源,是懸浮在艾洛斯龍爪上的冰冷之心。
「開始吧。」艾洛斯輕聲說。
諾曼對封印這種事情並不陌生,反正他生下來就是為了跟黑暗之神作對的,可是這一大片的黑暗要怎麼封印呢?他對此一點概念也沒有。他以前封印,依靠的全是自己的力量,他的身體里有比別人更純粹的光明力量,托血脈的福,對一些簡單的封印魔法,他都不需要吟唱。
「我不會。」諾曼老實地說,「我沒有封印過這麼大的一片地方,而且……這個‘冰冷之心’或者‘冰冷海洋’要怎麼用呢?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可你是諾曼啊,」艾洛斯睜大眼楮看著對面的,在外表上大不了他幾歲的少年說,「諾曼天生就會封印。」
「我大概會封印一些東西,但是那都是一些很小的東西,比如一只魔物啦,或者一本書……」他瞅了一眼艾洛斯手指上的蜘蛛戒指,「還有你的戒指。」
艾洛斯恨的牙癢癢的︰「果然是你封印的……你最好快點,我的手都快被凍傷了。」他沒有說錯,他的手上已經覆上了一層薄冰,它晶瑩剔透,映和著散發出冰冷藍色光芒的寶石,就像無數面小小的鏡子連在一起,有種冷入骨髓的精致感。
諾曼皺皺眉頭,不知道該怎麼做。他走近那枚漂亮的寶石。文獻上說,它是活的,古老的卻不會動的活物,嚴格來說,它是一種生物的心髒,離開了那種生物依然能夠活著,而且可以一直活著。太古的生物就是這麼的頑強,而那個沒有心髒的生物,也可以依然活下去,當然,它可能活得沒以前舒服,畢竟心髒沒有了嘛。
寶石的內部就像無數個鏡子面的空間,層層疊疊地在一起,一眼看不到盡頭,蘊藏著無數的未知。
「也許是敲碎它?」艾洛斯不確定地問,他不會用它來解封戒指,更不會用來封印,不過他確信它是可以用來封印的,這是他的一位更年長的長輩說的。對她的話,艾洛斯一向深信不疑。
「我們可以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