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石拓答應了自己的請求,疏桐松了口氣。♀想起今日的重逢頗有些意外,疏桐便問道︰「這謙詞樓歇業,石公子不知道麼?」
一旁的玲瓏便笑道︰「怎會不知道?我家公子每日都來這里,就指望……」
「讓白姑娘取笑了,我不過是覺得這樓里的飯菜可口,盼著能早日開業。」石拓急切打斷了玲瓏的話。
「呵呵,這位公子長得這麼俊,難怪如此有慧眼!」鐘叔洪亮的聲音自身後傳出,令疏桐驚了一下。
石拓望著一手抱著一個陶土壇子的鐘叔詫異道︰「你,你是?」
「我就是這樓里的大廚。難得公子為了美食每日一顧,我會催朱老板他早些開業。」鐘叔自我介紹完畢,又皺眉道︰「對了,朱老板最近去南邊兒辦事了,可能要半月後才回洛陽。」
石拓臉露尷尬道︰「也不急的。」
「哎,我如今住在金鏞城外一位朋友家里,若非不太方便,我定然邀請公子你去品嘗我的新菜。」鐘叔一臉遺憾道。
疏桐還正想從鐘叔這里做文章,鐘叔卻又道︰「夫人,東西都拿好了,我們就先回去了吧?」
听著鐘叔喚的這聲「夫人」,石拓不由得怔了怔。
這邊鐘叔卻將木窗關上,帶著疏桐從側門離開了。
那日分別之後,石拓便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鼓動,令他做出種種昏蒙失智之舉。明知謙詞樓閉門歇業,明知她作為一個有孕在身的妾室,不可能出現在謙詞樓里,他卻還是夢魘一般日日前往。
每每立在樓下,仰望二樓緊閉的木窗,他都會回想起第一次遇見她時的場景。她著一襲月白男裝倚身窗前。定定的看著自己,那清澈明淨的眼眸中,有些驚詫。又帶著疑惑。在滿樓奼紫嫣紅貪慕流連的曖昧目光中,這雙眼楮令他有些意外。
最終答應王墨的斗琴之約。莫非就是因為這一眼的機緣?石拓至今想不明白。
無論她配合著王墨如何欺騙自己,自聆听過芳蘭渚那夜的琴音,經歷過洪水中的生死患難,她便注定是自己拋撇不下的孽緣了。
直到木窗開啟,她清逸秀致的容顏真實的出現在木窗後,他才發現自己的心跳竟是那般劇烈。縱然她身為人婦,縱然她已為人母。自己對她的渴念依然這般洶涌……
這一刻,他唯一的怨念,只是恨命運沒讓自己早在王墨前遇到她。
第二日,石拓早早便帶著「絕響」到了閭闔門。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間宅院里。為讓琴聲傳得更遠,石拓環顧四周後,抱琴登上了閭闔門的城樓。
整座洛陽城,除了皇宮和金鏞城,對石拓而言。沒有銀子打不開的門。
立在城樓之上,晨風吹拂衣袂,帶著早春冷冷的濕意。
望著閭闔門附近密集如鱗的民宅,石拓有些愣怔,他竟從未在這樣的時刻。以這樣的角度,俯視過這座城池。
晨曦初照,三五的煙柱,從民宅中裊裊升起,在半空凝聚成薄薄的煙雲,如同細軟至極的青灰紗幔,將這座一貫冰冷的城市籠罩在靜謐安詳之中。
人間煙火,正是這座城池中無處不在而又難以觸模的暖。
深吸一口氣,石拓抱琴在城樓的高台上坐下,揮手間,如同晨風一般清冽的琴音便自「絕響」蒼老的琴箱中錚錚流瀉。
街市被琴音喚醒,從夢境中懵懂醒來的人,無不推窗開門,豎耳凝听,搜尋這天籟般的琴律自何而來。
自耳朵捕捉到第一個琴音,疏桐便有些心慌︰他竟來的這麼早?!
昨日與石拓在謙詞樓的意外重逢,讓她覺得這是老天在幫助自己。只要弄清楚「絕響」背後的銘文,不但能知道王墨奪琴的目的,還可能獲知父親冤案的真相。
記得權叔說「絕響」背後的銘文是陰刻的吐火羅文,疏桐專門從書房里選了拉力大的生宣紙和上品的墨條悄悄帶回客房。雖今日今時,她還不會吐火羅文,但只要取得了拓本,她可以慢慢學習研讀。
將紙墨藏進袖袋,拴好房門做出還在熟睡的偽裝後,疏桐小心踩著木幾從木窗翻入後院,急步朝她昨夜已經放好木梯的院牆走去。
那處院牆之外,恰好有一株老榆樹,她只要順著樹干滑下去,便能穿過窄巷去找石拓。辨听琴聲傳來的位置,應該離得不遠。運氣好的話,王墨和權叔他們還沒醒來她就應該回來了。
穿過後院,看木梯依然放在昨夜的位置,疏桐松了口氣。她捋起衣袖和裙擺,小心翼翼攀著被夜露打得濕滑的竹梯往上爬。
「這麼早,桐兒做什麼呢?」
疏桐心下一驚,剛才明明留心觀察過,王墨並沒有起床的動靜。如今卻被他逮了現行,該如何辯解?!
眼楮掃過老榆樹上剛剛長出的榆錢子,疏桐的腦子里頓時靈光一閃。她壓下心底的慌張,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轉回頭道︰「公子怎麼也起這麼早?」
「做了個噩夢,醒早了。」竹梯之下,王墨含笑抱臂而立。這般的語氣和神情,分明倒像是做了個美夢。他仰首望著疏桐,又問道︰「桐兒為何大清早就上梯爬牆?」
「哦,這幾日奴婢一直在幫鐘叔構想新菜品,昨兒在後院散步,發現這院牆外的榆錢子開得正好,便尋思摘些來入菜……」
「一定要大清早采摘才鮮女敕麼?」王墨問道。
疏桐一怔,隨即點頭道︰「嗯,听鐘叔說,但凡上品的菜蔬,都是要帶著露水的最好。」
「話雖如此,可這上牆爬樹的事情,哪是女子該做的?」王墨皺著眉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竹梯︰「這竹梯濕滑,倘若不小心踩滑了……」
王墨的話還沒有說完,竹梯一動,措不及防間,疏桐腳下一滑,人便失衡栽倒了下去,卻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便又被王墨穩穩接住。
「桐兒想想,此刻若不是我在梯下接著,該是什麼後果?!」
疏桐驚恐睜開眼楮,望著咫尺間王墨那張春山澹冶的笑臉,心下便是怒恨交加︰明明是他搖晃竹梯害自己跌下來的,卻還作得出這般偽善的舉止!
「桐兒不必這麼感動。」王墨將疏桐放下地來,慢慢斂了笑容道︰「是我考慮不周,權叔和鐘叔年紀大了,院中差個能跑腿使喚的下人,明日我就個尋合適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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