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所謂的「北河界」是在什麼位置,疏桐心底一直忐忑不安——
月容聘請的向導叫奎叔,身板魁偉,臉膛黑紅,說話聲音響亮粗重,一看就是常與商隊打交道在沙漠往來多年的人。
在他的計劃下,有時駝隊會連續趕路十幾個小時不休息,有時又會整日都留在宿營地不趕路,行止起居看似毫無章法,隨心所欲。行走幾日後,疏桐才漸漸明白,連續趕路是為了尋找水源地宿營,整日不趕路則是他觀察天象後有意避開沙塵暴。
一路上,見他能將沙漠的氣候和環境把握得這般精準,疏桐的警惕性就越重。除了留意王墨的舉動,這一路上她也特別留意奎叔的舉動。
按理說,既然月容在出發前就為王墨考慮好了擺月兌「麻煩」的計謀,王墨與奎叔總會有些交流約定才對,觀察了十幾日,卻始終沒有發現兩人有獨處交談的時機。
這日傍晚,駝隊在一處有汪小水泊的地方宿營。
眾人忙著安營扎寨,王墨避開眾人,說帶疏桐去水泊盡頭一片長了蘆葦的地方沐浴,奎叔卻跟了上來︰「一起去吧,我這一身的汗,早膩得不行了。」
同行這麼久,雖然疏桐一直身著男裝,但從她的言談舉止及王墨對她與眾不同的態度,駝隊里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她是女人。所以每每遇到宿營地有水源要去沐浴,大家都會很自覺的回避。
奎叔突然要跟隨一道前往。疏桐當即便覺得他是有話想對王墨說。
王墨也看出了這一點,當即停住腳步道︰「奎叔是有話要對我說麼?」
奎叔瞥了一眼疏桐,尷尬道︰「我,其實我……」
見奎叔說話吞吐,疏桐便知趣道︰「熱得不行,我先去沐浴了,你們慢慢來。」
果然,當疏桐走進那一片不算密集的蘆葦叢後。奎叔便對王墨提及了「北河界」。疏桐隱身于蘆葦叢後,凝眸專注看著兩人。
「公子,按行程我們明日應該就能抵達北河界。我仔細觀察了這幾日的天氣,若推遲半日走,進了那片沙海應該就會遇到暴風。」
王墨皺眉道︰「若是繞道,需要多走幾日?」
「繞道的話,大約要多走半月的路程。耗費時間和精力不說,最重要的是沿途沒有水源。有許多商隊為了避過移動沙海,選擇繞道。最終卻渴死在路途之中……」
「這麼說來,途徑移動沙海其實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奎叔點了點頭道︰「出發前,月容姑娘就給我多付了一份向導費。在風暴中。我會保證公子的安危。」
「如何保證?」
「沙山之所以移動。是因為暴風的卷裹推移,這是有規律可循的。我能夠從風向和風力,推算出沙丘移動的方向和速度。這個季節的風,多是西北風,我們只要順著風向,借沙丘間高低錯落的溝谷避開風口即可前行。」
「你能保證我的安危。駝隊呢?」王墨問道。
「這就要看暴風持續的時間了。若時間太長,駱駝會畏懼風暴而四散逃逸,一旦走錯風向,難免會被流沙吞噬。」
王墨轉首望向宿營地,看著眾人支起帳篷吊起鍋鼎的忙碌模樣。沉色道︰「損人不利己的事,我向來不做。今夜我們就提前出發。趕在暴風之前通過。」
奎叔沉默一陣後,點頭道︰「好。」
王墨轉首說的那一句話,疏桐看不見,她看見的只是王墨沉默的背影和奎叔的一個「好」字。
疏桐沐浴歸來,營地的鍋鼎之中已是水響粥糯。眾人圍坐在一起用餐後,奎叔便將夜里要趕路的決定說出來,要求大家休息兩個時辰,亥時出發趕路。
沙漠上的落日比其他地方的更晚,已過戌時,還正是紅霞漫天的傍晚。雖然營地靠近水泊,空氣仍然悶熱干燥,被烈日暴曬了一日的沙地,還是滾燙滾燙的,帳篷里和蒸籠差不多,誰也睡不著。
大家都圍坐在熄滅的篝火堆旁聊天,輪番去往營地後面的水泊沐浴。卻正是天南海北的聊得歡暢時,水泊那邊突然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很快,便有一個小廝捋著濕漉漉的衣袍踉蹌的跑了過來︰「不,不好了,周忠被,被毒蠍子咬了……」
「蠍子!」
「這里有毒蠍子?!」
月容在延城挑選的向導隊伍熟悉沙漠里這些毒蟲的習性,一路上特別留意選擇避開蟲穴宿營,加之每個人身上都帶著驅蟲避蛇的草藥,幾乎沒有出現過被蟲蛇叮咬的情況。
石拓那一隊人馬,卻是從中原帶過來的。對毒蠍狼蛛響尾蛇這些沙漠生物本就畏懼不已,此刻一听有人被蠍子咬了,個個都驚慌不已,彈跳而起,仿佛自己**底下便有毒蟲一般惶恐。
「不必如此驚慌,那毒蠍叮咬了也未必就會致命。」王墨抬首瞥了那小廝一眼,淡定道。
小廝卻一臉驚恐︰「周,周忠已經不省人事了……」
「哦?什麼蠍子這麼厲害?」
王墨面上除了好奇,竟看不出一絲醫者該有的同情憂慮之色。疏桐不由得替他的冷血不齒。
「王公子既是大夫,能否請去替周忠看看?」石拓身旁立著的石守則躬身問道。
王墨轉首望向石守則,面無表情的看了一陣,突然釋然道︰「哦,我忘記了,你跟蹤了我好一段時間,知道我是大夫倒也不奇怪。」
石守則的面上頓時露出尷尬之色。他側目望向石拓,石拓卻渾然不覺,依然手執毛筆在宣紙上專注記錄音符,對自己保鏢被毒蠍叮咬的事情似乎毫無所知。
大夫身份被揭穿,王墨似一臉無奈的站起身來,對那一身水濕的小廝道︰「那你帶路吧,我去替他看看。」
見王墨和小廝朝水泊走去,奎叔和石守則也紛紛領了人過去幫忙。
營地上,除看顧駱駝和整理帳篷的人,就剩下了灰堆旁的石拓和疏桐了。
一路上,王墨與疏桐朝夕膩在一起,她能與石拓這般單獨相處的機會,幾乎絕無僅有。
疏桐還在思索如何將王墨與奎叔在「北河界」的陰謀告訴他,石拓便抬首茫然問道︰「白姑娘,他們人呢?」
「周忠大哥在水泊邊被毒蠍咬了,我家公子帶人去替他診治了。」疏桐看著他的表情,不由一怔︰這個琴痴!如此恍惚,只怕被人埋進沙海都不知道。
「啊?!」石拓果然臉露驚慌,一把丟開紙筆起身道,「我去看看。」
「石公子!」疏桐起身追上道,「我家公子已經帶著藥材去了,你過去了,也幫不上忙。正巧我也有話要對公子說……」
石拓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