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去呼犍谷外尋找玉脈後,拉羅托改變了原來的行程,不再繼續往東北的山坳中行進,而是折轉進入了西南的山谷。
沿山谷行進不久,駝隊又開始沿著一道綿長的山脊前行。
隨著地勢逐漸抬高,騎乘駱駝不再適宜,大家開始徒步攀行。韓青的腿腳傷尚未痊愈,無奈之下仍是由兩名腳夫抬著,跟在隊伍的最末。
疏桐放慢了步子,有意落在隊伍後面,方便留意他的舉止。
對她有意無意拋來的探詢目光,他只作毫無察覺。安坐輪椅中,要麼閉目養神,要麼觀覽風景,神情十分自適。
單從容顏上來說,那張五官平庸的臉表情收放自如,疏桐看不出絲毫易容的痕跡來。一日看下來,她甚至又開始懷疑是自己魔怔了。
中午,駝隊在一處平坦的山嶺上歇息進餐。用餐結束後,疏桐發現輪椅上的韓青在用手揉捏雙腿,那指法看著頗有些奇特。
听蕭白和他自己先後說起,他的腿是在沙海中躲避風暴時不小心踩到野獸骨架,被脆斷的骨刃刺傷的。因為傷得重,所以半個多月都不能下地行走。這樣重的傷,在沒有大夫的茫茫沙海中,卻又是誰替他醫治的?
再又想到奎叔當日說要救王墨,只有截肢的辦法,疏桐心下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那雙腿不會是假的吧?他會不會是因失去了雙腿自慚而易容改名呢?
下午的行程中,疏桐便一直在留意韓青的腿。他身型修頎,一身灰袍罩在身上,寬松自在,掩得袍下的雙腿看不出絲毫破綻。
夜里宿營時,駝隊的眾人還守著火堆在聊天喝酒,韓青照例是一用完餐,就早早就回了自己的帳篷。
疏桐卻早已忍耐不住,隨手搶過伙夫剛從烤架上割下來的一碟肉,便端著去了韓青的帳篷。
抬手掀開帳篷,疏桐便不由得一怔。韓青端坐在帳中的輪椅之上,一名腳夫正躬身將一個盛滿青黑色汁液的木盆放在他面前。
韓青俯身將一撮黑色的粉末撒進木盆後,一抬頭看見了愣怔而立的疏桐,臉上便露出驚詫之色道︰「舒姑娘?」
「你,這是在做什麼?」
「蕭兄在比亞瑪村得了個土方子,說是用草藥浴足,有利愈傷。」韓青瞥著腳下的木盆,神情很快又恢復了鎮定︰「舒姑娘這是有事找我?」
夜里擅自闖入男子的帳篷,必然引人誤會猜疑,疏桐早想好了借口,她將手中的烤肉支出來道︰「也沒別的事,我看今天的烤肉還不錯,鮮香爽口,特意給韓先生送一塊過來。」
韓青伸手接過疏桐遞來的碟子,眉頭漸漸便皺了起來︰「這,這東西……」
韓青的表情十分為難。雖然這是兩張毫不相同的臉,卻令疏桐想起了那日在謙詞樓她騙王墨吃下藿香煎魚時的表情來。
心下一動,疏桐便故意道︰「怎麼,韓先生不愛吃這油膩膩的東西?」
「這東西到不油膩,就是羶味兒特別重,若不是那方面有問題的,一般人都不吃的。」韓青尚未出聲,旁邊立著的腳夫卻突然開口道。
「哪方面有問題?」疏桐一整日都留意韓青的舉止去了,根本沒注意今日打的野味是什麼,听腳夫這麼一說,她便順口問道。
腳夫道︰「都說吃啥補啥,這羊腎麼,自然是治腎虛補精髓了。」
「這,這是羊腎?!」
待疏桐垂首看清韓青手中碟子上那兩坨圓乎乎的黑東西後,她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尷尬得不知如何自處。
韓青一看她的表情,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卻是忍了笑認真道︰「多謝舒姑娘關心。我才用過晚餐,此刻卻還吃不下。我就留著夜里當宵夜吧。」
疏桐「啊」、「哦」的不知回應了一句什麼,逃也似的鑽出了帳篷。
一沖出帳篷,疏桐便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一個人身上,兩人退避不及,都險些栽倒在地。
待站穩腳跟,疏桐慌張抬起頭,便對上了石拓詫異的眼神︰「白姑娘,你這是……」
「對不起,石公子。」疏桐一壁道歉,一壁慌張垂首繞過石拓,轉身跑向她住的那頂帳篷。
「哈哈,看她那表情,八成是看上我那瘸子向導了。」
石拓轉回身來,卻是端著牛角樽一臉帶笑的蕭白走了過來。
「蕭兄開什麼玩笑。」
石拓望著疏桐的背影,心底卻浮起了一絲猜疑︰今日一整日,她都走在隊伍的最後,宿營後又主動端了烤肉去他的帳篷……
「未必就是玩笑。誰說美人就一定得愛俊郎呢,我那向導雖然長得一般,腿有些瘸,不過行止端正,卻也靠得住。」蕭白笑道。
「蕭兄倒是很欣賞他啊。他作為向導,這一路沒見他對導路有何作為,反倒要耗費兩個腳夫來專門照顧他……」
「石兄不必擔心,這向導費自是由我支付。他的腿腳也快痊愈了,這兩名腳夫也很精干,留著能幫忙搬抬物件,夜里也還能幫著放哨。」
石拓听得心下已然有些不悅,便轉身道︰「今夜我喝得有些多了,先回去休息了。」
「石兄先前不是說要去我帳篷里看譜子麼?」
「我有些頭暈,明日再看吧。」
目送石拓離開,蕭白垂首鑽進了王墨的帳篷。他一看見王墨身旁箱蓋上的那碟烤羊腎,便笑不可遏︰「哈哈哈,子夜,你這女人……還真是對你好啊。」
回想起疏桐先前的窘態,王墨臉上也浮出淡淡笑容︰「她有時就是這般犯迷糊。以前她給我下迷藥,一次失了手還敢再來第二次……」
「她敢給你下迷藥?她不知道你是王世安的弟子?」
「女人一犯起糊涂來,就只想著眼前,哪里顧得其他。」王墨的笑容越發深了。
「今日這情形,我看她八成是認出你了。」蕭白笑道。
王墨搖頭道︰「她若真認出我了,也就不會端著這碟子烤肉來試探了。」
「你就不怕騙她久了,她對你懷恨?」
王墨沉斂了容色,垂眸道︰「所以必須騙她一輩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