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藏室里有堆碼齊整的木材、火石,靠內壁的幾個陶罐中還有粟米、豆子等食材。
王墨從陶罐中撈起一把粟米,雖外形還是完整的,但掌心稍許用力,便化作了碎末。他無奈搖搖頭,這百余年前的東西,自然不能妄想還能食用了。
他取了火石,抱了一捆木材回到石窟內,在石榻前燃起了火堆。待火焰橙紅暖意漸升,王墨起身走到疏桐身旁,將她還在滴水的衣袍一層層月兌下,擰了水後,用木材架著在火堆旁烤著。
在月兌到貼身的中衣時,疏桐似清醒了一些,她握住王墨的手,疑惑道︰「公子?」
看著凍得嘴唇發烏、瑟瑟發抖的疏桐,王墨愣了愣,隨即便松手道︰「若桐兒不習慣,我便去石窟外等著。待你在火堆邊烤干了衣服,再來叫我。」
說罷,他果然便走出石窟去了。
疏桐有些愣怔,待她看清石窟四周的環境,看見他替自己晾曬在火堆旁的衣物,她心底頓覺羞愧。依照他的性格,若存心要做什麼,又豈會等到現在?
從地宮中溯流逃命,他也是一身盡濕。此刻外面天寒地凍,他立在石窟外豈不是要被凍壞?
疏桐再顧不得矜持,起身步下石榻,朝石窟外追去。
石窟之外,王墨正躬身絞擰衣袍上的水。滴水的發梢,濕黏于身的衣袍,讓那向來修頎清俊的背影,顯得狼狽不堪。
他自小便是個喜愛整潔的人,除了那次被她推入荷池之中,他何曾還有過如此這般的狼狽模樣?!
那夜結冰的荷池,不啻今日寒徹骨髓的冰湖。若非親自體驗這刺骨剝魂的寒冷,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對他做了什麼。想起小時之事,疏桐心底便是一痛,她抬步走上前去,從背後環住了王墨的腰。貼在他的肩背喃喃道︰「公子,對不起。」
王墨身體一僵,隨即詫異道︰「桐兒為何道歉?」
「奴婢冬夜將公子推入荷池,險些害了公子……」
王墨一怔。她竟是在為那樁陳年舊事致歉?他唇角不由得勾起一絲無奈淺笑︰「桐兒放心,那事我從未計較過。」
差點令他喪命的一樁謀殺,竟被他如此輕易就諒解了,疏桐忽然覺得有些難過,眼眶一酸,眼淚便流了出來。
感覺到疏桐伏在他背上哭泣,王墨拉開她的手,轉身將她擁入懷中︰「桐兒,我真的不計較。乖,別哭了。」
這一聲安撫。卻令疏桐哭得更是傷心。她對他做下的,又豈止推入荷池那一樁錯事?一定是老天在懲罰她,讓她在做下那些事情後,又罰她愛上他,用愛的名義來令她痛悔那些陳年舊事。
「常氏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若不是你那日將我推入荷池,讓我平生第一次體驗到瀕死的絕望,令我徹底清醒過來,我大約早就被常氏毒殺在清梧院里了。」
王墨如此替她開月兌,疏桐卻更覺愧疚于心︰「公子,除了推你入荷池,我還做了許多錯事……」
「我知道。」
疏桐詫異仰頭望向王墨︰「你。你知道那些事?」
王墨見她吃驚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好在我自愈能力強,那開水燙了,竟沒留下什麼疤痕。也慶幸我命大,喝了那麼多泥灰,嗯。還有你的口水,到現在都還好好的……」
原來,他果然都知道!
明白這一點後,再望著眼前這張五官清俊的臉以及那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時,疏桐心底便忽然涌起一絲懷疑︰「公子知道奴婢做下這些錯事。為何,為何還要包庇奴婢?」
王墨抬手替她捋開額前粘著的一縷濕發,斂笑認真道︰「作為白慕的女兒,這些都是你該做的。而我作為王愷的兒子,這些也都是我該替父親承受的。所以,桐兒不必為此耿耿于懷。」
疏桐愣愣怔住。
王墨看著她傻愣愣的表情,無奈一笑︰「桐兒這是想陪著我一起凍死麼?」
疏桐這才感覺到,雖然立在日光下,卻是寒風透骨,兩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只是,突然之間,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邀他一起進石窟去烤火。
「我們,我們不如……」
疏桐語焉不詳,支吾不清。王墨卻早已看明白她的心思,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抬步便往石窟內走去。
到這一刻,似乎再多的話都顯得矯情。疏桐只是默默抬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將有些發燙的臉貼在了他的胸前。
火堆燃燒了一陣,洞窟內比外面暖和許多,石榻和被水浸泡過的地面也漸漸干燥起來。
王墨將疏桐輕輕放上石榻,起身往火堆里加了些木料,隨即模了模先前晾在火堆旁的衣物,發現還是潮潤的,又將衣服翻了一面,道︰「這些衣物,可能還要烤一陣才好。」
「嗯。」疏桐垂眸低低應了一聲。
翻晾完衣物,王墨又坐回石榻邊,背對疏桐道︰「你把中衣也月兌下來吧,我不看你。」
「嗯。」疏桐又應了一聲,手拉著腰間的衣結,卻遲遲未動。
一時間,石窟內除了柴火燃燒的輕微聲響,便只剩兩人的呼吸聲。
王墨听疏桐半晌沒有動靜,正想轉身問她,便听她道︰「公子穿著濕衣也很冷,也月兌下來烤烤吧。」
歷經一番生死,還能與她相守一處,若沒有這一身冰冷濕衣裹身,只怕他早就沒有那份定力了。王墨推辭道︰「自小習慣了有人侍候更衣,自己穿月兌衣服都覺得麻煩,更何況這濕衣月兌起來費事,多烤一陣火也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察覺腰間多了一只手。他詫異側首,卻是疏桐跪坐在石榻上,正躬身替他解理衣結。
她低垂著頭,黏濕的中衣清晰勾勒出她腰臀起伏的曲線,而發梢溢下的水滴,沿著她的額頭、眉梢、臉頰、頸項一路滾落,直到中衣前襟下那一抹耀眼的雪痕……
「桐兒?!」王墨只覺得嗓子有些干澀,喉結滑動,好一陣才低低喊出一句。
作為丫鬟,疏桐侍候他穿月兌衣物,侍候他洗澡沐浴,早已是習以為常,此時也未察覺有何異常,只一邊伏首專注替他解衣一邊道︰「既是公子嫌月兌衣麻煩,就讓奴婢侍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