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杰克澄澈的藍眼楮深邃如夜,泛著點點微光,靜凝著她的臉。高大的身姿巍然而坐,透出一股子渾然天成的貴族氣魄,不矯情,不做作,自然而然。這樣安靜深沉的杰克,與他平時耍寶賣萌的樣子大相徑庭,對葉晚晴來說,很陌生。
莫名地,她有個不好的預感。她走到電腦桌旁,拽了把椅子,坐到了他的對面。
杰克一口氣將杯里的水喝光,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沒急著問他被跟蹤的事,「再來一杯?」
「不要了,喝多了尿頻尿急。」
葉晚晴一口老血,這小子狗改不了吃屎。
「晚晴,過來陪我坐一會兒,」杰克向她招了招手,笑了,露出皓白的牙齒,輕聲道,「我冷。」
不知為何,葉晚晴心底隱隱發酸。她站起身,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杰克的身側。
這時,她猛然驚覺,這個成天跟牛皮糖一樣粘著她、被張樂稱為杰克萌寵的老同學,竟在不知不覺中陪她走過了七年的時光,已經滲入她的生活,甚至比赫秋時間還要久。
他們的肩膀挨在一起,膝蓋踫著膝蓋,緊貼在一起的胳膊傳遞彼此的溫度。她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她只感到溫暖,只感到輕松,別無其他。
「晚晴,」杰克輕輕環住她的肩,溫熱的氣息如涓涓細流,暖入心田,「我馬上要走了。」
葉晚晴的心咯 一下。
她揚著下巴,直著脖頸,目不斜視地望著漆黑的前方,「去哪兒?」
「回家。」杰克輕嘆一聲,沙啞著嗓子,「我不想回去,但現在沒有選擇了,老頭子出事了。華青幫的人朝他開了五槍……保羅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他想見我。」
葉晚晴霍然轉頭,難以置信地盯著杰克的深眸,「你父親?」
杰克點了點頭,垂下眼,望著地面,一抹惆悵與擔憂在他的眼底消逝。
「我不喜歡那種生活方式,更沒法接受他們的做派,我做不到像他們那樣隨意處置人命,也不想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流血死亡。七年了,我以為自己可以避免,可以眼不見心不煩,可以一走了之,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我錯了。他是我的爸爸,他愛我,很愛,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那年我五歲,扶桑花開得正盛,我歡歡喜喜地摘了一朵最大的、開得最艷的送給他。他就坐在一棵扶桑樹下,微笑著看著我,欣然接受了我的贈與。他告訴我,不顧家庭的男人,不算是個真正的男人。男人必須學會小心,女人和小孩可以粗心大意,男人不行。那時我太小,不懂他的話,天真的以為,他是怕我把花弄壞了。」
「他說的對。」杰克抬起頭,眼中淡淡笑意,目光沉穩,「該是我承擔的,我就不該逃避。我已經訂了凌晨的機票,臨走前,想來見你一面。」
繾綣沉沉,沉沉似水,葉晚晴定凝著他晶亮的眼楮,莞爾一笑,「杰克,你是個真正的男人,我為有你這個朋友感到驕傲。」
杰克深深地望著他暗戀了七年的女人,想帶她走的想法越來越強烈,但葉晚晴清冷的眸光和淡淡的疏離,霎時讓他清醒過來。
「你不用擔心會有人找上門,跟蹤我的人已經被陳雲逸的手下纏住了,現在,估計……」杰克的眼神又黯淡下來,「我不想問你怎麼認識的陳雲逸,但我要告訴你,離他遠點。」
「他很危險,不屬于你的世界。他會把你帶進麻煩之中,你一旦陷進去,再想跳出來,比登天還難。」
「知道了。我祝你回去後,一切順利。」
杰克明顯听出她的敷衍,沉寂了半晌,輕輕說道,「謝謝。」
「你應該知道是誰跟蹤你吧?」
「知道。」
「向你父親開槍的華青幫?」
「對。」杰克苦笑,「我只說一次,你就記住了?」
「華青幫是怎麼回事?」葉晚晴突然問道。
杰克突然感到浮躁,他的眼前掠過赫秋的影子,不由一陣慌亂,「華青幫是M國五大家族之一,也是我們布萊克家族的死對頭,已經斗了幾代人,直到現在,也沒停下來。」
他從兜里掏出一串黑色的珠子,套在了葉晚晴的手腕上,「將來有一天你回M國,如果遇到麻煩,就把它拿出來。」
葉晚晴捕捉到他臉上的異樣,心又冷了下來,這小子還有事瞞著她。手鏈似乎是木質的,貼合體溫,她抓住手鏈,準備摘下來,杰克的大手死死地按住。
「算是老同學間的一點念想,留下吧。或許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她的手一頓,不為這串珠鏈是否像他說的那樣能有用上的一天,只為他一句「念想」。
杰克見她收下,臉上頓時現出笑容,很淡,但很真誠。「其實,臨走前,還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但我怕你……」
「什麼事?」葉晚晴突然感到緊張。
「赫秋的死,跟我也有關系,但不是我……」
門外忽然響起一片腳步聲,在靜謐的房間里听得格外清楚。
咚咚——
門再次被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