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翻江倒海,胸口悶得發疼。舒愨鵡葉晚晴深吸了口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其他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女兵也都艱難地站了起來,緊緊靠在一起,臉上充滿了憎恨與憤怒。
她們的雙腿被綁得太緊,根本沒法動,听著陳美雲淒厲的慘呼聲,大家身體里的血液都沸騰了。
噠噠噠——
毒販朝天開了幾槍,用警惕的眼神望著她們。
每個人心里都很清楚,剛才的反擊已經失敗了,以後也再沒有機會。
她們完全相信,這幫毒販絕對心狠手辣,不會把她們的命放在眼里。只要一梭子子彈,她們就全都得交代在這個荒無人煙的森林,連尸首都找不到。
恬妞心情沉重,她與身旁的幾個女兵互相看了看,都默默地低下頭。
她們這幾個人,誰都沒敢朝戰友那邊看,陳美雲淒慘的聲音讓她們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堵起來。在她們的內心深處,陳美雲遭受禍害已經跟她們的背叛劃上了等號,她們才是慘劇發生的罪魁禍首。
就在這時,木屋那邊又傳來陳美雲的驚呼,接著是一聲接一聲的慘叫,撕扯著她們,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誰都知道此時屋里發生著什麼,也都知道陳美雲正經受著什麼樣的痛苦,而這,也正是女兵和男兵到了戰場後,最根本最殘酷的差別。
恬妞偷偷瞟了一眼已經被縛的戰友,再看看自己,內心升起強烈的不安,良心的譴責快要讓她發瘋,這種煎熬的感覺,比被一群狼撲在身上撕咬更難受。她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
難道,在戰友們已經失去抵抗能力的時刻,自己就真的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著陳美雲被毒販凌辱至死?她的後半生,就在道德與良心的譴責中度過?即使她活著回去了,往後,恐怕她的頭再難抬起來。而且,她要同自己深深熱愛的軍營永別了,跟親密的戰友們永無相見。
心在狂跳不停,手心里滲出汗水。她咬咬牙,下了決心。
她抬起頭,望向自己的戰友們。
雖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視線,更沒人往她這里看一眼,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讓她的心莫名地沉穩下來。她不喜歡現在的新隊伍,這里不該是她站的地方。她要回去,回到原先的隊伍當中。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唯一的一次機會。
或許,為了這個機會,她會喪命,甚至可能死在噩夢般的利牙之下,但此刻,一個強烈的信念讓她突然覺得不害怕了。
她一點點挪動腳步,往木屋靠近。
她看準了木屋門口此時已經沒有守衛,只要能離門再近些,她就可以沖進去營救陳美雲了。
剛才,她已經數過人數,除了毒販頭目,只有三個手下跟著他進了木屋。她手里沒有槍,沒有任何武器,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和頭腦,以及至快的出擊才有一點點獲勝的可能。
女兵們都別開頭,不敢往木屋那里看,一聲聲淒厲的痛呼讓她們心如油煎。
有的女兵已經站立不穩,坐在了地上,有的瑟瑟發抖,開始低泣。她們難免不在猜測,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的頭上。
葉晚晴呼吸急促,緊張不已。牢牢捆在身上的繩子在一點點變松,她只要稍微收緊雙腿和胳膊,就可以從繩套中解月兌出來。
縮骨功?
可笑。
她記得,剛認識陳雲逸那會兒,那家伙還曾問她是不是會縮骨功。這種只在武俠小說里出現的神奇東西,她才不信現實中會真的存在,就算有,那也是要練一輩子才能成就。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理由,就是她生來罕見的柔韌筋骨,在經過特訓營的高強度訓練,被徹底激發出潛能。
但此時,她不敢動,因為足有十六個端舉著95自動步槍的毒販,虎視眈眈地監視著她們,尤其是她。
陳美雲的嘶吼令她心急如焚,但當她的眼角掃過木屋時,頓時一喜。第一個背叛她們的女兵,正一步步試圖靠近木屋,神情凜然,眼神決絕。
她猜得出那個女兵想要救陳美雲,為了吸引毒販的注意,她突然
往前一傾,正撞在欣的後背,接著兩人同時撲倒在地,順帶著還把站在欣旁邊的張琪給撞倒了。
欣此刻正因為陳美雲受辱,而自己無能為力感到窩火,她大吼道,「葉——」她突然想起飛機上,陳美雲命令她們,出于安全考慮,在戰場上,只能用戰友的代號,不能直呼大名,她連忙改口道,「里睡覺時你就踢我一腳,現在你又撞我,是不是皮癢了?欠揍?」
「踫你一下你會死啊!」
葉晚晴給欣使了個眼色,欣立刻會意。盡管此時她不懂葉晚晴的目的,但她信任自己的戰友,就像信任她自己。
「我去!你撞我,你還有理了?別看我現在手腳動不了,我照樣能弄死你!」
說著,她一翻身壓在葉晚晴肩上,一口朝她的脖子咬去。
葉晚晴一愣,心中苦笑。
眾女兵更是目瞪口呆,這倆女人是不是被嚇瘋了?精神分裂了?
葉晚晴拼命掙月兌,疾呼道,「扁鵲,你真咬啊!你刷牙了嗎?我靠,你今早吃屎了嗎?」
她一邊喊一邊瞥向看守的毒販,果然,那幾個男人眼里閃著光,笑嘻嘻地看著她倆「表演」。
「你才吃屎長大的!」欣故意把頭一甩,身子一扭,一腳踢到了張琪的腿上。
張琪也不傻,在她眼里,葉晚晴不是個頭腦發熱的人,更不會無理取鬧。
她一聲不吭,跳起來一腳朝欣的小腿踩去……
恬妞早就注意到葉晚晴這邊的動靜,她明白,她們是在給自己創造機會。她心下溫暖,不由加快了步伐。
奇跡就藏在身體里,絕境就是藥引。
她邁開雙腿,健步如飛,從有記憶起,她就沒跑過這麼快。
她沖到木屋門口,听到里面發出慘烈的哭聲,毫不遲疑地一腳把門踹開,沖了進去。
就在她跨進門檻的瞬間,一雙鐵臂已經將她攔下,按倒在地……
——
門被關上了。
四周一片沉寂。
屋里再沒發出任何聲音,葉晚晴和欣、張琪也停止了扭打。
包括毒販在內,所有人都怔怔地望著木屋,下意識地等待著什麼。
突然,木屋里爆發出恬妞驚天動地的尖叫,緊接著是陳美雲淒慘的痛呼。
葉晚晴懊惱地躺在地上,眼里有點酸,但沒有流淚。
她望著蔚藍的天空,耳邊是欣的低聲咒罵。
天很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葉晚晴靜下心,不去听木屋里的慘叫。按照飛行時間推算,此地距離a市至少有2000公里以上,處于華夏的中部以南,從地理位置來看,現存的原始森林,應該是在華夏的西南,而這些毒販又是彝族人。
葉晚晴扭頭悄聲問道,「匕首,這里是不是大涼山?」
「不知道。」張琪沒法像葉晚晴那樣保持冷靜,陳美雲的聲音讓她無法思考。
女兵們三三兩兩,互相倚靠著坐在了地上,心中燃著的希望熄滅了,人群里時不時傳來隱忍的啜泣。
毒販們得意地大笑著,說著听不懂的彝族方言。張琪沒給她們翻譯,想必也不是什麼好話。
葉晚晴閉上眼楮,陽光曬在臉上,她又听到昆蟲的鳴聲。
她要等,等天徹底黑了,才有機會行動,冒然出動,只能重蹈覆轍。
許久,陳美雲和恬妞衣衫不整地出來了,她們臉上掛滿淚,眼楮紅腫,走了沒幾步,摔倒在地。
毒販頭目和他的手下施施然走出木屋,經過恬妞的時候,他重重地踢了一腳,罵道,「給臉不要臉!」
他指著剛才叛離的女兵,「把她們都給我帶到屋後,我要一個一個地問,要是她們說的話能對上,就讓她們滾蛋!對不上,就斃了喂狗。人質只要五個就夠,多余的,一個不留。」
惡狠狠的口氣讓女兵們後脊發涼,一個不留?
毒販頭目的話,意思再明白不過。
接著,毒販頭目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女兵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們。
他沒開口,只是冷冷地打量著她們中的每一個人,猖狂的眼神讓很多女兵聯想到剛才木屋里發生的一切。
十幾個女兵同時站了起來,垂著頭。
毒販們齊聲大笑,狂妄得意。接著,他們大搖大擺地過去解開她們身上的繩索,不客氣地推搡著她們往木屋後面走。
原本擁擠的草地很快變得空曠起來。
讓葉晚晴感到特別痛心的是,同寢的戰友中,也有人選擇了背叛。
當初一起伸出手,高喊著「特種女兵,勇往直前」的姐妹,只剩下了八個人。
欣嘴邊掛著冷笑,鄙夷地望著曾經患難與共,誓要同生共死的戰友的背影,大吼道,「孬兵,你們全是孬兵!滾回家吃女乃去吧!」
葉晚晴知道,欣心里不好受,她扭頭瞅著欣那張憤慨的臉,勸道,「人各有志,隨她們去吧,不是還有咱幾個嗎?」
杜月忍著淚,沉聲說道,「特種女兵!」
「勇往直前!」
七個聲音同時響起。
……
五十五名女兵,最後只剩下十八個。她們坐在草地上,神情淡漠,心里卻十分難過。
看守她們的毒販舉著槍,仍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不過,人手已經銳減到五人。
陳美雲和恬妞已經被捆起來,扔到了遠處的一棵樹下,離她們很遠,看樣子,兩人受了傷,已經昏了過去。
天漸漸暗了下來,葉晚晴背靠著劉婕坐在地上,面前是低頭沉思的杜月,張琪則沉默地坐在她的左邊。
「都睡吧,」唐詩詩躺在杜月的旁邊,閉著眼楮,「你們不睡覺,還指望著他們給咱們送大餐啊?」她嘆口氣,覺得肚子越來越餓。
「東坡肘子,我頭一次發現,你的腦子沒被肥肉塞滿。」欣煩躁地躺下來,被捆得太久,渾身的肉都已經酸了。
張桔頭枕著杜月的大腿,輕聲問道,「號角,你在想什麼?」
「我?」杜月看了看已經蹲在樹下休息毒販,低聲道,「他去哪兒了?」
「誰啊?」
「鷹。」
「都睡吧,明天還不知道發生什麼。」葉晚晴打斷兩人的對話,她發現,一個毒販已經朝她們這里望過來。
天黑的時候,看守她們的人變成了輪班值崗,每三小時換一次,人數也減少到三人,除此以外,還有幾名毒販負責在木屋附近巡邏。
葉晚晴望著草地那頭,五頭運送老鷹等人尸體的毛驢早就回來了,被拴在樹上,它們的後背還沾有血跡,而那十幾袋海洛因仍堆在地上,有專人看守。
後半夜,守衛們開始打瞌睡偷懶,當看守她們的毒販終于在樹下睡著的時候,葉晚晴雙臂一收,繩子立刻松了。
她解開腿上的繩索,輕輕推醒了杜月。
杜月清亮的雙眸望著她,彎起了唇角,露出淡淡的笑。葉晚晴怔了怔,這妞根本就沒睡著。
緊接著,其他戰友也睜開眼楮,沒人為葉晚晴再次解開繩子感到驚訝。
「趕緊的。」欣興奮地做出口型。
十幾個女兵相互幫忙,緊張得滿頭大汗,很怕弄出一點聲響。
「一起還是分開?」杜月貼著葉晚晴的耳朵問道。
「分開,他們有狗。還有,咱們不能丟下陳美雲和那個戰友。」葉晚晴望了一眼那邊的兩個人,她們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似乎還沒醒。
「我們來自五湖四海,我們永不拋棄,永不放棄。」想到這句話,葉晚晴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杜月讓其他女兵先行離開,去尋找外圍的武警戰士求助,她們八人則躡手躡腳地朝著陳美雲和恬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