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寅到達揚州的時候正是細雨蒙蒙的陰天,他穿著一身天青色的綢緞直裰,頭上帶著方巾帽,一派神色嚴謹,剛從船上下來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男子在岸邊直直的朝他望了過來,目光精煉,顯得干練而沉穩。
「馬大人?」男子走了過來,拱手說道。
馬寅打量了男子一眼,只覺得此人身形矯健,步伐沉穩,顯然是身懷武技之人,猜測便是那位太子親信陸行,說道,「陸大人?」
陸行笑了笑說道,從袖子里拿了魚符出來,馬寅拿過來瞧了一眼,總算是確認了身份,便是說道,「有勞陸大人了。」
「客氣。」陸行和馬寅上了一旁的馬車,很快馬車就在車道上翻滾起一陣煙霧來,不見了蹤影。
在車內,馬寅問道,「陸大人,這是去哪里?」
陸行看了眼馬寅的神色,猶豫了下說道,「先去揚州府衙,揚州知府李大人正備好宴席等著馬大人呢。」
馬寅卻皺著眉,不屑的說道,「這時候我如何吃得下去?」
陸行早就听說過馬寅是一個剛直到太過無趣的人,這會兒听了這話想著,何止無趣,簡直就是不知道人情來往,就算他是欽差,派到這里來辦案,是奉了太子殿下的旨意,但是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總是要和這里的知府打好關系才是,可是听這話,顯然是一點面子也不給,他正想著如何委婉的提醒,忽又听到馬寅說道,「案發的宅子在哪里?我們先去那邊吧。」
看著馬寅一副堅定的樣子,陸行也是無奈,只好順著他的話去了揚州曾經的首富于世潤的家中,說起來陸行依附于太子殿下,這次的差事顯然是對于他期望良多,無奈他探訪多日,就連江湖中的幾位舊友也求助過,卻是一籌莫展,這案子……,太干淨了,干淨的一點線索都有,就好像是提前就知道他們要做的事情一樣,想到這里陸行一陣心驚,想起那位專門打探消息而著稱的友人離去時候說的話,「這案子你不能再查了,這後面的錯綜復雜,絕對不是你能動的人。」
就在陸行這沉思的這會兒,很快就到了于世潤的舊宅,這里現在是一片狼藉,曾經精雕細琢的大宅子早就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幾根燒了剩下的木柱子。
馬寅下了馬車,走了過去,很快就到了主屋的地方,他蹲在地上細細察看說道,「那于世潤的夫人是不是死在這里?」
陸行點頭說道,「正是。」
揚州知府李霜在屋內不斷的踱步徘徊,好一會兒才等到了門外的家丁喊道,「老爺,陸大人到了。」
李霜松了一口氣,驚喜的說道,「快請。」
等著李霜看到傳聞中的馬寅卻是一愣,都說此人鐵面無私,剛正不阿,性子更是有些不夠圓滑,太過嚴苛,結果這會兒竟然笑吟吟的,似乎頗為高興的樣子,很是叫人如沐春風。
李霜拱了拱手說道,「馬大人,久仰大名啊。」
馬寅回了禮,李霜便是引著兩個人入座,等馬寅接過丫鬟端上的茶杯,笑著說道,「李大人無須客氣,我來之前剛剛去過那凶宅。」
李霜一愣,抬頭看了眼陸行,見他點了點頭,便是詫異的說道,「這……,何必如此著急,等著本官親自陪著豈不是更好?」
馬寅笑著說道,「不必如此麻煩,這一次去可是大有收獲,竟然尋到了一個鐵盒子。」
李霜一驚,站了起來,「盒子?」
「正是。」馬寅頗為得意的說道,「這盒子里的證物卻是難得很。」
「什麼證物?」李霜眼直勾勾的看著馬寅,只恨不得馬上就把那鐵盒拿到手上查看。
馬寅和陸行對視了一眼,隨即馬寅露出了一副為難的神色說道,「還請李大人見諒,這證物還不能拿給大人看。」
「啊?」李霜一副不解的樣子,「這是為何?」
「此事關系重大,還請李大人諒解。」馬寅似乎不肯再說,掉過頭就開始喝起了茶水,一副別問了的樣子。
李霜就把目光對準了陸行,這幾個月兩個人倒也相處融洽。陸行面色嚴肅,搖頭說道,「此證物事關重大,還請李大人見諒。」
李霜倒也不是轉不過彎的人,很快就恢復了笑臉,似乎剛才那失態的樣子不過是一瞬間的疏忽而已,等喝完了茶水,他就請了馬寅和陸行去了堂屋,那里早就備好的飯菜。
等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喝的有點多了,李霜紅著臉說道,「馬大人,你真乃我們大祁斷案第一人啊,來來,我敬你一杯。」說完便是上前倒了一杯酒遞給馬寅,馬寅見李霜一副熱情的樣子,無奈接過,兩個人踫杯喝了一口喝掉,李霜見了大為高興的說道,「好酒量,哈哈。」
等著重新坐下,馬寅便是說道,「說馬某是大祁斷案第一人,這可是受不起。」
李霜激動的說道,「怎麼會?我和陸大人查了幾個月都沒有進展,今日馬大人一來就掌握了重要的證據,這可真是可喜可賀」說道這話題一轉,帶著幾分擔憂說道,「可是這般重要的證物,是要存放在哪里?別是讓那些……」
一旁的陸行听了便是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馬大人,此案干系重大,這證物又是這般要緊,何不放在陸某處,陸某雖然不才,但是鮮少遇到過敵手。」陸行話雖然謙虛,可是表情卻很是自信的說道。
李霜听了轉過頭緊張的望著馬寅,卻見馬寅堅持說道,「此證據事關重大,我勢必要親自帶著,等著過幾日案子審理個明白,在親手交給太子殿下查看。」說完便是不再開口。
李霜不自覺地露出失望的神色來。
***
顧湘听邢尚天說皇後懷了身孕之後還是半信半疑的,總覺得按照皇後那年紀有點難,不過總歸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事情,想了一會兒就給拋開了。
天氣漸漸的轉涼,顧湘開始琢磨著給邢尚天的生辰禮物,她自從委身給邢尚天開始,第一次的生日禮物便是手帕,後來還是手帕……,這幾年一直都是手帕,現在邢尚天的專門有個抽屜,那里面都是一溜煙她繡的手帕,各式各樣的蘭花的,顧湘這女紅別的沒學會,卻是專注繡蘭花一百年,==
柳枝就給顧湘出主意,「奴婢听說,現在都流行在手帕四角上瓖嵌珍珠,玉石之類的,看著很是貴氣。」
一旁的春芽就說道,「那要是萬一膈到皮膚怎麼辦?」
柳枝就說道,「珍珠是圓的,至于玉石那也都是打磨過的。」說完還從自己的袖子里拿了塊手帕出給眾人瞧,「看,是不是很漂亮?」
這是一個白底繡著梅花的手帕,那梅花顏色鮮亮,繡的栩栩如生,而手帕的四腳還瓖嵌著粉色的芙蓉石,看起來很是別致。
春芽跳過去就搶了過去,說道,「哎呀,這麼好看?」然後左看右看的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柳枝很是得意,「是吧。」結果剛說完便見春芽把手帕揣進了懷里,驚道,「你這是干嘛?」
春芽嘿嘿笑著說道,「柳枝姐姐,這給我了。」
「不行。」
春芽就賴皮的躲在了顧湘的身後,吐了吐舌頭說道,「你到是過來啊?」
柳枝站著瞧了半天,卻不敢真的跑到顧湘身後過去抓春芽,實在有點不夠莊重,只能氣的跺腳說道,「娘娘,你怎麼都不管管。」
顧湘卻是呵呵的笑,眉眼彎彎的,卻是一副不管的樣子,一旁站著一直沒說話的珍珠插嘴說道,「春芽,你快還給柳枝,這手帕她可是繡了快一個月了,大有用處。」
春芽懵懂的問道,「什麼用處?」
這話說的柳枝立時紅了臉,珍珠捂著嘴笑道,「送給心上人而已。」
原來上個月柳枝的家里就給她遞了消息說看好了一戶人家,對方也願意等她出宮來,這就算是定親了,柳枝就靜心了繡了一個月手帕,正想送給對方,卻是被春芽搶走了。
顧湘看著柳枝一副羞澀的模樣,忍不住笑著,卻是心里感概萬千,真是都大了,一個個都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了,還真是舍不得了……,隨即顧湘又想到自己的女兒,也不知道明惠的出嫁的時候她會是怎樣的心情?會不會難過的不行?
過了幾日,顧湘就收到了太子妃遞過來的話,那意思就是太子的生日快到了,必然要辦一辦,讓顧湘準備下什麼的……,顧湘的興趣就徒然的沒了。
到了晚上邢尚天回到了住處,就看到顧湘一臉幽怨的看著他,邢尚天假裝沒有看見,換了常服,又洗臉擦手,這才舒服的靠在了臥榻上朝著顧湘招手,顧湘就像是一個等著父母召喚的小孩子一般的屁顛屁顛的走了過去,然後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邢尚天笑著說道,「今年太忙,沒有去成避暑山莊,不過可以去岳麓山上打獵。」隨即略帶幾分期待說道,「你到時候帶著小白過去,明惠現在還不能騎馬,倒是可以去看看,昕兒也可以帶過去開開眼界。」
顧湘,==太子爺你在逗我嗎?我等的不是這句話啊。
邢尚天看著顧湘那呆滯的表情,快笑抽了,卻是強忍著保持面無表情說道,「怎麼,我還以為你喜歡出去走走?既然不願意就不去了。」
顧湘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瞪大了眼楮說道,「去。」然後帶著幾分不可置信說道,「殿下,你不帶著我,難道還要帶別人?」顧湘不自覺地就想起了太子妃的話,忽然有了危機意識。
邢尚天見顧湘著急,心里很是好笑,卻還是強忍著,還真是像模像樣的想了一會兒說道,「嗯,你不去,自然還有別人。」
顧湘見邢尚天說的頗為認真,剛才那些個酸意都沒了,急的拽著邢尚天的手臂撒嬌道,「殿下,我晚上會給殿下蓋被子,會給殿下沏茶水喝,還會給殿下……。」顧湘說道這里忽然發現,自己的作用真特麼小,除了給他生孩子還真沒干過啥,┬┬﹏┬┬,她臉一紅,說道,「殿下,最近天冷,抱著我睡會暖和的。」
邢尚天听了這話實在是忍不住笑意,抱著迎枕哈哈大笑了起來,指著顧湘說道,「你呀……,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顧湘見邢尚天笑的暢快,這才明白,原來剛才邢尚天一直逗著她玩,她頗有點惱羞成怒,說道,「我跟殿下說認真的,殿下你就會取笑我。」尼瑪……,丟人丟到家了。
邢尚天笑著差點岔氣,好一會兒才把顧湘抱到懷里,溫聲說道,「唔,抱著是挺暖和的,本太子就恩準了。」
顧湘氣的拿起一旁的迎枕砸了過去,結果丟完了她就後悔了,她發現自己真是膽肥了,竟然還敢丟太子……,==
場面有那麼一刻的靜止。
顧湘正想著是不是要趕緊賠罪?結果邢尚天一手拍開迎枕,露出一副凶狠的神色說道,「顧良娣,你這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看來不治治你,真是不行了。」說完便是把顧湘壓在身下。
顧湘本來還有點心虛,結果看到邢尚天雖然面上帶著惱意,但是眼楮里盡是笑意就知道他這是沒真的生氣,心中一動,就扭動著身子說道,「殿下,你放開我。」然後自己默默的把衣襟拉開,露出里面鼓鼓的胸峰。
邢尚天看了看著顧湘的小動作,又好氣又好笑,還帶著幾分的刺激,狠狠的擰了下顧湘的鼻子說道,「你這個小妖精……」
嗯,顧湘很坦然的接受了小妖精這個稱呼,她淡定又甜蜜的把腿纏上邢尚天的腰身,說道,「我就是殿下的小妖精。」
很快屋內就傳來邢尚天帶著幾分寵溺的無奈笑聲。
西華宮里太子妃很是認真的看著菜單,刪刪減減,又覺得不對,說道,「你把這個辣味鴨子鍋子去掉,換成四喜鴨子,這名字听著更喜慶些。」一旁看起來有些瘦小的太監認真的記著,听到這里把那菜劃掉,又加了四喜鴨子四個字。
「娘娘,您瞧要不要加個佛跳牆?」一旁的香凝問道。
太子妃听了點頭說道,「這也加上。」
幾個人討論了半天,等著天色模黑才把菜單定了下來,等著膳房的太監走了,太子妃才松了一口氣,喝了幾口茶水,又對著香凝說道,「你把那件衣服拿過來給我瞧瞧。」
香凝去拿了一個紅色雕漆的楠木盒子過來,等著把盒子打開,里面是一件玄色的緙絲長袍,配著紫金色團花,金線繡的雲紋滾邊,看起來很是精細,一旁的香凝見這燈光下,衣服異常的精致漂亮便是說道,「真漂亮。」
太子妃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也不知道殿下會不會喜歡。」
香凝趕忙說道,「娘娘這一份心意,殿下自然是喜歡的。」
太子妃听了很是高興,又把自己明日要穿的衣服從新查看了下,知道安排妥當,這才高興的入睡了,她躺在床上,看著那帳幔旁的香囊,想著,這一次殿下總不至于把她拒之門外吧?
第二天晚上太子妃並沒有把那件精心繡的長袍送出去,因為一早上就爆出非常冷暴的消息,皇後懷孕了,太子听了之後就去找皇帝恭喜去了,然後這晚宴自然就取消了。
這消息像是一個炸彈一樣不僅在後宮投起一片片的浪花,就是在朝堂里也被一些有心人听到了。
如果皇後生下兒子,那就是嫡長子,雖然兩個年齡差距在哪里,但是畢竟是出身不同,很是有些微妙。
太子妃穿著一身湖色梅蘭竹暗紋刻絲褙子,一臉的莊重典雅的過去的時候,皇後正紅光滿面的接受著眾人的祝福,幾位皇帝的新寵都過來賀喜了,更甚者從來都窩在靈溪宮的顧良娣也都過來了,她看著顧湘堪堪的就那麼坐著就難掩傾城之容的顏色,身旁的那些個打扮精致的美人都比了下去,只覺得刺眼的很。
皇後看到太子妃很是高興說道,「可算是等到你了,過來。」然後等著太子妃坐定便是親熱的拉著太子妃吳蘭曦的手說道,「本宮听說你在娘家的時候,女紅是專門跟名師學過的,就是雙面繡也是手到擒來。」
太子妃見謙虛的低著頭說道,「不過是學過皮毛而已。」
皇後笑容很是慈愛,「瞧瞧你這謙虛的樣子……,總是比我本宮強吧,本宮可是老了,連針都拿不了了。」說完露出幾分感傷的神色。
李美人趕忙上前說道,「誰說娘娘你老了?娘娘看著也就是二八佳人的模樣的。」
皇後看了眼皮膚水女敕的掐得出水一般的李美人,見她一臉獻媚的神色,心情無限好,說道,「就是你會說話,這麼甜,來再吃一顆糖吧,然後多哄哄本宮,本宮也就是這樣過了。」
李美人一副很認真的表情說道,「娘娘,你問問這邊的姐妹,是不是這樣的,娘娘看著真是年輕,就是我等也比不過啊。」
這話說的眾人趕忙又附和了起來,殿內都是獻媚拍馬屁的聲音,顧湘低著頭,數著下面的磚塊,從剛開始到現在她已經把這邊的轉頭都數了一遍了,一共橫著是三十二塊,豎著是六十四塊,真是無聊啊……
她本來將信將疑的,結果皇後還真是有了,囧,看著邢尚天淡定的目光,顧湘復雜的心思也平靜了下來,拎著邢尚天早就為她準備好的禮物,來看望皇後,按照邢尚天的話就是,只要走一趟就行了。
結果她來之後才發現太子妃沒來,就連楊良娣也沒過來,她就有點尷尬,想著自己是不是太激進了,好在皇後的心情似乎很好,一直被皇帝的幾位品階低的美人,寶林奉承,暫時還沒想起她來。
皇後听了幾位寶林的奉承,顯然很是高興,卻是看著一旁的太子妃吳蘭和顧湘,語氣一轉說道,「本宮本想著給這未出生的孩子做幾件衣服,卻是有些精神不濟。」說道這里抓著太子妃手真誠的說道,「太子妃你肯為母後分憂?」
太子妃這才明白剛才皇後為什麼一直都提自己女紅的事情,趕忙恭敬的說道,「能為母後分憂,兒媳自然是歡喜的。」
皇後很是慈愛的笑了笑,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說道,「那就好。」然後又看了眼身後的顧湘,又說道,「就是不知道顧良娣也肯不肯?」
顧湘,==,尼瑪,她就知道這老妖婆子不會安生,竟然在這里等著呢。
等著回來的時候,顧湘和太子妃吳蘭曦各自領了一堆活兒,什麼小嬰兒穿的襪子子二十雙,肚兜二十件……,皇後認真的交代的說,怕別人繡不好,一定要兩個人親手做!還不帶找幫手作弊的,這就是想要折騰她們兩個!
不過顧湘很快就有了對策,就她那破女紅,專注繡蘭花一萬年,她就不信繡不出讓皇後驚喜的作品來,==
等著回到靈溪宮之後,顧湘的氣也消的差不多了,隨即就想起自己給邢尚天的生日來,心想不能因為皇後這麼搗亂就忘記給他過了啊,趕忙進內室去鼓搗給邢尚天的生日禮物去了。
邢尚天從皇帝處回來也是心情復雜,皇帝一臉的尷尬外加欣喜的跟他說,真是沒有想過,後宮那許多女子竟然是皇後先懷上了,剛開始他不敢相信,直到這胎坐穩了三個月這才敢公布,也許,這恐怕是天意吧,是哪個他的兒子投胎回來了,說道這里狠狠的喝了一杯酒,露出幾分傷感的神色來。
其實邢尚天並不排斥皇後有了孩子的事情,就算生下嫡長子又如何,等著那孩子長大他早就坐穩了太子的位置,有何懼?
反而因為這個孩子,皇帝會減輕對皇後的負罪感,如此……,倒是一次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