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深沉,顧湘卻被剛才的設想震住,在也睡不著覺了。她半坐起來披了珍珠粉色的褙子,手上被春芽塞入了一杯柚子茶水。
顧湘輕輕的抿了一口,溫熱的水進入了胃中一下子就讓人覺得舒服起來。
春芽看著顧湘有些慘白的臉色,忍不住說道,「娘娘,要不要我請太醫過來?」
顧湘擺了擺手說道,「不用。」
等著手上的茶水喝了個精光,顧湘才覺得這狂躁的心稍微安穩了些,她站了起來,走到了窗欞下,外面一片漆黑,偶爾還能听到北風呼嘯的聲音,她記得那野史當中對邢尚天功績當中最為贊嘆的一次恐怕就是剛剛當上太子不久就不惜破例錄用了依然對前朝忠心耿耿的馬寅作為欽差徹查鹽業局一案,這個案子涉案人員堪稱大祁歷時上之最,朝中重臣,甚至是握有兵權的將領也在其中,結案的時候午門外斬殺的官員幾乎可以說血流成河,這個案子也引發了一場歷時有名的揚州之亂。
邢尚天做事看似溫和,骨子里卻是和其父一般有著鐵血的手腕……,如果是別人,看到案子這般復雜應該會采取一些懷柔的手段,起碼總要壓一壓,因為現如今大祁的江山並不穩當,玉門關外塔塔族蠢蠢欲動,前朝余孽還在想著反祁復晉,在一旁伺機而動,更別說雄霸一方的川貴總督手握精銳大軍,一直都沒有對大祁的表過態。
看起來繁華的大祁,稍微不小心就如同夢境一般,一下子就破裂開來,不復存在。
「娘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事?」春芽站在顧湘的身邊都有一刻鐘了,只見顧湘一臉的深沉,似乎有著說不出來的心事一般。
顧湘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此刻真快要精神分裂了,一邊想著既然自己知道了以後要發生的事情為什麼不能提前告訴邢尚天?讓他有所準備,不說別的,光是揚州之亂就可以提前避免,要知道,那是一場歷經一年的戰役,更何況雖然此次平息叛亂之中邢尚天可是受了一次相當致命的病傷。
可是另一邊又說,你現在怎麼能說出去?因為已經有很多事情因為她而產生了蝴蝶效應,難道她就敢肯定下一步一定是按照以前的歷時軌道走的?好吧,就算後面的事情跟野史一般沒有變化,她又怎麼開口對邢尚天說,難道直接開口說我是穿過來的,我知道你以後的事情,她覺得這簡直就是找死。
顧湘自然相信邢尚天對自己的感情是真的,不然也會放著兩個名正言順的女子不去寵幸,但是她也不敢去拿這種我是穿越過來的事情去冒險,打個比方,如同有一天你同床共枕的老公突然對你說,噢,親愛的,我其實不是你老公,我是別人,我不但知道未來的發生的事情,還知道明天中獎的彩票號碼,你第一個想的不是買彩票,而是把這個所謂不正常的老公拖入精神病院吧,==
「去膳房。」
春芽一愣,隨即問道,「現在?」要知道此刻可都是子時了,這會兒去膳房干什麼?難道娘娘餓了,「娘娘,你要是想吃什麼就對奴婢講好了,這天氣快冷的,奴婢去一趟就好,娘娘還在屋里歇著吧。」
顧湘笑道,「不是我要吃。」說完就套上了一件白狐狸毛的斗篷,又戴上了手套率先走了出去,「跟我去就知道了。」
春芽雖然納悶,不過她一向听顧湘的話,趕忙也套了件天青色面,兔毛滾邊的斗篷追了出去,剛剛出了門口就有兩個太監拿著燈具過來在前面領路,春芽站在顧湘的身旁遞了一個暖爐過去說道,「娘娘,你暖暖手吧。」
寒冷的風呼呼的吹著,即使是暗黑的夜色也擋不住一旁雪白的雪景,顧湘握著精巧的暖爐想著心事,不過一會兒就到了東宮內的膳房。
大半夜的,膳房里的大廚,二廚都回去睡覺了,只有一個人守著灶台,這個小太監很是瘦小,不過才十二歲,名叫菱角,說起來他從小就是個孤兒連自己的姓都不知道是什麼,有一年他從江南一直乞討到了北邊,後來戰亂,別說是剩飯了,就是一口水都難以喝上,後來有人就對著他說,只要把身下那玩意給切了就能吃上飯,菱角當時已經十幾天沒吃過一頓飯了,餓的都快咽氣兒了,這會兒別說切那玩意,就是斷了手腳都是同意的,後來的後來菱角就想過,如果時間回流他還會當太監嗎?他發現答案還是一樣的,好死不如賴活著,總歸這會兒他還有口氣吃飯不是。
「是你?」顧湘看到菱角一愣,她可還記得那個非常執著賣萌的小廚子。
菱角這會兒正困的打盹兒,一見到來人,嚇的打了一個激靈,不過當他看到是顧湘的時候又很快兩眼亮晶晶的湊了上前,說道,「叩叩……見娘娘。」這會兒誰不知道在東宮里真正的得寵的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日日的睡在那邊,幾乎可以說是獨寵了。
顧湘見他一句話反復說好幾次這才想起來這個家伙有點口吃,並且越發緊張越口吃,笑著讓他站了起來說道,「我想給太子殿下做些宵夜過去。」
「沒……沒問題。」菱角痛快的拍了拍胸口說道,「奴才又想了……了幾種瘦絲的做法,這就給您做去?」
顧湘搖頭,說道,「今天不做這個。」
「那做什麼?」菱角有點傻眼了,要知道他也就做這個拿手而已啊,要是別的什麼菜,那就只能換大師傅過來做了,那他好容易遇到的露臉機會就這樣沒了?
「揚州炒飯。」顧湘眼神閃了閃說道。
听了這話菱角松了一口氣,說道,「這個好做,娘娘要是不……不嫌棄,就讓奴才……奴才來做好了。」菱角雖然盡力說話簡單明了,可是還是有些犯口吃。
御書房內氣氛壓抑而沉默,邢尚天沉默不語,其他人更是不敢說話,無論怎麼看,現在這樣一個形式實在是有點嚴峻。
馬寅寫的秘奏靜靜的躺在地上,足足有十頁的的內容有一半是人名,可見這涉及人員有多廣,如果真要按照馬寅奏折上面列出來的名字抓人,這將會是建立大祁之後的第一次大清洗……,讓好容易穩住的朝廷局面,又有了新的波動,動搖大祁的根基,這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石進溫深思了好一會兒,還是小心翼翼的打破了沉默說道,「殿下,這些人是該殺,貪污了國家的銀兩,魚肉百姓更是不在話下,可是……,現在這個機會不合適啊。」
一旁的秦盛名卻反駁道,「石大人也未免太小心了,這些該死的貪官,難道不該殺了?」
「自然是要整治的,但不是現在。」石進溫臉上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繼續說道,「殿下,如今朝廷人心不穩,如果一定要動這一番大陣仗,難保有人會……出了謀逆的心思,這可就不好辦了。」
「有什麼不好辦的,都殺了就是。」秦盛名氣憤的說道,「我早就听說鹽貴的,已經有許多人家都吃不起了,可憐那些貧苦的百姓,賣兒賣女的,也過就是一罐子鹽而已。」
眾人听的戚戚然,石進溫嘆了一口氣,卻是怎麼也沒有辦法說下去了,他自然知道這鹽業的重要,可是現在真的有些……太過激進了。
顧湘坐著肩輿到了御書房外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小太監在屋檐下站著,見到顧湘便是以為哪個小嬪妃過來爭寵的,便是說道,「走走,這里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春芽站在肩輿旁,听完差點氣暈了過去,忍不住說道,「我們娘娘怎麼來不得了?」
小太監不過十五六歲,看起來卻是一臉的囂張,那自然,能在太子殿下的御書房外做事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別宮里的人看著就恨不得當爺爺叫著,這會兒听到春芽中氣十足的聲音,心里來了氣,喊道,「什麼娘娘,別弄個美人的品階就以為可以換做娘娘了,真是可笑,我可是跟你說了,趕緊走,別惹我眼,不然有你的好日子過。」
春芽氣道,「睜大你的狗眼瞧瞧,我們娘娘可是良娣的品階。」
「哼,良娣又怎麼了?上次太子妃過來還被我們李總管趕走了呢。」小太監說道這里,忽然就想起來東宮還真有個良娣風頭盛的很,又補了一句,「除非是顧良娣……,雜家倒是可以給幾分顏面。」
春芽氣笑了,說道,「你這狗眼沒全瞎,這肩輿上坐著的就是顧良娣娘娘。」
小太監听了膝蓋一軟,差點沒坐地上。
顧湘在肩輿內覺得還挺新鮮,第一次遇到這麼狗仗人勢的事兒,正琢磨著這下面怎麼演下去呢就听到一聲慘叫聲,她撩開簾子一看,正好看听到動靜的李成正狠狠的踹了小太監,嘴里說道,「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怎麼跟娘娘說話呢?」
小太監不住的在地上求饒,說起來這個小太監也是李成的干兒子,倒是對他孝順的很,只不過遇到這種事李成也不敢講情面,顧湘卻是看不下去了,在踹下去那臉都沒辦法看了,倒不是她聖母,主要是總不能因為一句不合要人命吧?那得多大的仇啊?
顧湘對著春芽使了眼色,春芽看著小太監被揍心里正暗爽呢,她什麼都可以忍,唯獨不能見人對顧湘不好,這會兒,見了顧湘的眼色,慢騰騰的走了過去說道,「我們娘娘心慈,說這次就繞他了。」
李成又補了一腳說道,「還不跟娘娘道謝?」
那小太監人都被踹傻了,這會兒听了這話便是使勁兒的磕頭啊,臉本來就踹腫了,這會兒一磕頭又紅紅的一片,真就跟現場版的豬頭一樣的,春芽看了就忍不住笑,李成也憋不住笑了,說道,「得了,今天撿個命,知道這是誰給你的,趕緊回去擦藥吧。」
等著李成誠惶誠恐的把顧湘擁了進去,邢尚天听到消息就迎了出來,見顧湘走到台階下就幾步下來握住了她的手,一下子就感覺到了涼意,急道,「這麼大冷天,你出來干什麼?」轉過頭就對著李成說道,「趕緊把西廂的暖閣收拾出來。」
本來邢尚天一直住在東廂,後來天冷之後就改住到了西廂,因為那邊有火龍不說,還有暖牆,很是暖和,這幾天一直都沒有住,倒是要收拾一番了。
邢尚天說完便是拉著顧湘的手親自帶到了西廂里,剛進去就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兩個人月兌了斗篷,邢尚天就看到顧湘里面就穿了一件單薄的褙子,忍不住說道,「穿這麼少?」那眉頭就皺了起來。
顧湘趕忙湊了上去,摟著邢尚天的脖子哄到,「我就是出來的急了些。」顧湘摟著邢尚天哄了好半天,這才讓他神色緩和下來,顧湘又適時的補了一句,「我穿的少就是想看殿下著急。」
邢尚天虎著臉,說道,「又說什麼胡話?」
顧湘笑嘻嘻的說道,「這樣才知道殿下你心疼我。」
邢尚天哭笑不得,把顧湘抱在腿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臀部算是懲罰,說道,「真是越來越沒分寸,我什麼時候沒心疼過你?嗯?」
顧湘挨著邢尚天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溫聲說道,「我知道殿下待我一直都是好的。」
御書房內,幾個人對著一盤子揚州炒飯正虎視眈眈的盯著彼此,徐忠義捋了捋胡須說道,「我年紀大了,就是扛不住餓,哎,這會兒早就前胸貼後背了。」
石進溫一臉的淡定,卻是不動聲色的把一盤子揚州炒飯拉倒了自己跟前,說道,,「許大人,你沒有听過夜不食嗎,您年紀都這般大了,還是須得養生為主啊,這點飯就讓給小輩好了。」
「哎,老夫才有幾年的活頭,這人生啊,就是需要得意時須盡歡。」說完就又把炒飯拉倒了自己的跟前。
秦盛名看著那炒的金黃顆粒,顏色黃澄澄的炒飯,只覺得實在有些扛不住餓了,抓了一旁的勺子就要去盛,結果卻是被石進溫和徐忠義同時攔住,他看著這兩人護食的模樣,忍不住笑著說道,「兩位大人何必這般的計較,讓李公公拿了碗來,分成三份吃就好了。」
徐忠義,==
石進溫,==
顧湘和邢尚天溫存了一會兒就把食盒拿了過來,里面自然是揚州炒飯,配了幾樣小菜,甜脆的四川蘿卜泡菜,鹵牛肉,腸粉,一碗魚丸湯。
邢尚天本來還不覺得餓,這會兒見了飯才感覺到已經饑腸轆轆了,擦了手,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勺來吃,飯粒顆顆飽滿,浸泡的鮑魚汁,有股說不出來的鮮味加上炒雞蛋的香味,味道倒是很贊,就是畢竟是油炒出來的,吃多了口感有些膩,正好配著一旁的蘿卜泡菜吃,邢尚天就吃一口泡菜,兩勺炒飯,然後一勺魚丸湯,倒是相得益彰……,不過一會兒就把都給吃光了。
顧湘給邢尚天倒了一杯柚子茶,邢尚天拿著喝了一口,是半溫的,顯然顧湘之前等著他吃完剛好可以喝了,他心下感動,朝著顧湘招了招手,隨即見她走了過來,便是把人抱在了腿上,說道,「怎麼這麼晚過來了?」語氣里無限溫情,顯得很是慵懶。
「就是擔心殿下。」
邢尚天這才想起來自己走之前,顧湘似乎嚇的不清,覺得自己剛才有點粗心大意了,溫柔的拍了拍顧湘的手心說道,「不怕,沒事兒的,一切都有我呢。」
顧湘听著邢尚天溫柔的話,覺得心里特別的難受,這邊馬上就要出大事兒了,但是她卻不能告訴邢尚天,因為怕被他當做什麼妖魔鬼怪的燒死了……,要真是失寵她也認了,可她現在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一雙兒女,作為一個母親,她更不敢去冒險。
是的,之前她在靈溪宮的時候就想過用什麼聰明的方法暗示邢尚天,那些牛掰的禍國穿越女們都是怎麼做的?好像是通過什麼事事物去暗示,可是顧湘在膳房里除了想到和揚州同名的揚州炒飯就什麼都想不出來了,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確實是有點不夠聰明。
邢尚天說完就看了眼顧湘,卻見她紅了眼圈,一副要哭的樣子,嚇了一跳,他就想起來顧湘估模著從來多沒見過這般大的陣仗,估計在她眼里,晚上吃個什麼就是天大的事情了,這該死的李成……,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顧湘面前在說什麼事情了,便是越發溫聲說道,「真的沒事,你可別哭了。」
顧湘見邢尚天越發溫柔,心里就更愧疚,說道,「殿下,我是不是有點笨啊。」
邢尚天心想,怎麼會這種問題?這時候不應該是說殿下我不怕了,或者撒嬌求安慰嗎?囧,他說道,「你怎麼會笨呢?」
顧湘立時就抬頭,眼神亮晶晶的看著他。
邢尚天一臉無奈,想著這估模著是哪里受挫折了,在他這里尋安慰,他想著外面還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決斷,自己卻似乎一點也不著急,心想這要是商州時期,這顧湘不就是禍國的妲己了。
兩個人又說一會兒話,無非是邢尚天說好話哄著顧湘,顧湘自然接受了,然後心情愉悅的回去了。
等著邢尚天回到了御書房的時候,幾個人都已經吃飽了,因為實在有些晚了,剛剛吃飽了飯自然就有些昏昏欲睡了,結果見到邢尚天一進來,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的,徐忠義掐了自己一下,石進溫喝了一口有點燙的茶水,秦盛名站在窗口吹涼氣,一下子就都清醒了過來。
「我想好了。」邢尚天看著眾人,隨即鏗鏘有力的說道,「徹查!」
眾人心中咯 一下的,心想,這天又要變了。
顧湘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是李成親自送的,他可真怕又有哪些不長眼的人來沖撞顧湘,你瞧剛才太子殿下明明一臉要在御書房和幾位大臣商討國事,一副天打雷劈也不願意動的樣子,結果顧良娣來了就想也不想的出來了,你說說……,這得多大的情分?李成覺得他以前似乎有小瞧了顧良娣,想著她雖然受寵不過也是村姑出身,到如今的品階已經是頂天了,可是這種出身問題,又怎麼能阻擋住帝王的寵愛?娘家人還不是想怎麼抬舉就抬舉的。
顧湘的笑臉從上了肩輿開始就收了起來,她想著剛才邢尚天在屋內對她的疼愛就覺得自己這麼猶猶豫豫的真是不對,揚州之亂可不可以避免,她說不準,畢竟邢尚天是在這一場戰役中樹立了自己無可替代的明主地位,可是還有一個重要的信息是邢尚天會在這一次的戰役中受傷,這個傷據說會伴隨他一輩子。
不管怎麼說顧湘既然知道了以後事情的走向就應該想辦法讓邢尚天知道,至于這個辦法……,特別是邢尚天會受傷的事情,這個是至關重要的。
最後顧湘覺得,她還真是只能冒一冒險,用個老套但是百試不爽的辦法,就是托夢。
即使是現代人,有時候還會去找人解解夢,更何況是古代的生活人眾人?顧湘這一個托夢完全可以用的很好,其實難度就在于她這人從來不會撒謊,更何況對著一個自己心愛之人,她向來坦誠,這也是邢尚天喜歡她的一個原因,她自己也不想丟失本性。
顧湘一路走,一路想著,如何能讓這件事做得自然一點,真可謂是費勁腦汁。
作者有話要說︰我還是每天晚上八點更新吧,兩章合到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