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陡然落到窗上,只見窗戶緊閉,隔絕了外面的風雨,也隔絕了外面的那個人。
她忽然想再看一眼他!「憬臣,放我下來。」她輕聲。
「你的腳?」李憬臣側頭,略擔心的從她小巧的luo腳上看過。
光潔的皮膚,如小小扇貝般可愛的腳趾頭,姓`感的腳踝……這個女子,無論是她身上哪一個地方,都讓他忍不住想一輩子好好疼愛!
「我沒事。」她俯身在他耳邊,聲音極小。方才那一句腳麻,哪里是真的麻了,分明是想當著端木靳秀恩愛!
李憬臣笑,他明知上邪辰想做什麼,卻依然將她放了下來,然後看她赤腳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窗外,暴雨如注。
院子不大,從他們的房間到拐角那邊端木靳的房間,明明有回廊可走,可他卻緩緩走在雨里,一步一步,朝院門口走去。
他走得很慢,背影很落寞,黑色的袍子不斷融入夜色,比那夜色更濃。周圍影衛散落在他的周圍,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靠近,更沒有一個人打傘!
這樣的夜,這樣的雨,這樣的雷電,仿佛,就適合這樣的心情!
瓢潑的大雨落在他的頭上,濃黑的墨順著長發不斷淌下,頭頂漸漸出現了花白。
大雨還在不斷沖刷,花白變成銀白,一層一層,暈染節節退去,露出白色的發的本質。
墨色水漬淌過銀發,淌過黑袍,淌到地上,終形成一條條墨色的溝壑。
風吹起,回廊上長串的白色宮燈如鬼舞般飄搖,他走在雨里,衣襟卻揚不起半點漣漪。
忽的,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整個世間萬物被照得如同白晝。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白發,那樣耀眼,那樣奪目,那樣……讓人心頭一滯!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肩上端木靳的淚痕未干,那滿眼的痛苦,那低入塵埃的祈求……
她忽然發現,原來,這兩年來,他也過的不好!
原來,有些事,痛苦的,不光是一個人……
可是,那萬箭穿心,那百蟲噬咬,那九死一生,那滔天的恨與怒,她忘不了!
她第一次有了茫然,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院子里,端木靳的背影在不斷遠去,他始終沒有回頭。終于,在走到院門口時,他頓住了!
他很想回頭,他很想再看看那個女子,她真的和辰辰長得一模一樣啊!
脖子微轉,臉頰微微傾斜,終究是猶豫了,終究是沒有回頭,終究,在下一道閃電之後,他毅然的跨出院門!
端木靳的一眾影衛也跟著快速消失。
院子里,原本劍拔弩張敵對的兩幫人忽的少了一半,整個院子頓時冷清起來!
風乍起,她忽的打了個寒顫!
攏了攏衣領,微微抬頭,望著天空不斷交織的閃電。原來,天真的涼了,原來,已近深秋!
這時,李憬臣轉頭,入眼便看見上邪辰如玉的臉上滿是淚痕。
他的心情很是復雜,關于端木靳,關于上邪辰,縱他明白滔天的恨是因為似海的愛,可他似乎依然低估了他們的感情。
而他和上邪辰,或者,這一輩子,彼此之間都會隔著一個端木靳!不過,沒關系,他還有時間,總有一天,他要將那個人從她心里一點點拔去!
「別難過了!」他開口,遞上一張方巾。
「不,我沒有難過!」她接過方巾,在臉上擦了一下後,仰起臉努力擠出笑容,強調道,「我是高興!」
李憬臣略搖頭,微嘆了一口氣,雙手捧了她的臉,用大拇指指月復拭掉她一邊說著高興,一邊愈加洶涌的淚。
端木靳連夜冒雨離開,李憬臣和上邪辰卻沒必要連夜趕路,他們依然宿在這個房間。
只不過,原本所有的曖`昧,被端木靳打破後便再也找不回來。
被震成粉末的門已快速換上新的,可空氣中那樣壓抑的氣氛,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窗外雷聲陣陣,他們躺在同一張chuang上,卻始終沒有說話。
她失眠一`夜,他亦失眠一`宿。
……
第二天,天亮了。
一`夜暴雨驟歇,天空碧藍如洗。
上邪辰再沒有梳那樣隆重的發型,沒有穿那樣的隆重的衣袍,沒有化那樣精細的容妝。
她只穿著簡單的衣服,長發略微挽起,素顏。這是她最為喜歡的旅途中的裝扮。
李憬臣看著她失眠一`夜,略疲憊的面容︰「要不要休息一天再趕路?」
上邪辰搖頭,目光落在門口縫隙處的木頭碎末,那正是昨夜被盛怒中端木靳震碎的。這個別院,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不用,我們走吧!」她說。
李憬臣自然不會強勸,他情願上邪辰在馬車上睡也不願留在這個情敵有關系的院落!
至于放在桌上那個莫春秋送來的禮物,李憬臣想了一下,原本他是打算叫人直接丟掉,可當他想到上邪辰說多看看那圖冊,對未來生活有幫助時,他頓時改變了想法!
重新走回房間,親自將他圖冊收起。
便就在收圖冊的時候,他忽的發現一處細節,忙又翻了翻書頁,只見整本書,除了牛皮紙的封面,里面所有內頁,竟似都被浸泡過再曬干一般!
很多頁面都有明顯的水跡。
淡淡的黃,在晚上昏黃的燈光下並不明顯,可如今頂著明亮的陽光,卻是一眼就能看出!
「來人!」李憬臣聲音不大。
瞬間,影衛頭子掠了進來,正是昨夜送木盒之人。
「這盒子,確實是小侯爺給的嗎?」李憬臣一貫笑著,下巴往桌子上一指。
「是!」影衛頭子垂首,「是小侯爺親自給到屬下手上,並交代屬下一定要挑合適的時機送到太子爺手上!中途並無其他人接手!」
李憬臣頷首,將依舊裝了畫冊和兩個小瓷瓶的盒子遞到影衛頭子手上︰「保管好帶回西涼。」
「是!」影衛頭子雙手接過檀香木盒子。
李憬臣揮手,影衛頭子「咻」的退去,他卻另外叫人端了水盆進來,重新淨手,擦干。
那本畫冊,並不是普通的春`宮`圖,而是在紙頁上浸過藥水的春`宮`圖!若他的感覺沒錯,那些藥水全是催`情之用,方才,他只小小的翻了幾頁,身體就有了少許程度的發熱!
程度很輕,很不容易察覺,但確實存在!
通常來說,圖本身就容易讓人有想法,看了後身體有些許反應很正常,很難猜到圖冊上被加了料!
唉!莫春秋啊莫春秋,你還真可謂用心良苦!
那麼,昨夜,上邪辰那樣忽如其來的情`動,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
回到京城的端木靳沒有立即回宮,而是再次親自到了風雨樓分院,如今蕭輕舟住的地方。
他只有一個問題,長在身上的痣,如何才能除去而沒有任何痕跡?
蕭輕舟的答案是,除非呈線狀將整個那一片的肉全部割掉,否則,一定會有個圓形的坑。
端木靳自嘲的笑,再沒有其他的問題,很快回了皇宮!
皇宮里,被累積了太久的奏折還需要批閱,太多的國事需要處理!他是帝王,偶爾放縱一下可以,卻不能一直如此!
他還想,快點回到椒房殿,那里是辰辰住過的地方,他住在哪里,看著哪里的物品,聞著那里的氣息,就仿佛覺得辰辰還在!
或者,某一個午夜夢醒,或者,某一個清晨醒來,他睜開眼楮,就看見她站在旁邊,笑語嫣然……
……
那一`夜後,李憬臣和上邪辰繼續北上,卻再也沒有擦槍走火!
同吃,卻不同住。
天氣日復一日的冷了起來,終于在又七天後,他們到了昆侖山腳,這是他們一貫上山的那條路,最為捷徑。
抬頭。
昆侖山高千仞,從半山腰開始,山頂位置終年覆雪。
「你怎麼樣?」李憬臣問。
「還好,再多一兩日,我們就能到了。」上邪辰答。
這些日子,她時有氣血翻騰,一口氣提不上來,偶爾忽的提起一口氣,卻能嗆出一口血。
血劇毒,若吐在草木上,能將植被灼得吱吱作響,很快焦黑一片!
「這事怪我,該早點帶你來,路上也該行快點!」李憬臣伸手,如從前一般牽她的手。
上邪辰沒有拒絕,事實上,對于李憬臣的這種幫助,她早已經習慣,習慣得融入骨髓。
她同樣清楚的是,按照之前她對體內毒素的把控,這毒不會現在發作,整個毒發時間,自見了端木靳後,就有了某種程度的提前。
莫春秋和蕭輕舟都曾千叮萬囑,任何毒任何病,都需要靜養,保持心情愉快!可自從她見了端木靳,她實在無法靜得下來……
與此同時,軒國皇宮中,端木靳卻被一本奏折上一件極小的事情擾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