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春雨綿綿的午後,唐詩約孟時雨在一處環境清幽的茶莊見面。
「少夫人今天約我出來,不知所為何事?」孟時雨心中忐忑不安。
唐詩微笑給她倒了一杯茶,「也沒什麼,只是有些事想和你澄清而已,唐雅的確是我庶出的妹妹,不過已經有許久沒有往來了!」
孟時雨想起唐雅那種迫不及待地證明自己女主人身份的急切和熱忱,勉強笑道︰「我能夠理解!」豪門內宅,但凡有權位的男子,無一沒有三妻四妾相伴,自然也有庶出的妹妹或者弟弟,只是,怎麼也想不到,那樣艷俗的唐雅居然是這樣高貴淡雅的少夫人的庶妹?
唐詩知道孟時雨心頭的疑惑,也不以為意,「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些唐府中之事也不足與人道,只怕是讓你見笑了,不過我今天請你出來,不是談論她的!」
「那少夫人想談論什麼?」孟時雨一直欽佩這位美麗的少夫人,雖然出身卑微,可是言語間皆是大家風度,也不知道是嫁入了夏侯府之前就是這樣,還是在夏侯府的燻陶下,才練出來的!
唐詩莞爾一笑,「曾經我和少將軍還沒在一起的時候,遭到過無數人的反對,這種艱難,你大概也能想象得出來!」
孟時雨點點頭,第一高門的少主,和一位身份平凡得近乎卑微的女子,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善意的勸誡,惡意的嘲諷,必定鋪天蓋地而來!
唐詩盯著在沸水中上下翻滾的茶葉,枝葉散開,芳香濃郁,「還不僅僅如此,我除了身份卑微之外,曾經還被人退過婚!」
孟時雨一怔,她怎會不知女人被人退婚的後果?這意味著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若是稍有姿色,可能還會被人看中,悄無聲息地納入府中做個沒名沒分的妾室,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可是少夫人居然能嫁入夏侯府,成為地位 赫的女子,曾經的晦暗過去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絲毫陰影,一雙清眸仿佛是黑暗中最璀璨的星光,散發著自信智慧的華彩,或許就是這雙眼楮,吸引了少主吧!
唐詩抿了一口清茶,面對孟時雨期待的目光,第一次對別人提及和他的過去,遙想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碧波湖上,琴聲悠揚,美如冠玉,軒眉斜飛,說不盡的風華絕代,道不明的飄逸出塵,眸光如水,卻又如深邃古井,洗滌歲月年華,唐詩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一雙眼楮,從未見過一個男子可以讓周圍至美的景色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的陪襯!
孟時雨看著少夫人臉上的微笑,心底生羨,可是一想到謝浩遠,就十分苦惱,「他仿佛一直都是無欲無求的模樣,也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我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
唐詩看著她眼中醞釀著動人的哀愁和溫柔,輕聲道︰「他在乎你,怕你受傷害,為了讓你死心,所以出此下策!」
孟時雨霍然抬眸,「真的?」
唐詩頷首,「當然,他其實和你是一類人,都是舍不得委屈自己的人!」孟時雨希望找到一個不因孟丞相權位而愛慕她的男子,所以遲遲未嫁,浩遠哥哥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對另外一個女子動了心,卻又諸多顧忌!
听少夫人這樣說,孟時雨忽然想到了什麼,曾經長寧公主說看到了謝浩遠逛花樓,莫非和這件事如出一轍?暗暗惱恨,真是個死腦筋,都不知道變個花樣!
唐詩看著她眼中晶亮的色彩,知道聰明如她已經想到了,微笑道︰「你猜得很對,他是個至情至性的男子,縱是尊貴的公主,娶入府中可以帶來無限榮耀,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孟時雨想到因這件事去問他的時候,他眼中的疏離和淡漠,給了自己深深失望,「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男未婚,女未嫁,他們之間哪有那麼多阻隔?她有這麼恐怖嗎?可以把他這樣無所畏懼的男子嚇走?
「這要從靖江王爺遇刺一事說起了,我想從那個時候,浩遠哥哥就明白了你的情意了,可是因為夏侯府少夫人是他表妹,他擔心你在你爹爹和他之間難做,所以刻意疏遠你,怕你再受到更多的傷害,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很了解他,如果不是對一個女子有心,他是不會花這種心思的!」
看著孟時雨眼中的震驚,唐詩輕聲道︰「靖江王爺遇刺案後,刺客落網,你爹爹給你施壓,讓你去給刺客傳遞口信,其實事關行刺大案,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若不是浩遠哥哥極力斡旋,冒著極大的風險,你豈能輕易見到刺客?他說,不想你因為這件事背上一輩子的沉重心債!」
孟時雨遽然咬唇,不知不覺眼中竟有了淚水,他真的是在乎自己,可是這傻瓜,居然什麼都不說!
恍惚中,少夫人清婉的聲音再度傳來,「正確的選擇,不一定有正確的結果,但是若不為自己爭取一次,將來難保不會抱恨終身,你比別人幸運許多,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婚姻,這對于其他貴族小姐來說是可望不可及的,浩遠哥哥是個很驕傲的人,這些事情若不是我告訴你,他是一輩子都不會說的,又或者不想讓人誤會和你在一起是別有所圖,他太驕傲,我就是擔心他因為過于驕傲,而失去不該失去的東西!」
有的時候,一對互有情誼的男女之間,就缺那麼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唐詩不想以後浩遠哥哥後悔,也不想孟時雨後悔,茫茫人海,遇見對的人,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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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謝浩遠回府的路上居然遇到了孟時雨,看到她惱怒而又自信的臉龐,知道必定是阿詩那多事的丫頭給了她這樣的自信!
謝浩遠此刻竟然有一種做了壞事被抓現行的心虛感,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臉上卻掛著如沐春風的優雅微笑,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道︰「不知道在詩會上出盡風頭的大名鼎鼎的孟小姐今天找我所為何事?」
孟時雨卻沒有心思和他打太極,一句話就差點讓他噎死,「謝浩遠,我只想問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幸好孟時雨的大膽率真是謝浩遠早就見過的,要不然此時被一個女子攔住,公然問這種問題,他必定會以為她的腦子燒壞了!
謝浩遠深吸一口氣,搖了搖手中的折扇,風度翩翩道︰「你在大廳廣眾之下,問我這麼私人的問題,怕是不太好吧?」
孟時雨忍不住笑出聲,多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得意昂起頭,「我告訴你,少夫人可是什麼都告訴我了!」
果然是那多事的丫頭,下次一定要狠狠宰她一頓,不然完全對不起自己,謝浩遠挑起眉毛,看孟時雨眼眸含笑,臉頰緋紅的看著自己,心下一動,道︰「我那個早已攀上高枝的表妹真不夠仗義,雖然我知道我很帥,可是你這樣明目張膽垂涎我的美色,實在有兔子覬覦窩邊草的嫌疑!」
孟時雨一怔,嘲諷道︰「本小姐已經閱盡世間*,你以為真看得上你?」
「原來是這樣!」謝浩遠松了一口氣般拍拍胸脯,「那我就放心了,我可以走了嗎?」
「站住!」听到身後一聲嬌斥,謝浩遠無奈轉身,滿臉幽怨,「難道你真的非我不嫁?」
孟時雨雙手抱于胸前,一臉的春風得意,「是,那又怎麼樣?」
謝浩遠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終于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算了算了,既然你這麼主動,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了吧,以免去禍害別的男人!」
孟時雨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臉上,惡狠狠道︰「你想得美,我可是隨時會反悔!」
謝浩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搖搖頭,「女人心,海底針,翻臉比翻書還快,我是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本著必死的信念忍痛才答應你的!」
孟時雨噗嗤一笑,「誰稀罕?」
謝浩遠忽然笑道︰「誰知道呢?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孟時雨見到他臉上不再是那種疏離之色,頓時心情大好,芙蓉如面,少夫人說,有些話說開了比藏著掖著要好!
謝浩遠忽然一字一頓道︰「有句話,我要提前和你說清楚!」
孟時雨見到他這副模樣,剛剛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警覺道︰「什麼?」
謝浩遠眼眸晶亮,眼底有狡黠笑意掠過,「我謝家的人,一旦簽了賣身協議,從不允許反悔!」
孟時雨驀然笑出聲,如同春暖花開,「那要看你的表現了!」
謝浩遠不解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不是你向我表白的嗎?怎麼關系瞬間顛倒了?應該是我看你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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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夫人很快就發現了女兒的異樣,以前是常常悶悶不樂,現在每天都是神采飛揚,有的時候看著眼前的飛鳥和不知名的花也會笑出聲,孟夫人是過來人,知道女兒必定是戀愛了,一方面為她高興,另外一方面又擔心不會是那個謝浩遠吧?
孟夫人實在放不下心,很快就從時雨的貼身婢女口中知道了情況,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女兒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謝浩遠,她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只好去請教丈夫!
孟丞相知道之後,反復權衡利弊,他的政敵畢竟是夏侯府,而不是謝浩遠,謝浩遠還遠遠夠不上資格,反觀之,若是能通過女兒獲得一些機密情報,不是也很好嗎?上次的那件事情就是最好的明證,足以證明在時雨在謝浩遠心中的影響力,所以他幾乎是默許了女兒的心思,並未橫加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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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在朝堂上,靖江王爺忽然沒有任何征兆地向皇上提出要回靖江王城,原因是因為母妃身體已好,他在京中待的時間不短了,理應回到自己的封地去!
皇上雖然心中狐疑,猜不透十三皇弟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可是面對這樣上天降下來的好事,他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非常爽快地恩準了,也可能是十三皇弟認清了形勢,明白京城到底是他這個天子的管轄之地,他要是足夠聰明的話,就不要在這里興風作浪,以免惹禍上身!
有了皇上的旨意,靖江王爺很快就順利離京,夏侯硯攜夫人唐詩前去相送,唐詩久久地看著離去的儀仗,不自覺握緊了夏侯硯的手,她知道,這一幕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今天夏侯硯難得地沒有去軍中,而是留在了府中,說要好好陪陪夫人,唐詩看著他,眼眸中溢滿幸福與繾綣,這獨一無二的深情,有幾人能抗拒?
夏侯硯溫柔地擁著她,聲音很低但是很清晰,「阿詩,你是我最愛的女人,不管是軍機大事,還是朝政之事,我從未瞞著你,我知道你和秦貴妃私交很好,可是你要明白,後宮爭*那些風月之事畢竟無關緊要,但是有些事,是絕對不可以泄露出去的,你不僅僅是她的好友,更是夏侯府的人!」
唐詩抬眸,對上他澄澈深情的眼眸,那眼間唯有自己的影子,心底澀然,「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可不可以放莊姐姐一條生路?」
他啞然失笑,安慰道︰「沒人要殺她,你放心吧!」
唐詩默然,入了宮,一顰一笑,皆是為他人而活,對莊姐姐來說,到底怎樣,才是最好的結局?她也不知道,遲疑道︰「那如果…我們輸了呢?」
「我們別無選擇,就算沒有景煥,皇上也已經不信任我們夏侯府了,當初我搶了宸安候的兵符,危機過去之後,皇上對這件事一直耿耿于懷,他對一個人有了忌憚,就像一根刺,不會輕易消除,他必定認為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那你有什麼打算?」
「景煥走了,皇上總算可以放下心來了,相信很快就會提及冊立皇儲之事!」
唐詩頷首道︰「如今二皇子被貶為庶人,已然沒有機會,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兩人,听莊姐姐說,皇上明顯更喜歡三皇子,不管是誰,都是酈沉魚不能忍受的!」
「那是當然,所以酈沉魚一定會有所動作,我們就拭目以待,這宮中定然不會寧靜!」
唐詩想起莊姐姐說過,酈沉魚在尚德殿閉門思過多日,托人給皇上送去了無數*悱惻的情詩,期望打動皇上,可是皇上仿佛就像忘記了酈沉魚這個人一樣,沒有任何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