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中,唐詩給夏侯硯收拾行囊,拿出一件精致的戰甲,真希望它能夠被塵封起來,永遠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這副戰甲,是他弱冠的時候,公公命人特別制造送給他的禮物,泛著銀色的光,幽寒森冷,一眼便是心底生畏,是將軍之物!
夏侯硯忽然抱住唐詩,聲音低沉而平靜,「不要難過,我會回來的!」
一句話讓唐詩眼底發熱,隔著衣裳,依然可以听到他強有力的心跳,忽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他身子微動,沉默半晌之後才道︰「軍中不允許攜帶女眷,最重要的是,那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有的時候,我寧願你永遠都不要經歷刀兵之禍,戰火紛飛,見識那些生離死別!」
唐詩微笑,輕嗅他陽剛熾熱的氣息,與他十指相扣,「我想見康親王爺一面,想當面問他,當年舅舅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舅舅死時,康親王爺雖然尚未弱冠,但是在皇家,這個年齡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尤其是康親王爺這樣處心積慮的人物,不成功,則成仁,想要生擒這樣的人,難度太大,她也想解開一直以來的疑惑而已,這或許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夏侯硯沉聲道︰「現在不行,父親和我同時離開,你要留在京中,以策萬全!」
唐詩心底一澀,將頭埋到他懷里,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潮濕,「你是說長寧?」
夏侯硯感受到唐詩微微顫栗的雙肩,柔聲道︰「雖然我懷疑,可是沒有抓到半點證據,她到底是一國公主,沒有確鑿證據,也不能貿然行事,所以你要留在京中,見機行事!」
唐詩想起這些詭譎不明的事情,就覺得心緒翻涌,若是長寧公主的目的只是為了討好夏侯夫人,入主夏侯府的話,那還好說,那若不是這樣,如果她是南清國的內應,那影響就太大了,這件事背後一定有著特別的陰謀,她處心積慮,到底想做什麼?
唐詩抬眸,看著他的俊朗側影,他不是聖人,也不是神,做不到洞察一切,所以只能將這些事情交給自己,他才能安心去往前方,沒有後顧之憂!
夏侯硯道︰「娘那邊我會……」
唐詩伸手堵住了他下面的話,「你放心,與軍國大事相比,這些府中之事都只是小事,我也不過是懲一時之氣,難道還能因小失大?」
他久久凝視唐詩,啞然失笑,「我就喜歡這樣的你,有愛,有恨,有怨,有釋,真實,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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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夫人正在給夏侯元帥收拾東西的時候,婢女稟報,「少將軍來了!」
話音剛落,夏侯硯挺拔的身影已經掀起卷簾,「娘!」
夏侯夫人看著一身戎裝的兒子,有些傷感,低聲道︰「明天又要走了?」想起上一次差點沒回來,夏侯夫人就不願意他又出征,可是身為臣子,這些命運又豈是自己可以決定的?
夏侯硯揮手屏退了下人,出乎意料地給娘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笑道︰「娘辛苦了,歇會吧!」
夏侯夫人佯怒道︰「無事獻殷勤,你不是一直都只懂得疼夫人的嗎?如今怎麼還知道對娘好了?」
夏侯硯微笑,「我又要出征了,自然心疼娘在府中為我們日夜擔憂,終日提心吊膽,兒子敬娘一杯茶是應該的!」
最近一直吵架,驀然听到這麼貼心的話語,夏侯夫人一時心底酸熱,淺淺啜了一口,笑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懂事了?莫不是怕你走了之後,我會欺負唐詩?所以趕來討好我?」
「娘多慮了!」夏侯硯笑道,阿詩又豈是那種等著別人庇佑的弱女子?
「這就奇了!」夏侯夫人似笑非笑,「你以前出征之時,可是不會專門來找我,此行卻又不是為了唐詩,你到底想干什麼?」
夏侯硯淡淡道︰「我答應過乾國皇帝,不讓阿詩在這邊受任何的委屈,娘和阿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沒有誰欺負誰一說,所以也無所謂討不討好娘,其實今天我是專門來向娘辭行,別無他意!」
夏侯夫人一怔,想起那個傳說中戎馬一生的皇帝,握著茶盞的手指緊了幾分,臉上的倔強漸漸軟了下來,阿硯來辭行,讓她平添離殤,心中酸澀,沉默了許久,才叮囑道︰「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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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依舊是祭祀皇天後土,薄酒祭天,太子親率文武百官送行。
依舊是平叛,敵手也是同一個人,唐詩恍然覺得這一幕似乎一直都在重演,心底喟然,也不知道這漫長無涯的一生,這樣的離別還要經歷多少回?
這樣的情景唐詩也不陌生,送走了公公和阿硯,心情沉重地回到府中沒多久,許久未見的長寧公主竟然登門造訪,唐詩有些意外,「公主重傷未愈,怎麼會屈尊降貴來到夏侯府?小心感染了風寒!」
長寧公主微笑道︰「這段時間一直在宮中休養,又蒙夫人多番照顧,已經好多了,只是許久沒見卿兒了,很想念她,所以不請自來,少夫人不會怪我冒昧吧?」
唐詩淡笑,「蒙夫人照顧」,這是在向自己示威嗎?不過她也不動聲色,只是微微笑道︰「公主終究金枝玉葉,還是小心為妙!」
長寧道︰「少夫人不必擔心,卿兒呢?」
長寧的聲音不復以前的張揚,臉色蒼白,沒有了以前的紅潤瑩亮,反而帶著一種淡淡晦暗之色,唐詩道︰「卿兒在娘那邊,公主莫不是有什麼不舒服?所以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長寧公主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听到了夏侯夫人沉靜優雅的聲音,「公主重傷未愈,身子自然不適了,這不是多此一問嗎?」
唐詩和長寧公主一同起身,唐詩微微頷首,並未說話,長寧柔聲道︰「長寧見過夫人!」
夏侯夫人的目光落到長寧身上,溫聲道︰「你有傷在身,就不必多禮了,怎麼來了夏侯府也沒有及時通知我?我還是听下人們說你來了,我還不信呢,所以過來瞧瞧!」
長寧雖不及以前神采飛揚,笑意盈盈,可是眼中依然是乖巧可人的神色,「長寧知道,這個時候夫人一般都在午休,所以不敢打擾!」
夏侯夫人微笑頷首,這種滿意的神色唐詩早就習以為常了,也不以為意,視而不見!
「長寧姑姑!」卿兒歡快地跑了過來,「那邊的花開了,好漂亮,我娘說叫一品紅,我帶你去看看!」卿兒從小就是小話嘮,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見了久未蒙面的長寧姑姑,更是興奮不已!
長寧對夏侯夫人一笑,又看著許久未見的卿兒,十分溫柔,「好啊!」
「卿兒慢點,你長寧姑姑的身子還沒好!」夏侯夫人叮囑道。
「知道了!」卿兒清脆悅耳的童聲已經到了遠處!
看著花叢中歡快的卿兒和長寧姑姑,卿兒頭上的女圭女圭髻甩來甩去,煞是可愛,歡聲笑語,夏侯夫人難得地露出了笑臉。
唐詩觀察著眼前的情景,忽不經意道︰「卿兒如此喜歡長寧公主,如果公主能一直住在夏侯府就好了,我想卿兒一定很高興!」
夏侯夫人神色一變,十分疑惑,唐詩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通情達理了?蹙起縴縴細眉,神色嚴肅看向唐詩,「你在說什麼?」
唐詩轉身面向夏侯夫人,「阿硯出征了,倩然又出嫁了,這偌大的夏侯府,只剩下孤單和寂靜了,長寧生性活潑,外向開朗,若是她住進來的話,我想府里一定會熱鬧許多,卿兒也能多個玩伴了,娘也不會覺得寂寞了!」
夏侯夫人一怔,不知道唐詩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一字一頓道︰「你真是這樣想的?」
「當然!」唐詩道︰「娘有所不知,這段時間我已經想通了,整件事都是我的不對,我任性妄為,觸犯了娘,長寧公主是娘的救命恩人,我卻因為一己之私,對她冷言冷語,多不待見,可是長寧卻絲毫和我不計較,依然對卿兒疼愛有加,我自慚形穢,心中甚為不安,希望娘能原諒我!」說完,向夏侯夫人深深一拜!
听到倔強傲慢的唐詩這樣說,夏侯夫人一直緊繃的臉色舒緩了些,淡淡道︰「你是夏侯府的少夫人,又是卿兒和驥兒的娘,要有容人之量,不可心胸狹隘,長寧和你一樣是公主,你要是當做妹妹一般看待,這府中也多些和睦,少些紛爭,我也少操些心!」
「娘教訓的是!」唐詩始終沒有抬頭,婉聲道。
雲姨在唐詩身後,听得觸目驚心,當做妹妹一樣看待?夫人這分明是暗示要娶長寧公主入府,這是小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為什麼反應如此平靜?
看到小姐深不見底的眼眸,雲姨不知道小姐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藥?一向不喜歡低頭的人如今竟然輕易妥協,而且听夏侯夫人的意思,長寧公主入府之後,還是和小姐平起平坐,沒有妻妾之分,可是為什麼小姐臉上沒有一絲憤恨之色,只是一片淡然,還是因為少將軍出征之外,小姐給他一個安定的後方,免他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