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看著這管家和大漢——這大漢應該是山莊的侍衛隊長,這二位比起慕容復身邊的「四大天王」純良太多了。
再算一算《天龍八部》的背景大約是一百年前,那眼前這位慕容繼應該是慕容復的孫子……吧?不管怎麼說,這位比才華出眾但自命不凡的慕容復可討人喜歡太多了。
就是已經瘦到皮包骨了……
「你那仇家恰好也是我家三郎的仇人,除掉此人責無旁貸,出收費自然不算在診金里。」唐瑛又捏著慕容繼吹彈欲破的小手腕,仔細掃描了一回,才問他道,「你是要治好還是治愈?」
慕容繼雖然一副病弱之態,但幾句話的往來就看得出這人有主見又能決斷,「治好治愈都怎麼講?」
唐瑛又模了一粒「大補丸」,塞進慕容繼掌心,剛剛似乎奄奄一息的美少年已經能穩穩地接過這粒丹藥,並順利送入口中,別忘了他還神志清醒地說了這麼一會兒話。
只看這兩手絕活,就知道這位「神醫」唐夫人絕非浪得虛名。
管家和大漢悄悄對視一眼,都覺得請這位過來,這主意十分英明,更對得起少主和慕容家——尤其是少主抓空那贊許和欣慰的眼神,也讓這二位忠心的家臣寬心不少,甚至還隱隱存了幾分自得之意。
從小金的雷達里看出,此時莊園內外再次恢復了平和安寧,唐瑛微微一笑,「我一向習慣有話直說,慕容少俠,相信你也扛得住真話。」
此言一出,慕容繼竟然全憑自己的身體,緩緩坐了起來,「請講。」
唐瑛道︰「治好就是讓你受損的地方恢復一些,將來能不能生听天由命,治愈就是讓你恢復到中毒之前的狀態。」她說話時,也是自始至終都舉著小玉瓶,「少俠你還中了蠱,就是這玩意兒才讓你身上那陰毒的毒藥輕易治不好。」
蠱蟲真心沒那麼高大上,除了作為不少毒藥的原料之外,進入人體無非就是高等寄生蟲,對于真正內功深厚的高手,譬如黃裳,費盡心機下了蠱——下蠱人至少得有唐瑛理論的~操~作水平,等蠱蟲進入經脈之後夠都不夠黃裳雄渾真氣一盤菜……都還兩說呢。
慕容繼斬釘截鐵,誠懇道,「自然要治愈,求神醫出手相救!」
唐瑛道︰「不用什麼太稀有的藥材,只是治療期間你要多吃些苦頭。」
什麼苦頭能比當不成男人,只能苟活更狠更難?如今希望就在眼前,慕容繼心說骨肉之痛算得了什麼?于是這位美少年頭回綻開了笑容,「一切全都交給您。」
唐瑛應道︰「我先替你瞧瞧。」說完,回頭看向管家大叔和豪爽大漢,「二位最好去外間坐一坐。」又轉向獨孤小哥,「站門邊去,不然你扛不住。」
獨孤小哥毫不猶豫,閃身騰挪,只要兩息便已經站到門框通風之處,而管家和侍衛隊長在得了他家少主的眼色之後,也乖乖地暫時離開——唐瑛已然預料到美少年的慘狀,就算為這位少主留點面子,也不要讓親信家臣湊得太近,看得太多。
至于黃裳……單獨面見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少年,作為丈夫他必定會吃醋……唐瑛一點都不想讓他不快,再說她也需要個靈透人來給她打打下手。
「無關人等」依次撤離,唐瑛才沖著黃裳一伸手,黃裳會意,從腰間模出個亮閃閃的純銀小盒子。
唐瑛接過小盒子,先用里面浸過酒精的棉布擦了擦手,再給純銀的細長挑棒消了毒,這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扯開了美少年身上的輕薄綢被。
像什麼丁丁上開花或者長蘑菇的景象,當然絕對沒有,美少年是中毒,不是細菌霉菌或是病毒感染,弄不出這樣獵奇的畫面,但是……從小月復一直綿延到大腿上的片片潰爛,以及撲面而來的腥臭味道,一點沒鎮住唐瑛,倒是把黃裳「閃」得一時說不出話。
自始至終,慕容繼都顯得十分平靜,只是唐瑛和黃裳的目光落在他「那里」的時候,他微微攥了攥拳。
唐瑛瞬間覺得,這是位可造之材。有時,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這位少年沒準兒會是個不錯的毒醫。拐走了他,他興許能交出自家功法典籍,讓小金參考嘛。
唐瑛面無表情,黏著挑棒,蘸著消炎止痛的藥膏先給美少年的傷處糊了一層︰這白色藥膏還帶點兒珠光。均勻地敷在潰爛得不成樣子的皮膚表面之時,還起到了遮瑕膏的效果。
唐瑛又從丈夫那兒要來了一卷消過毒的紗布,並請他幫忙撕扯成合適的大小——這紗布是特制的,由棉麻絲混紡而成,憑唐瑛的力氣根本撕不開。
順便一提這個時候棉花還沒有得到廣泛種植,即使有歐陽家幫忙,這點棉花也不算易得了。
唐瑛又在紗布四角涂了點藥膠,最後這些紗布像是醫用膠帶一樣,裹住了慕容繼的傷處……他整個人此時像是月兌胎換骨一樣,身上至于藥膏的清新之氣,而那時刻灼燒一樣的銳痛也消減了大半,再加上剛剛吃下的「大補丸」,他抬頭笑道,「我信了。我這條命是您救下的,將來要我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唐瑛笑了笑,「請少莊主為我赴湯蹈火,好歹還得等上二十來年吧。」
慕容繼瞬間臉紅——慕容家的傳承自不必說,但他的武功比起長輩,真的只算稀松平常,不說眼前這位神醫的夫婿,連剛剛撤退到門邊,看起來沒比自己大上幾歲的男子也是自己比不上的。
唐瑛又道︰「你先睡一會兒,等醒來咱們再聊聊後續醫治,以及診金之事。」
可惜她都滿嘴銀錢了,慕容繼目送唐瑛與黃裳相偕出門時,依舊覺得唐瑛的背影聖潔無比。
之後,唐瑛寫了張單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列滿了需要的各類工具和藥材——所有的東西並不算金貴,因此能干的管家大叔在第二天便全部收集齊備,並親自給唐瑛送上門來。
話說唐瑛她們暫住的小院子與慕容家的莊子相去不遠,因此她們並沒在慕容家住下,另外搗鼓解藥時,唐瑛也不想讓慕容家上下有機會窺見。
因為她制藥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黃裳和獨孤劍都在任勞任怨地搗著藥面,同時余光全落在唐瑛身上︰她拇指食指指尖竟有電光閃過,而一團團的藥糊也在這電光「洗禮」之下,變成半透明的「年糕」。
獨孤小哥向來活潑,而且他也想探一探七娘夫婦,尤其是七娘究竟信任他到哪個地步,于是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一種藥膠。」唐瑛也算是知無不言了,「能逐漸侵蝕掉慕容繼身上的腐肉。」
獨孤小哥又問,「一口氣削掉不好嗎?」
這回卻是黃裳替他解答了,「若沒有七娘的靈藥,那位少莊主只怕也就有半個月的壽數了。削去腐肉,他可經不住。」
唐瑛又補充道︰「咱們也該回去正經搬家了,期間沒有太多精力顧及他,干脆讓他好得慢一點也穩一點吧。」
卻說第二天,唐瑛親手把那半透明的「蝕腐藥膠」貼在慕容繼腿上時,美少年痛呼一聲,旋即兩眼一翻,好懸才沒疼暈過去。不過一直不怎麼能動彈的慕容繼,因為這一刺激,回過神來後,居然能抱住自己的大腿,低聲~喘~息不止。
此情此景,再次震懾了他家的管家大叔和侍衛隊長。
連獨孤小哥都有些不忍直視,「這動靜……」太容易引人往歪了想啊。
而唐瑛卻相當樂觀︰這表現不比王重陽第一次消受生物膠時差上多少啊!我的眼光果然不錯。
小金也適時道︰「慕容先生沒有內力保護,卻身具蠱蟲,痛覺遠比常人靈敏得多。」
唐瑛道︰「年紀輕輕,意志堅定,又心態平和,悟性亦不錯,這孩子真是不可多得。」只要別整日里白日做夢,再想著復國,她真有將他收入門下之意。
不過前提是,唐瑛他們回到陝南這段時間,他得兼顧養傷,還得頂住仇家的再次來襲,留得命在︰這個襲擊大約依舊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毒或是下蠱。
據黃裳所說,這仇人就是萬事都不出頭,才僥幸逃過他的追殺,到後來反倒對他下了幾次黑手。只可惜黃裳內力深厚,尋常毒物難以起效,而且當時他更是獨來獨往,時常蹤跡皆無,逆天的毒藥也都無用武之地——壓根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使用。
本來選定的定居之處距離王重陽的「堡壘」就沒有幾天路程,因此與王重陽他們告別,也沒弄成什麼生離死別、依依不舍——想念對方,就過去瞧瞧,橫豎半個月都能打個來回呢。
倒是歐陽家這回算是遠行了,再見不知何時。歐陽家手中握著數個礦山,唐瑛在研制「超級暗器」時少不得他們相助,而且這些日子也真結下了交情,唐瑛便私下送了本「醫毒基礎」給歐陽鋒。
之後,她更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輕聲道,「你心眼最多,本事最高,要照顧你哥哥和嫂子。」她本就比歐陽鋒大了十幾歲,又有半師之誼,這樣囑咐並不為過。
歐陽鋒果然鄭重應了,「等我們安頓下來,七娘也到西域開藥店吧。」
這回輪到唐瑛認真應允下來,「常給我寫信。」
歐陽鋒展顏一笑,就這樣懷揣了一本「寶書」,以及唐瑛贈送的若干靈藥,不帶走一片雲彩地瀟灑離去。
再次來到蜀中的新窩,雖然那個群山掩映,林木茂盛,還有條潺潺小溪的美麗山谷里,只有幾個簡易的棚子,正經的房舍剛打下地基,甚至連道路都沒來得及鋪上石板,可眾人都十分興奮。
處于草創階段的新門派,大家伙非得人人動手,群策群力不可。尤其是唐瑛這邊兒還有個「大活兒」牽扯精力,她便把除了藥房之外的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黃裳。
話說唐瑛這次離開不過二十天,慕容山莊便經歷了一次徹頭徹尾地大換血。
想來慕容繼已經听明白唐瑛的弦外之音︰他這毒非得是仇家買通了身邊親信,數年來不停給他加料,才最終有這樣一回性命之憂。
以前沒動手也只是沒精力且時機不對,慕容繼稍微換過口氣,言行無論果斷還是手段都讓唐瑛十分贊賞。別忘了,慕容繼今年也只有十七歲。
不過,唐瑛與黃裳再到慕容山莊給慕容繼診斷時,果然他的病……又重了些。
像是將「蝕腐藥膠」與「遮瑕藥膏」穿插使用,也只能讓傷處不再惡化,至于好轉,就不用想了。不過也正是因為傷勢得到控制,慕容繼精神與體力的恢復大家全看在眼里,從而讓山莊的清洗十分順利。
再次見到神醫夫婦,慕容繼釋然之情溢于言表,「久違了。」
黃裳都笑了,「差點就等不到了。」
唐瑛忍笑再次給美少年掃描了一回,「先幫你除去這蠱蟲再說。」
這蠱蟲停留的位置不巧,正在心口上方一點,熬得燈枯油盡的慕容繼八成扛不住這種煎熬——不然上回她就順手做完這個手術了。
看著那只細長又不停扭動的蠱蟲在黃裳的手中,化為一團血霧,唐瑛隨手一塊藥膏便貼在了慕容繼的胸前傷處。
可憐的少年再次疼得打滾兒,不過他在痛得淚水盈眶之際,也沒忽略為取蠱蟲,明明胸口破了個窟窿,可此時除了痛,傷口居然就這麼止了血……而且傷口還挺平整。
比起上次那敷了依舊微微滲血流膿的藥膏,慕容繼總算明白上回……神醫壓根沒拿出真本事來!什麼樣的神醫才會莫名其妙地折磨人,在彼此無冤無仇的情況下?這分明就是考驗了啊。
慕容繼本就不傻,他疼過勁兒之後,便問向唐瑛,「您……看上我了?」
黃裳也不生氣,倒還輕拍了七娘的手背,「他瞧出來了。」
唐瑛道︰「要是看不出我的意思,那算我瞎眼了。」她轉向慕容繼,鄭重問道,「你可願意跟我學醫?」
慕容繼當然樂意。
就在唐瑛給記名徒弟療傷之際,王重陽也送了個小家伙上門學藝——王重陽信上說得明白,看得上就留下,看不上就讓他回來。
可也正是這個新來的小家伙,讓唐瑛猶豫了好幾天,因為這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叫丘處機。
作者有話要說︰阿根廷對荷蘭這場就沒那麼激情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