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月冰殤 第十三章 *痴少年戲深尚懵懂

作者 ︰ 弦月西樓

燈火暗去,夜色深沉。♀

幽絕坐于桌旁,並未入睡。

清朗的月色透過窗欞灑落在他身上,他微微閉著眼楮,倚在桌旁。

眾人皆已睡熟。

幽絕忽然起身來,打開門走到院子里。

白日里唐伯編好的魚簍放在院中一角,旁邊還堆放著未曾用完的翠綠竹條。

細細的竹條在霜雪般的月色下微微透著些清冷。

幽絕將一條竹條抽出,拿在手中,呆望一回,手指不自覺地將竹條在手中轉來轉去。

很快,一只鮮活的竹蜻蜓就立在他手心中。

那竹條上的細微的涼意似乎也透過手心慢慢傳到他的心里。

他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將那只竹蜻蜓掉落在地。

「幽絕。」

一個聲音輕聲地喚他的名字。

幽絕回過頭,榆兒正站在門口望著他。

「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榆兒對他微笑道。

幽絕卻並未回答,向著榆兒方向走來。

走至門前,自推門進屋里去了。

榆兒望望他的背影,也不再說什麼。

走到他方才所站的地方,原來是在看白天唐伯編的魚簍嗎?

忽見竹簍旁邊躺著一個什麼東西,彎腰拾起,原來是一只手編的竹蜻蜓。

將這只竹蜻蜓收入袖中,也回了屋內。

幽絕就宿在外間,此時正面朝牆壁躺著。

榆兒也不叫他,進了自己和小彌的房間,仍躺下睡去。

次日,小東、小北、還有小彌早早地就起來了。

「姐姐,快起來!」榆兒還在睡夢中,被小彌搖醒。

「怎麼了?」榆兒道。

「快起來,我們要去看神龜的祭典呢!馬上就要開始了!」小彌一臉興奮。

「什麼時辰了?」榆兒揉揉眼楮,懶懶地道。

「辰時了,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去迎神龜了!」小彌飛快地說道,一面又催促榆兒道︰「姐姐,快起來、快起來!」

「好,這就起來了。」榆兒伸了個懶腰,爬下床來。

來到外間,清漪和柳默也剛起來,幽絕卻已不見了。

「咦,幽絕呢?」清漪道。

柳默至幾間屋看了一回,院子里也找了一回,皆不見幽絕蹤影。

「可能先去海灘了,我收拾一下,這就過去吧。」柳默對清漪道。

「今日是祭祀大典,可不用修習了吧?」清漪對柳默道,「他每日這般勤謹,便休息一天也無妨的。」

「恩,我去叫他回來吧。」柳默點頭道。

淨了手臉,與清漪等作別,出門而去。

來至平日修行之處,卻並未看見幽絕身影,心下奇怪,想今日祭祀須先至海邊迎接神龜入村,大概是在那邊吧。

于是便往那邊找去。♀

「小彌姐姐、榆兒姐姐、快走吧,要去迎神龜了!」小東小北一人牽著小彌,一人牽著榆兒,跟著人群往海邊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八個漁夫,抬著一頂足夠四人同坐的大轎子。

轎子的桿子約如屋中之柱那麼粗。

轎身上四面皆雕刻著神龜的圖案,扎著大紅綢帶、綢花。

最前面還有幾人拿著鞭炮,一邊走一邊放。

轎子後面則是敲鑼、打鼓、吹嗩吶的隊伍。

樂聲震耳、鞭炮喧天,一群人跟著那一抬大轎子浩浩蕩蕩地往海邊走去。

榆兒小彌也跟在人群中往前走。

忽瞥見柳默自一邊走來,卻並不見幽絕。

「長離哥哥,幽絕呢?」榆兒迎上柳默道。

「他不在這里嗎?」柳默望了望人群,確實沒看見幽絕。

「不在。」榆兒搖頭道。

「你清漪姐姐呢?」柳默又道,沒看見幽絕,可是也沒看見清漪。

「清漪姐姐說在祠堂等就是了,不來海邊了。」榆兒道。

「那我也去祠堂吧,你們自己當心點。」柳默對榆兒、小彌等道。

「快去吧,別讓我們耽誤了你跟娘子見面。」榆兒笑道。

柳默面色微紅,自往村中走去。

迎神龜的隊伍來到海邊。

村長並村中幾位老人在海邊擺了香案,朝著大海跪倒,口中念著一些听不懂的話。

一會兒,只見村長站到一顆大石上,對著大海喊道︰「感謝神龜庇佑,請至祠堂受我等村民朝拜!」

聲音倒極宏亮。

如此喊得三遍,回身抬了抬雙手,一時間鞭炮聲、鑼鼓聲、嗩吶聲又震耳響起。

抬轎的人仍抬了轎子走在最前面,後面的人便跟著往村中走去。

待人皆走盡,這一片海灘又恢復了寧靜。

一個身影躍上淺海處一塊黝黑的礁石,抬眼望著茫茫大海。

淺灰衣衫,絕美容顏,正是幽絕。

朱厭之力已復原得差不多了,若神龜到來,必能感應到。

然而,此時卻並無半點氣息。

看來這祭祀,不過徒有其名罷了。

原先與神龜交戰之處,自己也已去探過,亦未尋見任何線索。

這神龜究竟躲到何處去了?

又該如何去找尋?

幽絕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思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榆兒幾人跟著人群回到村中。

祠堂里已備好豬羊等祭品。

當然,也少不了村中腌制得最好的魚干,並新近捕得的大魚。

村民們齊集在祠堂外,按村長的指令跪拜叩頭。

清漪柳默看了一會兒,便自回去了。

跪拜完畢,便是看戲了。

每年祭祀村中都會去城里請來一班戲子來表演一回。

最受歡迎的戲目就是神龜大戰海怪,這是每年必演的,也是小孩們最愛看的。

小東、小北、小彌直拍手叫好,歡喜無盡。

榆兒在人群中找了一回,此處也並未看見幽絕,不知他究竟去了何處。

難道、他已經走了?

回到他那個師傅那里去了?

「姐姐、快看!神龜好厲害!」小北扯著榆兒,興奮地叫道。

再看台上,一只巨大的神龜正將一條蜈蚣一樣的海怪壓在地上,揮拳如雨。

台下叫好聲一片。

「幽絕公子!」小彌忽然向人群外揮手叫道,「快過來看呀!」

榆兒往人群外看去,幽絕正從此處經過。

听了小彌的招呼,只側頭看了一眼,仍自顧往前走。

小彌扒開人群,幾步趕上幽絕,拉著他的胳膊把他扯了過來。

「快看、快看!神龜又把海怪踢倒了!」小彌興奮地叫道,「好厲害呀!」

幽絕知神龜未至,心中失望,並無情緒。

看著台上的假神龜,兀自發呆。

神龜的戲目結束後,忽然飄出一縷悠揚的絲竹之聲,出來一位婀娜輕衫的小姐。

清歌婉轉、纏綿繾綣、憂思如水。

唱的是一曲《點絳唇》︰

淺睡東風,三杯薄酒酬花謝。杜鵑聲囀、朝似殘陽血。去時依依,楊柳纏千遍。梧桐苑,閑書長卷,筆深情更怯。

一時便有離人歸來,長別再見,做盡溫柔纏綿之情。

不想在這樣的漁村竟演了一出這樣的戲,看看下面觀戲的漁民們,有的看得入神,有的也覺無趣,與旁邊人閑聊一回。

孩子們沒什麼意趣,已跑去玩耍。

小彌倒有些臉紅,偷眼看了幽絕幾回。

幽絕渾然不覺,只是對這樣的戲亦覺無聊。

榆兒只望著小彌笑。

忽然有些官兵打扮的人出來,將那個男子拖了就走,女子哭喊悲號之聲不絕。

再轉一場時,這男子已在牢獄之中殞命,這女子自縊而死。

絲竹之聲再起,淒清悲涼。

場下人無不嘆息,有些婦人還陪著灑了幾滴眼淚。

小彌在下已經哭了出來。

榆兒心中亦覺悲淒。

「太可憐了。」小彌哭道。

「只是演戲而已,不必這麼傷心吧。」榆兒道。

榆兒勸了一會兒,小彌兀自哭個不停。

「既然死了,又不曾婚配,再嫁了別人就是,何必如此。」幽絕在旁淡然道。

聞他此言,小彌抬起頭來,望著他道︰「幽絕公子,你還沒有喜歡的人吧?」

「什麼?」幽絕道。

「沒、沒什麼……」小彌忽然又笑起來。

接下來是神龜幫助漁民捕撈的戲目。

幽絕早已覺得無甚意趣,悄悄離了人群,自去了。

次日,唐伯再出海打漁,榆兒和小彌也跟著去。

唐伯搖著船槳,慢慢劃向大海。

湛藍的海水與碧藍的天空在水天之際連成一線,這世間仿佛只剩下這水、這天,再無其他。

幾次撒網,皆無所獲,榆兒與小彌在船上便悄悄驅動法力,尋找魚群所在。

不一會兒,便有了方向,讓唐伯將船向東劃去。

劃得一時,唐伯道︰「此去太遠了,罷了吧。」

「不礙事,走吧。」榆兒道。

「往前海水越深,怕有不妥,就在此處便好。」唐伯道。

「此處並無好魚,再往前些。」榆兒道,「有我們姐妹在呢,你放心吧。」

唐伯便再往前劃去。

到得一處,榆兒指了地方,唐伯便將網撒下。

再扯動網時,只覺甚是沉重,拉扯不動。

榆兒和小彌忙上來幫忙,單憑三人之力,亦是難為。

榆兒將雙手灌注法力,再用力向上拉,那漁網終于破水而出。

一條足有四尺余長的大魚正在網內拼命拍打著尾巴、扭動魚身。

「哇!這麼大的魚!」小彌睜大了眼楮、興奮地叫道。

「今晚可有好菜了!」榆兒亦笑道。

唐伯卻只是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反倒有些失落的樣子。

三人將那條大魚在船內放好,再撒了幾次網。

這幾次也是次次不落空,捕得不少魚。

唐伯也顯得很高興。

「今日有這些也夠了,回去吧。」唐伯道。

「好呀。」小彌應道。

「好,回去吧。」榆兒也道。

仍是唐伯劃槳,榆兒和小彌坐在船尾說些閑話。

忽然,榆兒坐正了身子,對小彌道︰「小彌、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小彌也忙坐正了身子,對榆兒點點頭,道︰「好像有什麼東西……」

「小心!」榆兒站起身來。

「恩!」小彌點點頭,亦站起來。

平靜的海面連一絲風也沒有。

但是,有一個什麼東西似乎正在悄悄游近,透著一種攝人的氣息。

這氣息越來越逼近,榆兒與小彌忙站到唐伯背後。

「唐伯,我來劃!」榆兒道。

不等唐伯回答,已搶過槳在手,展開法力,向前劃去。

這個不知是什麼東西,但是肯定不弱。

何況,這里是茫茫大海,榆兒和小彌都不擅水面戰斗,若果然凶險,恐怕難逃大劫。

唐伯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榆兒跟小彌都神色凝重,也有些緊張起來。

榆兒正向前飛快地劃動船槳,忽然後方一丈開外的水面急速地波動起來。

很快,水面上咕嘟咕嘟地冒起水泡。

「來了!」榆兒回頭望了一眼,警惕地道,「小彌,你來劃船!」

「好!」小彌忙接過榆兒手中船槳。

榆兒站到唐伯前面,手中已多了一個湖藍色的冰輪。

「唐伯,快到船艙里去!」榆兒道。

「出了什麼事?」唐伯緊張地問道。

「沒時間跟你解釋,快去!」說罷,掌力推向唐伯,唐伯便跌入船艙內。

此時,水泡已消失不見,只見海水像被什麼東西頂起一般,向四方迅速滾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個短角巨口的怪物便沖天而起,長長的身子在陽光下散發著黝黑的冷光,直撲向榆兒小彌所在的小船。

榆兒將冰輪輕晃,驅動法力,一道淺藍色的光罩向那個怪物。

那怪物全身忽然僵直不動,像被凍住一般,直直地跌入海中。

這冰輪是娘親夏蓮以極地萬年寒冰雕制而成,即使是炎炎夏日,亦可驅冰成力。

那怪物落入水中後,突然長尾擺動,震碎了包裹住它的冰晶。

長長的粗壯的手臂上已經多了一把八尺來長的魚叉,向榆兒直刺過來。

榆兒忙將冰輪甩出。

冰輪在空中劃出一道幽藍的光芒,切向那怪物手臂。

怪物將魚叉側橫,冰輪被彈出三尺開外。

榆兒忙欲收冰輪,怪物手中魚叉已又刺向榆兒。

「姐姐!」小彌撲過來,將榆兒向一側撲倒,鮮血迸出,再看榆兒左臂上,已裂開一條深深的口子,汨汨地冒著鮮血。

怪物魚叉又刺向倒在一旁的小彌。

冰輪飛回,榆兒忙接在手,接住怪物刺來的魚叉。

那怪物力道非同尋常,直震得手臂生疼。

這怪物如此凶猛,今日,只怕難逃此難。

小彌雙手伸出,已拿了一雙琥珀鹿角在手,刺向怪物。

那怪物撤身退出些許,又沖將過來,將魚叉刺向小彌。

榆兒忙運足法力,拋出冰輪。

冰輪罩于怪物頭頂,撒下凜冽的藍光,厚厚的冰層將怪物重重包裹。

「小彌,快!劃船!」榆兒收回冰輪,對小彌叫道。

「好!」小彌忙沖到船頭,飛快地劃動船槳。

船剛走出四尺遠,那怪物已震碎冰層追了過來。

這冰層自己修了足足一百三十年方才成得,它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震碎,此怪物修為絕非等閑。

自己怕是難以抵擋,小彌更不是對手,今日在這茫茫大海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真是要死在這里了。

那怪物乘著水浪,飛速地追了過來,將魚叉在水面劃過,揚起巨大的浪花向小船撲來。

榆兒忙將冰輪劃出,水花凝結成冰,不再撲來。

那怪物卻越過冰花將魚叉刺將過來。

榆兒忙以冰輪抵住魚叉尖端,卻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道傳來,自己立身不穩,飛落出去,跌入海水之中。

咸咸的海水咬著手臂傷口,加上胸前被震之傷,只覺疼痛難忍。

「姐姐!」小彌已扔了船槳,回身面對這怪物。

此時魚叉已刺到她胸前。

「小彌!」榆兒大聲叫道。

此時欲救她,哪里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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