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暗去,夜色深沉。♀
幽絕坐于桌旁,並未入睡。
清朗的月色透過窗欞灑落在他身上,他微微閉著眼楮,倚在桌旁。
眾人皆已睡熟。
幽絕忽然起身來,打開門走到院子里。
白日里唐伯編好的魚簍放在院中一角,旁邊還堆放著未曾用完的翠綠竹條。
細細的竹條在霜雪般的月色下微微透著些清冷。
幽絕將一條竹條抽出,拿在手中,呆望一回,手指不自覺地將竹條在手中轉來轉去。
很快,一只鮮活的竹蜻蜓就立在他手心中。
那竹條上的細微的涼意似乎也透過手心慢慢傳到他的心里。
他的手忽然顫抖了一下,將那只竹蜻蜓掉落在地。
「幽絕。」
一個聲音輕聲地喚他的名字。
幽絕回過頭,榆兒正站在門口望著他。
「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榆兒對他微笑道。
幽絕卻並未回答,向著榆兒方向走來。
走至門前,自推門進屋里去了。
榆兒望望他的背影,也不再說什麼。
走到他方才所站的地方,原來是在看白天唐伯編的魚簍嗎?
忽見竹簍旁邊躺著一個什麼東西,彎腰拾起,原來是一只手編的竹蜻蜓。
將這只竹蜻蜓收入袖中,也回了屋內。
幽絕就宿在外間,此時正面朝牆壁躺著。
榆兒也不叫他,進了自己和小彌的房間,仍躺下睡去。
次日,小東、小北、還有小彌早早地就起來了。
「姐姐,快起來!」榆兒還在睡夢中,被小彌搖醒。
「怎麼了?」榆兒道。
「快起來,我們要去看神龜的祭典呢!馬上就要開始了!」小彌一臉興奮。
「什麼時辰了?」榆兒揉揉眼楮,懶懶地道。
「辰時了,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去迎神龜了!」小彌飛快地說道,一面又催促榆兒道︰「姐姐,快起來、快起來!」
「好,這就起來了。」榆兒伸了個懶腰,爬下床來。
來到外間,清漪和柳默也剛起來,幽絕卻已不見了。
「咦,幽絕呢?」清漪道。
柳默至幾間屋看了一回,院子里也找了一回,皆不見幽絕蹤影。
「可能先去海灘了,我收拾一下,這就過去吧。」柳默對清漪道。
「今日是祭祀大典,可不用修習了吧?」清漪對柳默道,「他每日這般勤謹,便休息一天也無妨的。」
「恩,我去叫他回來吧。」柳默點頭道。
淨了手臉,與清漪等作別,出門而去。
來至平日修行之處,卻並未看見幽絕身影,心下奇怪,想今日祭祀須先至海邊迎接神龜入村,大概是在那邊吧。
于是便往那邊找去。♀
「小彌姐姐、榆兒姐姐、快走吧,要去迎神龜了!」小東小北一人牽著小彌,一人牽著榆兒,跟著人群往海邊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八個漁夫,抬著一頂足夠四人同坐的大轎子。
轎子的桿子約如屋中之柱那麼粗。
轎身上四面皆雕刻著神龜的圖案,扎著大紅綢帶、綢花。
最前面還有幾人拿著鞭炮,一邊走一邊放。
轎子後面則是敲鑼、打鼓、吹嗩吶的隊伍。
樂聲震耳、鞭炮喧天,一群人跟著那一抬大轎子浩浩蕩蕩地往海邊走去。
榆兒小彌也跟在人群中往前走。
忽瞥見柳默自一邊走來,卻並不見幽絕。
「長離哥哥,幽絕呢?」榆兒迎上柳默道。
「他不在這里嗎?」柳默望了望人群,確實沒看見幽絕。
「不在。」榆兒搖頭道。
「你清漪姐姐呢?」柳默又道,沒看見幽絕,可是也沒看見清漪。
「清漪姐姐說在祠堂等就是了,不來海邊了。」榆兒道。
「那我也去祠堂吧,你們自己當心點。」柳默對榆兒、小彌等道。
「快去吧,別讓我們耽誤了你跟娘子見面。」榆兒笑道。
柳默面色微紅,自往村中走去。
迎神龜的隊伍來到海邊。
村長並村中幾位老人在海邊擺了香案,朝著大海跪倒,口中念著一些听不懂的話。
一會兒,只見村長站到一顆大石上,對著大海喊道︰「感謝神龜庇佑,請至祠堂受我等村民朝拜!」
聲音倒極宏亮。
如此喊得三遍,回身抬了抬雙手,一時間鞭炮聲、鑼鼓聲、嗩吶聲又震耳響起。
抬轎的人仍抬了轎子走在最前面,後面的人便跟著往村中走去。
待人皆走盡,這一片海灘又恢復了寧靜。
一個身影躍上淺海處一塊黝黑的礁石,抬眼望著茫茫大海。
淺灰衣衫,絕美容顏,正是幽絕。
朱厭之力已復原得差不多了,若神龜到來,必能感應到。
然而,此時卻並無半點氣息。
看來這祭祀,不過徒有其名罷了。
原先與神龜交戰之處,自己也已去探過,亦未尋見任何線索。
這神龜究竟躲到何處去了?
又該如何去找尋?
幽絕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思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榆兒幾人跟著人群回到村中。
祠堂里已備好豬羊等祭品。
當然,也少不了村中腌制得最好的魚干,並新近捕得的大魚。
村民們齊集在祠堂外,按村長的指令跪拜叩頭。
清漪柳默看了一會兒,便自回去了。
跪拜完畢,便是看戲了。
每年祭祀村中都會去城里請來一班戲子來表演一回。
最受歡迎的戲目就是神龜大戰海怪,這是每年必演的,也是小孩們最愛看的。
小東、小北、小彌直拍手叫好,歡喜無盡。
榆兒在人群中找了一回,此處也並未看見幽絕,不知他究竟去了何處。
難道、他已經走了?
回到他那個師傅那里去了?
「姐姐、快看!神龜好厲害!」小北扯著榆兒,興奮地叫道。
再看台上,一只巨大的神龜正將一條蜈蚣一樣的海怪壓在地上,揮拳如雨。
台下叫好聲一片。
「幽絕公子!」小彌忽然向人群外揮手叫道,「快過來看呀!」
榆兒往人群外看去,幽絕正從此處經過。
听了小彌的招呼,只側頭看了一眼,仍自顧往前走。
小彌扒開人群,幾步趕上幽絕,拉著他的胳膊把他扯了過來。
「快看、快看!神龜又把海怪踢倒了!」小彌興奮地叫道,「好厲害呀!」
幽絕知神龜未至,心中失望,並無情緒。
看著台上的假神龜,兀自發呆。
神龜的戲目結束後,忽然飄出一縷悠揚的絲竹之聲,出來一位婀娜輕衫的小姐。
清歌婉轉、纏綿繾綣、憂思如水。
唱的是一曲《點絳唇》︰
淺睡東風,三杯薄酒酬花謝。杜鵑聲囀、朝似殘陽血。去時依依,楊柳纏千遍。梧桐苑,閑書長卷,筆深情更怯。
一時便有離人歸來,長別再見,做盡溫柔纏綿之情。
不想在這樣的漁村竟演了一出這樣的戲,看看下面觀戲的漁民們,有的看得入神,有的也覺無趣,與旁邊人閑聊一回。
孩子們沒什麼意趣,已跑去玩耍。
小彌倒有些臉紅,偷眼看了幽絕幾回。
幽絕渾然不覺,只是對這樣的戲亦覺無聊。
榆兒只望著小彌笑。
忽然有些官兵打扮的人出來,將那個男子拖了就走,女子哭喊悲號之聲不絕。
再轉一場時,這男子已在牢獄之中殞命,這女子自縊而死。
絲竹之聲再起,淒清悲涼。
場下人無不嘆息,有些婦人還陪著灑了幾滴眼淚。
小彌在下已經哭了出來。
榆兒心中亦覺悲淒。
「太可憐了。」小彌哭道。
「只是演戲而已,不必這麼傷心吧。」榆兒道。
榆兒勸了一會兒,小彌兀自哭個不停。
「既然死了,又不曾婚配,再嫁了別人就是,何必如此。」幽絕在旁淡然道。
聞他此言,小彌抬起頭來,望著他道︰「幽絕公子,你還沒有喜歡的人吧?」
「什麼?」幽絕道。
「沒、沒什麼……」小彌忽然又笑起來。
接下來是神龜幫助漁民捕撈的戲目。
幽絕早已覺得無甚意趣,悄悄離了人群,自去了。
次日,唐伯再出海打漁,榆兒和小彌也跟著去。
唐伯搖著船槳,慢慢劃向大海。
湛藍的海水與碧藍的天空在水天之際連成一線,這世間仿佛只剩下這水、這天,再無其他。
幾次撒網,皆無所獲,榆兒與小彌在船上便悄悄驅動法力,尋找魚群所在。
不一會兒,便有了方向,讓唐伯將船向東劃去。
劃得一時,唐伯道︰「此去太遠了,罷了吧。」
「不礙事,走吧。」榆兒道。
「往前海水越深,怕有不妥,就在此處便好。」唐伯道。
「此處並無好魚,再往前些。」榆兒道,「有我們姐妹在呢,你放心吧。」
唐伯便再往前劃去。
到得一處,榆兒指了地方,唐伯便將網撒下。
再扯動網時,只覺甚是沉重,拉扯不動。
榆兒和小彌忙上來幫忙,單憑三人之力,亦是難為。
榆兒將雙手灌注法力,再用力向上拉,那漁網終于破水而出。
一條足有四尺余長的大魚正在網內拼命拍打著尾巴、扭動魚身。
「哇!這麼大的魚!」小彌睜大了眼楮、興奮地叫道。
「今晚可有好菜了!」榆兒亦笑道。
唐伯卻只是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反倒有些失落的樣子。
三人將那條大魚在船內放好,再撒了幾次網。
這幾次也是次次不落空,捕得不少魚。
唐伯也顯得很高興。
「今日有這些也夠了,回去吧。」唐伯道。
「好呀。」小彌應道。
「好,回去吧。」榆兒也道。
仍是唐伯劃槳,榆兒和小彌坐在船尾說些閑話。
忽然,榆兒坐正了身子,對小彌道︰「小彌、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小彌也忙坐正了身子,對榆兒點點頭,道︰「好像有什麼東西……」
「小心!」榆兒站起身來。
「恩!」小彌點點頭,亦站起來。
平靜的海面連一絲風也沒有。
但是,有一個什麼東西似乎正在悄悄游近,透著一種攝人的氣息。
這氣息越來越逼近,榆兒與小彌忙站到唐伯背後。
「唐伯,我來劃!」榆兒道。
不等唐伯回答,已搶過槳在手,展開法力,向前劃去。
這個不知是什麼東西,但是肯定不弱。
何況,這里是茫茫大海,榆兒和小彌都不擅水面戰斗,若果然凶險,恐怕難逃大劫。
唐伯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榆兒跟小彌都神色凝重,也有些緊張起來。
榆兒正向前飛快地劃動船槳,忽然後方一丈開外的水面急速地波動起來。
很快,水面上咕嘟咕嘟地冒起水泡。
「來了!」榆兒回頭望了一眼,警惕地道,「小彌,你來劃船!」
「好!」小彌忙接過榆兒手中船槳。
榆兒站到唐伯前面,手中已多了一個湖藍色的冰輪。
「唐伯,快到船艙里去!」榆兒道。
「出了什麼事?」唐伯緊張地問道。
「沒時間跟你解釋,快去!」說罷,掌力推向唐伯,唐伯便跌入船艙內。
此時,水泡已消失不見,只見海水像被什麼東西頂起一般,向四方迅速滾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個短角巨口的怪物便沖天而起,長長的身子在陽光下散發著黝黑的冷光,直撲向榆兒小彌所在的小船。
榆兒將冰輪輕晃,驅動法力,一道淺藍色的光罩向那個怪物。
那怪物全身忽然僵直不動,像被凍住一般,直直地跌入海中。
這冰輪是娘親夏蓮以極地萬年寒冰雕制而成,即使是炎炎夏日,亦可驅冰成力。
那怪物落入水中後,突然長尾擺動,震碎了包裹住它的冰晶。
長長的粗壯的手臂上已經多了一把八尺來長的魚叉,向榆兒直刺過來。
榆兒忙將冰輪甩出。
冰輪在空中劃出一道幽藍的光芒,切向那怪物手臂。
怪物將魚叉側橫,冰輪被彈出三尺開外。
榆兒忙欲收冰輪,怪物手中魚叉已又刺向榆兒。
「姐姐!」小彌撲過來,將榆兒向一側撲倒,鮮血迸出,再看榆兒左臂上,已裂開一條深深的口子,汨汨地冒著鮮血。
怪物魚叉又刺向倒在一旁的小彌。
冰輪飛回,榆兒忙接在手,接住怪物刺來的魚叉。
那怪物力道非同尋常,直震得手臂生疼。
這怪物如此凶猛,今日,只怕難逃此難。
小彌雙手伸出,已拿了一雙琥珀鹿角在手,刺向怪物。
那怪物撤身退出些許,又沖將過來,將魚叉刺向小彌。
榆兒忙運足法力,拋出冰輪。
冰輪罩于怪物頭頂,撒下凜冽的藍光,厚厚的冰層將怪物重重包裹。
「小彌,快!劃船!」榆兒收回冰輪,對小彌叫道。
「好!」小彌忙沖到船頭,飛快地劃動船槳。
船剛走出四尺遠,那怪物已震碎冰層追了過來。
這冰層自己修了足足一百三十年方才成得,它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震碎,此怪物修為絕非等閑。
自己怕是難以抵擋,小彌更不是對手,今日在這茫茫大海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真是要死在這里了。
那怪物乘著水浪,飛速地追了過來,將魚叉在水面劃過,揚起巨大的浪花向小船撲來。
榆兒忙將冰輪劃出,水花凝結成冰,不再撲來。
那怪物卻越過冰花將魚叉刺將過來。
榆兒忙以冰輪抵住魚叉尖端,卻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道傳來,自己立身不穩,飛落出去,跌入海水之中。
咸咸的海水咬著手臂傷口,加上胸前被震之傷,只覺疼痛難忍。
「姐姐!」小彌已扔了船槳,回身面對這怪物。
此時魚叉已刺到她胸前。
「小彌!」榆兒大聲叫道。
此時欲救她,哪里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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