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到乞巧節,這日,心懿和胤禎,富森約好一起去白雲觀游玩,晚上再去永定河放花燈。♀
「富森!」心懿跳下馬,沖富森揮手道。只見她今日身著一襲繡著粉色芍藥的女敕黃色旗裝,領口及袖口處搭配粉紅薔薇花滾邊,在發髻上打了兩個黃色小蝴蝶結,甚是俏皮可人。
「白雲觀素來香火鼎盛,人群熙攘,咱們還是快點進去吧,免得到時候連香都上不了。」富森招呼著二人進去。「哦。」心懿加快了腳步,她今兒只是慕名前來游覽,並沒有打算許什麼心願。在她看來,許願不過是心理安慰罷了,即使她許願胤和胤能在雍正年間平安度日,又有可能實現嗎?
當富森和胤禎上香時,心懿卻注意到了兩棵連理的槐樹,只見樹枝上掛滿了紅色的同心結,想必是有情人在此寫下恩愛一生的心願,渴望月老成全。心懿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輕輕地拂過風中飄舞的紅紙,她的目光卻鎖在了一個有些褪色的同心結上。
心懿輕輕地捧起同心結下牢牢系著的紅紙,字跡已是斑駁不清,卻隱約可見一句深情的期盼——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納蘭揆敘與佟佳玲珊于癸亥年乞巧結此同心結,盼一生相守。
心懿看著這張筆跡力透紙背的許願紙,靜立不語,末了,無奈地搖首嘆息。她知道姑姑是康熙二十三年甲子進宮的,原來在這前一年的乞巧節,姑姑與揆敘大人曾在此許下白首之願。可惜造化弄人,紅牆內外,一對戀人只能相思相望不相親。
在心懿心中,也許牛郎織女並不是最可憐的,他們雖然一年只能相會一次,但他們至少能相見,至少敢于表達對伴侶的愛戀。而姑姑和揆敘大人,他們被那道冰冷的宮牆阻隔,生如此,死亦如此,而且他們還不能表現出對對方一點點的思念。心懿無可奈何地嘆息著,輕輕地將姑姑和揆敘大人的同心結取下,小心翼翼地塞進袖中。
「姑娘,可是為情所困在此嘆息?」一位老道長緩緩走來,眉目間透著股安詳和慈靄。「並非我為情所困,只是感慨天下有情人能終成眷屬的能有多少呢?」心懿對老道長福了福身,有些落寞地說道。「我並不知道天下能有多少有情人終成眷屬,不過,若是姑娘試著抽一支簽,貧道倒是願意為姑娘解解簽文。」。
心懿此時卻想這個老道會不會是想騙錢,不過看他的樣子,倒不像是坑蒙拐騙的江湖術人。「姑娘放心,貧道只是覺得與姑娘有緣,並非想謀取錢財。」看著老道誠懇的樣子,心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慢慢走到老道面前,虔誠地接過簽筒輕輕晃了晃,一支竹簽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第十四簽」。心懿雙手捧著簽,遞給老道。老道和藹地問道︰「姑娘可是求姻緣?」。「對。」心懿淡淡一笑,今天是七夕節,求姻緣倒是應時。
「嗯,這可是張上上簽。這簽文上說……」老道話音未落,心懿卻听富森在喊她,遂對老道福了福身,說道,「道長,能否將此簽紙給我?我的朋友該是等著急了。」。「好,好。」老道笑眯眯地將簽紙折好,交給心懿,心懿謝過後,隨手塞了塞簽文,趕忙朝富森的聲音跑去。
夏日的涼風吹拂過白雲觀的綠蔭,帶來陣陣清涼,一張淺黃的簽紙,悄悄地從奔跑著的少女的衣袖中落下來,被夏風帶到空中,優雅地打了個轉後,緩緩飄落在地上,耀眼的日光將簽文上那兩行工整端正的字映照得格外清晰︰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你上哪兒去了?」富森關切地問道,不知怎麼的,只要心懿不在自己身邊,他都莫名地感到不安,許是對上次在雲棲竹徑的遇刺之事仍心有余悸吧。「沒有啊,不過是隨處走走罷了。你看,听見你叫我,我可不就趕過來了。」心懿喘了口氣,寬慰一笑。
「走吧,日頭不早了,咱們吃過飯後就去永定河放花燈猜燈謎去。」胤禎從觀內跑出來,興奮地把他們往觀外推,「快點,快點,到時候燈謎的禮物都被搶走了!」。
「這盞走馬燈真漂亮!」心懿本來正開心地吃著甜甜的巧果,卻見一盞華麗的荷花型走馬燈,不由得鼓著腮幫子驚嘆道。「想要?我就幫你贏來!」胤禎一馬當先,撥開人群,對那個老板講道,「是猜燈謎啊,我要定那個走馬燈了。」。看著胤禎自負的模樣,心懿憋著笑,她知道胤禎向來極不擅長猜謎,可現在他卻擺出副勢在必得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打哪兒來的勇氣。
「猜中兩條燈謎,然後寫一個能讓我認輸的燈謎,它就歸你了」攤主不甘示弱地說道。「好!你開始吧。」胤禎拍了拍胸脯,干脆地答應下來。「第一題,泰山頂上沖雲霄,打一歷史人物。」攤主似笑非笑道。
只見胤禎皺著眉頭,抿著嘴唇,看樣子他絲毫沒有頭緒。「岳飛。」富森在他耳邊以輕不可聞之聲說道。「哦。」胤禎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喊道,「岳飛!」。
「好,那就听第二題吧。言教不如身教,提示,是一句唐詩。」攤主眉毛一挑,頗有些興趣。「言教……身教……」胤禎止不住地抓耳撓腮,心懿卻猜著了,便想著如何提示他。
「十四!」心懿高聲叫胤禎。「啊!」胤禎轉頭看向心懿,不知道她想干什麼,卻見心懿又叫了他聲「十四」,接著用手在空中寫了「十四」二字。胤禎明白心懿在提示他,便仔細琢磨起來。「對了!」胤禎靈光乍現,對那攤主說道,「謎底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既是你已經猜中了兩條燈謎,那就出一道燈謎給我吧。只要我猜不出來,這盞走馬燈就歸你了!」攤主似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想必他是個猜謎的高手,如果不出個出其不意的燈謎,想必難不倒他。「一個燈謎……一個燈謎……」富森和胤禎為難地看著對方,他們雖是猜過謎,但出燈謎還是頭一次。
「我想到一個!」心懿眼珠一轉,靈光乍現,舉起手,喊道,「謎題是‘呂布變了,呂布變了’!」。眾人均是疑惑不解,攤主神情嚴肅,眼中卻透著焦急。心懿暗自樂得開懷,這個燈謎的謎底是「回復」,這種現代用語早已超過了古人的知識範疇,只不過,她得想好如何解釋「回復」一詞,總不能和別人說,這是手機操作用語吧。
「在下認輸。不過這位小姐,這燈謎的謎底是什麼?」攤主無奈地搖了搖頭,摘下那盞走馬燈,鄭重地遞給她。「謎底是‘回復’。「呂」字兩口,把兩口疊放,就是‘回’字。而復字有重復之意,所以我說了兩次‘呂布變了’。」心懿接過走馬燈,微微笑著,說道,「《西游記》第五十八回寫到‘我難助力,故先來回復師父’,回復意味回報。」。心懿幸虧平時看了不少的小說,這時引用《西游記》,巧妙地解決了時代鴻溝問題。
「你還真行!平時看你讀那些市井小說,竟沒想到有這等用處!」胤禎玩著精致的走馬燈,忍不住贊嘆道。「怎麼樣,四書五經解決不了這類問題吧。」心懿得意地笑了笑,她並不喜歡四書五經這類儒家經典,所以借機諷刺諷刺。「四書五經是用來治世的,不是用來猜謎的。」胤禎輕挑劍眉,不服氣地說道,雖說他的愛好在兵書上,對四書五經也是不求甚解,但看自己被一個小丫頭笑話,還是有些不自在。
「那我跟你說個事吧,你幫我解釋解釋。孔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朱熹卻說‘存天理,滅人欲’,先不說他違背了孔聖人的意思,就是他自己,又何嘗做到‘存天理,滅人欲’了?他和營妓嚴蕊的故事可是滿天飛啊。」心懿支著腦袋,狀似不解地問道。「這……」胤禎左思右想,的確不知該如何解釋,畢竟他也不喜歡朱熹,因為他總覺著朱熹注的書曲解了孔孟的本意。
「朱熹崇尚理學。我認為朱子理學的精華在于其格物致知的知行論,至于人性論,我不敢苟同。自古以來,人性的善與惡便是個爭論的話題。孟子雲人性本善,而荀子雲人性本惡。在我看來,一個人對人性善惡的感悟源于生活和經歷。要想把對善惡的感知提升到高于人的境界確實是件難事。」富森及時出面地幫胤禎解了圍,笑著對兩人說道,「好了。永定河畔已經有許多人在放燈了,咱們也趕緊過去吧。」。胤禎方才吃了個癟,有些不太高興,便不顧身後拼命追趕的兩人,一溜煙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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